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小儿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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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8 一百二七

到巴黎了,新人物出场。

    请不能正常操作的亲们看bs此贴,内有解决办法:http://bbs./showmsg.php?board=2&id=144815海上旅行是枯燥的,每天面对的都是白茫茫的大海及辽阔的天空,景色几乎一周都不会有多少改变,周围来去的又都是陌生的旅客。幸而兄妹俩相互作伴,才不至于感到过分寂寞。

    无事可做的时候,兄妹俩就谈论过去认识的人以及经过的事情来消磨时间,有时也会按老习惯猜谜语。

    素秋从未再去回想那天丛放所说的最后一句话,在她看来,那是世界上最奸恶的人身攻击,根本没有可信之处。艳春是她的亲生哥哥,所有对她的关爱都是出乎骨肉亲情,喜欢云云完全是无稽之谈。

    天气睛好时,兄妹俩常常在甲板上散步、远眺。

    前几个月他们一直在紧张地学习及作画,同时又有层出不穷的意外发生,多少令他们感到些压抑。现在没有外物所扰,日子竟难得地宁静平和。

    素秋没有一本外文书,艳春则连画笔都没有带,虽偶有不适应,却也不至于闷得发慌。

    艳春有时会给素秋介绍法国和巴黎,将自己几个月间收集的信息拿出来同她共享。素秋往往听到入迷,对自己即将到达的目的地充满了好奇。

    实在没有事情可干,他们就练习法语。

    素秋比艳春提早学习了一年,理所当然地充当起教导者的角色。艳春虽然学习时间短进步却神速,俩人经常一练习就是大半天,谁也不觉得疲倦。

    这时候的素秋总是显得神采飞扬,嘴唇轻轻吐着语句,脸颊透出淡淡的粉红,漆黑的眼珠晶莹闪亮。

    艳春则显得从容不迫,端坐在素秋对面,左手搁在右手上眼睛微合,面上带着一向温润的微笑。

    他的语速稍慢,吐字清晰,一句是一句。素秋觉得法语被他这么一讲,优雅之外又增添了温柔,是她所听过的最好听的法语发音。

    漫长的旅途因了这种练习变得飞快,不久他们就抵达了法国马赛港。

    艳春要素秋穿上在广州新购的厚棉袍,再戴好毛绒手套和围巾。他自己也如此穿戴,然后拎起行李和素秋下船。

    素秋一手拎只小竹篮,一手紧紧拉住艳春的手,俩人一起走进舱外的漫天雪花里。

    大雪下的马赛港依旧一派繁荣,岸边泊着大大小小数不清的船只,到处是穿得厚墩墩的旅客、水手和码头装卸工人。岸边的小酒馆里也挤满了客人,不时有人大声地唱歌,留声机隐约的响声回荡在港口上空。

    他们走在拥挤的码头上,不时好奇地四下打量。从路人怪模怪样的打扮到南腔北调的口音,再到不同颜色的眼睛和胡子,所有的一切都令他们惊奇。

    艳春拉紧素秋,稍将她掩在身后以免她被那些举止粗鲁的水手碰到。

    走出人群,他看见一间稍显冷清的咖啡店,再回头瞅瞅素秋冻得通红的小脸,毫不犹豫地拉着她走了进去。

    刚一进门一股热气就扑面而来,素秋脱下手套用手捂了捂脸,四下打量里面的陈设。

    老旧的桌椅木架、层顶低矮,连柜台也是歪歪斜斜的似乎随时可以倒下来。除了胖胖的老板娘和秃顶的老板,没有见到其他的伙计。

    有一对衣着朴素的夫妻正在用餐,另一个脸色灰黄的中年男人在喝咖啡抽烟,喷出的烟弄得狭小的空间雾气腾腾的。

    俩人落座,老板娘挤出柜台拿来菜单,对他们只扫了一眼就灰心地苦起了脸。

    艳春和素秋认真研究菜单,最后议定了内容。现在已近傍晚,他们却还没有用餐,早就腹饥了。

    不一会儿他们点的食物就端上来了,红茶是放了糖的,肉卷有些焦,蔬菜汤里几乎找不出一片完整的叶子,只是模糊的一堆。

    面对桌上这些奇怪的食物,素秋默然,无论如何也不能将它们同菜单上精美的图片联系起来。

    艳春也是微怔,望了眼素秋后很快将惊讶收起。

    “快吃吧,凉了就不好了。”艳春温和地劝踌躇的素秋。

    “它们……真的可以吃吗?”素秋狐疑地问,用叉子戳戳肉卷,上面掉下来一小块焦皮。

    “嗯,也许,味道会比较不坏。”

    艳春沉吟,用刀子切下一小块肉卷送进嘴里。他顿了一下努力再嚼几下咽进胃里,然后神色不变地另要了份白吐司和煮鸡蛋。

    “素,你吃鸡蛋和面包吧。这个肉卷哥哥来,还有汤。”艳春平和地说。

    素秋觉得眼眶有点发酸,她拿起刀叉快速切了块肉卷放进自己碟子,一边鼓足勇气去吃,一边含糊地说:“一人一半好了,我也想尝尝这个肉卷和汤。”

    艳春抬眼望她,目光温柔而怜惜。

    “素先忍耐一阵子,等哥哥赚了钱一定让素吃到真正的法国大餐。”他低声说。

    “说好了,哥哥不要反悔。”素秋脸上绽开一个笑容,快乐地回答,努力去吃难以下咽的食物。

    用完饭,艳春喊老板娘结帐。他一边拿钱一边漫不经心地打听火车站的方位。

    老板娘眼睛亮闪闪地盯着他手中超出餐费的一个法郎,热情地介绍了最方便的路径,然后心满意足地将那个法郎塞进油污的围裙口袋里。

    在广州时,艳春已在洋行按国际通行的兑换标准将四千元袁大头兑成了法郎。现在转眼就用去一个,让素秋又惊讶又心疼。

    “哥哥,这里东西好贵。”素秋小声对艳春说。

    “唔,”艳春应了一声拎起大衣穿上,说,“这里靠近港口,应该会比较贵。等到了巴黎咱们自己煮饭吃,就会节省不少。”

    “好呀!到时候让哥哥尝尝我的手艺。”素秋兴奋地说,为终于可以节简而松了一口气。

    艳春嘴角上弯,微笑着帮她系好围巾将头耳包得严实,然后如来时一样牵住她的手走出咖啡店。

    余家人手少,素秋又常年在家,灶间里的那些工作她并不陌生。饭做得怎样尚不知道,但菜却切得极好,这是艳春知道的。

    不过,他暗笑着想,他又怎舍得让素秋每天给自己煮饭?这种繁琐而持久的工作还是两个人共同承担比较好。

    下了火车,素秋望着巴黎火车站上汹涌的人潮,不无担心地问:“哥哥,那位劳伦斯先生会来接我们吗?”

    “应该会吧。他是琉玚兄的朋友,而且咱们又在马赛港给他发过电报。”

    艳春安慰着将她护在一边,等大队乘客都过去了才同她一起慢吞吞地出站。

    出站口的人流已经散了,只剩下几位仍在等人的先生。其中一个身穿黑呢大衣、头戴同色礼帽的青年男子用套着鹿皮手套的手举着张白纸,上面用歪歪扭扭的中文写着“余”。

    看到东方外貌的艳春和素秋,那名男子急忙走过来,脸红了红问:“余?”

    他的发音怪腔怪调的,明明只有一个音却让他拐出好几个调,逗得素秋忍不住含笑。

    “鄙人正是余艳春,请问您可是劳伦斯•冯先生?”艳春没有嘲笑黑衣男子,只是温和地用新学的法语应答。

    那人高兴地脱下手套伸手过来说:“是,我就是劳伦斯,朋友们喜欢称呼我劳伦。欢迎来巴黎,余先生!”他又扭头望一眼素秋,问:“这位就是余小姐?”

    他的法语发音清晰标准,为使俩兄妹能听懂还特意放缓了语速,所以兄妹俩都理解了。

    素秋冲劳伦斯点头:“谢谢劳伦斯先生来接我们。”

    劳伦斯有二十五六岁,长相英俊,一双眼睛像是素秋刚刚见过的海水一样冰蓝。他的笑容却温暖而和煦,令人一见之下就生出亲切的感觉。

    “余小姐不必客气,卫是我的朋友,他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上车吧,我送你们先去住处再请你们吃饭。这么远来到法国,一路上很辛苦吧。”

    艳春微微含笑,说:“多谢劳伦斯先生关心,吃饭万万不敢当,你能帮我们找到落脚的地方春就已经感激不尽了。”

    劳伦斯不解地望了他一眼:“你们东方人真的很奇怪,不过是普通一顿饭,又不是名贵大餐,为什么会不敢当?”

    艳春一哂,觉得同他讨论客气用语有些困难。

    素秋眨着眼睛说:“我哥哥在表示谦逊,这是一种习惯的说法。”

    劳伦斯耸耸肩,接过素秋手上竹篮带他们走出车站来到旁边的停车场,将行李搁在后备箱里。

    汽车一路之上驶过无数高大宏伟的建筑,宽阔整洁的街道,还有络绎不绝的人群。

    素秋趴在车窗上使劲地向外看,艳春正襟危坐,目光却也不住地扫向车窗外,俩人均觉得巴黎的繁华已经远远超出了他们的想像。

    汽车驶进一条较窄的巷子,两边都是旧式的楼房,有尖尖的阁楼顶,墙面也有些斑驳,与刚才所见的华丽建筑相距甚远。

    劳伦斯抱歉地对艳春解释:“本来可以找得到更好更舒适的房子,可是余你定的月租价格太低,只有这里才勉强能满足你的要求。”

    “有劳了。”艳春客气地欠身,神色自若,并不以居处简陋而感到羞耻。

    素秋扭头望着艳春,支持:“住哪里都好,我是无所谓的。”

    “我知道。”

    艳春轻笑,注视着她诚恳的眼睛内心感到一丝愧疚。

    汽车停在一幢石砌的六层旧楼前,劳伦斯跳下车一边帮忙拿行李,一边说:“就是这里,是顶层阁楼。那个犹太老女人吝啬得厉害,无论怎样也不愿意降价!”他抱怨着走上台阶按了下门铃。

    一位头戴白睡帽的矮小老妇人应声拉开半扇门探出头。她身穿黑色羊毛连衣裙,肩上披条白色绣花披肩,眉目端正,两鬓垂落的金色发丝中夹杂有大股白发,年纪似乎有了,精神却很好。

    她冷冰冰地盯了眼劳伦斯,又将目光转到余家兄妹身上,在他们的头顶打了个旋儿回脸对劳伦斯说:“我不知道先生您会介绍连帽子都不戴的外国人到我这里来。”

    她的语气生硬,似乎相当介意有人不戴帽子这类事情。

    “呃,他们是中国人,中国人……您知道的,在他们那里有许多习惯和我们不一样。我向您保证,他们是我所见过的最有教养的年青人。”

    劳伦斯取下礼帽欠身解释,蓝眼睛不安地瞥瞥余家兄妹。

    艳春和素秋会意都没有插话,只是安静地等在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