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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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

    sun mar 13 17:51:43 cst 2016

    我回到房间开始为我第一次品尝海络因作准备。应该说是我正式开始着手实施。把预先准备好的东西拿出来。我买了我爸爸吸毒的时候使用的“蓝黄”香烟,买了他常吃的樱桃罐头。我撕开烟盒把烟倒在书桌上,抽出香烟盒内层的锡纸。用剪刀把锡纸剪一条三公分宽十公分长的条放进嘴里,用口水将它漫湿,退去锡纸底层的纸就得到了一张完整的锡纸锅片。本来想用香烟盒卷一根精美的“枪”,但是我的手不停地发抖,卷了几次都没有卷成。最后聪明的我就用我的园珠笔笔管代替。我回想爸爸平时吸海络因的时候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细节。看看我还有什么梳漏,发现我还少做了一个工具,就是铲海络因的小纸条。那是用钞票剪成的五毫米宽的小条。

    一切准备就绪。

    打燃火机,微弱的火苗轻柔地跳动,锡皮上的海络因立刻化成一粒晶莹剔透的珠子。珠子呈淡黄色,它不停地在上槽形的锡纸沟里滚动。随着珠子的滚动,一缕青烟从珠子边飘然而起,我用嘴含着的笔管对准飘起的烟气吸了一口,青烟便乖乖地从严阵以待的“枪管子”里吸入了口中。一瞬间青烟化成一条快乐的小蛇从口中直接窜进了我的大脑。舌尖上留下小蛇爬行过后残存在味蕾的一丝淡淡泛酸的苦香味。我学着他的样子往嘴里塞进一棵樱桃,点燃一支烟。一口香烟入口,舌尖上的苦味被樱桃的香甜赶走。憋了憋气吐出烟雾,吧叽吧叽嘴,有滋有味地回味那淡淡的苦香。两三口海络因入口之后,我觉得头有一点晕,有一点飘飘然。晕晕呼呼之中我忘记了我爸爸妈妈的吵闹,忘记了竹板打在身上的恐怖,忘记了老师的唠叨,忘记了作业,忘记了一切……。此时我的爸爸是那么严励而慈祥,妈妈是那么温良慈爱,老师一直保持着接过妈妈的红包的时候善意的笑脸,作业本上每一页都写满老师的赞扬。反正此时此刻所有的不偷快都飞到了九霄云外。我感到舒服极了。我正躺在床上很享受的时候我觉得有点想吐,还来不及多想,我的喉间已被冲开,刚则身对着拉级筒,“哇”的一声吐了个顺顺利利,酣畅淋漓。吐完之后我瘫在床上才知道这个时候才是吸毒后真正的享受。吐得舒爽,吐完了更是身心畅快,无比销魂,腾云驾雾,如幻如梦。我飘在云间悠悠地睡着了……

    自从那天以后,我就特别关心爸爸的生意。时常关注他进货的时间,更留意地的加工和分装工作。

    他把货拿回家,在玻璃茶几上把五克海络因压成粉珠,往海络因里掺和进十克压成粉沫的“脑复康”,这样五克海络因就变成了十五克,再分装成一百五六十包,以一百元钱一包的价格卖出去。于是聪明的爸爸就把“脑复康”卖出了海络因的价钱。自从开始做这个生意之后他就成了有钱人。他的货销路很好,很多人都是带着哭腔求他卖。当然地还是很慈悲的,有很多人欠地钱。欠十块八块八,三十二十,没有钱的就拿东西低押,有手机,有金戒指,金耳环,金项链。还有电视机,照象机。只要是值钱的我爸爸都收。他说:“谁叫我心软呢?我就是见不得你们受痛苦。”他从来不管那些东西是怎么来的,虽然他知道大多数是偷来的,抢来的。

    我爸爸一边吸一边卖,他手里有多少包东西他并不是十分清楚。有机会我就偷。从此以后我与他的关系越来越好,他觉得我长大了,不再是废物。有人打电话来买他就叫我送货,帮地收钱。我非常愿意帮地跑腿。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我们父子成了黄金搭当。

    我几呼每天都可以从他那里偷到一点海络因。我多偷就多吸,吸了就能多昏一会儿,少偷就少吸。再后来就不行了。偷到的东西已经不够我吸。我只好用他和我妈妈给我的钱买。当然我买海络因的过程比别人要复杂一些。帮他送货的时候请他的朋友打电话帮我多买一包。我从他和妈妈的手里要钱,叫他的朋友帮忙买,我送货到自己手里,再把钱给他,他又把钱交给我妈妈。我们家的钱就这样内循环,一点损失也没有。我赚得享口福。当然有时候那些帮我买的叔叔阿姨没有钱的时候也会和我一起享用。他们有时候也会教育我两句:“我是你爸爸的朋友,帮你买东西不太好吧。”“少搞点,对身体不好。”“这是最后一次,下回不行了!”当然每一次都是这样说。有的时候他们毒瘾发了又没钱吸的时候就会求我:“小顺顺,小顺哥,过来玩。”从此后我爸爸的朋友成了我的“药友”。我还带动了两个同学一起分享。

    我们的吸食量越来越大,偷的,贪污的加上买的都不够我和两个同学吸了。他们俩只好想办法从家里偷更多的东西,骗更多的钱。而我也想尽一切办法骗我妈,讨好我爸爸。

    好景不长。我爸爸妈妈终于就发现了我吸毒。

    其实我也知道,我吸毒是隐瞒不了多久的。我爸爸必竞是十多年的老枪。他牙齿都吃黄了。不管我是吸饱的还是发作起的,他只要头脑清醒就能一眼看穿。他身边有一个小药鬼很难逃过他的法眼。不过还好,老天保佑他成天迷迷糊糊地。偶尔清醒他也只专心做他的毒品加工和分装工作。根本没有时间顾及我的存在。他生意十分火暴。供不应求。从早到晚电话铃声无数次把他从半昏迷状态中吓醒。他已经习惯了我给他送货。他小心翼翼地从口糖瓶子里倒出一两粒象羊子屎般的塑料包交到我手里,然后又一次打燃他那个冒鬼火的火机。吸上几口便再次舒服地倒在沙发上等着我把钱给他送回来。

    有一天,他推开我的房间门,发现了我写字桌上摆着的吸毒工具。那都是他最熟悉,最亲切不过的东西。当时他是什么表情我不知道,我正倒在床昏睡。他一定非常自豪自已终于有接班人了,儿子再也不是废物了。他大声地叫我,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见他那张腊黄干瘦的脸纽曲得象装进塑料袋的蛋饼,不但变形还冒着热气。我知道事态的严重性,但是我也知道他已失去了打骂我的勇气。

    他给我妈妈打了电话,可想而知,电话那头传来的是高八度的叫骂声。很快我妈妈就冲进了家门。踏进门她就开始骂,哭,闹。然后就砸东西。家里面只要她够得到的东西无一幸免。她亲手砸烂了她一手建起来的家。我爸爸和我一样呆呆地坐在沙发上看着她发疯,不敢说半句话。

    我妈妈哭着,骂着,叫着,砸着,最后披头散发地一屁股坐在杂乱不堪的客厅地板上呺啕大哭。她悔啊!如果她不从上海跑回贵阳,不顾全家人的反对嫁给我爸爸,如果她早一点离婚,如果早一点带着儿子离开这个毒气弥漫的家,如果她能抽出更多的时间管管儿子,如果……如果……。如果有如果她就不至于落得这么一个下场。儿子也不会成了现在这个样子。现在家里不但有一个十多年的老药鬼,还多了一个小药鬼。而且这个小药鬼是自己的心肝宝贝,是她唯一的儿子,唯一的希望。天啦……天啦……!她不停地喊天呼地。这有用吗?晚了!一切都晚了!!她成天忙生意,不愿回到这个死气沉沉的家里面对半死不活的丈夫。她只盼着宝贝儿子平平安安地成长。这是她生活的唯一动力。

    她累死累活拼命挣钱,只为给我创造一个良好的生活。但是现在完了!她原来想:丈夫没有了,还有儿子,儿子成了她的全部。几个月来她发现我的变化。我不爱说活,她说我长大了。我瘦了,她说我身体不好,给我买各种各样的营养品。还说有了时间带我去医院体检。其实我觉得她们早就想到了我会吸毒。只是她不愿相信,不敢相信而已。怕自己的美梦破灭。现在她丈夫,她儿子和她开了一个玩笑。命运和她开了一个玩笑。她快疯了。“儿子才十六岁啊!……”她喊着,哭着,叫着,闹着……

    柒哥,真的。我现在好心疼我妈妈。

    关顺讲述着他的故事就象讲的是别人的事一样,他很平静。当讲到他妈妈的时候他的眼里饱含泪花。

    关顺是因为在超市盗窃被抓的。他说起偷超市的东西时有些情不自禁的兴奋。他说:我也不想去偷,但是我也没有办法。我妈妈对我说,“儿子,妈妈好累,你平时没完没了地糟蹋钱也就算了,你知不知道在戒毒所接你一次要花多少钱?每一次你从戒毒所打电话给我,我就去求人找关系,请人吃饭,喝酒,送钱送物,还要给别人的车加油,给别人交电话费,还有的人开车来妈妈店里拉东西一次就几千,我还得陪着笑脸叫工人去帮他家装修。儿子,你认为仅仅是交那几千块钱戒毒费就可以把你从戒毒所接出来的吗?市里的五六个戒毒所你哪一个没去过?你能不能好好在家,别出去跑行不行啊?”说着说着她就开始流泪。再后来她说:“儿子,妈妈要去上海了,跟我去吧!”“如果你不去妈妈就每个月给你寄生活费,让小姨给你。”她真走了,她把生意盘出去回了上海。从此我彻底自由。我爸被判刑了,我妈妈走了。我失去了经济来源,我也去找过爸爸的那些过去和我一起收毒的朋友,但他们都躲着我,所有的亲戚都回避我,我家的东西在我爸爸被抓的时候也被公安搬空了,超市成了我最后的救命稻草。这一年多市里的大中型超市每一家我都去过很多次。

    唉,这一次不知要判几年。

    事隔多年,柒峰经常想起关顺。经常从装海络因的包里看见小顺子可怜的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