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风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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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彷徨

    tue jul 07 17:12:50 cst 2015

    陈雷轻轻扭头,沉默地注视着杨志繁。杨志繁还是第一次感觉到原来自己将要说的话,居然要担负着如此巨大的责任。

    不过,他还是面带微笑地看着身前那个男人,虽然看不清他的脸。

    “仅仅因为销酒,就要动用如此规模的武装人员。张先生,你觉得我会轻易相信吗?”

    “我这个人平时很喜欢看新闻,而且针对任何事情都能做出独特的见解。尽管有人说这是我的优点,但在过去,并没有谁会因此而重视我。包括这一次也是,公司里的人哪怕是言经理也不完全信服我说的话。我当时告诉过他们,一个月前我在报摊买了一份军情社会小报刊,上面说韩国缉毒总署日前披露多名官员因贪污受贿落马,而且其本要在上个月20号销毁一批高纯度致幻剂在库房里不翼而飞。”

    “联想到言经理与您第一次会面时您就亮出手枪威逼利诱,我就猜到了张先生要委托给北环物流的是什么任务。其实方才我说的话也有错误,张先生不是不敢在东滨出售,只是一旦在同一个城市售卖过多了,就很容易被缉毒部门摸出线索。”

    “张先生的想法就是忽视人口密度和经济状况,以空间换取生存时间罢了。唉,可惜,言经理并没有想通这一环节。”

    张晨哈哈大笑,兴高采烈地拍着巴掌。“老弟,既然你已经知道我的秘密了,恐怕我真不该允许你继续活在这个世上了。最后我再问你一个问题,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杨志繁。木易杨,士心志,繁荣的繁。”

    “让你这么优秀的人死掉,我还真有点舍不得,说吧,还有什么遗言?”

    杨志繁突然奇怪地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说道:“如果我们三个不能同时出现在码头交货现场,您想用什么方法吃掉北环物流公司,用上公司里那些只听命于我的卡车车队吗?”坐在一旁的邱锐闻言,不顾脑后的枪口哈哈大笑起来。

    张晨听罢,站起身子若有所思。过了半响他微笑着打量眼前这三个年轻人,缓缓说道:“你果然是个天才型的谋略家,我都没能想到还可以这么吃掉北环物流。年轻人,你赢了,我要把你留下来当我的左右手。”

    “不过现在的年轻人都需要好好**一番才能听话,所以,毋怪我无礼了。”说罢,几名保镖一拥而上将邱锐和陈雷推到墙上,另外三人控制住杨志繁的手脚。

    “张先生,你这是要干什么?”杨志繁奋力扭动着身体,这时包房里灯光大亮,眼看着那个中年男子从沙发上的皮包里掏出一个注射器,一步一步向他走来。

    “只要有了这个,你就能乖乖地为我工作了。”张晨狞笑着向杨志繁逼近。

    被按在墙上的陈雷突然大声喊道:“邱锐哥,卧倒!”

    刚给杨志繁注射完致幻剂的张晨恶狠狠地回头望去,却发现包房的大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

    “什么人?”张晨反手攥住注射器,话音未落,破空鸣镝之音在包厢内四起纵横。

    就在陌生人出现在门口的一瞬间,也就是张晨和五名打手将目光集中到他身上的时候,陈雷和邱锐迅速出手打倒了身后的两个保镖,迅速地夺下了他们俩的手枪。

    趁那三个按住杨志繁的保镖们尚未做出反应,门口出现的几名高大的男人扣动了手中的物事,竟迅速地结果了他们的性命。

    与此同时,杨志繁的神智渐渐变得模糊,他意识到方才扎在手臂上的针头输进来的,是毒品。

    像是出于本能似的,双手刚一挣脱束缚,他便死死抓住张晨的肩膀,一口咬在他的脖颈上。

    贯穿肉体的闷响,与濒死者口中惨叫声此起彼伏。残存在杨志繁心中的唯一念头,就是在自己失去意识前,干掉这个杂种。

    张晨在惨叫中挣扎,想用力推开发疯撕咬的杨志繁,可惜完全是徒劳。。

    突然他猛吸了一口凉气,随后就感觉到全身的精力都集中到了脖颈处,气息、体温、意识,还有对周围一切的感觉,在那个被撕咬开的裂口处,如喷泉一般涌到空气中消散殆尽。张晨忘掉了自己是谁,忘掉了自己追寻半生的雄图伟业。

    他的瞳孔开始失焦,抬手想要阻止颈部那减慢的喷泉,却完全无济于事。慢慢合上双眼,只想就此睡去。

    一双有力的大手拉开了纠缠着的二人。陌生男子抬头望向邱锐,开口说道:“别那么粗鲁,把家伙收起来。”

    “可是五爷…”

    “没有什么可是,这里还是我的地盘,对吧?”被称作五爷的陌生男子向随从伸出了右手,后者则将一根弩箭递给了他。

    “张晨,临走之前我希望你能记住我说的话。”五爷用左手抓住了张晨的头发,双眼死死地盯住那失神的双眸。“在我凌志氓的地盘上永远不要伤害我的家人,哪怕是一星半点。我不管你是谁,只要做了这个,”

    大手一戳,弩箭的尖头瞬间洞穿了张晨的口腔。

    “就是死罪。”

    “邱,我这么做,可以被三哥宽恕的吧?”凌志氓见邱锐点了点头,便转头看向了满口鲜血的杨志繁。

    杨志繁眼前一黑,一头倒在地板上昏了过去。

    当他醒来的时候,杨志繁发现自己正躺在自己的宿舍里。

    他抬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右边袖子像是被人撕掉了,大臂居然缠了好几圈的绷带。而其它地方好像都是正常的样子,并没有受到太多皮肉伤。

    “醒啦?”

    他顺着声音扭头看去,床边的靠椅上,言玄朗慵懒地坐在上面晃悠着跷起的二郎腿。“要不要喝一杯?二锅头,很爽的。”

    杨志繁摇了摇头,就在摇头的时候忽然感觉脑门很痛,就伸出左手按住了头部

    。坐在旁边的言玄朗从手边茶几上拿起酒瓶子在纸杯里倒了一点儿,起身递了过去。“应急措施,如果不踹你一脚的话,你恐怕就分不清自己人了。”

    “三哥,我怎么会躺在这里?”杨志繁接过杯子喝了一口,感觉到辛辣的气息顿时在体内燃烧起来。

    看见杨志繁的脸色转红,言玄朗的心头才算放下了一块大石。

    “今早你们走了十几分钟后,我接到了某个人打来的电话,没想到姓张的居然把见面地点选在杨家村。”

    “姓张的自以为聪明,以为在凌志氓的地盘上对你下手,就会让我怀疑他是幕后主使。可惜,他死了都不会想到,在生意场上面对无法讲道理的主顾,凌志氓的处理方法与我完全相同”

    “处理?”杨志繁丝毫想不起发生过什么,“难道说,姓张的死了?”

    “这个嘛,我就不知道了。总之,张晨是我们不欢迎的主顾,过去见着他已经是浪费时间,将来也是一样”

    言玄朗转身走到茶几边上,拿起酒瓶喝了一小口,转头看向陷于沉思中的杨志繁。

    “你做的很好,听邱锐说,当枪口真指在你头上时,你小子居然一点都没认怂。之后在你身上发生的一些事情可能有点不近人情,倒也没有偏离我们原来的计划。”

    杨志繁目瞪口呆地直视着言玄朗的眼睛。别的事情自己也许会忘记,可自己这时才醒来的原因却是一生难以忘记的。

    渐渐明晰的光影,张晨扭曲的脸庞离自己越来越远。

    而最刺痛的噩梦,是口中除之不去的腥咸。

    杨志繁不禁惊声问道:“三哥,难道说原本的计划就是……除掉张晨吗?”

    “不,我只是不想再见到他而已。至于他要到哪里去,这不就是我所关心的了。”

    仿佛并不知道张晨已惨死这个事实似的,言玄朗背靠床头坐到杨志繁的身边,语重心长地说道:“当我第一眼看到这个姓张的,我就知道他即便拥有什么势力,又或者供职于什么利益集团,他都只是一个小人物。依照我的以往经验来看,越是小人物就越在做大事的时候沉不住气,急于炫耀自己的微薄实力,妄想能镇服住眼前可能对你感兴趣的人。”

    “不过当我坐在他面前的时候,我是真心对与他的合作感兴趣。等他亮出手枪时我就明白了,他不会有多大能耐。一个没有犯过量刑到死的人是不会有胆量与国家执法单位对立的。真正有枪的社会大佬们,只要亮枪就必定见血。姓张的不懂,所以我给了他三天的时间让他自行滚蛋。结果呢?”

    “这个杂鱼恐惧伊方,所以误以为是他在赏我时间。殊不知,伊方为我们牵线的动机完全在于我言玄朗能否得利。”

    “既然知道不能地久天长,那又何必再次期待朝露般的相遇呢?不如,老死不相往来吧”

    说罢,他拍了拍杨志繁的手臂。“姓张的给你注射了毒品,所以我只能在你胳膊上划了三刀放放血,抱歉,实在没有更好的方法让你远离毒瘾的危险了。”

    杨志繁看了看包扎的部位,心情抑郁地哈哈空笑两声说道:“一时应急,我明白的。只不过,我现在接受不了我成了杀人犯这个事实。”

    “杀人犯?”玄朗掏出黄金叶和打火机,默默点燃香烟叼在嘴里。

    “这么说,张晨被你干掉了?不过你不用在意这个,因为你是出于正当防卫。况且,一个毒贩子再怎么遭遇不幸,也不会有人同情他,不是吗?”

    杨志繁无奈地点了点头,心里多少也有些宽慰。“三哥,那我最后再问一个问题,姓张的死了,这样就能确保今后不再受到他们的威胁了吗?”

    “这个问题问得好,我正想把关于这善后方面的工作给你讲解一下。“言玄朗吐了一个烟圈,清了清嗓子说道:“从韩国海路走私到大陆一共有好多种选择,东滨市只算其中的一条。而世界上所有牟取非法利益的势力与其他势力做交易时,为了安全起见都会试探性地在几条路径上派出类似于斥候一样的小卒,势力的中枢骨干们则会隐藏在幕后严密观测。只要有一条路上存在着牵扯出势力首脑的危险,那么骨干们就会果断地斩断这条路上所有的联系,弃车保帅。”

    “贩毒集团在派遣斥候这种问题上,手段算得上是人间最残酷的。他们不会容忍愚蠢,愚蠢的斥候将很有可能把整个利益集团引导向不归路。张晨就是这么一个愚蠢的人,在不恰当的时间,用了不恰当的手段。即便是你不杀张晨,张晨背后的势力也不会放过他,所以说,今天的胜利属于我们。至于即将运到的走私货船,就让海运方面的龙头老大来解决这个棘手问题。这个人就是伊方,他与我们是一条船上的。只要伊方不吞并他们运来的货物,他们就也不会继续在东滨市区纠缠。伊方这个人洁身自好,他才不会趟毒品这摊浑水”

    “只是也有可能出现特例,那可要就事论事了。”

    第二天杨志繁起得很早,他懒洋洋地穿上拖鞋走进洗漱间,睡眼惺忪地看着镜中的自己。

    除了额头上青了一块,自己还是原来那个鸟样子。

    虽然感觉自己并没有出多大的力气,不过杨志繁确实完成了一份任务,并在昨晚拿到了报酬。五千块,还是言玄朗亲自送来的。

    他昨晚临走前还嘱咐了一句话:“这几天你就随便吃随便玩,愿意去哪儿看看就去吧。过几天不忙的时候我给你打电话,到时候安排一下你的工作岗位。”

    “五千块是不是太多了点?”杨志繁拿着那个信封有点发蒙,自己究竟干了什么?刚进了这个公司没几天,居然有这么丰厚的报酬。

    言玄朗想了想,开口说道:“你为了不让毒品从外界流入本市,就是给你再高的荣誉我都还嫌轻。区区五千块钱,又能算得了什么。”

    看来,这些酬金里并没有哪一部分是因为自己杀人而获得的了。

    可是即便这个人是个贩毒集团的走卒,在言玄朗的眼中,他的生命也没有任何价值吗?

    又或者是在说明,只要达到了言玄朗期望的工作目的,符合了他对善恶的评断与处理方式,那么什么人的性命都可以轻易碾压,最后统统可以无视了是么?

    杨志繁注视着镜中的自己出了神,接下来,该怎么告诉李东阳?

    打电话告诉他,言玄朗的确是黑社会分子,的确杀了人,被杀的人是全东亚通缉的毒贩,而且现在找不到尸首。

    最后再告诉东阳,杀人的就是我,而且是活活把对方咬死了。就这么说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