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佛鬼镇上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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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原凶

每一个生命原本都是值得尊敬的,无论谁都无权剥夺他人的性命。

为人不做亏心事,不怕半夜鬼敲门!好好想一想,自己是否昧着良心做过对不起他人之事?吃亏事小,坏良心事大,行凶作恶罪不可赦。

是否有人对自己恨之入骨?千万不要以为所做邪恶之事没有外人知道。公平自在人间,终有一天,厉鬼异怪会找上门来,将带着吸管的长长的牙插入你的脖项,死亡降临,悄无声息。

其实,千百年来人间流传的那句话——闭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还有另外一种解释,无论你承认与否,它的确存在并将永远存在。

……

一个神秘的黑雾缭绕的房间,没有门,就像一个方方正正密封的盒子,或者一个密封的——黑暗的棺材。

“ha——ya——ku——”“ha——ya——ku——”

“ha——ya——ku——”“ha——ya——ku——”

莫名恐怖的声音,仿佛一个人粗重的喘息。

曹华栋身穿白大褂,带着白手套,握着手术剪和手术刀。面前是一张独立的手术床,石佛镇鬼协会的秘书长、孔庆东的父亲、孔家老玉店的老板孔令白**裸紧闭双眼躺在那里。

曹华栋用手在孔令白的肚腹上比量,似乎在估计下刀的位置。手术刀从孔令白的胸口轻轻插进去,仿佛一把锋利的刀切入白嫩的豆腐,没有血,甚至无色的体液也没有。

手术刀开始往下划,刀锋一亮一亮地闪着寒光。然而,刀划在孔令白的皮肤上,并没有如割豆腐那样深深地划进去,只是浅浅一道白色的划痕。

曹华栋狐疑地看了看手术刀,又摁一摁孔令白那白白的大肚皮。他又一次用力将手术刀划下去。

“ci——”孔令白的肚皮突然被划开了。

仿佛一直紧绷着的皮肉,郝然向两边翻开,足足有十几厘米。曹华栋放下手术刀,十根戴着雪白手套的白晰的指尖儿,紧紧抓住那翻卷起来的刀口肌肤,用力往上、往外提拉。就像平常女人在家里使用的保鲜膜,孔令白最外面一层薄薄的毫无血色的皮肤,与肉体一点点脱离,没有血渍,甚至连一个小小的血斑都没有。

那层皮被揭至背部与手术床接触的位置,停下来。

放在手术**,可以隔着这层薄皮看到下面白白的床单。很难看得清哪是皮肤,哪是床单?

曹华栋深深地吸一口气,又拿起了手术刀,用力从孔令白的肚腹上划下去,就像在剖开一个厚皮的冬瓜,这一次刀锋深**入了孔令白的身体,那肚腹上的皮肉终于被彻底翻开。

曹华栋冷静地放下手术刀,用力抓住翻开的厚厚的皮肉,又慢慢地往上、往外撕,这时候腹腔才被打开,可以看到里面“怦怦”跳动的心、伸缩扩张的肺、有规律地蠕动的肠胃……红红绿绿的腹腔呈现在曹华栋面前。

忽然,一股热腾腾的鲜血“哗”地从腹腔里溢出来。

曹华栋像第一次操刀那样,把那翻开的皮肉搁在手术**。腾出左手托住那棵跳动的心脏,右手拿过手术剪,轻轻一剪,手术剪发出铁刃相交的“嚓嚓”声,心脏跳动着脱离了人体,托在他的手掌上。

曹华栋小心翼翼地把跳跃的心放在旁边的托盘上面。

“怦、怦、怦、怦……”一颗心在孤独无助地跳运。周围的空气仿佛在这颗心的带动下随之怦怦跳动起来。

曹华栋拨开孔令白腹部,肺、胃、肝、脾、肾,他极具耐心地一件一件剪下来。他似乎是在找某件东西,可是孔令白肚腹中几乎所有零件都取出来了,仍然没有看到他想要找的东西——

那枚只有手指肚儿大小生长在人体内的超能质,数千万人中才有的那么一个超能质啊!

几十年来曹华栋一直在等,现在他终于等来了,却为何找不到?

怎么可能?他的身体里明明应该有的啊!

曹华栋额头上冒出一层细密的冷汗,汗珠儿越结越大,“叭嗒、叭嗒”地滴下来,砸在他的手术刀上,水花四溅;滴在孔令白敞开的腹腔里,与那红红绿绿的体液搅和在一处。

没有!

还是没有!

曹华栋焦灼地皱起眉头,难道我走错了门,看错了人?这里不是自己特设的那一个3号单间病室吗?这个被剖腹的人也不是孔令白吗?曹华栋诧异地抬头四顾,陌生的房间,没有窗口,没有门,没有他熟知的隐藏着只有自己才知道的卫生柜。

天啊!我这是在哪里?

在一个黑黑的棺材里面吗?

这个被我剖腹的人究竟是谁?

曹华栋感到了致命的窒息,“ha——ya——ku——”“ha——ya——ku——”原来是从自己喉咙里发出来的怪异的声音!

曹华栋慢慢转过头,朝**那个男人的脸上看过去——躺在手术**的根本不是孔令白,而是另一个男人!

这个人曹华栋认识——叶洪升!

此时,紧闭着眼睛的叶洪升突然睁开两只大大的空洞的眼睛,脸上的肌肉一条条崩裂开来,他的嘴巴恐怖地一张一合:“曹大夫,你好啊,费了这么大的事儿,找到你想要的东西没有啊?”

“不,不——”曹华栋吓得大叫一声,扔了手术器具扭身就跑。他拼命地迈动双腿,可是在一个黑黑的棺材里面,他能跑到哪里去?他能跑脱吗?

叶洪升缓缓地从手术**坐起来,脸上挂着狰狞的微笑,敞着流着红白体液的肚腹,扭腿下床。

一步,两步,每走一步,叶洪升那空洞的腹腔就仿佛薄薄的纸一般呼扇一次。叶洪升低头看了看那破开的空荡荡的肚腹,无奈地摇了摇头,伸手像裹一件外衣那样,将那尚没有脱离的两层皮肉胡乱拉在一处,没有心肺肝胃的腹腔明显地凹陷下去,可以明显地看到根根白森森的肋骨。

“曹华栋,你站住!”叶洪升两只手拼命往前伸着,从他大张的嘴巴深处,不断地发出嘶哑的声音:“曹大夫,速还我——命——来!”

曹华栋拼命想逃跑,可是他的双腿却如灌了铅沉重异常。任自己如何努力,两条腿也很难向前迈开。

没有退路。

也没有出路。

因为,前面,根本就没有路,更没有——一扇可以开启的门!

棺材怎么可能会有门呢?在这个世界上你见过有门的棺材吗?

当冰冷的尸体被人们放入棺材,当棺材盖儿在人们的哀悼和抽泣声中慢慢地合上之后,当沉重的铁锤叮当将一枚枚锃亮的刚钉锲进棺材盖里,世界从些被分隔成阴世与阳世。

哪里还有门呢?

棺材外面是什么?是黑暗统治的地底下,是凉冷的泥土!只有阴魂才可以慢慢地渗透,逃逸!

曹华栋急得浑身是汗,嘴巴大张着,像破锣那样呼呼直喘。他猛然扭回头,看到叶洪升伸过来的手一把抓住自己的肩膀,那双手关节粗大,指甲缝里满是黑黑的污泥。如果这双手握住自己的脖子,脖项“咯嘣”一下就会立即折断。

“不,不——救命啊!”曹华栋彻底绝望地大叫。

“砰、砰”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

曹华栋猛然睁开眼,发现自己坐在书房的沙发上。他惶惶四顾,没有棺材、没有手术床,没有孔令白,没有叶洪升……刚才的一切只不过一场噩梦。他长长地舒一口气,暗自庆幸它只是一场噩梦。

叶洪升——但是不可否认,这个名字已经再一次深深地刻进他的脑海。

“谁?是谁——呀?”曹华栋衣服已被冷汗湿透,他努力稳住怦怦急跳的心,抹了一把脸上的汗,定一定神问。

“爸爸,是我,是玉娟!”门外传来女儿曹玉娟的声音。

原来,曹玉娟和纪桂香坐着三轮车离开石佛二中,径直赶往富春堂。曹玉娟没有心情去关注异样的石佛镇街景,更没有心思去关注那些在街道阴暗角落晃荡的“幽灵”,而是在心里暗暗责怪自己——我做为一个母亲,太不称职了。从来没有刻意留出时间来陪女儿!

在自责中曹玉娟走进富春堂的大门。进门正碰上赵姨,心焦如焚的纪桂香急忙问:“赵护士,您今天见着白娃没有?”

赵姨迷惑地摇摇头说:“没有啊,她不是到学校去了吗?”

纪桂香绝望地叹一口气,以手抚额,眼泪又“哗哗”地落下来。

还有最后一线希望,就是富春堂三岐洋楼后面曹华栋的住处。平常日子里,有时候白娃也会跑到富春堂小院的后屋,到曹华栋的书房去玩耍。

“婆婆,我们到后屋去看一看!”曹玉娟搀着纪桂香,转身几乎是小跑着赶往富春堂北侧门,她们急急地穿过林荫小院,来到那三间起脊房屋的门前。

堂屋的门却关着,曹玉娟上前去重重地扣门。

“是我,爸爸!我婆婆也来了。白娃在您这里吗?”曹玉娟抱着最后的希望,希望紧闭的屋子里突然响起一个清亮的声音:“妈妈,我在这里呢!”

门“吱哑”一声开了。

开门的曹华栋脸色苍白,满头大汗,头发有些乱蓬蓬的,这对一向注重仪态仪表的曹华栋来讲是极少有的。“什么事儿?白娃不在这里!亲家,你也过来了!”曹华栋显得心不在焉地说。

“妈呀,这不是要掏我的心肝儿吗?这可让怎么有脸再活着哇!不如一头撞死算了!”纪桂香一下子瘫在门口,号啕大哭起来。

“婆婆,你别这样!白娃不会有事的!”曹玉娟急忙搀扶起纪桂香一边安慰她,一边走进堂屋,她的眼圈却也不由自主红起来。

曹华栋像看两个怪物一样愣愣地看着她们,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这,这是怎么?玉娟,你快点儿告诉我。”

曹玉娟哽咽起来,抹了一把溢出的泪水:“我的公公白军儒昨天夜里神秘失踪了,白娃可能更早,从昨天到现在谁也没有见到她的人影儿。婆婆以为在我们这里,我以为在石佛二中。婆婆昨天晚上睡觉前还打电话过来,她说她还和白娃通过电话,可是,我明明就没有听到过电话铃声响,这种事说来都太奇怪了!”

曹华栋心内惶惑,但表面上依然强作镇定说:“现在又不是战乱年代,社会稳定和谐,光天华日的两个大活人怎么可能说没就没有了?白娃这孩子虽说以前从来没有在外面单独过夜的经历,这次是个例外。你们有没有去问过悦来客栈的人?也可能她一个人去悦来客栈找她的爸爸白啸天了?对了,听说白啸天去省城了,他回来了没有?你们有没有他的消息?”

纪桂香抹着眼泪小声嘤嘤地哭,这时候抹了一把脸说:“啸天手机、电话我都打了,可是却一直打不通。真是闭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吧。你说我们老白、还有白娃这是招谁惹谁了呢?啸天总不会也出了什么意外吧?他们要是出事了,我就没法活了哇!”说着又忍不住大哭起来。

“亲家,你莫急,莫哭,实在不行给刑侦处打个电话报警,玉娟啊,那个刑侦处负责的侯建龙不是你们的同学吗?请侯建龙他们一定帮忙找一找!再和啸天联系一下,总不至于他也失踪吧?天上哪儿会有这样的事情?”曹华栋虽然心中也觉得奇怪,表面还是安慰着亲家。

曹玉娟搀着纪桂香说:“婆婆,你别太上火,我抚你到楼上客房休息,我再托人去找公公和白娃!”

纪桂香无奈地点头,此时她心乱如麻,早乱了阵脚,只能听凭曹玉娟的安排。

曹玉娟送纪桂香从转梯上了富春堂的三楼客房,安顿她躺下。拉上床帘,又倒了半杯开水放在她的枕边的床头柜上。

安排好一切,曹玉娟急匆匆地回到曹华栋的书房。

此时,曹华栋一个人还坐在沙发上为刚才自己的噩梦而呆呆地发愣。

曹玉娟进门说:“爸爸,有一件事我必须得告诉你,今天早上我遇到了吸血鬼!”

“什么?你说什么?”曹华栋瞪起眼:“那些东西你也相信?”

曹玉娟耐心地说:“今天早上,病人都走了以后,我把护士小宋、小齐叫到诊室里想问个明白,可是,她们却趁我不备突然想袭击我!幸亏诊室里有土坤送给我的竹箭,那种竹箭是专门用来对付吸血鬼和阴魂的!”

曹华栋觉得不可思议:“后来呢?”

曹玉娟:“我把竹箭刺进了她们的心脏,她们就好像被泼上了某种神秘的化骨消蚀液,顷刻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连一件衣服布片儿都没留下!还有一件事,昨天下午,土坤和阿萍他们在野猫岭也曾遭遇到吸血鬼的攻击!土坤受了一些轻伤,特意跑来告诉我,我原本不相信,信手把他给我的竹箭放在了诊室。现在,我相信土坤的话了。爸爸,你好好想一想,这两天发生了许多奇怪的事情。昨天一大早,石佛镇上那么多奇怪的病人来到咱们富春堂看病。病因我们都无法查清。今天一大早,他们又都莫明其妙地离开!难道这和吸血鬼没有一点关系?你认为究竟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

这个问题似一道闪电再一次从曹华栋的脑海划过。

有些事情是曹华栋一个的的秘密:石佛镇鬼协会的孔令白明明已经死了,今天一早却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又活生生地走出3号单间病室。

曹华栋双眉紧锁,僵坐在那里,他又想起了那次与白军儒的私密对话,更应该说是白军儒在他面前的一次心灵忏悔。16年前,白军儒奸污了一个叫叶莲的女教师,后来那个女教师上吊自杀。在忏悔中白军儒提到了一个名字——叶洪升。这个名字对于他曹华栋来说,独如一枚隐形的炸弹突然炸响!

如果石佛镇果真存在吸血鬼、阴魂或者活死人的话,那么白军儒的失踪会不会与十六年前受到他**的叶莲有关呢!现在,白娃失踪,富春堂医院的两个年轻护士变成吸血厉鬼。还有哪些患了怪病的石佛镇珠玉商人他们会不会也与此有着千丝万缕的瓜葛。最让曹华栋不可思议的是——孔令白的死而复活!

身为一代名医,曹华栋无法解释:

一个人应该死了,可是他还活着!

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怖袭击了曹华栋!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如果这世间真存在因果报应、恶鬼索命的话,他曹华栋最大的冤家就是叶洪升!曹华栋眼睛里充满了越来越多的恐惧。“孩子,你说得对!最近的确发生了许多奇怪的事情!白军儒可能真的就消失了!”

“啊!爸爸,你怎么知道?”曹玉娟没想到一向讲究科学严谨的父亲,如此轻易地就相信了自己的一番话,并说出“白军儒可能真的消失”这样判断。

曹华栋转过身,面对曹玉娟说:“他罪有应得!是叶莲来找他算账来了!”

接着,曹华栋把那天白军儒的忏悔给女儿讲说一边。

最后,曹华栋长长叹一口气:“白军儒有如此见不得人的罪过,我曹华栋也不可饶恕!那天,白军儒在回忆中提到了一个人——叶洪升,这个人我认识,而且与我有着很大的关系。我没想到他就是叶莲老师的父亲。世界说大也大,说小也太小了。女儿啊,有些事情我一直隐瞒着,以为不告诉任何人,就不会有什么事了。可是,苍天有眼!可怕的惩罚也许已经降临到我的头上,我预感白娃的失踪就是对我进行报复的第一步!”

“爸爸,你,为何这样讲?”曹玉娟大吃一惊,她走到父亲的面前蹲了下来,一只手搭在父亲的膝盖上,急切地看着父亲。

曹华栋额头上渗出密密的一层冷汗,他低沉缓慢的讲述,把曹玉娟带到了30多年前那个初秋的阴冷深夜——

30年前,风华正茂的医生曹华栋,驾驶着一辆从哥哥曹华琪那里借来的车行驶在从省城通向石佛镇的县级公路上。夜色像巨大的黑色帘布,在曹华栋面前被撕扯开裂,而前方则是无穷无尽的黑暗。天地空旷而寂静,车在县级公路上极速前进,就在这寂静的公路上,在深深的黑夜里,年轻的曹华栋放松了开车人应有的警惕。

当一个人突然呈现在曹华栋视野时,沉浸在对未来生活想像中的他想踩刹车为时已晚,汽车忽地从那人身上碾过去,车轮被狠狠地颠起来,又重重地落在地上。曹华栋的身体也猛地被颠簸了一下。

完了,这个人肯定完蛋了。

一辆车从一个人身上压过去,他还能活吗?

曹华栋一闭眼,猛地踩住刹车。随着刺耳的轮轮与地面的磨擦声,这辆疯一般的汽车斜着停在了路边。

曹华栋呆坐在车里,四周一片静寂。他的心怦怦狂跳!

虽然曹华栋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但脑海里却在急速转动:那个人呢?他怎么没有一点声息?是死了,还是重伤,或者只是他曹华栋过度兴奋中的一种幻觉?如果碾死人,我该怎么办?报警吗?等着相关部门来人,自己该承担多大责任就承担多大责任。还是趁着天黑,又没有无人看见,自己驾车一走了之?

曹华栋抖抖索索地点燃一根香烟。这是哥哥曹华琪放在驾驶室里的高档香烟,从不抽烟的曹华栋不由自主点燃一根,深深地吸了一口。他想努力镇静自己,而那棵怀怦直跳的心都到嗓子眼了。

虽然只是一个年轻的医生,但他已见过许多死人和死人的血,对于一个死人他不害怕,但今天不同,那个健康的活生生的人是被他开车撞上的,现在那个人很可能已经死了。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也许自己命里注定有这么一劫!片刻之后,曹华栋摁灭了半截香烟,拉开车门。

车外风很冷,夹杂着一股血腥的甜腻。

只见一个人四肢伸张,一动不动躺在公路的中央。

曹华栋慢慢地走近他,来到他的头前面蹲下来。曹华栋颤抖着**亮火机,扑扑的火苗下映出一张满是血渍。从衣着打扮看,像是一个本地农民,只见此人双眼紧闭,从这个鼻腔、耳朵里还在往外面渗着血。尤其是靠近地面的鼻孔,滴滴答答不停地往下滴血,地面上已经有那么一片血迹。

不知道他究竟死了没有?!

曹华栋屏住呼吸,颤抖着伸出右手食指放在那人的鼻腔处。

没有呼吸!

曹华栋在心里暗暗责怪自己:为什么要开车?为什么在这样的深夜开车速度那么快?为什么开车是不专心致志?!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人死不能复生,自己该怎么办呢?

曹华栋刚要站起身,那个人眼睛突然睁开,伸手抓住了他的胳膊。

“啊!“曹华栋吓得魂飞魄散。

“你想逃走吗?”那个人低低但很阴冷的声音。

“你没有死?!”曹华栋又惊又喜。

“啊——”那个人身体想移动,刚蹬了一下腿,就有一股鲜红的血从口腔顺着嘴角淌下来。他那只手还非常有力紧紧地抓住曹华栋。

“我,我没有想走!”曹华栋吓得汗毛倒竖为自己辩解。

“你,不——能——走——”那个人眼角闪过一丝诡异的笑,还想说什么,却很难发出声音,下下嘴唇在那里哆嗦。

“你,有什么话吗?我听着!”曹华栋再次蹲下身,伏耳过去。他心想,这个人可能要告诉自己他姓什么叫什么,家住在哪里,如何才能找到他的家人。没想到从这个人嘴里吐出这样一句话:“伙计,你得养我一辈子了!”

一个非亲非故素不相识的人,突然对你说出这样的话,你的感觉会是什么样呢?现在社会中,经常看到有关这样的报道,一些年轻人贪图自己享受,对年迈的父母不肯赡养孝敬。亲生父母,有着养育之恩和撕扯不断血缘关系的,尚且如此。又有谁会轻易愿意承担照顾一个与自己毫无关系的人的后半生?!

曹华栋听到这个人的这句话,脑袋就是轰的一声响,刹那间,他仿佛看到在自己家的**,终年躺着这么一个人,吃喝拉撕睡,自己得像一个奴仆一样伺候他。

“伙计,你得养我一辈子了!”那个人又重复了一边,似乎还想笑,但一口血沫儿从他的嘴里涌出来。

“我,我先送你到医院!”曹华栋说着,伸手想把他抚起来。

那个人呼噜呼噜喘着粗气:“我,我的腰断了,腿也折了,你得救我,养我!”

曹华栋从那人的眼睛里看到的是一种无赖得意的报复。他还仿佛听到那个人发出的狰狞可怖的笑声。看来这个人已拿定主义要像狗皮膏药那样永远贴在曹华栋的身上不放了。

恐惧突然袭击了曹华栋,他想像到自己会养活这个陌生家伙一辈子,也许还有他的全家人,那么自己的后半生将度过一种什么样的日子?曾经的高官父母因为灾难而亡,他们兄弟刚刚从生活的底层挣扎着爬出来,自己的人生事业才刚刚开始,宏图尚没有大展,难道就会因为这个“意外”,使自己再次步入另一个无底的深渊?

曹华栋头脑里做着复杂的思想斗争,他伸出去的手就僵在半道上了。

如果眼前这个人死了,彻底的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那么岂不是一了百了吗?一个可怕的斩草除根的念头闪现在曹华栋的脑海。

对不起,上帝。如果你存在的话,那么我曹华栋要对不起你了。我不会为自己和家人的生活增添这样巨大的麻烦。这个人是一个可怕的无赖,我绝不可能养他!不!在这个荒郊之外,在这个漆黑的夜,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还有这个人知道。可是,他将再也不会说话了。上苍,愿谅我如此绝情绝义,我也是实出无奈,没有别的办法啊!

曹华栋面无表情在这个将死的人身上搜了搜,从他的上衣口袋子中取出一个粘着血污的挖掘黄金洞包工队员工证件,上面模模糊糊地写着一行字:石佛镇叶家庄叶洪升。

上面还有照片,曹华栋看了看照片,又看了看眼前这个人,发现他们的模样基本一样。

“你,你要做——什——么?”男人死死地盯着曹华栋,不明白他在想什么。

一不做、二不休,即然已经这样了,索性就送他上西天,他也少受些痛苦,自己以后的日子也会清静无扰。曹华栋暗暗下定决心,“霍”地站起来,径直走回到车里,重新将汽车发动开,挂档、倒档,车轮慢慢地转动,倒行过来。

躺着的叶洪升突然间明白了开车人的意图,这个人想要杀自己灭口!他瞪大恐怖的眼睛,想大声叫喊,但身上没有一点力气,只能从他张大的嘴里发出“不、不、不”极其微弱的声音,这声音很快就被汽车的轰鸣和空旷的田野所吞没。

叶洪升拼命想用腿蹬地来移动自己的身体,但他的双腿已经没有了知觉。他伸出双手,想往路旁边爬,那手此时也没有了往日的力气,陡劳地在地上抓挠却毫无用处。

叶洪升只能躺着,看着沉重的车轮一点点移近自己,那黑呼呼的轮胎正冲着自己的脑袋碾压过来,他做梦也想不到自己是以这种方式结束的生命。刹那间,他想起自己的老婆、傻儿子,还有那个尚不谙事的小女儿。他们恐怕永远也不会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也不可能有人为他报仇了。

“你小子狠,我操你八辈子祖宗!”叶洪升在心里骂着,想着更狠毒的报复办法。

巨大的车轮一点点地辗压过来,汽车的轰鸣声响彻云霄。

“如果你想报复一个人,就念咒语吧!”他忽然想起一个游走的女巫曾经拉着他的手给他的忠告。

可是那咒语是什么呢?

“ha——ya——ku——”是这样的咒语吗?这又是什么样的咒语呢?叶洪升不知道,但叶洪升的确是想起它来,他准确地记得这个咒语是这样发音的,他咬着牙念了一篇,又念了一篇。血沫子还在从他的嘴里往外冒。

天地间一股邪恶的气息悄然汇聚注入叶洪升的身体里。

车轮从叶洪升的身上再次驶过去,从那轮胎下面传出犹如汽球被压暴的声音,还有椅子被挤裂的声音,叶洪升的骨关节被压碎了,是那硕大的头盖骨,也许是他突兀的肩胛骨……

一腔紫黑的血从叶洪升的口里喷出来,喷射在路面上。叶洪升的手在经过一阵剧烈的**、抖动之后,无力地僵止了。他的嘴最后呈半张的形状,似乎还在发那个可怕的咒语“ha——ya——ku——”。

曹华栋停了车,重新走下车。他看到一个被压扁了的脑袋,眼睛被挤暴出来,一个在前,一个在后。嘴巴奇怪的呈一个夸张的o型。鼻子已经看不到了,也许已变成了一滩肉饼。

ha——ya——ku——

仿佛有什么声音由近而远,翻过旁边那座山,消失在无尽的黑暗天空。

曹华栋打了一个激灵,支起耳朵仔细听,但什么声音也没有。他摇了摇头,走过去打开车的后备箱,从里面取出一个黑色的塑料袋。这是一个硕大的袋子,曹华栋原来是想用来装一件新进的电子医疗仪器,没有想到会用来装人的尸体。

叶洪升虽然身高体大,但对于医师出身、所轻力壮的曹华栋来讲,并不是一个大困难,他太熟悉人的身体了,知道如何弯曲摆置才能顺利、尽快地把这个人装进去。

曹华栋费力地将尸体袋扛起来,而后像扔死猪一样,扔进后备车箱。汗水不知不觉浸透了曹华栋的衣衫,他拭一拭额头上的汗珠。

突然从远处传来汽车的喇叭声,两束光隐隐约约射过来。曹华栋猛然扭回头,脸色刹那间变得惨白,头皮的每一根神经都在发麻。曹华栋血红的眼睛看到一辆车由远而近。

疾驰而来的一辆大卡车,来到近前,司机停下来问:“哥们儿,车坏了吗?需要帮忙吗?”

“不,不用,谢谢你了。”曹华栋擦一把脸上的冷汗,若无其事地说。

司机大声说:“不客气,天下司机是一家嘛,有什么困难尽管说。”

曹华栋强挤出一丝笑说:“真的没什么事,我已经处理好了。”

“那好了,再见!”司机挥了挥手,开车离去。

曹华栋长舒一口气,重新上车,车继续前行。

公路中央留下一滩血迹,就像是那些乡下杀猪人不小心把死猪掉在地上留下的痕迹一样。如果没有人特别注意,或者不是公安刑侦的专业人士,谁能知道这些血污是一个人遗留下的呢?

没有人会注意这是一滩死人留给活着人的无声的遗言!

一个生命就这样结束了,在这个广袤的大地上,每天会有多少人像这样结束生命。又有多少冤魂、怨魂在黑暗的天空下游荡、寻笕、哀号!

……

30年后,在石佛镇富春堂后院的一间书房里,曹华栋向自己的亲生女儿讲述了这次车祸,忏悔自己的杀人往事。

曹华栋痛苦地看了一眼女儿,长长地叹一口气说:“我开着那辆借来的车,沿着观音河向下游走了很远很远,在一个非常偏僻人迹罕至的地方,把叶洪升的尸体扔下去。不久,石佛山黄金洞就瘫塌了,听说失踪了很多人。可能叶洪升的家人也以为他被塌死在黄金洞中了,我再也没有听人提起过叶洪升。30年来,我一直在自责,希望能有机会赎罪。就在你们刚才敲门时,我还做了一个可怕的梦,梦到叶洪升来向我索命!”

曹华栋看上去一下子苍老脆弱许多。

曹玉娟惊诧地望着父亲,她不敢相信,一向非常权威、慈善的父亲,竟然是一个残忍的杀人凶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