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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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险死还生

    吴二狗离开大漠,向东南行了半月,荒凉的沙土,逐渐被一层绿纱覆盖,二狗从怀中摸出并州地图,从刺目的阳光中辨别了方向,才知此时已到并州西北的苍茫草原。二狗自然不认识地图上的文字标注,此时能叫得上来地区名字,多亏了一个大刀会的兄弟跟他多说了几句。

    胯下的枣红马有了嫩草裹腹,也显得精神许多,行程又快了几分,黄昏时分,一条十步宽的小河映入眼帘。河水蜿蜒万里,如绿纱上的一条缎带,不知出处,不知归处,得名缎河。此河是并州大河落星河的一条支流,也是前朝大夏与北方蛮族的国界。过了河,便是并州腹地。

    吴二狗走到河边,拴了马,生起篝火,喝了一口马奶酒,又从乾坤袋里摸出约莫两斤重的大肉干在火上烤了烤。这酒肉自然不可能是孤烟城特产。多亏二狗途中见一帐篷,兴许住户正在外面放牧,二狗便顺手摸了些给养。

    二狗耐饿耐旱体质不错,练了大刀会的功夫体质更是见长,同时饭量也大了不少。就着马奶酒吃了肉干,腹中虽然没了饥饿感,但饱腹感也没有多少。路途艰难,他不甚在意,盘腿坐地修炼起了祝融巫术。

    若是生在名门望族,二狗的资质定然出类拔萃,从他修炼大刀会功法的突飞猛进便看得出来。可惜二狗出身卑贱,自幼没有名师指引,荒废了不少年华。如今杀人放火得来的祝融巫术宛若一道潺潺溪流,快速被如饥似渴的二狗吸收消化,半个月断断续续得修炼,二狗已经掌握了祝融巫术的初阶第一层。一个如烛火般的印记在二狗的印堂若隐若现,名为巫印。心念一动,二狗一个响指,一丝火苗便在二狗的手指上摇曳起舞。

    二狗咧嘴难看地笑了笑,沉下心来,继续感应天地,印堂的巫印仿佛是一条勾连天地的丝线,虽然二狗闭着眼睛,但通过巫印,仿佛能看到这天地间的点点荧光。按祝融巫术的说法,这点点荧光就是天地间的巫力,巫印中蔓延出无数微不可见的触手,像植物的根须,将天地间的巫力缓缓吸收,运送到眉心巫印。二狗不知,他修炼的时候,巫印泛着淡淡的红光,神秘庄重。他只能感受到那无穷无尽的巫力缓缓进入巫印时,印堂的温热,仿佛一股微小气流,在巫印中旋转蒸腾,充满生机。

    时间缓缓流逝,二狗感觉自己的灵魂从肉体中收缩,只聚集在印堂,自己仿佛回到了酷热的白日大漠,热气蒸腾,却又有些舒服。温度仍在缓缓升高,却越来越慢,直到停止。那玉牌传授给二狗的知识非常全面。二狗知道,此时初阶一重已经圆满,是时候冲击二重了。

    二狗心头一喜,用意念控制着热浪移动,旋转。在意识世界里二狗伸出双手,虚捧在胸前,慢慢引导一丝热流在双手间旋转凝聚。旋转的速度越来越快,漩涡中心的吸力也越来越大。不知过了多久,旋转速度已达到极致,啪得一声,小漩涡炸开,飞出一颗淡红色的光斑,光斑胡乱飞舞,但凡接触到的热流全部被压缩并染成淡红,就似草原上的火星,落入草地,见风就涨。意识空间很快就被这淡红色占据,虽然总量少了十分之一,但这红色能量比原本的热浪更加凝练,更加炙热。

    二狗巫印一亮,幽幽地睁开双眼,大手一挥,一支一指宽一掌长的火舌从二狗手心疾射而出,窜入面前的河水,发出刺啦一声轻响便不见踪迹。

    二狗微微一笑,不仅可以操纵的火焰威力有所提高,他的五感也变得更加强大,自从修炼祝融巫术以来,二狗就感受到了变化,如今突破二层,五感的提高更加明显。他能听到几十步外风与草的摩擦声,也能从空气中嗅到那淡淡的血腥味……

    在二狗闻到血腥味的同时,拴着的马匹也开始胡乱走动,显得躁动不安。打了几年猎的二狗自然知道发生了什么。他默默地拿起宽背大砍刀,转身背对河水,紧紧盯着远处越来越多的幽绿光点。

    狼,草原的霸主,人族兴盛前多在白天活动,后因人族兴起的影响化身为草原黑夜的子民。夜色中,十几只草原狼伏着身子,穿插着向二狗渐渐逼近。它们是草原狼中一个较小的族群,日子并不好过,饥饿感已经把它们逼上了死亡的边缘,不然也不会冒险接近一个从灵魂深处产生忌惮的种族,人类。

    二狗眼神平静,全身的肌肉却紧绷起来。雄浑的内力让他独自面对任何一头野兽都有一搏之力,但面对狼群,他渐渐感觉到一丝在孤烟城面对黑马帮围城时的寒意。

    二狗同样也明白,即便对面狼群的数量再增加十倍他也不能逃跑,那样只会让他死的更快。

    狼群渐渐靠近,不时有一两只狼前扑试探,二狗的双腿却似扎根般站在草地上一动不动,只是不时微调着姿势,确保不漏丝毫破绽。

    狼群中,一头黑色的恶狼似乎已经消磨掉所有的耐心,忽然跃出狼群向二狗扑来,二狗快步侧身,身体旋转带起大刀宛若一阵旋风,狠狠劈向恶狼,一道血光划过,恶狼被拦腰截断,分成两半的恶狼并未咽气,仍在血泊中挣扎呜咽。二狗迅速调整站位,与那些被血腥味刺激得愈发兴奋的恶狼继续对峙。

    同伴的死亡并没有让群狼退却,却让它们的目标发生转移,又是两只恶狼扑来,二狗刚欲迎击,却发现那两只恶狼扑向身边的红马。二狗为了安全不敢妄动,却看那狼群仿佛遇到地洞的流水,紧随那两只恶狼之后,一窝蜂涌向马匹。

    二狗心头火起,这马匹本是他的储备口粮,怎能便宜了这狼群,挥起大刀就要拼命。谁知这狼群有了食物愈发凶悍,见得二狗靠近便不畏生死的攻击。

    原本对峙的一个人和一群狼,此刻竟为了一匹马,不顾忌生死地战成一团。二狗的招式大开大合,一柄大刀舞得虎虎生风,狼群机警敏锐,配合默契,一时难分高下。只能看到战圈中血肉横飞,恶狼一只接一只倒下,二狗的身上也被撕咬的血迹斑斑。

    莫名的,二狗的眼中似乎看到每一只恶狼都变成了自己,又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恶狼。没有善恶,没有是非,只有那匹红马,只为了在饥饿和死亡的魔爪下逃出一线生机。

    二狗眉心红光一闪,纵深跃起,左手虚握,凝出一个鹅蛋大的火球,他把火球按向刀身,甩手一挥,火球如泥水般快速融化,包裹刀身,原本沾满狼血的冰冷刀身瞬间燃起熊熊烈火。

    火光照亮了二狗嘴角残忍的笑容,本该两败俱伤的战斗发生了变化,狼群之所以能克服对篝火的恐惧,一来是饥饿感驱使,二来是篝火不会攻击,但当大刀的烈火向自己扑来,恶狼所有的勇气都一泻千里,再加上巫术火焰胜过一般火焰的高温,狼群一败涂地。

    在一面倒的屠杀过后,二狗拖着残躯疲惫得靠坐在死去的红马旁边,茫然地看着遍地狼尸。

    他想起了粉衣女子,那女子长得漂亮,不但能让自己快活,还有许多宝物,而这些野狼呢,和自己一样,死了就死了,什么都没有,马也没了,想到此处,长叹一声。

    二狗无聊得打了个响指,火苗在指尖摇曳,看着看着,倦意涌来,嘴里呢喃着:“就叫烈火刀法吧。”

    说罢带着笑意进入梦乡。

    二狗做了个梦,梦到自己到了中原,一手烈火刀法所向无敌,杀了许多人,然后住进了城主府,一大早就能吃上肉,喝上酒,吃得酒足饭饱就去赌,赌赢的钱通通装进乾坤袋,若是赌输了就把赢钱那人的脑袋砍了,赌到晚上挨家挨户地抢女人,中原的女人每个都像那粉衣女子般漂亮,抢回城主府想怎么来就怎么来。再也不会挨饿,再也不会受辱,再也不会迷茫……

    “哈哈哈哈哈!”

    天已大亮,二狗淌着口水大笑着醒来,看看身边的血迹和尸体,他甩了甩脑袋,有些分不清自己到底醒着还是做梦。他静躺了一会儿长叹一声。

    拄着从身边拿起的满是缺口的大刀想要起身,却被身上各处传来的剧痛弄得呲牙咧嘴。

    他艰难地翻看着身上的伤口,皮开肉绽很是惊心,不断有鲜血渗出。他打了个响指指尖燃起火焰,用火焰灼烧伤口,却发现伤口毫无反应。他眉头紧锁,忍着剧痛爬到熄灭的篝火旁捡了半截快要烧尽的木头,仍能点燃的部分不到一指长,二狗硬着头皮用巫火烧了片刻终于燃烧起来。

    燃木按在伤口上,二狗即便牙关紧咬也疼得呻吟出声,待他把较大的伤口处理完毕,已是满头大汗,气喘吁吁。

    二狗上次受这么重的伤,是入大刀会不久去五当家的家里偷酒,那次若不是四当家的力保,怕是也活不到今天。那一次让他明白了总有一些人他得罪不起,不但杀不掉,还会被杀掉。面对这样的人,就要把自己当成一条狗。

    那次受伤,尚有四当家拿来的汤药救命,这次在这荒无人烟的草原,二狗有些慌乱。眼看着命运发生了转折,眼看着自己就要便得更强,却走到了生命的尽头。但是没人教过二狗放弃,二狗只是艰难地把大刀绑在腰上,顽强得顺着河水在草地上爬着,蠕动着,渴了就喝河里的水,饿了就啃地上的青草,困了就趴在原地睡会儿。

    这一爬,就是十天十夜,直到一个牧民赶着羊群从他不远处经过。

    牧羊犬叫嚷着在二狗身边跳来跳去,二狗恼火,想一刀砍了,却连坐都坐不起来。待那牧民靠近吆喝一声,牧羊犬才乖巧地坐下。

    那牧民是个年近四十的汉子,脸有些胖,肚皮也有些高,但看那浓眉大眼身材魁梧的样子,年轻时候也应当是仪表堂堂。

    二狗不修边幅,一头乱发,胡子拉碴,再加上一身被狼群撕碎的衣物,看起来狼狈不堪。牧民看着摇了摇头,把二狗抱上了自己的白马,牵着马儿,赶着羊群,唱着牧歌,渐行渐远。

    二狗不知牧民是何企图,在马上挣扎了一会儿见没有效果,便无力地睡去。

    后来二狗是被伤口的疼痛惊醒的,二狗睁开眼睛看到的,是烛光下一位年近四十的妇人,那妇人穿着一身皮袄,身材丰腴,容颜未衰,微卷的黑发随意地盘起,脑后漏下几缕青丝紧贴洁白微汗的脖颈。

    妇人拧着盐水泡过的热毛巾正在给二狗擦拭伤口,二狗正是被这疼痛惊醒的。二狗醒来看到此景心中一松又是一紧,松是因为觉得自己的处境安全小命保了下来,紧是因为他发现自己被剥的精光躺在被子里,自己的乾坤袋不在了。

    妇人看着二狗醒来微微一笑,颇有风情,柔声道:

    “小伙子被狼咬成这般模样竟能活下来,在草原上也算得上是英雄了。”

    二狗想要说话,却发现喉咙刺痛难忍,操着沙哑的嗓音半天才挤出来个“酒”字。

    妇人笑骂一声:“傻小子”

    便伸手从床边的小桌上拿起一碗水来。

    二狗觉得自己有些发烧,而且烧的有些糊涂,不然心里想着水,说出来便成了“酒”。好在妇人不傻,早备着一碗水,此时扶着二狗坐起,慢慢喂水。

    二狗只觉身侧一片柔软,甚是舒服,再有温水润喉,睡意又涌了上来,他艰难地摆摆头,问道:

    “你可见我的袋子?”

    妇人笑了笑,指指床边的小桌:

    “在呢,干瘪瘪的袋子你倒是小心。”

    二狗瞥眼看了看,安下心来,命在,袋子也在,先好好睡一觉吧,想着便又进入梦乡。

    二狗再次醒来的时候鼻子奇痒,喷嚏一个接着一个的打,打的他浑身剧痛,待喷嚏打完他才抽着鼻子睁开满是眼泪的眼。原来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小丫头正蹲在床边拿着狗尾草逗弄二狗,小丫头眉清目秀,明眸皓齿,倒是生得俊俏,见二狗狼狈模样笑出声来,有些婴儿肥的小脸挤出一对可爱的小酒窝。

    二狗暗道一声晦气,不由骂道:

    “滚!”

    小丫头笑容一僵,娇哼一声,竟起身跑了。

    二狗自打修炼祝融巫术听力了得,却听那小丫头出了帐篷喊了声爹就说起二狗的不是。二狗愤然,却听一个浑厚的男声哈哈大笑起来。

    笑的正是救二狗的牧民,牧民只当小丫头告状是任性耍赖,并未理会。但知道二狗醒来便进了帐篷看看情况,那牧民进了帐篷看到二狗正呲牙咧嘴地撑着身体坐起来,马上过去搀扶。

    “小英雄别急着乱动,你这伤势得好好养上些时日啊。”

    二狗觉得牧民说得有理,就靠着床框坐着不再乱动。

    “还不知小英雄怎么称呼?”

    “吴二狗”二狗瓮声瓮气道。

    “……”牧民听这名字有些蹩脚,一时接不了话。

    “你又叫什么?”二狗倒是难得多问了一句。

    “巴彦,呵呵……”牧民憨厚地笑笑。

    “巴彦?”二狗听这名字有些怪。

    “没错。”巴彦牧民挠了挠头接着道:

    “我是蛮人,我父亲年轻时候赶上战乱,大夏的将军打败了许多蛮人部落,大多数蛮人都去了西北大漠另一边的草原,而我父亲舍不得家乡就留了下来,成了大夏的子民。”

    二狗眼前一亮,好奇道:

    “是会巫术的蛮人?”

    “哈哈哈哈,蛮族只有萨满才会巫术,听我父亲说,一个部落近百人只有一个萨满,后来小部落联合成大部落,近万人的部落也只有几十个萨满。”

    二狗虎躯一震,他可是从祝融巫术中了解了一些巫术的强大,几十个会巫术的萨满都打不过大夏,此番去中原怎么混?不由问道:

    “几十个萨满居然都不是大夏的对手?”

    巴彦长叹一声道:

    “何止几十个,那时候,最大的部落三万多人,联合了十一个万人以上的部落组成了鹰狼联盟,哦,也叫鹰狼十二部,总共将近两千个萨满,还有十位强大的大萨满都败了。”

    二狗虎目圆睁,这番中原是去不得了,可是孤烟城也回不得,说不定大刀会和黑马帮现在已经杀的不可开交,自己杀了粉衣女子又拿了重宝肯定两方人马都想要自己的命。这可如何是好?

    二狗的忧心忡忡在巴彦看来只不过是被大夏的强大吓到了,也不再多说什么,拍了拍二狗肩膀,嘱咐二狗好好休养,便放牧去了,只留二狗暗自神伤愁容满面。

    二狗忧伤了片刻便振作起来,中原去不得,就找个类似孤烟城的边陲小城作威作福也是一条生路,想到此处展演一笑,往被子里一钻又蒙头大睡起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