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佛鬼镇上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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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无邪匕

贞节牌坊像贞女一样耸立在石佛镇的鬼门(北大门)位置,观音桥上灯光像鬼魅的眼一样明明灭灭,有气无力且令人惊悚。静静的观音河,像一条幽暗的过了期的老绸缎,时而会反射出一片又一片的亮光。

张哑巴与阿萍疾飞过观音河,脚踩野猫林的树梢“沙沙”有声,最后,他们落脚到石佛寺的门前。

刚一落地,阿萍立即挣脱开张哑巴的手,生气地质问:“看着孔令白活活被人杀死,那么多人被吸血恶魔残食,为什么见死不救?”

张哑巴没有回答,而是一转身,走进冷落无门的石佛寺。

石佛寺大殿里一片灰暗,张哑巴从残缺的佛像旁绕过去,来到大殿西角,摸索片刻,燃起一根蜡烛。他掀开一条破棉被,借着烛光,阿萍看到棉被下面放着一堆已经削制好的竹箭。张哑巴俯身取了两只交给阿萍,自己又取了十数根竹箭。

“跟我来吧!”张哑巴说完,迈步来到大佛像背后,“吱哑”一声推开那扇大殿沉重的后门。

紧随而至的阿萍吓了一跳,后面这个小院里竟然东倒西歪躺着十几个人!或者说是十几具僵尸,一个个赤身**,皮肤灰白,仿佛尘封多年。没有生命的僵尸是最可怕的,它们只是一堆肉,但它们又的确曾经和活人一样呼吸、吃喝与**,有过喜怒哀乐、七情六欲。

张哑巴取出一根竹箭,在一个结实的中年汉子胸部摸了摸,这个中年汉的胸部肌肉丰满,象一面微微隆起的小鼓。张哑巴忽地右手高高扬起,将一根竹箭刺进他的胸部,依如刺入一面牛皮鼓中,随着“噗”的一声闷响,那具僵尸紧闭的两眼突然大睁,仿佛张哑巴搅了他的好梦,血丝粘连的大嘴猛然张开,从咽喉深处发出“ha——ya——ku——”的怪音。

张哑巴略略后仰,看着那个中年汉子的身体猛烈地抽搐扭曲,身体表面的皮肉就像被强流酸腐化般一层层脱落,又如同被烧的纸一般卷曲收缩,最后化成一缕缕轻烟。

皮肉化去,只留下一个完整的骨架,像手段极高的屠夫,将所的有肉剔除了以后的结果。紧接着,那骨架也开始迅速变黑、变成碳灰状,最后化做轻烟。一股难闻的人肉焦糊味在小院中弥漫开去。其它十几具原本躺卧的僵尸因为受到这样的刺激,突然都有了反映,纷纷或坐或站起来,目无表情的脸闻声齐唰唰地转向了张哑巴。

张哑巴纵身而起,闪转腾挪,伸手敏捷,脚下如走梅花桩一般,在这些或坐或站的僵尸中穿行。同时,他的两只手并没有闲着,而是“叭、叭、叭”将每只竹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准确地刺进每一具尸体的胸部。

后院里如同着了火的收割后七月的麦场,升起一股股焦糊的黑烟,黑烟滚滚上升,几乎要把石佛寺头顶那一片天空吞没。

一具僵尸突然呼啸着窜起来,像一堵墙般扑压向阿萍。

阿萍“啊”地尖叫一声,本能地将握在手中的竹箭往前一刺,“噗”,竟然准确地插进了那具僵尸的胸部。

阿萍感到自己紧握竹箭的手碰触到僵尸的皮肤,没有生命的冰凉的皮肤令阿萍浑身泛起一层肌皮疙瘩,整个人都不寒而立!

那具僵尸大睁着空洞的双眼,死死地盯着只有一指之遥的阿萍,从他口腔里喷出一股生吃大蒜的怪味。

“ha——ya——ku——”伴随着一声短暂的低啸,僵尸赫然倒在阿萍面前。他的手在跌落时紧紧抓住了阿萍黑裙脖领上的一枚钮扣,因为僵尸重力的作用,“叭”,那枚钮扣也随着僵尸的手一并落地。

黑衣下裸出阿萍白晰的脖项和胸部。

阿萍急忙后退一步,用一只手护住自己的胸部。

那具僵尸在阿萍的面前扭曲着抽搐着,发出如猪肉烧焦后散发的那种气味。望着眼前的一幕幕,阿萍恶心得肠胃翻江倒海,想吐却又吐不出来。

张哑巴气喘吁吁站到阿萍面前,额头上满是细密的汗珠子。此时,夜色中的张哑巴显得苍老而疲惫:“《聊斋》中有一个人叫韦公子,年轻时这个韦公子携银千金,狂遍各大州城知名青楼妓院。到后来过了知天命的他仍恶性不改,游玩到某地,夜与一对夫妻同床,三人共戏**,痛快之后才知,那男的是自己当年与一个妓女的私生子;再后来他又与一雏妓寻欢作乐,事后与雏妓对话方知,这个雏妓竟是当年他与一个妓女的私生女,韦公子羞愤难当,为了不使自己的女儿再被千人骑万人**,残忍地将这个私生女毒死。后来这件事被人告发,他为了活命,不得不散尽家财买通官府衙门……韦公子前半生作恶造孽后半生既得报应,**的竟是自己的儿子、儿媳、女儿,最后又落得个自食便尿的下场。其实世界上还有许多恶人,前生做恶未必当时就能得报应,而是在其转世之后才受报应。今晚,我只知道孔令白此生的气数到此已尽,所以赶来度他亡魂。他的今生也许是个大好人、大善人,从没有做过敲寡妇门、挖绝户坟这等十恶不赦的事情,但我们谁也不知道他的前生是什么样的人?世间凡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你以为当今世上那此街头乞丐、那些被谋杀、暴毙或残害之人,都是被委屈、被冤枉的吗?其实未必全是。老天有眼,我佛心中自有分寸,前世做孽今世得报应者多得很啊!”

阿萍问:“照你所说,我们只能眼看着叶洪升这些阴魂恶鬼在石佛镇作乱,随便吸血杀人吗?你如此说,其实是在为自己开脱找借口!”

张哑巴摇了摇头说:“也许你并不明白,做这些事情其实已经超出阴阳差的职责范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话我当然知道。在我刚刚接手阴阳差时,父亲就告诉我,阴阳差就是往来阴阳世之间的一个小小的差官,负责将死去的亡魂送到阴界,过了望乡桥就不再属于我管!我们更无能力决定其他任何事情。我无法决定孔令白何时死?如何死?我亲眼看着有人杀死了他,阴阳差的法则不允许我出手。天地轮回,万物更变,各有其规律与劫数,生命的死生有定时有报应的,有许多事情我们不知道原由,更不是我们能左右得了。”

阿萍低下头,脑子里乱糟糟的。眼看着孔令白被人杀死,张三万、王老板那些病人一个个在睡梦中被吸血而亡,他们难道也都是罪有应得吗?真不敢想次日一早富春堂会是一幅什么情状?石佛镇又会变成什么样?阿萍又禁不住想到了自己,黑夜暴死,自己今生无错,难道是前生前世做过什么不可饶恕的罪恶?想到这里,泪突然就涌了出来。

张哑巴上前宽慰地拍了拍阿萍的肩:“姑娘,当局者迷啊,很多人不明白一个道理,以为天知、地知、自己知,就可以为非作歹,坏事做尽做绝。孰不知正义存于天地间,头顶七尺有神灵,冥冥中总会有神佛在关注着你的一举一动!所以说每个人都应当时时洗涤心灵,反省自我,前生已过去无法把握,就应当努力把握今生,好好为人,多做满喜良善之事,以图有一个喜福的善终!”

阿萍若有所悟点头道:“先生说得极是。”

张哑巴又沉呤片刻问:“我想知道,今天上午你和土坤去哪里了?”

阿萍说:“我们去了土家庄玉女巫家。”

张哑巴很吃惊地问:“啊?你们去玉女巫家?为什么?”

阿萍觉得张哑巴的神态有些不可思议,便解释说:“土坤在网上获得一个驱逐阴魂恶鬼的办法,利用东南西北阴阳乾坤方位地理图,可以将石佛镇的阴魂全部驱逐回阴界去。而要做到这一切,需要只少四枚开过光的玉佛手。据我们调查了解。石佛镇上所有的玉佛手都被一位神秘的老太太和一个大汉买走了,所以我们只能去他老家所在的那个村庄玉女巫那里去取!”

张哑巴:“那个老太太和大汉,是叶洪升的老婆叶老太和他们的儿子叶石大!也许是他们猜到了你们的行动!所以事先把玉佛手都收走了。”

阿萍:“我有一事不明,他们现在可能已变成了阴魂厉鬼,为何他们在镇上收玉佛手们时,就不怕玉佛手上的佛光伤着他们呢?”

张哑巴:“具体原因我也不太清楚。按照常理鬼魂是不可能接触这些富含有正义力量的佛法器物的,一旦碰触,他们就会烟消云散,永无来生。但不可思议的是,这些佛法器特现在对他们却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更让我感到惊讶的是,叶洪升身上的怨气和魔力越来越大,他可以任意吞噬玉佛手,不但没有因之魂飞魄散或者阴功大损,相反其邪恶阴功却加倍增加、霸气日盛。实不相瞒,刚才在富春堂既便我违规与他交手,不但救不了其他还可能活着的人,整个富春堂都有可能顷刻之间被毁掉。因此我一直怀疑,叶洪升背后还有更邪恶的魔障,它就潜伏在石佛镇或者石佛山上,这些日子凭我微薄的法力,就能感觉到石佛镇上的邪气魔力在一天天加重,而且是来自不同魔物的几种势力。嗳,世事我曾努力,成败不必在我。能告诉贫丐,你们到玉女巫那里得到玉佛手了吗?”

阿萍:“没有。土坤感到非常奇怪,他说第一次去的时候明明看到过不少开过光、眉心有红痣的玉佛手,可是这一次却一枚也不见了。”

张哑巴:“是么?这就更加奇怪了。叶洪升他们不可能如此信息通灵!你们在玉女巫家里有没有发现什么样异常现象?”

阿萍:“好像没有。怎么?你看上去好像很不安!”聪明的阿萍听出张哑巴的话里有话。

“是的,有些事情我不愿意让你们知道。那个玉女巫绝非一般的小巫婆,她是一个年龄远远超呼我们想像的玉**魂,我不知道她最初存活在什么年代。土家庄的所谓玉女巫,只是她借助生存于阳世间的一个活人皮囊!在她身上集结着无法估量的怨气与邪恶力量,一旦有机会暴发出来,将非常强大。我从父亲那里知道,石佛镇只少四代阴阳差想送她下地狱,匀被她重创。好再这个玉**魂并不轻易伤人,也很少与人类为敌。只是凭借一点巫妖之术混一口饭吃。父亲临死前告诉我,做一个哑巴保持内敛,千万不要去碰那个玉女巫,许多年来我一直记着他老人家的教导。可是气胜的我并不完全死心,总放不下这个玉女巫。五年前趁她阴功三十年一消损,修炼至最低谷需要定坐换气时,我在土老根身上施了迷心法,通过土老根的手将玉女巫活活掐死。然后我凭着这把无邪剑押她的魂魄去地狱。可是,在最后关键一刻,过断魂桥时,狡猾的玉女巫趁我不备,乘一缕阴云溜走了,几年来我再也没有找到她。如果一旦她恢复元气再杀回来,我真的不敢想像石佛镇会发生什么事情,所以我很担心……”(来自·幻剑书盟

阿萍听得瞠目结舌,哑口无言,她无法想像在石佛镇的阴界,还有这样复杂的纠结与难解之谜。

张哑巴叹一口气说:“姑娘,你非常聪明,也很漂亮、勇敢,相信通过你的聪明才智和刻苦努力,一定会过上好日子的。听老乞丐一句话,快带着你的爱人离开石佛镇吧,这里阴魔深似海,而且不久即将暴出一场可怕的鬼入侵大战!”

阿萍无语地看着张哑巴,她相信这是一位负责的阴阳差,为了一方百姓,他付出了太多代价。然而现在,他的确太苍老了。面对不可琢磨强大的阴暗势力,谁能帮他呢?在他的手中还握有什么致胜的法宝吗?

阿萍沉默片刻,坚定地摇摇头说:“不,我不会做逃兵。我想知道,自己能帮你什么忙?你知道我早已不是真正的活人了。我还有太平环这个佛器可以利用,但我并不知道它到底有多大法力。请您老指教!”

张哑巴:“谢谢你,好闺女,你的心意我领了。我看得出来你的太平环是一个道行很高的法人给你的。它已被施了佛法,而且法力不可小瞧,但它是为了保护你而存在的,我不能夺人之珍物啊。如果你有这个法心,我实话告诉你吧,其实我更需要另一个人的帮助。”

“谁?”阿萍问。

“你的男朋友,土坤!”张哑巴一字一句地说。

阿萍惊诧地瞪大眼睛:“为什么?土坤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人,他没有任何降妖除魔的法力。”

张哑巴:“我明白他只是一个普通人,但他的佛缘比你我的都深厚。千百年来难得一个有如此深厚佛缘的人,我想这也正是石佛二中冤死的叶莲老师看上他的重要原因。被冤死或希望报仇的游魂,往往会借助那些佛缘深厚且富有正义感的人来实现自己的目的。土坤不但正直善良,他还有一个勇敢的不弃不妥、不可折服的心。凭直觉我感到他正在逐渐接近石佛镇诸多谜案的真相。也许,他能挽救这个频临消亡的石佛古镇!”

阿萍不解地问:“他?他如何挽救呢?”

张哑巴说:“当务之急,先由他带着佛器去封堵怨鬼的怨气孔,然后,在七月十五日鬼节来临的前一晚,利用东西南北阴阳乾坤地理方位图,尽快找到石佛镇的四大命门,在上面放上佛器,一举镇摄住石佛镇上所有阴魂鬼魅,包括那些从四面八方赶来的吸血鬼和活死人。只有如此,石佛镇才会有救啊!”

阿萍:“请老先生指点,石佛镇的怨气孔究竟在哪里呢?”

张哑巴:“据我所知,石佛镇最大的怨气孔应该在石佛山黄金洞洞口,当年300多民工挖黄金,最后全部被活活塌死在黄金洞中。黄金洞的洞口我多次勘察测量过,应该在石佛寺后正北方向303米处,旁边有一棵歪脖老枣树。明天上午午时三刻,天眼大开,冥气归阴,是一个极好的时机!千万不可错过!”

阿萍:“可是,用什么样的佛器去堵怨气孔呢?”

张哑巴:“这个其实简单,三根竹箭用麻绳绑结实即可。但且记一条,这三根竹箭上要涂摸上土坤身上的血才管用!”

阿萍:“为什么?”

张哑巴:“万事皆因怨生,皆因缘消。没有缘份之人是无法做这件事的!且记,放置竹箭时,箭头朝上,只有这样才能破解众鬼怨气,化有作无,让他们融入茫茫宇宙天地的尽头!”

阿萍点头:“明白了,多谢张伯父!”

张哑巴微微一笑道:“呵呵,你的嘴倒甜!咱俩也是有缘之人,我是个有老有贫的哑巴乞丐。实在没有什么可赠的,这把无邪匕就送给你吧,贴身带着或许有用得着的时候。”

阿萍接过张哑巴递来的无邪匕细看,真是一把价值连成精美绝伦的匕首,把柄是一个龙首,龙须蚯曲成柄,两个眼珠是镶上去的钻石,龙口大张,吐出来的是一把短而锋利无比的刀刃。这把无邪匕小巧灵珑,如不细细观察,还以为是藏族姑娘随身佩戴的贴身饰物,实则是出自古时宫庭的宝物,一般都是公主格格的佩饰。阿萍看着自然非常喜欢,深深一揖,再三谢了。

张哑巴呵呵一笑说:“这是我父亲传给我的,我独身一人,无子可传,英雄配俊马,佳物配佳人,还是传与有缘人吧。姑娘,多加小心,祝你好运!”

阿萍把无邪匕收藏好,再谢,转身乘着夜色往回赶。

此时,刚刚步入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整个石佛镇被巨大的黑雾笼罩着。阿萍对道路已不陌生,凭着直觉回到悦来客栈,跃身上了二层,轻轻拉开窗户,翻身进到208房。黑暗之中,就在阿萍双足落地的刹那,她突然发现208室过道的浴房里灯影模糊,伴有人轻轻撩泼水的“哗哗”声。

土坤不可能半夜起来洗浴?难道是他刚刚起身小解?如果他发现自己不在他身边该如何解释呢……此时已处处警惕的阿萍立即屏住呼吸,一步一步慢慢地靠近浴室的门,把一只眼睛凑近那条狭窄的缝隙。

阿萍不看则罢,一看不由吓得倒吸一口冷气,从没有过的恐惧令她差点儿窒息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