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族嫡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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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要你的一个保证

    王恺回到府中的时候,沉凝着脸下了马车,到父亲的院子里商量了一下事情,然后才起身回自己的院子,经过玉真子的居所时,听到里头有琴音传出,他驻足倾听了一会儿,她的琴还是一如以往般弹得好,现在更有几分苍桑的感觉,听来颇令人心生怜意,不自觉地就抬脚进了她的院子。

    守门的仆妇原本在打磕睡,突然看到王恺进来,她忙起身行礼,心下诧异着,除了三年前的新婚之夜,郎君来过这院子之外,就再也没有来过了,就算是玉安公主回来之后也一次都没有踏足过,斜瞄了一眼往那桂花树下走去的王恺,好险,郎君没有看向她。

    谢攸点了点头,“阿姐放心。”他才不会傻得与她正面起冲突,不过私下里做点小动作倒是无妨。

    自此之后,袁珏的住所总有一些例如浑身发绿又长毛的虫子、蚯蚓、蛇之类极其恶心的动物开始活动,府里的人时常听闻她的尖叫声。她跑去找袁氏,袁氏给她换了院子,谁知那些动物还是照常出现,搞得袁珏常常作噩梦,脸上的黑眼圈越来越严重,被谢蔷开玩笑说像只驺虞(即熊猫),气得她在背后拼命地绞帕子。

    谢芙的马车停在了自家府邸的庭院里,她才刚刚由侍女扶下马车,就看到桓衡的母亲卫氏那干瘦的身影迎了出来,她一看到谢芙,就上前抓着她的手,“阿芙啊,阿衡那孩子做了错事,你就原谅他吧,哪有要退婚这么严重?”她实在中意谢芙这女孩,所以当谢氏的人上门退婚的时候她都傻眼了。

    谢芙却一脸难过地道:“伯母七郎与阿菱之事乃我亲眼所见,并不是阿芙听信别人的谗言才做的决定,请伯母见谅。”桓衡这小人是可恶,可卫氏不是,所以她没有对她摆高姿态。

    “你那个妹妹就是个丢人的货,以往我就看出了她不安份,阿芙,阿衡只是上了她的当而已,你信伯母,将来若阿衡再做对不起你之事,我绝饶不了他,阿芙,你就回心转意吧,啊?”卫氏的眼睛里满怀着希望。

    谢芙抽出卫氏拉着的手,遗憾地摇了摇头,“伯母,请恕阿芙无法答应你的要求,阿秋,送桓夫人回去吧。”说完,她朝卫氏微微一躬身,然后就往一旁的长廊而去。

    卫氏没想到她这样来求她,她的态度还是如此坚决,干瘦的脸上满是不解,儿子自打从宫中回来就脸色阴沉,问话也不说,这两人怎么就闹成了这样?“阿芙……”

    “桓夫人,请。”阿秋抓着她的手,然后做了个请的手势。

    卫氏看着谢芙的背影越走越远,叹了一口气,看来她与她终究没有这婆媳缘喽,还是自家儿子没福份。

    同一时间,桓衡与其父却在贾家做客,贾太师看着这两人表明倾尽一切支持他的大业,抬头哈哈大笑,上前拍拍桓衡父亲的肩膀,“你放心,桓家的鼎力支持,皇后娘娘和我都不会忘记的。”然后看了一眼桓衡,“阿衡更不用担心,没了谢芙那个臭丫头,我将我贾家的族女配给你为妻。”

    一提到谢芙这前未婚妻,桓衡原本紧握着拳头满脸的怒火,可现在一听这贾太师要把贾氏的族女许给他,他就一愣,本能的就想要拒绝,谁不知道贾家的女儿都没有一个长得漂亮的,拱起手正要发言。

    他的父亲却抢在前头哈哈大笑,道:“甚好,太师大人,这样我们两家可是姻亲关系了。我桓家能娶贾家的族女,也是找桓家之幸,至于谢芙那个贱人,他日大事得成,老夫定要她身死异处。”眼中的狠色一闪,想到司马哀的拳打脚踢,他还感觉到身上的伤越发的疼痛。

    桓衡不可置信地看着父亲,他怎么随便就同意了这桩婚事?

    贾太师更是高兴得很,特意留桓氏父子用饭,然后又纡尊降贵的亲自送出门。

    马车上,桓衡朝父亲发难道:“爹,你疯了,那贾家的女儿可没有一个是拿得出手的,你要我娶那些个丑八怪?那我宁愿要谢菱那蠢妇。”

    桓衡的父亲却瞥了儿子一眼,“阿衡,你不是孩子了,你娶了贾家的女儿,那将来的好处也不会少,要美人何愁没有?至于那个谢菱更是无用,听说谢家要把她送到西山道观去。”

    “当道姑?”桓衡有些错愕道,他还没听到这消息!

    “她如何与我们桓家都没有关系!”桓衡的父亲冷冷地道,“重要的是你要稳住宫里的禁卫军,你可在那个位置有些日子了,应该有自己人。”

    “爹放心,那白痴帝王我可不会放过他,那儿我早就布署好了。”桓衡伸手摸了摸脸上的伤口,恨恨地道。

    温娇失魂落魄地下了马车,一脚踩空,旁边的侍女扶得不及时,她跌到了青砖地面,膝盖都磕出血来,于是她怔怔地看着这红红的血水印红了布料,女儿哭泣的脸还在眼前闪过,大嫂袁氏那张在她眼中终年都是严肃的脸也在眼前闪过,两者交织起来,把她的心绞成了一团。

    “夫人,都是奴婢不好。”侍女急忙跪下来认错,糟了,夫人会不会赏她几巴掌啊?最近夫人的脾气坏透了。

    “夫人?”周妪小心地扶她起来,“老奴把大夫寻来给夫人看看伤口?”

    温娇仿若没有听到她的话,任由她扶着她走在回廊上,然后听到不远处有小丫头的笑闹声。

    “刚刚郡主赏我一枚发簪呢。”

    “怎么样的?哇,真漂亮,你真好运,快从实招来,你做了什么好事,郡主才赏你的?到我也赶紧去做,兴许也能得到赏赐。”

    “……”

    郡主二字飘到温娇的耳中,想了半天,才想到郡主不就是谢芙吗?这么一想,她的意识统统回位,一把推开扶着她的周妪及侍女,撒脚就往谢芙住的院子奔去,她怎么把她给忘了?她比她早回来,肯定在院子里。

    谢芙正在听汤妪禀报一些琐事,道:“妪,这些日常琐事你拿主意就好,对了,宫里的那件事的后续都处理妥当了吗?”

    “郡主放心,老奴把这件事办得妥妥当当的。”汤妪笑着道,“倒是郡主现在摆脱掉那个小人,该是挑一个好夫主的时候,老奴过些日子就派人去查查哪家有好儿郎!”若能为谢芙挑到一个合适的婚事,他日她就算到了黄泉,见到公主也能无愧了。

    谢芙的脸上突然有些羞红,提到这个她就会想到她的冉叔叔,手指无意识地抚了抚红唇,“妪无须着急,姻缘天注定,是我的怎么样也逃不走。”她自信地笑道。

    汤妪闹言,有些愕然地看着谢芙,现在才发现她似乎有些红鸾星动的样子,正欲追问之际,外头却传来侍女阻拦温娇的声音,“夫人,您不能乱闯啊!容奴婢进去禀报郡主一声!”

    “啪”地一声打耳光的声音传出,然后就是温娇那带着怒气的声音,“滚开,别挡我的路。”

    谢芙连眉头也没有皱,而是茗了一小口酪浆,温娇就已经推门进来了,后面还跟着周妪及数名侍女,其中一个还掩着脸带着泣音。

    她把玉碗往长案上重重地一放,声音冷淡地道:“二娘好威风啊,居然在我这儿打我的侍女来出气!你有何不满就回你的院子去。”

    自从那天被她拿回一切之后,温娇就没有与谢芙碰过头,现在看到她俏脸含怒的样子,理智回笼,她朝谢芙走去,“阿芙,你不用这样与我说话!你时找有何不满,冲着我来就好,阿菱是你的亲妹妹啊,眼见她就要被逼出家了,你怎么可以见死不救?”她沉声质问道。

    “我为什么要救?”谢芙抬眼看着温娇道,“二娘,给我一个救她的理由,只要你说得合理,我立马就去拦下这件事。”

    “阿芙,你原本不是这样的!”温娇坐到她面前道,“你怎么会变成这样的?二娘有何对不住你?”

    谢芙看着仍然装着一脸正气的温娇,她到现在仍没有悔改之意?她突然笑了出来,“二娘,你与阿菱在背后算计我的事情,你不记得了吗?需要我一条条一桩桩地数出来?”

    温矫顿时一愣,然后也笑了出来,“阿芙,你真的很能忍,这么久都不吭声,是,是二娘对不住你,但是你赢了啊,为什么还要痛打落水狗?你该报复的都报复了,你该拿回的都拿回了,阿菱也被你害得声誉尽毁,为什么你还不肯放过她?”她越说越激动,握着拳头站了起来。

    谢芙也站起来直视着温娇那双带着批判的眼睛,“二娘,假如我输了呢?你可有想过我的后果?那时候你们母女俩就尽可以在背后嘲笑我,那时候你还会记得我是你的继女?是阿菱的亲姐?”她摇了摇头,“不,你不会记得,你只会记得你的钱又回来了。”

    看着那个被她的眼神逼得倒退的温娇,她深呼吸一口气,绕过长案,朝温娇走去,“二娘,你并没有对不住我,你对不住的是我娘。”她的声音在这一刻提高起来。“我是我娘仅有的一切,你毁了我就是毁了我娘的一切,二娘,你让我如何宽宥你?我也要让你尝尝失去一切的滋味。”

    温娇的眼前似乎闪过颖川公主的脸,然后颖川公主的脸又与谢芙的脸重叠起来,她突然记起当年在颖川公主的床前发下的誓言,“皇天在上,我温娇必定把临川郡主当成主子当成自己的孩子来对待,若有违此誓,我的子女终将不得善终,而我也将死无葬身之地。”然后那个有着皇族贵气的公主才含笑而逝。

    但是当她成为正室之后,她渐渐地把这个誓言抛之脑后。

    “不,不——”温娇突然抱着头摇了起来,看到谢芙又朝她走近,她往后退,跌到木榻之下,倒在地面上,拖着身子往后退去,“公主,奴婢不是有心要违誓言的,公主,你饶过奴婢,饶过奴婢的孩子,公主,您若有怨就冲着奴婢来吧,公主,不,不,公主,你别过来……”

    谢芙停下了步伐,诧异地看着温娇像发疯了似地挥舞着双手,彷佛有什么东西正缠绕着她,“她这是怎么了?”温娇好面子,岂会当着人的面喊自己为奴婢?

    汤妪也有几分错愕,怕她会把谢芙冲撞了,上前把谢芙拉到她的身后,皱着老眉道:“老奴也不知道,当年公主病逝之前曾单独与温娇见过面,老奴不知道她们谈了什么?看来应该是温娇对公主发过什么誓言?”

    “不要,不要,公主,是奴婢的错,是奴婢的错……”温娇还在那儿挥着双手,头发凌乱地道。

    谢芙忙让阿静与阿杏这两个会武的侍女把温娇拉住,她上前蹲下来看着温娇那闪避着她目光的样子,“二娘,你怎么了?”

    温娇小心翼翼地看了谢芙一眼,然后看到却是颖川公主的脸,她又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你别过来,你别过来。”她别开脸,用手挡在前面。

    “看来她得了失心疯。”汤妪冷声道,“郡主,把她送回去她的院子吧。”

    谢芙又看了一眼温娇,然后点点头,站在门前看着温娇被人搀扶着回去的样子,突然抽了抽鼻子道:“这世上最疼我的人还是娘,娘,这回你可以放心了,她再也害不了我。”

    自那天之后,温娇每晚都会做噩梦,常常会喊着“公主,公主,您饶过奴婢吧……”的话,到最后,更是每天都痴呆,然后渐渐地连人都认不出来,整日披头散发的在屋子里游荡,而她的儿子谢信来看过一两次后就再也没有来过,温娇就终日在噩梦之中徘徊,连女儿被送到西山道观的那一天她也没有相送。

    温健与谢英的婚事安排得很快,袁氏想着她都十七了,如果再拖下去就更不好看,抢在了十月初六这天就把婚事办了。

    虽然温家的人失去了温娇这个财源,但好在巴上了谢氏,袁氏给谢英的嫁妆又极其丰厚,足够让温家的人笑开颜了,只有温健终日脸黑黑。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司礼官高喊着。

    谢芙看着温健一副上刑受死的样子,顿时就摇了摇头笑了出来,朝谢蔷道:“阿蔷,看来阿英婚后要下大功夫才行了。”

    谢蔷也笑着道:“阿芙,我娘说了,只要阿英牢牢抓住钱财,又何愁抓不住夫主的心?这温家缺财。”

    “算来这温家也是阿芙你的亲戚吧?对了,听闻你二娘得了失心疯?可有此事?”袁珏状似关心地问道,斜睨了一眼被送入洞房的谢英,这个丑女人居然也能嫁得出去?她在心底哼笑一声,例来她就看不惯谢英,长得丑还学人家脾气坏!真是丑人多百态。

    谢芙看向袁珏,“阿珏倒是关心我二娘,不如改日你过府来陪陪她,兴许她的病会好得快一点!我当然与温家有亲威关系,毕竞阿英嫁给了温健,不是吗?”

    “就是,我们两族自然是姻亲关系,阿珏,你又要说什么耸人听闻的话?哟,我都忘了你现在也是夜夜尖叫,看,你的一双眼睛还肿肿的,照我来说,兴许你真的要去看看小婶了,也许你们将来可以做伴呢?”谢蔷紧盯着袁珏笑道,这个表姐说话越来越露骨,看了就让人不喜。

    “阿蔷,你是在咒我也得失心疯吗?”袁珏小声质问道,她针对谢芙而已,她插什么嘴?

    “阿珏,别开口闭口就失心疯的,你要记得你现在住的吃的用的都是我谢家的。”谢芙无视袁珏那瞬间变苍白的脸,“别站着说话不腰疼,有本事你把这些话当着大伯母的面说一遍?”

    袁珏有些恨然地转头看向一边,她们都欺负她寄人篱下的身份,姑姑是她的靠山,她才不会傻得当她的面嘲笑谢家的人,那样会让姑姑不喜她的。

    谢芙也懒得与她说过多的话,这个女人自以为是又心肠恶毒,自是转头与一旁的谢蔷说着话。

    吃过酒席,已经是华灯初上的时候,谢芙没有停留很晚,早早就驱着马车回府,离那天越近,她的思绪就越是繁杂。

    “阿芙?”

    谢芙听到马车外的声音,是王恺,她皱了皱眉,掀开马车帘子看着王恺道:“三郎怎的还在街上?”

    王恺的神情有几分凝重,看了她那在华灯下的面容一会儿后,方才道“阿芙,可愿到我的马车上一叙吗?”

    谢芙怔愣了一下,然后展颜笑道:“当然。”

    两辆马车停留在一旁的小巷子里面,阿静扶着谢芙下了马车,然后又踏上了王恺的马车上。

    马车里飘着浓浓的茶香味,谢芙跪坐在王恺的对面,看着他倒了一碗茶递到她的面前,她摇了摇头,“三郎约我有何事?”

    王恺收回那茶碗,搁在面前的案上,挥手让侍从等人都出去,表情有几分凝重地道:“阿芙,你老实告诉我,你与冉溥有何关系?”

    谢芙透过那茶冒出来的雾气,看着对面之人俊美如谪仙的五官,“那与三郎又有何关系?三郎怎么能问一个未出阁的少女这种问题?”她与冉溥的来往都很隐密,几乎没有可能被人知晓他们真正的关系。

    王恺看着她那淡淡而疏离的面容,她非要这样对他吗?他突然伸手抓着她的玉腕,“阿芙,你可知我……”喜欢你三个字正要冒出来的时候,玉真子那冷然警告的面容就在眼前飘过,他现在无法给她名份,还是等这一场风波过去再提吧。

    谢芙的身子往后倒去,有些愕然地看着王恺出格的动作,过后脸色更为冷漠,“放手,三郎你可是阿钰的夫主,你现在究竟想干什么?”她想甩开这个男人的手。

    王恺松开了自己的手,然后又坐回原位,刚刚那急切的神情又变回了之前的凝重,“阿芙,是我失态了,我道歉。”看到她起身欲离开,他忙上前拦住,“阿芙,我还有话要说。”

    “你究竞还要说什么?三郎,如果你要说的事情与这场风波无关的话,那就请你闭嘴吧。”谢芙严肃着脸道。

    王恺这回没有退缩,“阿芙,就是和这场风波有关的事情。”

    谢芙看了眼他认真的表情,然后才回头又跪坐回原位,“三郎有话就快说,阿钰难得回到洛阳,你应该回去多陪陪她才对,与我耗在这儿没有缘毫的意义!”

    王恺眼中的不悦一闪而过,又是玉真子,怎么每一个人都那么希望他与玉真子真的做成一对夫妻?“阿芙,你该知道我与她不是一对真夫妻,我们仅仅只是有那个名份而已。”看到她脸上的不耐烦,“阿芙,你别与冉溥来往过密,对于这个人你知道多少?你了解他在北地的生活吗?”

    “三郎,你真的是浪费我的时间。”谢芙不甚高兴地道,她的冉叔叔还不到他来批评,况且她若对他没有一定的了解,又岂会将心托付?

    “阿芙,你要引他参与洛阳这场风波吗?”王恺紧紧地看着她的眼睛道。

    谢芙怔了一下,然后微眯了一下星眸,“三郎,你真正想说的是这件事?还是太后娘娘的意思?”

    王恺摇着头,“我只是根据你与他的互动猜测而已,姑婆并未往这方面去想,纵使她对你与他之间是否有关系也颇多怀疑。”茗了一口茶水,她是他喜欢的女孩,所以他连这些话也没有对家族说,“阿芙,你知不知道你这种做法有多危险?万一他进驻洛阳,到时候是比贾家更可怕的存在,洛阳的守卫你该知道,虽然我们已经做了万全的准备,但是时间太短了,来不及派更多的兵士回调洛阳,你怎么可以如此糊涂行事?”最后他忍不住责备道。

    谢芙从来没有低估过王恺,她一直知道这个人不如表面一般,要不然像他之前懒散的样子,依然还被家族重视就可见一斑,她的神情一肃,“三郎,我比任何人都要在意舅舅的安危!你担心的事情不会出现,我可以保证,天已全黑了,我该回去了。”

    她起身欲走。

    王恺在身后又追问道:“阿芙,你这话模棱两可的,到底是他究竟有没有参与到这件事当中?还是事后他不会趁机占据洛阳?”他不是傻瓜,又岂会听不出她话中的漏洞。

    谢芙回头冷然地道:“三郎,我了解冉溥,知道他是怎样的一个人!所以我还是那句话,你放心好了,你的担心都是多余的。”然后,她不再搭理身后那个人,由着阿静扶下马车。

    谢芙的态度深深地刺痛了王恺的心,她就这么信任一个认识不到两个月的男人?她与他相识都有十年的光阴了,虽然以前两人也未见得会多看对方一眼,但在她的眼中他就这么不如冉溥?想到她那句我了解他,就让他的拳头紧握,阿芙啊阿芙,你真的走了解他吗?

    “郎君,临川郡主的马车驶远了,我们要起程吗?”帘子外侍从小声问道。

    王恺把内心的波澜隐在俊美的脸下,冷声道:“回府吧。”

    “诺。”

    谢芙靠在垫子上,王恺怀疑到她与冉溥暗中的计划,这让她有些意想不到,这个男人的眼还是很利,这是她最后布下的棋,虽然对舅舅有利,但是若冉溥因此受到伤害,这也不是她乐见的。

    突然马车一惊,外面传来阿寿的声音:“是谁?”

    阿静把腰间的软剑拨了出来,小心谨慎的看着马车外。

    谢芙也正襟危坐,难道贾家的人又不死心前来刺杀她?

    “是我。”

    马车外传来冉溥那充满磁性而又自制的声音,谢芙松了一口气,然后亲自掀开马车帘子,看着黑夜中的他,嗔道:“吓死人了?我还以为是谁呢?”看了看周围的环境,还在巷子里。

    冉溥跳上马车,谢芙朝阿静与阿寿吩咐了一声,“你们都下车,守在马车一丈远的地方。”

    阿静瞄了一眼冉溥高大的身影,然后沉默地跳下马车,按吩啧的守在外面。

    谢芙见到马车里没人了,这才扑到冉溥的怀里,笑道:“你怎么在此?”才一段时间没见,她甚是想他。

    冉溥伸手抬高她的下巴,脸色有些臭臭地道:“你怎么上了王恺的马车?与他聊了什么?”遇见她也极其偶然,最近他为了与她联手之事不停地忙碌着,当看到她的马车之时,他的内心是欣喜的,但是当他看到她把马车赶往巷子里,与王恺在马车聊了好长一段时间,不否认他的内心极其不高兴,把下属都遣走后,他就单独在一旁等候她。

    谢芙没想到他问的是这么一件事,看到他那似吃味的表情,她突然很没良心地笑了出来,“喂,冉叔叔,找还没怀疑你是否背着我在北地养有女人?你倒好,居然先怀疑起我来?”

    冉溥的表情有些尴尬地红了起来,说怀疑严重了,他的脸色缓和了一下,捏了捏她的俏鼻梁,“小没良心的,又乱给我扣帽子?若我在北地早已有妻室,又岂会招惹上你?只是,小丫头,找不喜欢你与别的男人来往过密。”他的铁臂揽紧她的纤腰,老实表达出内心的想法。

    以往说再多的情话也不及现在他的表情,谢芙推他坐下,然后自己往他怀中一坐,捧着他刚毅的脸庞,认真地问,“溥郎,你老实告诉我,你会不会趁机占据洛阳?你该知道洛阳没有足够的兵力。”他们之前就已经讨论过计划的进行。

    “小丫头,你心里不是已经有答案了吗?”冉溥道。

    谢芙低头细思了一会儿,然后才抬头看着他道:“溥郎,我也实话实说,你在北地的问题很多,这就是当初我选择与你合作最大的原因,因为我认为你不会也没有能力占据洛阳,要不然你会把战线拉得过长,从而不利于你在北地所建立的势力。”看到他的神色没有恼,她才又道:“你知道舅舅对于我是怎样的存在!我想要你的一个保证。”

    两人都紧紧地盯着对方看,即使关系已经亲密无间了,谢芙知道说这些话也许会伤害到他们的关系,但是她不得不问,虽然自认他是一个正直的人,但是另一方却是她亲爱的舅舅啊。

    冉溥看到她眼中的执着,这个小丫头重情又重义,他感觉到自己又更喜欢她了,这样的一朵芙蓉花儿,可能是世间仅有的吧?于是他郑重地道:“阿芙,你放心,我可以给你这个保证,如果你要我发誓那也行。”

    谢芙忙伸手捂住他的嘴,“不,你说的我都信。”然后她双手揽紧他的脖子,“溥郎,你别不高兴,我只是需要你这句话来安我的心。”

    “傻丫头。”冉溥伸手揉着她的头顶,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然后向下吻上她嫣红的嘴唇,大手紧紧地扶着她的后脑勺,在两人透不过气来之时,他才松开她的唇,“小丫头,你自己也要多加小心。”他不放心地叮嘱一声,不再去追问刚刚的问题。

    谢芙躺在他的臂弯里,伸手棒着他的脸又啄吻一下他的唇,“阿芙是公平的,自然也会为你着想。”她看他皱了皱眉,在他怀中寻找一个舒服的姿势,“王家对我们的计划已经起疑了,溥郎,你要做好防范的准备,他们已经很有可能有所动作了,事后,我会尽快助你离开洛阳。”

    “你与王恺相商的就是这件事?”冉溥道。

    “要不你以为是什么?他可是我的表姐夫啊,我与阿钰的感情你又不是不知道?”谢芙噘着嘴道。

    冉溥心情大好地笑道:“小丫头,放心好了,我不会这么容易就被王家暗算。”他的眼中突然像看着远方,“王家不会动我的,比起石氏的残余及北地的士族,他们更需要我,所以你放心好了,我也不会是他们可以任意拿捏的柿子。”他的表情很冷声音更冷,窝在他怀里的谢芙突然打了个冷颤。

    “怎么了?小丫头,吓着了?”冉溥玩笑道。

    “冉叔叔,你还是用这表情说话更好。”谢芙笑着道,刚刚的他似乎离她有些遥远,让她有几分触摸不到的感觉。

    “又叫我冉叔叔,该罚。”

    冉溥笑着又低头吻上她的唇,辗转缠绵,温度渐渐升高,他的吻游移到她的耳垂,轻轻吮吻了一下然后牙齿轻咬,她嘤咛了一声,觉得身体似乎热了起来,双手更是揽紧他。

    好一会儿之后,他方才在她的耳边道:“我这两天都不在洛阳城内,小丫头,我最不放心就是你。”他的大掌又揉了揉她的秀发,然后在她的脖子上印下一吻,诱道:“小丫头,随我回去,嗯?”

    谢芙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又笑得神密地道:“等这事了了,我再告诉你答案。”

    冉溥捏了捏她的俏脸蛋,“又敷衍我了,小丫头,你若敢拒绝,我就学那采花贼般,把你绑走好了,不过若那样的话你这临川的名声可能就保不住了。”他的话半真半假。

    谢芙自然听得出来,心里有着莫名的欢喜,打趣道:“那你冉叔叔的好名声只怕也要毁了,以后估计人人都要喊你一声采花将军。”

    “没关系,只要抱得美人归,我可不介意那破名声。”冉溥也笑道,“小丫头,你是打算让我们做一对声名狼藉的夫妻吗?”

    “谁跟你是夫妻?现在可别乱喊。”谢芙噘嘴道。

    冉溥吮吻一下她的唇,道:“小丫头,那你说我们是什么关系?”

    “让我想想。”谢芙状似认真的考虑,然后坏坏笑道:“溥郎,你当我的面首好了。”

    冉溥没想到她会说出这句话,怔了一下,漾着一抹不怀好意地笑容凑近她,“小丫头,我这面首也要好好表现表现,要不小丫头嫌弃我怎么办?”大手在她的腋下搔着痒痒。

    谢芙顿时扭着身子笑了出来,“……”

    王恺回到府中的时候,沉凝着脸下了马车,到父亲的院子里商量了一下事情,然后才起身回自己的院子,经过玉真子的居所时,听到里头有琴音传出,他驻足倾听了一会儿,她的琴还是一如以往般弹得好,现在更有几分苍桑的感觉,听来颇令人心生怜意,不自觉地就抬脚进了她的院子。守门的仆妇原本在打磕睡,突然看到王恺进来,她忙起身行礼,心下诧异着,除了三年前的新婚之夜,郎君来过这院子之外,就再也没有来过了,就算是玉安公主回来之后也一次都没有踏足过,斜瞄了一眼往那桂花树下走去的王恺,好险,郎君没有看向她。

    周围飘着桂花那独特的甜甜的气息,王恺看着那个在花树下盘膝点香抚琴的女人,她还是那身道姑的装扮,不知是回到俗世中的原因还是别的,她似乎也沾染了一些尘世的味道,微风拂过,桂花飘落,她的道袍一角随风微微起舞。

    琴音悠扬,仿佛在天地之间徘徊,丝毫不亚于那天阿芙演奏的《广陵散》,当那双玉手最后抚过琴弦时,琴音袅袅,渐渐飘散于天地间。

    两人都没有说话,良久之后,玉真子连头也没抬,“三郎所为何来?”王恺俊美的脸庞微微回神,噙着一抹让洛阳城众多少女尖叫的笑容上前,盘膝坐到玉真子的旁边,“阿钰,你的琴弹得越发的好了。”

    玉真子伸手拨了拨香鼎里的香灰,“三郎,这不像你。”虽然他在笑着,但是那笑容却有几分落寞,她突然眉头一皱,“我虽然阻止你与阿芙往来,但是洛阳城适合你的少女众多,三郎为何不挑一个合眼的?我自当会把位置让出来。”

    “阿钰,你就真的那么确定那莽夫就适合阿芙了?”一提到这个问题,他就冷静不下来,“你知道阿芙打算做什么吗?”

    玉真子转头看着他,点着头道:“我知道,阿芙早就跟我说了……”

    “该死的。”王恺说了一句粗口,他平日里最注重修养,从来不会说与自身身份不符的话,失控地一把抓住玉真子的手,把她拉近到自己的面前,盯着她仍然没变的容颜,道:“阿钰,你回来洛阳这么久,为什么不与我说这件事?你可知道你要坏事了?阿芙再聪明也还是一个小女孩,可你阿钰却已过了及冠之年,怎么也随她一道糊涂?”

    玉真子微掀眼帘道:“三郎,你怎么暴跳如雷了?究竞是因为阿芙与冉将军的合作有可能给洛阳带来危机?还是因为她与冉将军的关系越来越密切,所以你嫉妒了?”

    王恺怔愣了一下,玉真子的话很尖锐,他突然觉得脸面有些挂不住,这时候才真正审视自己的内心,他确实嫉妒了,甩开玉真子的手,“阿钰,有时候说话给人留几分余地为好!”

    听到他这句近乎坦诚的话,玉真子似乎觉得他们又回到了从前,那个时候没有王太后的阴谋,只有青春年少时期的友谊,她不再去讽刺他,而是伸手搭上他的肩,放软声音道:“三郎,是我过态了。”

    王恺听了这话,突然笑了起来,他又不是那毛孩子,居然会因为她的话而气鼓鼓的,伸手握住她搭在他肩上的手,“阿钰,我也有不好。”

    两人相视一笑,颇有几分一笑泯恩愁的感觉。

    王恺一把抱过那张琴,“我最近谱了一首曲子,阿钰愿意做那第一个听众吗?”

    玉真子笑道:“洗耳恭听。”王恺的琴音是洛阳一绝,一如他的字,少年时期,他们就是这样才会惺惺相惜。

    她歪着头听着他弹奏的曲子,看着那在红灯笼下如下凡仙子般的脸庞,如果当年没有那个人的介入,也许她会喜欢上这个多才多艺的男子也不一定。

    只是世上没有如果,就像现在他演奏的曲子一般,有着那淡淡的遗憾的味道。

    桂花依然在飘零,洒在两人的头上、身上,远远看去,两人就像那画中的人物似的,躲在暗处的奴仆也不禁看得有些痴了。

    谢芙回到府邸时已是将近午夜时分了,汤妪一看到她就免不了唠叨,她忙安抚了几句,然后就支使她去备洗澡水,让耳根清净一些,最近汤妪的唠叨有加强的趋势。

    汤妮侍候谢芙脱衣的时候,突然看到她的脖子上有红印,顿时一怔,然后道:“郡主,你脖子上怎么有印子?”

    谢芙这才后知后觉地抚上自己的脖子,肯定是冉溥在她脖子上留下了痕迹,该死,她怎么把这事给忘了,于是赶紧道:“没有什么,只是刚好被蚁子咬了。”下回她一定要向他抱怨一番。

    远处被比喻成蚁子的人不禁打了个哈啾,阿一惊道:“将军,可是着凉了?”

    冉溥摆摆手道:“没事。”脸上带着微笑,八成又是那个小丫头不知在背后编派他什么?

    汤妪上前查看了一下那痕迹,皱眉道;“郡主,初冬季节都快来临了,又怎么会有蚊子?老奴看这像是什么东西咬的?”

    谢芙忙道:“估计是马车里有些不干净,妪,明儿带人去把马车清洗一遍吧。”看到汤妪仍有些怀疑,她忙缩了缩肩,“好冷。”

    汤妪这才赶紧让她坐到澡桶里,她没成过亲,但是也看得出这印记不像是谢芙说的那样。心里微微怀疑,想问又不知从何问起。

    翌日,十月初七,黄历上这天是吉日,谢芙又前往皇宫了,她要亲自守护在舅舅的身边,这样她才能安心。

    十月初九,早晨天气还睛朗,但晌午时分开始刮起大风,洛阳城的气氛似乎变得紧张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