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风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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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章 撒旦

    mon jun 29 20:36:07 cst 2015

    上篇

    东浜市是一座繁华的都市,环山临海,山清水秀。因其得天独厚的地理因素,造就了它自古以来的海港优势。因而海运,陆运,休闲,旅游,无论掌控了哪一行的垄断经营权,都会为其掌控者带来不菲的利润。

    千百年雨打风吹过,巨量的经济收益造就了无数个名噪一时的豪商,又吸引来无数个觊觎其利的野心家。于是,这座城市里的明争暗斗经久不息,新旧势力止不住的倾轧攻袭,使得城市的治安状况始终停靠在高危红线上。

    不知是从何时开始,街头巷尾的暴力活动逐渐平息下来。这倒让时时处在高危警惕的执法人员们松了一口气,慢慢的,他们也就在安逸的生活里逐步腐化。当然,平民百姓的私利纠纷仍是不断,但比起跟有组织犯罪分子开枪交火,这些都只是小菜一碟。比起往年,近些年报考公安岗位的年轻人也逐渐多了起来。他们都认为现在当警察很吃香,不用掺和进危险案件里,而且工资也比一般的公务员高很多。

    不过,有一部分往日里曾参加侦破有组织犯罪的执法者们心中都有数,这段难得的和平时期之所以会出现,就一定有它出现的原因。是专政打击后的效果?还是人心逐渐变得善良?

    理所当然,两者皆非。

    这个问题的答案只有寥寥数人知晓。正是因为有他们的共同努力,才会为这所城市带来这短暂的和平时期。

    然而和平并不能永恒,解释这个原理很容易。缔造和平,也得是靠着不择手段的暴力行径才能做到的。当一个盈利性最强的行业被一个垄断寡头牢牢掌控,且这些垄断者们联合起来制定盟约,保证互不干涉其他人的行业,只有这样才会和平。

    国际性的和平是签订合约,合约中可以出现裁军这类的条款。但是没有任何一个国家会全面性放弃武力。

    同理,这些商界的垄断者们也是这样。

    诞生于深渊的罪恶不会持久,不放弃武力的和平更不会持久。一旦这些个持有武力的独裁者之间产生隔阂,那么他们一定会动用枪弹刀斧自行解决。到了那时,东浜市将掀起一场前所未有的浩劫。

    于是,和平不过才维持了五年,烽烟再起。

    中篇

    段氏昆仲好不容易在这个城市里出人头地,做哥哥的就跟弟弟提了一嘴。是时候把祖母的坟头迁到公墓了。

    老人家生前含辛茹苦把我们拉扯大,虽然没能活到享福。眼下我们俩唯一能为做的,就是将老人家转葬到公墓里最好的位置。每年能去墓前上一炷香,跟奶奶讲讲这一年我们又出息了不少,老人家在九泉之下也会高兴的。

    做弟弟的虽然在东浜市以蛮勇出名,却还是个有孝心的男人,听完了哥哥的嘱咐,二话不说就带上一个司机开车回了老家。

    可当他来到了那个熟悉的地方时,莫说是坟头,就连那片荒山也消失的无影无踪了。一队队民工要么伏在日头下埋花盆,要么就在浓稠的混凝土上挥舞着铁锹。

    此情此景,让他心中顿时升起一把无明业火。他揪住一名民工,厉声喝问为什么那片荒山孤坟消失在眼前了。原来就在三个月前,这片荒山以及周边的几十亩土地被一家公司买走了。经过与村镇领导沟通后,由政府出面征用土地,并对有人前来认领的坟头进行迁移补偿,

    政府毕竟是政府,要收你的钱时才会认真地去通知你。送钱的事情嘛,看得见公告确认了坟头是你家的,才会交给你补偿金。不管你认不认,看没看到公示,公示的截止日期一到,那些尚无认领的孤坟就必须得铲平。

    “一群王八蛋!”气忿忿地推开民工,他一把将司机拉出来跳上了轿车,直奔镇政府,心想一定要找出这些领导问个明白。

    不巧的是,十余年过去了,面对他的居然还是当年的老熟人。只多年不见,原本精瘦的副镇长就像下了锅的面鱼儿,整整发福了四五圈。

    “镇政府早就给群众下达了明文公示,六十天之内无人认领的均视为野坟,铲平并不予补偿。段路柏,谁叫你不好好留在村里看家,都到这时候了说这个有什么用?”

    段路柏愣了一下,这个腔调似乎无比熟悉。

    十几年前,同样是他在奶奶的面前用这个腔调说了些什么。年迈的奶奶擦了擦眼泪,沉默的领着他们兄弟俩离开镇政府,不再提父母外出务工遇难的补偿金问题。奶奶一生老实而懦弱,就像那个年代大多数的人一样,害怕官府,唯官命是从。

    不过奶奶懦弱的性格倒没能遗传给这对兄弟。奶奶走了的那天,兄弟俩沉默的将老人安葬在荒山之上。当最后一抔黄土洒在坟顶后,做哥哥的才张开口说出了憋在心中许久的誓言。

    “路柏,我发誓。从今天开始,我再也不会允许任何人欺负我们。只要我们变得足够强大,就不会像奶奶这样孤苦一生了。”

    “大男人,该当如此。”段路柏也开了口,声音沙哑。

    就是基于这一刻的誓言,段氏昆仲才一步一步活到了今天,在东浜市名噪一时。

    副镇长低头瞄了一眼,看见段路柏手腕上的金表后眼珠一转,脸上换了一副和蔼的面孔。

    “咱们也认识十多年了,我还是亲眼看着你从小长大的。要不这样,我替你向上面反映一下情况,你呢就在家等着,补偿款一定一分不少地帮你要来。这可是看在咱们老相识的份儿上,换了别人我还不替他这么费劲呢。够意思吧?”

    看到这微笑的胖脸,段路柏忽然感觉到,竟与当年他的表情一样,丑恶得让自己恶心。

    段路柏揪住了他的领子,笑眯眯的说道:“十几年前,我记得你也是这么说的。钱,是回来了一些,不过我奶奶算了算只有正常补偿金的十分之四,回头还不得不请您老吃一顿感谢饭。这一回又要给我补偿多少?三千?五千?三万?五万?狗日的,你以为我现在会差那么点儿银子吗?!千里迢迢我跑回来,就是要给我奶奶移个坟而已。现在坟都让你铲没了,跟我提钱还有个屁用?!”

    “段路柏,现在的你不是个小孩子了!你是个商人,商人怎么会跟钱过不去呢?”副镇长没有挣脱,反而继续笑眯眯的对他说道:“除了钱之外,你就不仔细想想,我们俩之间也可以沟通沟通,把你的生意做得再大一些?”

    “没错,这些年来我是在东浜市依靠你们这些政府人物做了些买卖,但是老子就是死也不愿意给你这个王八蛋一毛钱!因为你不先问问我段路柏就动了我奶奶的坟,像你这种混蛋,就该...”

    三天后,做哥哥的在办公室里接到了司机打来的电话。沉默半晌,他合上双眼,豆大的泪珠在腮边无声滑落。

    段路柏因酒后闹事,在镇政府办公楼十层不慎跌落,经抢救无效,确认死亡。

    下篇

    段路柏不像哥哥,他滴酒不沾。

    做哥哥的一夜未眠。当晨曦的第一缕阳光照进卧室里,他拨开了妻子的手臂,在洗手间里看了看镜子。一夜而已,头发竟然变得一片花白。

    看到如此凄惨的自己,他并不惊慌。镇政府不会交代真相的,他们一定会隐瞒凶手,就像隐瞒一个维护政府正面形象的英雄一样。

    他又想起了昨天发生过的事情,心里越发感觉到冰凉。

    段路桐擦了擦眼睛,用手机连续拨打了几个号码,请他们来办公室坐一坐。若是有不了解他们实际关系的人知道了来者何人,定然会惊讶这个房间究竟是段路桐的办公室,还是东浜市的人大政协分会室。

    来人们的打扮各不相同,唯一有共同点的地方,就是他们眼中都有着深邃而平静的目光。

    “路柏没了。我叫他回家迁坟,却被镇政府告知,路柏醉酒坠楼。”段路桐平静地说道,“这里的产业全都不要了,老子要回家砍了那些个狗官。你们有谁跟我一起?”

    … …

    他一把将杯子摔碎,拉起那个面红耳赤的男人迎头骂道:“操,就知道过去了这么多年你还跟我们俩叽咯这件事!段路桐,你行啊你。不管老婆孩子了是吧?那好,老子我现在就把她们娘俩接走!你不是瞧不起我们这俩少爷崽子么?好啊,所有仇怨就都算到我们账上又能怎样?想打仗是吧,那我和三哥就在家恭候您大驾光临!”

    被称作三哥的男人最后看了段路桐一眼,叹息一声,转身离去。

    没了,什么都没了。亲兄弟没了,剩下的这几个异性兄弟,也都一一离自己而去了。

    “你欠我的...你们欠我的...”

    “政府欠我的...国家欠我的...”

    “哗!”镜子被一拳打得粉碎。找不到宣泄的出口,干脆就颠覆整个世界吧。反正它是我亲手造就的,没有理由留给荼毒我兄弟俩的世人留着。

    段路桐的世界观已彻底扭曲,明明知道自己是错的,却也不愿意再去改正了。

    在报复行动全面展开之前,他带着最忠心的几个保镖来到了市北郊区。煽动了一批地痞无赖打头阵,只要能突破三弟的大门,清理门户的事情他要亲手来办。

    看到上前冲击的人群被三弟的保安们逐一拦下,剑拔弩张的气氛逐渐转冷,他不禁焦躁起来。难道第一步就要被老三扼杀于无形?不,绝对不行。他走下轿车,闪身走进路边的一个小饭店。店里几桌人一边喝着酒,一边笑嘻嘻地看着窗外的热闹。

    “就这么一帮小痞子和臭要饭的,还想冲进三爷的大门?笑话!”

    “看着吧,等一会儿警察来了,用不了十分钟就把他们收拾干净。”

    方才说话的男人大笑,晒得黝黑的脸庞被酒精烧的泛红。“这帮子人肯定是哪个不长眼的白痴雇来的,眼馋咱们三爷的豪富,想跑来抢三爷的饭碗。三爷的保安也真是明白事儿,动手打人呢,他们肯定讹诈;要不动手放他们进去呢,今天生意也就做不了了,早晚还得是给钱。但你看他们现在这架势,既不动手也不松口,在不伤和气的情况下,里面的人肯定早就联系了警察。哎你说,偌大个东浜市居然还有这样的傻子用这么蠢的方法,要这样都能成功的话,咱哥几个是不是都能混出一栋别墅来了?”

    还没等他们几个笑出声,半瓶冰凉的矿泉水迎头泼来。“靠你妈,他妈有毛病啊?”

    泼水的不是别人,正是段路桐手下的头号打手。用眼神扫视一下这些人的脸庞,没有一个不是喝点儿猫尿就敢漫天放屁的混子。打手不禁冷笑一声,跟这种不懂规矩的外行都懒得废话了。

    迎面打来的酒瓶椅子还有半米远,他就拔枪在手连连扣动板机。不多时,喧闹的小饭店就变成了血腥的杀戮场。

    “几千块钱的子弹,就这么浪费在他们身上了,你一点儿都不心疼么?”

    “哥,我知道你的计划。反正今天怎么都要闹出点儿动静,不如就拿这几个蠢货开刀好了。”

    “那好,你走吧,去找你说过的那个寄主。三年以后,回来接我。”他闭上了眼睛,听到了打手离开的脚步声。不一会儿,就又听到了刺耳的警车呼啸声。

    然而段路桐还是这么一动不动地坐着,直到被警察七手八脚地铐上手铐,才挣开了沉重的眼皮。

    三弟,我还会回来的。等我们再相见的时候,我发誓一定要砍下你的脑袋。尽管兄弟一场,但你不该站在那个立场上。只有拿下所有官家的人头,才能浇灭我心头的怒火。我段路桐的复仇,将会是东浜市所有人的噩梦!

    一切都不会恒定,善也好,恶也罢。天道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

    段路桐种下了乱世的萌芽,自然就会有人站出来与之抗衡,再造太平。

    或许谁都不会想到,最终重造太平的并不是东浜人。哪怕是到了段路桐约好的三年以后,他还是籍籍无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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