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佛鬼镇上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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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吊死鬼

石佛镇二中。

校院里死一般的寂静,谁也不曾注意到,往日里知名或不知名的夏虫唧唧鸣声已经消失了,那些躲藏在学生食堂后面阴暗的水坑中的青蛙、蟾蜍也不见了踪影。黑暗笼罩着这所没有丝毫生气的学校,偶尔,会有一个小巧的黑影扑棱着翅膀,从屋檐下飞出来,落到黑黝黝的树冠上。

近两日发生在校长白军儒身上的一连串的怪事情令纪桂香又惊又惧,身心疲惫。小心地服待完白军儒吃了晚饭,纪桂香端起饭碗没有扒进去两口,忽然感到肩膀、后背和头部有些闷疼,她本能地怀疑自己可能感冒了,便一个人走到东屋从家庭小药箱里拿了一粒白加黑的黑片儿就着凉开水,一仰脖儿吞了下去。

剩下的半碗饭不想吃了,碗筷更是懒得收拾洗涮,纪桂香准备去睡觉了。

纪桂香先来到书房白军儒的小床前,看到白军儒正平静地躺在**,双眼安祥地闭着,她放心了许多,伏在白军儒耳边轻声问:“老白,这会儿怎么样?”

“放心吧,我还死不了!”白军儒不知为何没有好气地回答。

纪桂香瞪了老伴一眼,也没好气地回一句:“你是吃枪药了?今天与亲家都扯了啥秘密?还要瞒着我?”

白军儒仍然闭着眼不说话。

纪桂香说:“你没事儿我这就去睡了,我可能是想感冒,身上又困又乏的。”一边说着,一边捶自己的腰。慢慢地踱到堂屋把堂屋的门关了,扭身径直回到东屋,刚要准备往**歪,忽然一拍脑袋大叫:“嗳呀,瞧我这记性儿,这白娃一大早儿就出去了,一整天也没照见她的面儿,是不是一个人回了富春堂呢?”说着急急慌慌回到堂屋,拿起电话给曹玉娟打过去。

那边电话铃刚响了一声,就有人接听了。

纪桂香问:“是玉娟吗?白娃今天回去了没有?我都准备睡觉了才想起她,嗳,岁数儿不饶人啊,我最近总是丢三拉四的。”

电话那边没有声音。

纪桂香感到有些奇怪:“喂,怎么不说话?”她用手拍了拍电话听筒,嘟囔一句:“会不会是电话又坏了!”

“奶奶,我是白——娃——!”电话里面忽然传来一个清晰而悠长的童音。

“这死丫头,回家了也不给我说一声儿!你可吓死我了!你要是出了什么事儿我怎么向你爸你妈交待呢!”

“奶奶,你还没——睡——觉——吗”

“就要睡了,今儿这是怎么了,这孩子说话怎么怪声怪调儿,听上去挺惨人的。你好好跟奶奶说话行吗?”

“嘿嘿,奶奶,我是吸——血——鬼——”

“去、去、去,这孩子怎么说这悔气话,你是吸血鬼,奶奶还是阎王爷呢!奶奶心脏不好,吓出毛病来咋办呢?”纪桂香嗔怪地说,脸上已露出了慈祥的笑。

“奶——奶——我想和你一起睡,我这会儿好冷、好——冷——啊!”

“正经儿说话,别跟我装神弄鬼的。这大夏天的热还躲不及呢!”纪桂香压低声音责怪电话另一端的白娃,她怕白军儒听到“鬼”字,会产生条件反射再犯病。

“呵呵——zi——z——i——”

纪桂香“啪”地把电话挂上,她真有些生气了,小姑娘不听话,在这样的夜晚还装神弄鬼,老伴正因此而闹病,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她怎么活?这是不往自己伤口上撒盐吗?纪桂香气鼓鼓地回东屋,一脚踢了塑料拖鞋,伸手拉灭床头灯。(来自·幻剑书盟

寂静的夜,古老的石佛镇充满阴森和恐怖的信息,死亡如黑暗的天空笼罩着这块没有完全开化的土地。遥远的天空,一棵星像死人的眼睛,一闪一闪。

石佛二中校长的书房里,安静得似乎掉一根针也能听见。

躺在**的白军儒猛然睁开眼睛,眼珠子叽里咕噜地转动数次。他知道此时夜已深了,但生病以来他第一次感到自己身体好了许多,突然就有一种强烈的愿望,那就是到校院里去走一走。自从省城回来以后,他一直没有机会去学校四处看一看。今晚,他有了这种强烈的冲动。白军儒慢慢地抬起身,披衣起床,悄然拉开房门,门柱发出轻微的“吱哑”声,但早已睡熟的纪桂香根本没有听到。

这就是我所统治的学校,这一方土地归我统治着。人,尤其是男人,总有其霸权的一面,希望控制别人,成为一个强有力的说一不二的主宰,在一方土地上呼风唤雨。白军儒做到了,凭借着自己的聪明才智和心机手腕儿,他成为石佛二中20余年的实际统治者。走在阴暗的校院里,白军儒感到了某种满足与得意。

此时,白军儒不知到,就在他的背后正逐渐由无到有凝聚起一团巨大的黑雾,这一团黑雾越来越庞大,漫过青草地,漫过树梢,像一堵浓墨泼过的高墙,只要有一只手从背面轻轻一推,就可以完全把白军儒覆盖住,让他彻底消失在黑暗之中。

仿佛有某种感应,慢步的白军儒突然觉得背后一阵阴森森的凉意袭来,他不由得抬起手轻轻拍了拍自己的前额,体弱更感风声紧,他希望自己这时候能够清醒一些。

一排古老的白桦树静立在那里,仿佛在列队迎侯这位石佛二中校院的统治者。白军儒满意地点了点头,继续往前走。

这时候,他突然听到后边传来的脚步声,清脆的金属高跟鞋敲击着水泥地面的那种声音。自己走一步,那种高跟鞋的声音就跟一步。谁会来这寂静的校院呢?白军儒猛然扭回头,什么也没有,只是忽然觉得这个夜黑得有些奇怪。他深深呼吸,却嗅到一股臭鸡蛋的味道。

耳畔传来“哧哧”的浅笑,白军儒举头向四周看,哪里藏着人呢?

那笑声仿佛从浓密的树上传来,好像是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是那种只有漂亮女子才能发出的令人骨软筋酥的**荡的笑声。一阵寒意从脚心沿着双腿“嗖嗖”往上升,令他那张开的寒毛孔感到隐隐的刺痛。白军儒不得不承认,他开始后悔在这样的夜独自出门了。

恐怖就这样在不知不觉中降临,悄然侵袭了白军儒的心。而且这种感觉愈来愈清晰。

白军儒抽身转头,加快脚步往回走。

高跟鞋的声音清晰可辩。

白军儒由快走变成慢跑,由慢跑变成快跑。此时他已顾不得校长的斯文与尊严。而那高跟鞋的声音也越来越急。白军儒感到呼吸急促,他已经不敢回头了。

漆黑的夜里,当猛鬼追在你身后,呼唤着你的名字,且莫回头,更不要答应。因为你只要一回头或者一应答,猛鬼就能抓住你了。这是小时候奶奶告诉他的。白军儒在心中告诫自己,一不要回头;二如果有人这时候呼唤自己,千万不要答应。

但是,惊惧此时已伸出魔爪要锁住他的喉咙了。那黑色的尖利的魔爪似乎要刺穿他那薄薄的脖项皮肤,刺进他的喉管儿。就在白军儒失去控制,准备高声大叫的刹那,护校的侯丙魁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侯丙魁:“白校长,你好啊。这么晚了还有兴趣出来散步。”

看到侯丙魁,白军儒

侯丙魁诡异地一笑说:“白校长,我去参加了一个聚会,这一热闹就把你老吩咐的事情给忘了。”

“什么聚会?哼,你小子还能参加什么聚会?都是一些狐朋狗友!”白军儒一百个不相信。

侯丙魁说:“这是一个你来了就不想再走的聚会,这些人可不是什么狐朋狗友,他们有很多是你认识多年的老朋友。”

白军儒感到奇怪:“你在胡说什么?我认识的朋友?谁?”

侯丙魁说:“不需要我说了,见面你就知道了。”

侯丙魁说着,突然抬手用手电筒照了一下白军儒的眼睛。

白军儒感到一道刺眼的白光,令他看不见眼前的一切。原本紧跟在白军儒身后的那堵黑雾在刹那间将其围在当中。

灰暗迷蒙中,白军儒感到有一团黑雾将自己裹挟起来,天旋地转,辩不清东西南北。“你他妈的发什么神经?”白军儒胸口窝火,几乎喘不过气来,他只能通过大骂来发泄心中再度升起的恐惧。

“呵呵……”侯丙魁发出冷冷的笑声,他关闭了那刺目的手电光。

黑雾顷刻间散去。

晕头转向的白军儒好不容易重新站定身体,抬眼四顾,忽然发现自己已经到了一个小屋里,房间里点着几根蜡烛,收拾得很干净。临窗有一张书桌,靠墙有一张单人床。**面朝里躺着一个穿着素白睡衣的长头发的女人。看不到她的脸,只能隐约看到她的瘦肩、细腰和纤长弯曲的腿,从背影身形上可以猜测到,这一定是一个非常漂亮令人消魂的女人。

在白军儒的身边,不知何时已围站着几个人。

离白军儒最近的这一位,是一身黑衣的乡下老太太,又瘦又小,老太太瞪着恐怖的大眼睛,眼睛里几乎可以看到熊熊燃烧的火苗儿。

在老太太的身旁,是一位怒目圆睁的金刚大汉,眼角处还有一滴一滴鲜红的血在往外渗透。只见大汉正咬牙切齿,一双粗黑的铁拳握得嘎嘣直响。那粗胳膊上似乎被烙铁烙过,有紫黑的红肉向外翻卷着。

这两个人白军儒都似曾相识,但一时又想不起来他们是谁?

在大汉旁边站着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身体瘦而高,颌下几根黄胡子。这人白军儒认识,是学校的教务主任,死心塌地维护自己校长权力的周通。

周通旁边站着理发的王拐子,一条腿长一条腿短,身体永远也站不正、站不直。

紧挨着王拐子站着的,就是侯丙魁。

侯丙魁嘿嘿地笑着:“白校长,不必要一一介绍了吧?你的贴身跟班、死党周通周主任,给你老人家理了几十年头发的王拐子,我,那两位相信你也识得,一位是叶莲老师的妈妈叶老太,一位是叶莲老师的哥哥叶石大。**躺着的,是我们的叶莲老师。她身体不太好,就不起床了。白校长,大家可都等你老半天了。”

“卟”,一个并不清晰的声响从白军儒的腹部传出,白军儒意识到自己的胆已被吓破了。他虽然双腿颤抖,但仍努力维护着自己最后一丝尊严。“侯丙魁,你们做什么?叶莲16年前就上吊死了,她怎么能在这里?周通、王拐子,你们为何也在这里?”

周通怒目圆睁:“白军儒,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瞧一瞧你自己做下的畜生不如的好事!我这辈子真他奶奶的算瞎了眼,跟错了人。”周通说完,呼地伸出两手,猛地刺向自己的双目,“噗”地插了进去,如一双利剪,竟然将一双血淋淋的眼球扣了出来,愤愤地摔在地上,狠狠地用脚踩下去。“叭、叭”两声脆响,仿佛两个小小的气泡被踩破了。

王拐子咧咧嘴冷笑:“我这人眼拙,才看出来你是一个披着羊皮的色狼!把你那玩艺儿掏出来我看看,是不是早他妈的成了烂茄子了?!”

“你,你快还我的女儿!”叶老太突然冲上来,一双枯枝一样的老手紧紧抓住白军儒的脖领儿,整个身子都要吊上去了。

白军儒两腿一软,“卟通”一声跪在地上,他的精神已经彻底跨塌,剩下的只有对生的渴求:“大,大姐,大妈,求你饶了我吧,这十几年来我无时无刻不在受到精神的折磨,都是我一时糊涂,色胆包天,是我害了你的女儿叶莲。只求你们都能饶了我,我烧香磕头请愿,十倍倍千倍万倍地偿还报答你们!”

“呸,你这个猪狗不如的畜生,你就是给我个金山银山,我也不稀罕,你还我女儿的命来!”叶老太发疯一般揪着白军儒,两只小脚轮流踢踹白军儒的肚腹。

“妹妹,你要的东西我给你揪来了,你就动一动说一句话吧,你说咱咋处置咱就咋处置!怎么解痕怎么来!”叶石大走到床边。

面朝里躺着的女子并没有说话,头也没有扭,只是抬起白静的素手指了指房间上面那根粗粗的横梁。

叶石大立即明白了,“哗”从腰间抽出一根粗长而结实的牛皮绳子,两股合一,“啪啪”甩了甩,一步跨到白军儒的面前。

“饶命,叶莲饶命!”白军儒用膝盖跪着,折回身冲着**的女子嗑头如捣蒜,前额撞在地上“咚咚”作响。顷刻间就鼓起一个紫红色的大包来。

“啧啧,嘛叫斯文扫地?我今儿才算见到了呵!”教务主任周通在旁边侧着头看。侯丙魁与王拐子站在那里兴灾乐祸地发出狂笑:“老杂毛儿,你也有今天。”

叶石大根本就没有理会白军儒,上前一步,两腿夹住白军儒的腰使他不能再动弹,两双大手拿长长的牛皮绳子在白军儒的脖项上绕了一圈,“叭”地打了一活结。叶石大站起身,轻轻一提,牛皮绳就紧紧地勒在白军儒的脖项上,显出一圈白痕。白军儒两脚离地,双腿拼命踢蹬。两只胳膊努力向上举起,妄图把勒在自己脖子上的牛皮绳扯开,但他的两只手根本够不着勒在自己脖项上的绳子,只能胡乱在空中抓挠摆动。

叶石大“嘿嘿”笑着,“通”一声把白军儒礅坐在地上。如一个大皮包裹从半空坠下来,白军儒的腹腔被挫折后,猛然一弯,一腔红白杂陈的体液从他乍然松开的喉部、嘴巴喷浅而出!喷浅在王拐子的脸上、身上!

侯丙魁急忙后退一步,拿手一抹自己的脸说:“奶奶的,晚上吃的什么东西?又酸又臭!”

“侯丙魁!搬梯子来。”叶石大低低吼了一声。

“是,来,来了。”侯丙魁像龟孙子一般应声从墙角搬来扶梯。

叶石大提着蜷缩成一堆的白军儒一步一步蹬上梯子。

由于绳子的勒索,白军儒的两腿再次猛烈地踢蹬扭曲。两只胳膊只是徒劳地在自己胸前又抓又挠。身大力沉的叶石大根本不为所动,在扶梯顶端站稳脚跟儿,空出一只手把牛皮绳一头绕过横梁,与另一端绑成了一个死结。

因为断绝呼吸,此时的白军儒脸如猪肝一般,眼珠子往外一鼓再鼓。仿佛要顶破眼眶炸裂而出。他的嘴巴不由自主地张大,舌头一点一点往外伸,已搭在了脖项前面。

当叶石大从扶梯上下来时,白军儒吊在那里两只胳膊平平地伸展开,如乡下农民在庄稼地里搭的稻草人。不同的是,白军儒的两条腿无力地垂挂下来,偶尔神经质地踢蹬一下。

“唉,白校长啊,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哩?”教务主任周通在下面,仰着脸儿对着白军儒长叹一声,两眼的部位仍在沽沽地往外浸着紫黑的血。

叶老太走到吊挂着的白军儒面前,仰起头用尽全身力气,向白军儒的脸上啐了一口唾液。“假正经、伪君子、披着羊皮的狼,你这种人死有余辜!”

叶石大走到床前,轻轻地问:“妹妹,都按你的意思做了,你是不是该起床了?”

叶莲半晌没有说话,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哥,还有一个人!”

“谁?”叶石大俯了俯身急切地问。

“侯——丙——魁——”面朝床里的叶莲从牙齿缝里挤出这三个字。

“啊?我——我——不是——”侯丙魁闻听吓得浑身一哆嗦,烂眼睛里满是恐怖,结结巴巴连话也说不全了。

“你自己做的事情自己不知道吗?”叶莲冷冷地质问。

“我罪有应得,我活该焚尸,打下十八层地狱!”侯丙魁连连抽自己十几个嘴巴,“扑通”跪在地上:“可是,我已经死过一次了呀!”

叶石大缓缓转过脸来,眼睛死死地盯着侯丙魁,一步一步走近他。

侯丙魁举手挣扎着说:“叶莲老师,我,我已经死过了呀!求您宽恕我吧!”

叶石大嘴角挂着冷酷的笑,说:“呸,你以为死一次就行了?那太便宜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