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相狱
mon jun 29 20:56:59 cst 2015
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一辆丰田轿车缓缓停在熟悉的车位上。前门打开，一个年轻男子习惯性的抻了个懒腰。
“好天气，希望今天也诸事顺利吧。”
对面的玻璃门被人从里面推开，约莫四十多岁的清洁工笑着说道：“早啊，小李。”
年轻人笑了笑点头致意，“早啊，张姐。今天又被你赶在头前了。”
他走进刚被打扫完的前厅，笑着说道：“还有什么活儿没干呢？我帮您吧。”
李东阳来到这家律师事务所工作都六七年了，这些年来自己不论是青涩的实习生，还是晋升为业务骨干，他始终保持了在晨间与清洁工一起打扫卫生。李东阳在业界的口碑极佳，有一部分是出于这个原因。谦逊，懂得帮助身边的每一个人。
时间到了八点十分，距离正常的工作时间还有二十分钟，于是两名记录完指纹的见习生就和清洁工坐在前厅的长沙发上，闲聊着昨晚的电视节目。
李东阳从门卫值班室提来一壶热水，佯装生气的对见习生说道：“大早上来了不去整理文件，坐在这里闲聊什么？”
见习男生站起身赔着笑脸说：“这不主任出门旅游去了，家里是您当家嘛。俗话说得好，一人得道，鸡...这个...”沙发上的两个女人不禁噗嗤一乐，李东阳也是笑的双肩颤抖，险些将手上的水壶掉在地上。
女见习生笑着站起身接过水壶，向放好茶叶的四个杯子倒满开水。李东阳又佯装生气的说道：“别以为给我拍马屁就可以消极怠工，小杨你这工作作风需要调整调整。还不赶紧把昨天整理完的卷宗拿来看看，然后存进档案柜。”
小杨放下暖壶后无奈的耸了耸肩，“昨天我们不是看过几遍了，还是你亲手放进档案柜里的呢。不会是你昨晚上喝多了故意健忘的吧，老大？”
李东阳一脸严肃的坐在沙发上，突然莞尔一笑道：“主任刚出门就给我戴高帽子，小心张姐打你的小报告。”
几个人说说笑笑的时候，前厅的玻璃门打开了。这回进来的是一个五十来岁穿着貂皮大衣的女人，见到眼前级别不同的人居然一起在前厅笑谈，她先是一愣，随后又赔笑似的走到沙发前说道：“李律师，您早。现在忙吗？”
李东阳抬头看了她一眼，随后起身伸出右手和她握了一下说道：“不忙。隋女士又是为了那个案子来的？”
姓隋的女人点点头，急切的回应道：“今天还得麻烦您，真不好意思。不过我有一个想法说给您听听，您看...”
李东阳点了点头，“来我办公室谈吧，小杨也过来，开工了。”
三个人进办公室里坐好后，女人立即从衣兜里拿出一张银行卡放在身前办公桌上，说道：“李律师，我想请他们家撤回诉讼，把这事儿私了。我可以原数奉还，另外再加一笔道歉费用，您看您是否可以替我跟原告他们商量商量？”
李东阳皱着眉头迎上女人求助的目光，略有所思。“你能原数奉还，还能再加一笔？你能加多少？”
“五万。”
听到这句话，让坐在一边的小杨都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了，李东阳勾起食指在鼻间刮了一下，然后轻点了一下桌面上的银行卡说：“那这个是什么？”
“这个是律师费，还有...呃...请李律师买烟喝茶的一点心意。”
李东阳忍不住哈哈大笑，这一笑使得那女人不禁紧张起来。他收起笑声，表情古怪。
“隋女士，不是我不帮您的忙，现在我们重新来聊一下这个案子吧。您丈夫杨先生撬了原告家的保险柜，里面一共是十万元的现金，这笔钱是人家一辈子积攒下来准备给儿子买房用的首付款。”
“我和小杨去过您家里了解过您家的情况，包含房子在内，您夫妻俩满打满算也只不过有个十万元财产。您想想，又不是动迁，你们那个小平房在98年的售价也只是四万六而已。算上冰箱，算上电视，都还不如您现在穿的这件貂皮大衣是值钱。”
“是，我可以考虑到杨先生有一个弟弟在机关当科长，弟媳妇是地税局的前台，有一个侄子在房地产公司打工。这家的月收入很高也很稳定，兴许还有些高额积蓄什么的也说不准。不过据你当时所说的，你们两家的关系并不是很好，他们家不会平白无故借给您太多的钱。当然了，现在恐怕也是这样。您要知道，有一个科长小叔子愿意帮忙了，那今天来见我的就该是他，而不是你。”
“然后今天您来我这儿告诉我，短短三天时间里你凑齐了十五万。噢，还不算上这信封里的钱。我只能认为你这笔钱的来历要么不仁，要么不义。”
“来历不明的钱我是不会收下的，何况盗窃十万元也不是个说摆平就能轻易摆平的事情。咱们还是按照原来说好的方法，少赔偿一部分，我会在法庭辩护的时候替杨先生好好说说，尽量减轻一点刑期。”
隋女士的德行根本配不上貂皮大衣的端庄高贵，她有意用一种方式扬起头部，垂下一边的短发遮住一边脸颊。她承认李东阳的话很有道理，但很明显这不是她想要的结果，不禁恶声恶气地喊道：“姓李的，老娘今天给你钱，给你面子让你牵个头儿把这事儿私了，你别假惺惺的跟我装正经人！老娘明确的告诉你，这个卡里面存了五万块钱。只要你按照老娘我说的去做，这些钱就都是你的了。”
李东阳面不改色，双手抱在胸前平静的说：“哦哦，那这么说，平白无故的天上掉下来二十万元，而且精准无误的砸到了你的头上。谢谢，你讲的故事很精彩，不过我还是认为这笔钱来路不明，我既不想碰，更不愿意担上收受不明财务贿赂的罪名。”
隋女士气急败坏的站了起来，右手迅速抓回桌上的银行卡。“那老娘就亲自去找那两口子，指不上你个王八蛋！你也不好好想想，你做律师这么长时间，有哪个案子能一次性给你五万块的委托费？现在人是奇怪，把钱送眼前了还这么多大道理！真没见过你这样的奇葩！”
李东阳还是不动声色的坐着，一旁的小杨却忍不住出声道：“你这人怎么这么蛮横？他就是想弄清楚钱的来路...”
隋女士恶狠狠的打断了她的话头，侧身指着她的鼻尖喊道：“甭跟我废话！这钱他不要，你要不要？我再多给你一万，你能不能把事儿给我摆平了？”
小杨转头看了看自己的上司，叹着气摇了摇头。
李东阳突然开口问道：“你右边脸上是怎么回事？”原来在女人侧身时，他发现在她的右脸颊上有一块青肿，而且并不像是磕磕碰碰所造成的。。
“关你屁事！”女人骂骂咧咧的摔门而去。
“李哥，我看还是给她打个电话赔礼道歉吧。其实拿了钱把案子就这么摆平也挺好的，咱们忍了这口气，说不准主任会支持的。”一阵沉默后，小杨望着李东阳说道。
“小杨，我们是律师，不是黑手党什么的。坏人可以没有操守，但我们不能。”李东阳微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其实我一点儿也不生气，只是觉得这钱来的有点儿蹊跷。你也知道，这半大老太太家里没多少钱，就算卖了房子也不可能弄到这么多。她老头儿若是在社会上哪怕只认识一个有本事的人，他也就犯不着成天靠着小偷小摸过活，然后去撬人家保险柜去了。自从姓杨老头被捕以后，余下的赃款恐怕也早已归还给失主了。”
“所以现在我唯独考虑的问题就是这笔钱，到底是从哪儿来的呢。”
小杨疑惑的问道：“那咱们问问她让她说清楚不就得了？”
“哈哈，你个小丫头还是社会经验不丰富。如果能说的清楚，那刚才她为什么不说？如果这钱真的是正当财产，那她刚才为什么生气？”
人类就是这么有趣的生物，往往对拥有的反应平淡，却又往往对尚未拥有的动了太多感情。
李东阳伸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两眼盯着天花板思索一会儿，忽然一拍大腿说道：“小杨，快把前天的报纸找出来！”
小杨将一叠报纸从档案盒下抽了出来，翻了一下就拿出前天的报纸递了过去。李东阳飞快的在报纸上寻找前天曾读过的新闻。
“果然如此。”
顾不上回答小杨的询问，也没空去看其他人疑惑的目光，李东阳快步走出了大门上了轿车。主任出门旅游去了，现在这个事务所里就属他李东阳级别最高，自然可以想走就走。
主任出门前一再交待，无论是不是经手的案件，当看见正直的人蒙受冤屈的时候，一定要全力给予其帮助，让这个人不会承受到社会的不公。。
其实李东阳早就开始贯彻这一道理了，而如今，他发自内心的想将其继续贯彻到底。
我可以不做一名律师，但我不能不做一个有良心的人。
李东阳将车停在四合镇上一家小打印社门口，看得出来，屋里的人似乎和他很熟悉。互相寒暄了几句后，李东阳轻轻拍了拍一个戴眼镜的小伙子。小伙子会意的起身带他走进里面的小房间。“长话短说，给我查一个人的联系方式。另外先借我五万块钱，一会儿我给你打个欠条。”
“什么话，咱们俩谁跟谁啊，信不过别人我还信不过你吗。来，我们先查人，叫什么名字？”小伙子坐到电脑前，从兜里掏出来一个u盘插到电脑上。
“杨志繁。”
“喂，谁呀？”接电话的人很明显不是杨志繁，一个有工作的年轻人不可能在上午这个时候因为喝酒而结巴。
“您好，我找杨志繁。”
枯槁的手指费力的抠挖着墙上的小坑，原本毫无温度的墙壁，此时却令自己倍感温暖。
以往拥有的一切或逝去，或背弃，或漠然遗忘，只有这堵肮脏冰冷的墙壁还能驻留在这里，给自己一片可以依靠的空间。
忽然脚步声响起，房门被人从外面用钥匙打开。一个听起来比墙壁还冰冷的声音说道：“杨志繁，有人来看你。”
李东阳讶异的看着玻璃窗前憔悴的年轻人，原以为经受这几番打击后顶多是心情阴郁，没想到他会被折磨成眼前这个样子。
拿起话筒，杨志繁冷淡的说道：“你是谁？我不认识你。”
“我叫李东阳，是个律师，也是你父亲的朋友。”
杨志繁无力地张了张眼皮，随后又渐渐合上了。“你好，有什么事？”
李东阳笑了笑，就知道这小子会这么冷淡。简单，明快，直截了当地告诉他再好不过了。“我来保释你出去。”
“可我不想出去。”
“这世界上有很多人希望你一辈子不出来，甚至希望你去死。你不想出来肯定不是因为怕这些人，而是你怕做回你自己。”
“那么，”李东阳脸上带着微笑，心里却对他感到同情地继续说道：“你是想就此遂了别人的愿望，留在这里烂死臭死。还是说，随我一起走出这里，回到外面的世界重见天日？”
两天的看守所生活，早已让杨志繁忘记了当初应承父亲好好活下去的诺言，更放弃了自己自律自尊的信条。抬起头，血红的双眸狠狠地盯住眼前的男人，嘴唇里传出的仿佛是冥府残音。“回到外面又能怎样？会比这里活得更好吗？抱歉，李律师。在我看来，外面那个有阳光的世界比这里更丑恶万分，在这里面呆着，我觉得比外面舒服多了。”
李东阳收敛了笑容，异样的气质浮上脸颊。“也就是说，你更愿意接受这里打人或者被打的生活，愿意就此向别人制订的规则下灭亡？好吧，也许对于你来说我毕竟是个陌生人，并没有什么太大的说服力。”
“那我请你想想你的父母，想想你是不是还有一些必须帮他们完成的事情要做完。有没有，你自己说了算。”李东阳站起了身子，作势要离开这里。
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一辆丰田轿车缓缓停在熟悉的车位上。前门打开，一个年轻男子习惯性的抻了个懒腰。
“好天气，希望今天也诸事顺利吧。”
对面的玻璃门被人从里面推开，约莫四十多岁的清洁工笑着说道：“早啊，小李。”
年轻人笑了笑点头致意，“早啊，张姐。今天又被你赶在头前了。”
他走进刚被打扫完的前厅，笑着说道：“还有什么活儿没干呢？我帮您吧。”
李东阳来到这家律师事务所工作都六七年了，这些年来自己不论是青涩的实习生，还是晋升为业务骨干，他始终保持了在晨间与清洁工一起打扫卫生。李东阳在业界的口碑极佳，有一部分是出于这个原因。谦逊，懂得帮助身边的每一个人。
时间到了八点十分，距离正常的工作时间还有二十分钟，于是两名记录完指纹的见习生就和清洁工坐在前厅的长沙发上，闲聊着昨晚的电视节目。
李东阳从门卫值班室提来一壶热水，佯装生气的对见习生说道：“大早上来了不去整理文件，坐在这里闲聊什么？”
见习男生站起身赔着笑脸说：“这不主任出门旅游去了，家里是您当家嘛。俗话说得好，一人得道，鸡...这个...”沙发上的两个女人不禁噗嗤一乐，李东阳也是笑的双肩颤抖，险些将手上的水壶掉在地上。
女见习生笑着站起身接过水壶，向放好茶叶的四个杯子倒满开水。李东阳又佯装生气的说道：“别以为给我拍马屁就可以消极怠工，小杨你这工作作风需要调整调整。还不赶紧把昨天整理完的卷宗拿来看看，然后存进档案柜。”
小杨放下暖壶后无奈的耸了耸肩，“昨天我们不是看过几遍了，还是你亲手放进档案柜里的呢。不会是你昨晚上喝多了故意健忘的吧，老大？”
李东阳一脸严肃的坐在沙发上，突然莞尔一笑道：“主任刚出门就给我戴高帽子，小心张姐打你的小报告。”
几个人说说笑笑的时候，前厅的玻璃门打开了。这回进来的是一个五十来岁穿着貂皮大衣的女人，见到眼前级别不同的人居然一起在前厅笑谈，她先是一愣，随后又赔笑似的走到沙发前说道：“李律师，您早。现在忙吗？”
李东阳抬头看了她一眼，随后起身伸出右手和她握了一下说道：“不忙。隋女士又是为了那个案子来的？”
姓隋的女人点点头，急切的回应道：“今天还得麻烦您，真不好意思。不过我有一个想法说给您听听，您看...”
李东阳点了点头，“来我办公室谈吧，小杨也过来，开工了。”
三个人进办公室里坐好后，女人立即从衣兜里拿出一张银行卡放在身前办公桌上，说道：“李律师，我想请他们家撤回诉讼，把这事儿私了。我可以原数奉还，另外再加一笔道歉费用，您看您是否可以替我跟原告他们商量商量？”
李东阳皱着眉头迎上女人求助的目光，略有所思。“你能原数奉还，还能再加一笔？你能加多少？”
“五万。”
听到这句话，让坐在一边的小杨都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了，李东阳勾起食指在鼻间刮了一下，然后轻点了一下桌面上的银行卡说：“那这个是什么？”
“这个是律师费，还有...呃...请李律师买烟喝茶的一点心意。”
李东阳忍不住哈哈大笑，这一笑使得那女人不禁紧张起来。他收起笑声，表情古怪。
“隋女士，不是我不帮您的忙，现在我们重新来聊一下这个案子吧。您丈夫杨先生撬了原告家的保险柜，里面一共是十万元的现金，这笔钱是人家一辈子积攒下来准备给儿子买房用的首付款。”
“我和小杨去过您家里了解过您家的情况，包含房子在内，您夫妻俩满打满算也只不过有个十万元财产。您想想，又不是动迁，你们那个小平房在98年的售价也只是四万六而已。算上冰箱，算上电视，都还不如您现在穿的这件貂皮大衣是值钱。”
“是，我可以考虑到杨先生有一个弟弟在机关当科长，弟媳妇是地税局的前台，有一个侄子在房地产公司打工。这家的月收入很高也很稳定，兴许还有些高额积蓄什么的也说不准。不过据你当时所说的，你们两家的关系并不是很好，他们家不会平白无故借给您太多的钱。当然了，现在恐怕也是这样。您要知道，有一个科长小叔子愿意帮忙了，那今天来见我的就该是他，而不是你。”
“然后今天您来我这儿告诉我，短短三天时间里你凑齐了十五万。噢，还不算上这信封里的钱。我只能认为你这笔钱的来历要么不仁，要么不义。”
“来历不明的钱我是不会收下的，何况盗窃十万元也不是个说摆平就能轻易摆平的事情。咱们还是按照原来说好的方法，少赔偿一部分，我会在法庭辩护的时候替杨先生好好说说，尽量减轻一点刑期。”
隋女士的德行根本配不上貂皮大衣的端庄高贵，她有意用一种方式扬起头部，垂下一边的短发遮住一边脸颊。她承认李东阳的话很有道理，但很明显这不是她想要的结果，不禁恶声恶气地喊道：“姓李的，老娘今天给你钱，给你面子让你牵个头儿把这事儿私了，你别假惺惺的跟我装正经人！老娘明确的告诉你，这个卡里面存了五万块钱。只要你按照老娘我说的去做，这些钱就都是你的了。”
李东阳面不改色，双手抱在胸前平静的说：“哦哦，那这么说，平白无故的天上掉下来二十万元，而且精准无误的砸到了你的头上。谢谢，你讲的故事很精彩，不过我还是认为这笔钱来路不明，我既不想碰，更不愿意担上收受不明财务贿赂的罪名。”
隋女士气急败坏的站了起来，右手迅速抓回桌上的银行卡。“那老娘就亲自去找那两口子，指不上你个王八蛋！你也不好好想想，你做律师这么长时间，有哪个案子能一次性给你五万块的委托费？现在人是奇怪，把钱送眼前了还这么多大道理！真没见过你这样的奇葩！”
李东阳还是不动声色的坐着，一旁的小杨却忍不住出声道：“你这人怎么这么蛮横？他就是想弄清楚钱的来路...”
隋女士恶狠狠的打断了她的话头，侧身指着她的鼻尖喊道：“甭跟我废话！这钱他不要，你要不要？我再多给你一万，你能不能把事儿给我摆平了？”
小杨转头看了看自己的上司，叹着气摇了摇头。
李东阳突然开口问道：“你右边脸上是怎么回事？”原来在女人侧身时，他发现在她的右脸颊上有一块青肿，而且并不像是磕磕碰碰所造成的。。
“关你屁事！”女人骂骂咧咧的摔门而去。
“李哥，我看还是给她打个电话赔礼道歉吧。其实拿了钱把案子就这么摆平也挺好的，咱们忍了这口气，说不准主任会支持的。”一阵沉默后，小杨望着李东阳说道。
“小杨，我们是律师，不是黑手党什么的。坏人可以没有操守，但我们不能。”李东阳微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其实我一点儿也不生气，只是觉得这钱来的有点儿蹊跷。你也知道，这半大老太太家里没多少钱，就算卖了房子也不可能弄到这么多。她老头儿若是在社会上哪怕只认识一个有本事的人，他也就犯不着成天靠着小偷小摸过活，然后去撬人家保险柜去了。自从姓杨老头被捕以后，余下的赃款恐怕也早已归还给失主了。”
“所以现在我唯独考虑的问题就是这笔钱，到底是从哪儿来的呢。”
小杨疑惑的问道：“那咱们问问她让她说清楚不就得了？”
“哈哈，你个小丫头还是社会经验不丰富。如果能说的清楚，那刚才她为什么不说？如果这钱真的是正当财产，那她刚才为什么生气？”
人类就是这么有趣的生物，往往对拥有的反应平淡，却又往往对尚未拥有的动了太多感情。
李东阳伸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两眼盯着天花板思索一会儿，忽然一拍大腿说道：“小杨，快把前天的报纸找出来！”
小杨将一叠报纸从档案盒下抽了出来，翻了一下就拿出前天的报纸递了过去。李东阳飞快的在报纸上寻找前天曾读过的新闻。
“果然如此。”
顾不上回答小杨的询问，也没空去看其他人疑惑的目光，李东阳快步走出了大门上了轿车。主任出门旅游去了，现在这个事务所里就属他李东阳级别最高，自然可以想走就走。
主任出门前一再交待，无论是不是经手的案件，当看见正直的人蒙受冤屈的时候，一定要全力给予其帮助，让这个人不会承受到社会的不公。。
其实李东阳早就开始贯彻这一道理了，而如今，他发自内心的想将其继续贯彻到底。
我可以不做一名律师，但我不能不做一个有良心的人。
李东阳将车停在四合镇上一家小打印社门口，看得出来，屋里的人似乎和他很熟悉。互相寒暄了几句后，李东阳轻轻拍了拍一个戴眼镜的小伙子。小伙子会意的起身带他走进里面的小房间。“长话短说，给我查一个人的联系方式。另外先借我五万块钱，一会儿我给你打个欠条。”
“什么话，咱们俩谁跟谁啊，信不过别人我还信不过你吗。来，我们先查人，叫什么名字？”小伙子坐到电脑前，从兜里掏出来一个u盘插到电脑上。
“杨志繁。”
“喂，谁呀？”接电话的人很明显不是杨志繁，一个有工作的年轻人不可能在上午这个时候因为喝酒而结巴。
“您好，我找杨志繁。”
枯槁的手指费力的抠挖着墙上的小坑，原本毫无温度的墙壁，此时却令自己倍感温暖。
以往拥有的一切或逝去，或背弃，或漠然遗忘，只有这堵肮脏冰冷的墙壁还能驻留在这里，给自己一片可以依靠的空间。
忽然脚步声响起，房门被人从外面用钥匙打开。一个听起来比墙壁还冰冷的声音说道：“杨志繁，有人来看你。”
李东阳讶异的看着玻璃窗前憔悴的年轻人，原以为经受这几番打击后顶多是心情阴郁，没想到他会被折磨成眼前这个样子。
拿起话筒，杨志繁冷淡的说道：“你是谁？我不认识你。”
“我叫李东阳，是个律师，也是你父亲的朋友。”
杨志繁无力地张了张眼皮，随后又渐渐合上了。“你好，有什么事？”
李东阳笑了笑，就知道这小子会这么冷淡。简单，明快，直截了当地告诉他再好不过了。“我来保释你出去。”
“可我不想出去。”
“这世界上有很多人希望你一辈子不出来，甚至希望你去死。你不想出来肯定不是因为怕这些人，而是你怕做回你自己。”
“那么，”李东阳脸上带着微笑，心里却对他感到同情地继续说道：“你是想就此遂了别人的愿望，留在这里烂死臭死。还是说，随我一起走出这里，回到外面的世界重见天日？”
两天的看守所生活，早已让杨志繁忘记了当初应承父亲好好活下去的诺言，更放弃了自己自律自尊的信条。抬起头，血红的双眸狠狠地盯住眼前的男人，嘴唇里传出的仿佛是冥府残音。“回到外面又能怎样？会比这里活得更好吗？抱歉，李律师。在我看来，外面那个有阳光的世界比这里更丑恶万分，在这里面呆着，我觉得比外面舒服多了。”
李东阳收敛了笑容，异样的气质浮上脸颊。“也就是说，你更愿意接受这里打人或者被打的生活，愿意就此向别人制订的规则下灭亡？好吧，也许对于你来说我毕竟是个陌生人，并没有什么太大的说服力。”
“那我请你想想你的父母，想想你是不是还有一些必须帮他们完成的事情要做完。有没有，你自己说了算。”李东阳站起了身子，作势要离开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