血风路
字体: 16 + -

第十五章 布局

    wed jul 08 16:11:13 cst 2015

    杨志繁打开了水龙头,不断地往脸上泼冷水,心里想着老子脑袋被驴踢了还是怎么的,不说,打死也不说。

    对的,我是正当防卫。

    经过几天四处走动后,杨志繁已经彻底熟悉了这个院子里的布局。

    在正门门口坐落着一栋平面如哑铃形的办公大楼,主楼共有五层,来回出入的都是文职工作人员。

    西侧楼是仓库,主要存放运输中转的货物和卡车的零部件。

    东侧楼一楼和二楼分别是食堂和员工娱乐场所,三楼是大会议室,四楼则是保安部经理办公室以及值班室。

    连体的楼盘成半圆弧状向北方后展,与三栋独立的六层住宅楼正好将言玄朗住所,也就是三层小楼团团包围起来。

    杨志繁径直地走到了三楼,敲了敲中间的房门。他记得言玄朗给他介绍时曾经说过,三楼东间住的是方以栋牛秋红一家,西间住的是邱锐一家,中间则是他自己。北环物流的董事长岳长河则住在一层,同时在一层还有着两个并未标注名牌的房间,也不知道是给谁留的,大门紧闭。当杨志繁出神地想这些事情时,穿着一件睡袍的言玄朗打开了房间,笑着将他迎进屋里。

    言玄朗的家面积约有100多平,南北阳台与前厅连体,而在进门后直面的就是他们家的洗手间,两间相对的卧室也是一南一北的排列。

    “来的正巧,快进来吃点儿。”

    杨志繁扭头一看不禁吓了一跳,原来邱锐和方以栋正坐在饭桌边上大口大口吃着方便面,很明显,这家的男主人就做了一顿如此寒碜的早饭来招待他们。

    拗不过言玄朗邀请,杨志繁只得坐下来。双手接过男主人盛好的一碗面,杨志繁觉得倒也没那么差劲。

    走过一番生死劫,现在吃什么都是香的。

    邱锐低头喝了口面汤后,像是心满意足似的抬起头看向杨志繁,说道:“胳膊好点儿没?”

    “好多了。咦,邱哥你昨晚没睡好么?怎么眼睛里那么多血丝?方老哥你也是。”

    “啊哈,被你发现了。”

    他们俩可不是没睡好,而且还忙了一个通宵。

    言玄朗笑吟吟的又将邱锐的碗盛满,开口说道:“吃完后,他们俩可要好好的补上一觉。老哥去了伊方的码头,小邱则是守了一夜的大门。虽然白忙活半天,但带来的消息倒是挺好的。韩国那帮人果然不准备与我们动武,通过中人传话,他们打算放弃以东浜市为起点的计划了。。”

    杨志繁有点不敢相信对方竟就此放弃了,同时他的心里也有着不小的震撼。

    言玄朗,伊方,再加上那个杨家村的凌志氓。这三个人联合在一起,究竟具有着什么程度的力量,居然能将跨国贩毒集团拒之门外,还叫对方如此爽快地答应了他们的要求?

    不过,想归想,这些问题一时间也不那么着急问明白。“也就是说,姓张的还有那五个人就白死了?”

    “对,不过也不对。”方以栋从桌上拿起了一个咸蛋,在桌角敲打了一下开始剥皮。“他们六个完成了他们的工作,至少是向他们的老板证实了东滨不可入侵。对于他们老板来说,这条消息的价值远远高于六个人的性命,又或许是更多。昨晚我可是听到海警开了十几枪。”将咸蛋丢进杨志繁身前的盘子里,邱锐又拿起了另一个。“尝尝,大雁蛋,味道还不错。”

    尽管吃的是再普通不过的方便面,但杨志繁吃的真算得上是个五味杂陈。吃过饭后,邱锐方以栋各回各家睡觉,言玄朗则收拾完碗筷后与杨志繁抽烟闲聊。

    这时杨志繁的手机响了起来。看见言玄朗微笑着指了指阳台,杨志繁识趣地走到那里按下接听键,里面传来了李东阳急切的声音。

    “被你伯父盗窃的那家人撤诉了。”

    “就在刚才,你伯父已经出狱。”

    杨志繁难以抑制住心中的惊讶,虽然前天李东阳告诉了自己他的计划,却也不认为伯父会逃过牢狱之灾。如今,事情的走向已经与常识如此相悖,杨志繁不禁急忙问道:“那他本人现在在哪儿?”

    “他刚出狱门就遇到了前去探视的我,我就把他接到我们事务所了。”李东阳转头张望了一下办公室,杨占军正正坐在桌前书写着什么。

    “不过,我们在监狱门口遇到了一个很嚣张的小子,他警告你伯父小心做人,别跑出去乱讲话。志繁,你在东浜市有没有可以落脚的地方,我觉得你伯父在渭州这里生活的话,处境会很危险。”

    “危险?”杨志繁反问了一下,可是他的手心开始出汗,双肩膀也开始不停的颤抖起来。

    也许自己已经能猜到了什么,但还是需要李东阳的口头确定一下。

    “这几天我没少去探视你你伯父,通过几次会面,现在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你的父母是被孙翦故意谋杀的。既然他已经犯下了杀人罪,就不会介意再来一个斩草除根。要说有什么理由推断出这一点,原因就在你那风韵犹存的大娘隋小菊身上。奶奶的,这些话从你伯父嘴里听完,老子都犯恶心了。她和孙翦勾勾搭搭,导致了你父母伯父三人现在的命运。”

    “你要是有心想了解更深一步的话,就先尽力保全你伯父吧。”

    杨志繁的心绪变得紊乱不安起来,“这又是怎么回事儿?难道姓隋的还跟孙翦有什么关系不成?”

    “这就要问你的伯父了,不过现在还不行。”李东阳走回办公室,从实习生那里摸出一根烟叼在嘴上。

    “小子,现在还不是允许你浪费时间的时候,当务之急就是立刻准备好将他转移。我这边你不用担心,在他上火车之前他的食宿问题由我解决。我为他买到了明晚七点三十分的火车票,届时墨门的保卫人员会贴身紧随保护。不过,就算这样我也保证不了他会绝对安全抵达东浜,谁也不会知道孙翦还会用什么办法来对付你伯父。”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才缓缓传来杨志繁果断坚毅的声音。“如果可以的话,这几天你再替我去看看隋小菊吧。最好是她肯招供,然后弄个笔录出来。不说了,我这就去给他安排个住处。”说罢,那一头的杨志繁就挂断了电话。

    李东阳拿起桌上的火机点燃烟卷,强忍着刺激出来的眼泪猛吸了一口。

    “老大,你居然抽烟了。”坐在桌边的实习生呆呆的看着李东阳,他也是墨门弟子,所以当他看到熟识多年的李东阳忽然抽起烟来,感觉蛮新鲜的。

    李东阳苦笑一下,憋住眼泪开口缓缓说道:“现在我终于明白,人的欲望真的会使人变成魔鬼。以前主任曾经跟我说过一句话:‘人心如墨,或甚于斯。’”

    “三哥,我可不可以请假回家一趟?”从杨志繁的眼神里,言玄朗看出来急切的意愿。

    “听你刚才通话时说的,你不是要去安排个住处么,怎么又想到要回去了?”

    “我的朋友告诉我,孙翦通过砸钱请人家私了,打算放出我伯父后再暗地里杀了他灭口。虽然我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伯父一定知道我父母身亡的原因,所以才会招致孙翦的杀心。”

    言玄朗笑了笑,碾灭手里的烟头后说道:“杀人这种事,恐怕又是你们在胡乱猜测罢了。一个堂堂的机关干部怎么可能会对一个平民百姓起杀心呢?我太了解这些做官的人了,都是穷孩子苦读出身,苦熬了这么多年坐到现在这个位置很不容易,怎么可能会主动触犯国法,将几十年的努力毁于一旦呢?”

    杨志繁走到了言玄朗的对面,尽力克制自己的情绪。

    “三哥,这几天来我从你们的身上明白了一个道理:只要有人触动了自己的利益,那么这个人就是在与自己为敌。如果这个人还具备着能杀死你的能力,即便你掌握了用法律起诉他的证据,到头来你和他的结局也只能是不死不休。”

    “现在的情况就是这样,我的伯父掌握着孙翦杀人的罪证,换你做孙翦,你会如何选择?”

    言玄朗看着一脸严肃的杨志繁,不禁扑哧一乐,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如果是我的话,压根就不花这冤枉钱放你伯父出来。孙老头子心理素质不过关啊,还真是走了一步臭棋。哎呀你别这么一本正经的好不好,刚才我在逗你玩儿呢。不过说起来,你这个朋友还真有点儿意思,居然在第一时间就能把你伯父接走。对了,他是干什么的,狱警吗?”

    “只是一名律师而已。”

    “律师吗?那他也够哥们儿意思,你本人都到东浜来了,还能这么为你尽职尽责。要说这孙老头也真完蛋,光是一名律师探监几次就吓得出此下策。那,你伯父哪天的火车?”

    “明晚七点半的火车,后天早上到东浜。”想到这里,杨志繁忽然意识到即便是现在买长客座位回家,可能都要再熬一夜才能到达渭州。而伯父却要一直这么处于险境之中,到时候疲劳不堪的自己,该怎么应付随时而来的危机?

    “你现在着急也没用,不如我们先冷静下来分析分析。”言玄朗拉着杨志繁坐在沙发上,将烟盒递了过去。

    “首先我虽不太了解你朋友的能力,但你伯父在他那里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这个世道要是有谁故意去得罪在职律师,那可就不是一般的愚蠢了。其次,若是孙翦指派的人要在火车上下手,而且还能迅速逃离不被追查痕迹,只有当火车行进在某几个县镇车站之间的路段时才能进行。第三,下手的时间点一定会是夜间,也就是晚上十点半到早上六点之间。夜间行车不开灯,这样才方便躲避乘警以及目击者的眼睛,而且还能趁机逃离现场。至于动手的位置,一定就在列车的车尾...”言玄朗意识到自己说的有些过头了,干咳了两声。

    “这样,我派人送你到省城,下车后你们去买无座的车票。渭州直达东浜的火车我也坐过,你说的这一车次将会在晚上十点多停在省城,你将有十几分钟的时间去找他。至于之后的安全问题,就要靠你自己多加小心了。”

    听完这席话,杨志繁的嘴唇微微翕动。最终沉默的后退一步,对言玄朗深深地鞠了一躬。

    送走了杨志繁之后,言玄朗换上了平时穿的便装,大步流星地走进了前楼的保安部办公室。他抓起内线电话拨打了一个号码,听到对方接通后简短的说了一句:“中午来我这里一趟,咱哥俩喝点儿。”

    过不多时,管家航拎着一个塑料袋走了进来。“反正我部门今天没什么大事儿,早点儿喝完早点儿散,我也好提前翘班回家。”

    言玄朗坏笑着看了他一眼,从办公桌下拿出几罐啤酒摆在桌面上。两个人对于这种简便的吃法习以为常了,用不了一分钟就面对面的搓着五香花生皮子。“今天我觉得我这脑子有点儿犯迷糊,就寻思叫你过来唠两句。”言玄朗毫无形象地在椅子上四仰八叉,拿着啤酒罐磕一下桌面就仰脖灌了一口。

    “脑子犯迷糊?八成是到更年期了吧?”管家航还没打算开始与他对饮,两手飞快地往嘴里丢几粒花生米。

    “屁话,老子才三十出头儿,更你妹儿年期。”言玄朗叼起一根香烟,伸脚将桌角的烟灰缸勾到手边儿够得到的地方。“只不过,有点儿跟不上年轻人的思路了,跟他们交流起来总会听到些新鲜的推论。”

    “新鲜的推论?”管家航这才抬头望着言玄朗,“咋个意思?”

    等听完言玄朗复述完上午与杨志繁的谈话后,管家航又低头专心搓着花生米皮子,面无表情的说道:“那也怪不着他,一个毛孩子而已。人的脑子要是没什么东西填充,很容易把任何问题都给想复杂了。你要是跟他认真起来,那你就输了。”

    “哎呦我的管大经理,张殷同学怎么把你**得这么沉稳啊?”言玄朗拿起啤酒润了下嗓子,笑容逐渐在脸上消散,换上了一副凝重而冷静的表情说道:“咱哥俩在他这个年纪的时候,似乎比他也好不到哪儿去。总是感觉身边危机四伏,也总是感觉自己能想得事事周全。只要自己能放慢脚步仔细思考,就会躲开所有未知的风险。就是因为这样子,导致了咱们俩在远离风险的同时,也失去了不少翻盘的机会。”

    “那你要是这么说,我就明白你给我讲这段子的意思了。”管家航喝了一口啤酒,歪着脑袋看着言玄朗说道:“不过你要知道,孙翦未必会知晓杨老头明晚上车,就算知道了也未必有充足时间安排人手,或许他压根就没有要动手的意思。就这么一个人,你还想怎么把他拉下马?”

    言玄朗诡异的一笑,对他摇了摇食指。

    “我可没说一定要将所有注意力放到孙老头身上,不过这头蠢猪的名字却可以为我所用。过不了多久你就要当爸爸了,所以你有理由暂时不去猜测谁会是隐伏在我们身后的敌人。不过,”

    “我不能停止这个思考,无论何时,我都不能停止对未知威胁进行预测。”

    “一直以来我就在找一个机会将他们引出来,现在这个机会来了。一个年纪和我家老头岁数差不多的人要从渭州赶来东浜,恰巧他又是我们这边的家属。所以,我要求你去散布一份假情报,把我们身边的虎豹豺狼统统引出来,打上一场彻底的歼灭战,至少要过上十年太平日子。”

    “至于志繁这小子,如果老天爷肯像我一样垂青于他,我把这保安部整个打包送给他都行。只有付出才能换得回报,就看他这次如何表现了。”

    “玄朗,要真把这个玩大了,跳出来的可能就不光是东浜市的人物啊。”管家航被这个大胆的计划吓了一跳,“有的对手还可能会继续隐藏看热闹,等我们打个半死不活的时候再跳出来要你命。这个,你也有考虑过吗?”

    言玄朗俯下身子,打手势示意管家航伸头过来,用一种近似于耳语的声音说道:

    “我本人是非常愿意让它波及开来的,范围越广越好。”

    “你知道我的为人,天生的讨厌暴力扩张。但是从去年开始我就一直重复着做一个梦,有一个看不清面目的人一直站在我身后注视着我。这个人与我有着说不明白的亲切感,好像能彼此心灵相通一样。可就是这么一个人,每当我感觉到他出现时,我总会感觉将要死在他的手里。”

    “也许你会嘲笑我胆小,但实际上凭我们现在的实力,不管是已知的还是未知的对手都没有理由再去恐惧吧?所以我打算利用这次机会,将这个人引出水面。否则等到了噩梦成真的那天,后悔可就来不及了。”

    管家航点了点头,“我一直都相信你的第六感,一会我就去安排一下。不过,我还想问一件事。志繁要是能活着回来,你打算如何帮他对付孙翦?”

    “呵呵,只要他们伯侄俩能有命回到大院,我就给吴队长打电话报案。虽然没有证据证明杀手是孙翦派的,可是他跟这俩人这么个关系,一块泥巴掉进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只要追查新线索时能查到孙老头,志繁和他伯父就能出证孙翦有命案在身。”

    “一个快进棺材的老笨蛋而已,何必这么认真的对付他呢?”

    言玄朗冷冷一笑,道出了心里最终的答案。

    “杨占国都被他撞死了,你以为下一个就一定不会是我家老爷子么?”

    下午一点半,言玄朗走到院子里为杨志繁送行。

    杨志繁正站在院子里,看到车里坐着的是岳长河和一脸冷漠的雷霄荃,不禁有些发呆。

    等他听到言玄朗的脚步声时,才回过神不好意思的与他握手。言玄朗笑的很灿烂,“你别看长河长得一副白面书生样儿,他比你能打。”

    “哦...三哥,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可以啊。”

    杨志繁直视着眼前的这个男人,开口问道:“为什么你会准许我回去,要知道我来这里也才不几天。”

    言玄朗仰头似乎想了一下,随即笑道:“你命由你不由天,更不由我。何况我很欣赏你这孝悌之道,这正是我所遗憾的。当然,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如果说这世上还有一种事情我还没经历过,我就绝对不会阻止自己的兄弟向其发起挑战。”

    “无惧生死,挑战未知,这不正是大丈夫当所为之的吗?”

    看到轿车驶出大门,管家航这才从楼门里走了出来。他站在言玄朗的身边,阳光照射在他的脸上,使得他不由自主地眯缝着双眼。

    毒辣的日头照得眼下伤疤微微发红,言玄朗伸手抚摸着灼痛处,像是对身边的人,又像是对着日头喃喃自语。

    “你的苦难,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