盗墓新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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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听花的少年



呐,原来在冬天也可以开出这么美的花。

啊,谁说不是呢?

真想让大家都看见啊。

他们不会想看见的。

诶,为什么?

嘘,你听……

才一个晚上,世界就被包裹在了一片茫茫的白色里。言希本还沉浸在睡梦与现实的朦胧中,在听到妈妈“昨晚的雪还下的真大”的感叹里彻底清醒过来。连衣服都来不及穿戴整齐,就急切地冲到了窗边。窗外绵延的雪色,落进女生漆黑的瞳仁里,映照出黑白漫漫交融的空灵奇景。

就在昨天傍晚,言希看到院子里梧桐最有一片枯叶挣扎着落下,阴霾天空里厚重云层仿佛可以随时压出水来时,“不会马上下雪了吧”的想法在心底飘过。没想到,一个不经意,却一语成谶。女生对着窗外吐吐舌头,以后这种预言式的猜测还是少有为妙。

吃完早饭后急忙出门,连妈妈在后面的喊声也给甩掉了。到了楼下,看见好友正搓手哈气地等她,通红的鼻头加上臃肿的全副武装,活脱脱一只维尼熊的形象。言希“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随即在对方疑惑不满的眼神里大声说着抱歉。

在等电车时,言希看着路轨与电线延伸向雪色深处,最后消失不见,忽然下意识地将手放进了上衣口袋里,一阵摸索,随后脸上摆出“完了”的怪异表情。好友递过询问的眼神,女生半抱歉半后悔地说把学生卡落家里了,没有的话进不了校门。

好友丢出“我就知道”的白眼后,催促她赶紧回去拿,言希丢下一句“不用等我,你先走吧,不然要迟到啦”后就折身匆匆朝家跑去。

从妈妈那里接过学生卡后言希又匆匆跑开了,至于“跑那么快,又不是鬼在追你”的抱怨自然也就落不进女生被呼啸的冷风拍打的耳朵里。在一阵火急火撩后,依然是迟到了。女生下电车时就听到了远远传来的铃声,这时她的脚步反而悠闲起来。

一种隐秘的小兴奋,如气泡鼓满身体里的每一个神经末梢。

走到一半,一个火红的背影闯进了视线。少年半蹲,背对着女生,从头低俯的弧度可以看出他正在看着地上的什么东西。女生好奇侧走几步,视线饶过少年落向前方,但除了积雪,什么也没有。

更奇怪的是,少年微闭着双眼,仿佛在仔细聆听流淌的音乐。而当女生完全看清对方的脸时,脸忽然就红了。

啊,竟会是洛彦。

言希脚步僵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这时,少年忽然抬起头,淡茶绿的眸子露出柔和的光,嘴角弯出薄薄的笑意:“嗨。”

在旁人看来,夏洛彦是个乏味的存在,长相普通,成绩平平,就连性格也温吞得让人发不起火来。让言希注意到他,并且在心底埋下种子开出明媚的花,是为着他人不屑一顾的微小理由。

那时国文课老师要求写一篇作文,言希将儿时的幻想写成了一篇童话故事,却招来周围友人“言希你还真是长不大的”的吐槽,就连老师的评语也隐晦地暗示着这一点。女生很沮丧,课间趴在桌上有气无力,酸涩的感觉如同蚂蚁爬满心间。当上课铃响起时,她才不情愿地从双臂里抬起头,却发现一张纸条躺在面前。女生打开,一行清隽的字迹在眼前流过。

文章很美,故事也很美哦——夏洛彦。女生惊讶地转过头,正好撞见少年投过来清浅的视线。窗外阳光落洒进来,让少年的轮廓陷进一片温柔的璀璨里。在少年友好的微笑里,女生低下了头。

大概,就是那时候,开始萌生出这样的男生真的让人喜欢的想法。

而此时,又是对方招牌的笑容,让女生失去了抵抗力,大脑一片空白,呆楞几秒后才想起回应。脸红得更厉害,仿佛随时都可以液化,流淌出来。洛颜却没有在意,起身走到了女生面前。

“一起走吧,逃课还是不行的。”少年说着转身朝学校走去,言希赶紧跟了上去,同时还在后面拍自己脑袋后悔刚才的失态。

洛彦一定以为,自己是个笨蛋吧。

“呐,夏同学,刚才你蹲在那里做什么?不舒服么?”为了打破尴尬地沉默所以没话找话说,一开口,女生有种世界末日的崩溃感,自己的问题还真是够白痴的。

“啊,我在听花唱歌呢。”

好古怪的回答,女生原本还想问什么,但看到对方毫无玩笑的认真表情,到嘴边的话一个翻滚又咽了回去。但不知道为什么,眼前人,让她觉得更加亲切了。

听花唱歌?花的歌声会是什么样的呢?一连串的疑问如飞鸟盘旋在脑海里,女生有些恍惚地过完了一天,落在好友眼里,变成了“她不会是生病了吧”的担忧。面对关心,女生摇了摇头,眼神却不自觉地飘向了洛彦的方向。

傍晚,原本停歇的雪又开始下起来,有渐渐变大的趋势。言希做完值日工作,锁好教室的门后走出了教学楼。这时,看见一个红色的背影在拐角处一晃就不见了。

是洛彦么?女生好奇地走过去,却什么也没有发现,只看见教学楼背后的小道沿着坡度缓缓上升,没进了山林深处。

天色已晚,雪又开始下大,少年到后山去做什么呢?言希有些担心,看向山上树林与天空交织出的黑暗,最后咬咬牙,撑着伞向学校的后山走去。

雪在地面上铺满厚厚地一层,绒靴踩上去后“嘎吱”作响,但除了这个,周围一片静寂。即便连心跳声,仿佛也被埋葬在这缓慢而绵密的落雪里。越往深处走,光线越暗,女生的心底因为害怕开始打起退堂鼓。

大概是自己看错了吧,根本没有什么人。女生这样想着,转身准备往回走。这时,她忽然停住了脚步,整个人立在原地。雪依然不歇,穿过交错的枝桠,躺到温软的泥**。

在不远处,有闪烁的荧光在林间浮游,时隐时现。无法辨清方位的暗处,如丝般飘来几不可闻的声音,仿佛是低语声,又仿佛是轻哼声。隐秘的音调,在这无人的雪林里,如雾气般弥散开来。

言希忽然回过神来,猛地往后一退,却被什么绊到身子朝地面倾斜过去。没有预想的疼痛,而是直接跌落进某个怀抱里。闭上的眼睛睁开,看到一双依然带着淡淡笑意的眼神。女生的恐慌瞬间决堤,眼泪大颗大颗地从眼框滚落。

“洛彦,我害怕。”

少年任由女生在自己怀里哭泣,手在她的背上轻轻拍打着。在这样的安慰里,起伏的声线也渐渐平息下来,言希这才发现自己竟死死地抱住洛彦,吓得立刻松开,低着的头早已是一片沸腾的绯红,想说什么,却只能绞着手指假装看地面。

倒是少年上前一步,轻轻地握住了女生的手:“对不起,是我吓着你了。”

最后的道歉,怎么想都觉得奇怪。但是,这却不是言希失眠的原因,言洛手心的温度,似乎还有余香萦绕。

暗沉的光影里,林木缓慢地向后移动,少年牵着女生的手,沿着坡道向下走。雪势更加汹涌,一把海蓝色的伞在两人头顶撑出无雪的世界。黑暗涌动着厚雪从四面如潮扑来,却在伞的周围忽然慢下来,变得安静柔和。

言希有些懵懂地被少年拉着前行,呆楞的视线一直落在轻握的手掌上无法移开。少年似乎感受到女生的异样,不时转过头对女生安慰地笑笑。在这如冬日晴光的笑意里,言希也渐渐放松。只是,那抹粉红,在女生脸上固执地不肯退去。

走到山脚,言希忽然感觉臂间一垂,慌乱抬起的视线里有一个身影沉了下去。女生赶紧上前,看见少年蹲在地上,面色苍白,眉间纠结,仿佛正经历巨大的痛苦。言希连忙蹲下询问,握住了彦洛的手,感觉到冰冷一片,刚才的温度荡然无存。

彦洛只是摇摇头,说自己没事。女生也不好再多问,只能扶起少年,绕过教学楼穿越过操场走出了学校。分别时,彦洛依然面色苍白,呼吸也显得沉重。言希看着少年融进雪幕里的背影,眼中蒙上一层暗影。

言希想到这,交握的手颓然地松开,她翻了下身,面向窗户的方向。深夜黑暗最浓,雪依然没有停下的意思。寒意在玻璃上结出一片白雾,看着那片模糊,女生也慢慢陷入梦境里。

“希望他能赶快好起来。”入睡前,这句音节不清的呢喃,消融在了空气里。

雪似乎要无休无止地落下去,天空也阴郁得白昼似黑夜。街道上已堆起几米厚的积雪,影响了交通,政府不得不派出铲雪车来清理。但这并不影响言希学校同学的热情,因为校园雪祭即将开始。

言希被分配到负责关东煮那一组,这几天一直忙着准备食材器具,也就没跟彦落说上话,她只知道少年被分配到魔术组。看到他虽然有些虚弱,但面色如常,一颗悬着的心也落回了水平线。

雪祭从傍晚开始,尽管风雪天气更加恶劣,学生和家长们依然热情高涨,将原本空旷的操场挤了个水泄不通。因为冬天的缘故,关东煮的小摊前排起了长长的队伍,看得言希和其他小组成员直砸舌,看来是有得忙了。

拜托经过的同班同学,女生才得以抽身去厕所。回来的途

中,经过了表演魔术的展台,言希原本匆忙的脚步急刹车似地停了下来,眼光不由自主地逡巡着寻找某人的踪迹。她惊讶地发现,彦洛竟在表演。

少年是典型的魔术师打扮,修身的黑礼服,高顶的圆礼帽,甚至手边还有一把油亮的复古手杖。只见少年将礼帽反向托在手心,另一只手滑过帽口的瞬间,白色的鸽子携着鲜花飞出。少年绅士地微微弯腰,脸上依然是清浅春暖的笑。

言希看得有些发呆,直到口袋里手机跳动才让女生回过神来。她拿出来看到屏幕上闪烁的名字,大叫着“糟糕”拔腿朝自己负责的摊位冲去。离开太久,代班的同学已经不耐烦了。

一双星光缱绻的眼神,追随着少女消失在来往如织的人影里。这边,少年谢幕,在抬眼的瞬间视线落在了某个方向。他的脸色,竟有些透明。没有人看到,这人声鼎沸里,少年的双手,在微微地颤抖。

因为同组的同学都离家比较远,离家相对较近的言希自然就留了下来收拾残局。女生将所有的东西费力地搬回教室时,学校基本已经空了。

当言希迅速地收拾好书包,关上日光灯准备离开时,却听到讲台上传来类似呻吟的声音。好奇驱使她探出了头,但脑子里其实已经回闪过无数恐怖的画面。原本打算捂眼尖叫的动作,却在下一秒变成匆匆上前的脚步。

彦洛躺在地上,蜷缩着身子。额前的刘海因为冷汗而粘结在一起,显得有些狼狈。颓黯的脸微微泛光,呈现出诡异的透明。紧闭的双眼不时纠结得更扭曲。仿佛有撕心裂肺的痛苦,在少年的身体里翻腾。

女生只记得自己小时候牙疼时会出现这样狰狞的表情,那样的痛苦实在让人难以忍受。她蹲下身,关切地询问,原本打算试探体温的手却在接触到对方额头时猛地缩回来。触碰到的一小块皮肤竟化坐颗粒状的淡光如尘埃般散开,而指间在那一瞬间竟仿佛是伸进了水里,冰凉而流化的触感。

言希感到不知所措,这不寻常的景象来得太过突然。

少年的额头在下一秒恢复如初,同时也勉强地扶着讲桌站了起来。诡异的透明退去,眼前的人又有了实体感。女生试探地问:“夏同学?”

“就叫我彦洛吧。”少年微微一笑。

“彦、彦洛,你,没事吧?”晶亮的黑瞳里满是担忧和疑问。

少年说着没事,牵住女生的手走出教室,来到天台上,对她说有东西给她看。女生站在少年身边奇怪地盯着他,彦洛却伸出另一只手指向天空,橙色的光自他指间溢出,流淌进空气里。

这时,原本黑色的天空弥漫开一片柔和的光亮,漫落的雪粒化成金色镂空的花状,堆积到地面又成了星状的光斑。当光斑铺满大地时,金光瞬间暴烈,闪耀激烈成一道道流光反冲上天,如焰火般交织成斑斓琉璃的光网,变幻着颜色织满整个虚空。

光焰之舞。这原本被描写在女生童话故事里的场景,竟活生生地在眼前呈现。言希瞪大眼睛捂上嘴,不知名的感觉溢满心间。

“呐,言希,因为那段描述太美,我忍不住想把它实现呢。希望没有吓到你。”

在少年的温言软语里,少女只是一个劲地摇头,字句零落。少年却仿佛感受到女生的心意,满足地笑了。恍惚间,女生觉得,这才是彦洛长久以来第一次真正开心地笑。以前的笑,不过是天性里的惯性使然。

“言希,我给你讲讲关于花巫的故事,想听么?”

毫无缘由的话,让女生点了点头。于是在少年轻启的唇齿间,一段童话般的瑰丽传说如画卷般徐徐展开。

花巫,专司四季花的生长的巫神,拥有人的形态。彦洛则是春之花巫,负责在冬季播下春天将要生长的花。听着离奇,言希却有种“事情本来就该这样”的宿命感。原本是里才有的存在,能够出现在现实里,虽然有如坠云端的恍惚,但更多的是兴奋。

彦洛拉着女生,再次来到学校的后山,穿越密雪缓落的树林后,来到一棵盘根错节的古老大树前。少年将手松开,站到树身前,随着一连串低吟,手指轻碰树皮的瞬间散开一圈泛出白光的涟漪。女生感觉周围的风景如琉璃般破碎,流光闪烁里,世界碎裂成另外一番模样。

四野空旷,有薄云。海蓝染满晴空,清澈的水,蓄满大地,笔直的车轨在水里延伸向视线的尽头。风,填满余下的空隙。这是,一个安静而清明的世界。

言希发现自己同彦落站在一个简陋的站台上,光投射到四周的水里,有些晃眼。在女生未及反应时,原本平静的水面浮来纤细的波纹。汽笛声沿着车轨由远而近,有白色的烟雾出现在视线里。不一会,一辆只有一节车厢的黑皮火车停在两人面前。

女生随着彦洛上了火车,少年轻拉了垂掉在门前的细线。清脆的一声“叮呤”,汽笛声再次响起,火车匀速地继续前行。言希好奇地趴在窗口,好奇地看窗外缓缓掠过的风景。少年则找出两个绣着冰蓝卷线的瓷杯,倒上冒着热气的绿茶,温柔地看向女生。

飞翔的鱼,逆生的树,奇形的山,还有无法说出名字的生物。唯一不变的,是满满的水和火车前行的速度。接过少年递到手中的热茶后,女生的视线依然不自觉地飘向窗外。

不知过了多久,火车再次停下来,彦洛招呼着女生下了车。看着远去的火车,言希眼里竟然有些不舍。少年说一会回去还会搭这一班,女生才收回了视线。而眼前的场景,让她差点惊呼出声。

香雪球,蝴蝶兰,鸢尾,金盏菊,还有羽衣甘蓝,言希认得和不认得的,在春天开放的花种在这片柔软的绿土上,开得绚烂至极。琉璃的光屑在花间落下,有淡柔的光晕从花间弥漫过来。而在万花后方,一棵有三层楼高的巨大花朵,闪烁着紫色的光。

只是,怎么看起来没有生气,显得有些黯淡呢?

言希疑惑地看向身旁的彦洛,少年的面色依然苍白,眼神也似乎更加晦暗了。一个奇妙的想法,兔子般在脑海里跳跃。

彦洛与这里,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吧。大概,这里的光熄灭了,少年也会在同一时间死去。女生被自己的想法吓到,恐惧蔓延到全身。

少年没有说话,牵起女生走到花群的中央。一个弹指,万千斑斓的光丝从花中冒出,蜿蜒着在空中漫舞。飘落的光屑在半空飞速旋转,交织出一片璀璨的光亮。此时,欢快的音符跳跃,细微而热闹的歌声在萦绕。那仿佛是染上水意的声线,越过清明滴落进女生的耳里。

“呐,言希,你听,这是花儿们在唱歌呢。”

女生闭上眼,纷飞音符化成一桢一桢的画面,闪过脑海。一抹笑,弯成女生嘴角柔软的弧度。

恩,真的很好听呢。

如同浮游在一片月光盈然的水域里,那样美妙的旋律大概很难再听见了吧。原来花们是真的会唱歌的,只是对于五感退化的人类,成了无法捕捉的存在。看着窗外依然厚重的风雪,女生忽然叹了口气。

由于积雪严重,交通几乎瘫痪,学校决定停课一周。电视里各个频道都在报道这次诡异的天气,气象、社会、神学等方面的专家们倾巢而出,纷纷发表观点。女生看着那些凑热闹的人丑态百出,有些烦躁地将电视机关掉。

只有她知道,或许,这场雪会无休止地进行下去。

因为人与自然之间的裂缝越来越大,无法沟通。急功近利地潮涌,淹没那些最原始的情绪,快乐或者悲伤,都显得虚伪而不再纯粹。花巫恰恰需要这些情绪来延续生命,同时用来播种,唤醒春暖。如今难以为继,春的迹象自然会消失无踪,而寒冷将成为主宰。

这也是,身为花巫的彦洛不断虚弱下去的原因。

那天,少年轻轻拉起女生手,放到了那朵巨大的花上。原本花内黯淡的闪烁在一瞬间明亮起来,但随即又恢复成原状。少年的眼里浮满失望,嘴角勉强牵出一丝苦笑:“果然,一个人的力量,始终无法挽回什么。”

言希不知所措,尽管没有做错什么,但还是觉得心里每一个空隙都填满了难过。她靠近少年,扶上对方的肩,却沉默着不知该说什么。随后,整理好情绪的少年,对她说出了上面的话。他还说,那朵巨型的花,就是花巫的生命之源,如今在不可逆转地枯竭。

回去的路上只剩下闷人的静默,言希无心再看窗外,唯有紧紧握住少年的手。当时在想,能够对给对方一些温暖,就尽量多给一些吧。

回到家后,脑子里一直回闪着那朵花逐渐黯淡的画面,而铺天盖地的报道以及周围人对这场风雪隐隐的兴奋,让女生感觉烦躁不安。终于,她按捺不住,拿起伞就冲出了家门。妈妈担忧地大喊,不知女生这样的天气要到哪里去,但言希装作没听见,冲下了楼。她忽然很想知道,彦洛的情况。

很早的时候言希就已经打听到少年的住址,所以很不费力地就找到了。大门虚掩着,从里面渗透出一线橙色的暖光。原本气喘吁吁的的女生,屏住了呼吸,轻轻推开门,走了进去。

客厅里座灯亮着,却没有

人,女生环顾了下,朝里面的屋子走去,在那里,她发现了已经陷入昏迷的少年。言希焦急地想将他摇醒,却发现少年被她接触到的地方如水气化般散掉,而且,不再像上一次可以自行恢复。

言希知道,少年更加衰弱了。那种“就快要失去对方”的急迫感,让女生再度迅速起来。她才不管是否有用,是否势单力薄,总要尝试一下才知道。

她简易地制作了一块牌子,上面写着“请大声说出心中的想法吧”。寒风凛冽中,她站在本市最大的超市前,将牌子高高举起。行色匆匆的路人要么没有注意到女生,要么也只是好奇地看看就离开了。

女生感觉自己手都快要失去知觉,却依然一无所获。彦洛说过,只有唤醒人们心底的原始自己才可能得救,但“他们不会在意”这样灰色的话,暗示着少年早已放弃。但女生不要,没到最后一刻怎么能轻言放弃。

忽然,感觉一股力量撞击腰间,言希整个身子顷刻间就扑到了雪里。一阵恶作剧得逞的笑声从上面传来。女生艰难地爬起身,发现牌子已裂成几块,几个小孩子尖叫着跑远了,还不时回过头对她做鬼脸,嘲笑着她的幼稚和白痴。

雪落满言希一身,女生低着头站在雪地里,强忍着眼眶里汹涌的酸涩,紧握成拳的手在微微发颤。

即便这样,自己也不能放弃。

彦洛说过,正是自己身上还拥有着一部分原始的生命力,或许可以阻止生命之源的衰竭。那一次失败了,但说不定下一次就可以成功,应该多试几次。少年当时却严肃地说这很危险,反复的话女生很容易会被反噬掉。

现在,言希却顾不了这么多了。充斥在她脑海里的,是对即将失去喜欢的人的抗拒与排斥。

言希来到“异境”的入口。因为大树已经记住了女生的气息,所以在她手指轻碰的瞬间,通道便打开了。一转眼,女生已置身“异境”中。但这里,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天空不在晴明,脚下的水也泛出深渊般的黑色。冷风从四面八方汹涌而来,灰色的云大团大团地乱飞。言希站在有些摇晃的站台上,瑟瑟发抖,视线落向远方,祈祷着火车快点到来。

当火车终于摇摇晃晃地在言希面前停下时,女生迫不及待地跳上去,拉下了细线。火车再度启动,女生狂跳的心才稍微安静下来。女生有些无力地跌坐到木椅上,眼神涣散,心中的黑色在不断扩大。

一阵剧烈的颠簸摇回了言希的心神。火车停了下来,她以为到了,不经意地望向窗外,被却外面的景象震得说不出话来。原本静谧的水域开始沸腾冒泡,陆地浮出水面高高耸起,不停地剧烈摆动。山开始崩裂,连天空也出现巨大的裂痕,露出深黑的物质。

这个世界,正在崩溃。女生蹲下身,感到前所未有的无力和绝望。还没有到站,前方的路却崩塌了,火车无法前行。

这时,一阵清亮的尖啸让女生抬起头。碎裂的天空中,一只巨大的青鸟朝言希飞了过来。未及回神,女生已伏在青鸟背上,朝目的地振翅而去。嘈杂的风声鼓动着耳膜,女生的心里再度燃起希望。

不多时,目的地便到了。言希从青鸟背上跳下来,站定后摸了摸它的头。青鸟忽然雾化成一团青烟,消散了。

言希,转过了身。

所有的花都已枯萎,灰色的脉络弥散着黑色气息,缭绕成死寂的雾境。脚下原本柔软的绿土,变得又黑又硬。而中央的生命之源,在以肉眼看得见的速度猥琐。而那里面的光已熄灭。这种窒息一般的寂,压得人快要喘不过气来。

女生大步地走到生命之源前,将手紧紧地贴在上面,脑子里努力地回想着曾经温暖愉快的画面。但是,却什么都没有发生。

言希没有迟疑,改用整个身子贴了上去,脸上渗透进刺骨的冰冷。她忍住体内不断蔓延的寒意,继续回想着曾经愉快的经历。听到笑话时的开怀大笑,完成目标时的心满意足,昏迷醒来后见到父母的脉脉感动,还有,少年微笑着牵起自己手时,内心的悸动。

“不、不要……没有用的……一切,都已经太迟了。”虚弱但依然清越的声线,言希转过头看见彦洛躺在地上,身体透明得仿佛随时可以随风散去。女生固执地摇摇头,用尽全身力气将生命之源抱得更紧。

“请你一定要撑住!请你一定要活过来!拜托了!拜托了!”大声的呼喊里,已经带着哭腔。女生以死命的姿势,不断地摇着头,呼喊着。但是,毫无作用,生命之源依然在萎缩,而身后的花一朵朵碎成了黑色的粉末,藤蔓与枝桠纷纷掉落。这里,终于也开始崩塌。

“够了,真的已经够了。”一双手轻轻握住了言希,少年不知何时站到了女生的身边,存在感变得更加稀薄了。“真的不用了,呐,言希,遇见你,对我来说就没有什么,好遗憾的了。”如花落地的轻音,终于碰碎了女生苦苦支撑的城墙,隐忍已久的泪,漫了过了眼眶。

大滴大滴的泪,砸碎在交握的手上,砸碎在龟裂的泥土上。女生说不出一句话,只是不断地摇着头,难过的海洋几乎要将她没顶,“不要”的呐喊在心底咆哮。

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就这样结束。那句“我喜欢你”,还没有对你说出口啊。不允许,绝对不允许!

忽然,溅碎的泪光化成无数闪烁着绿光的花瓣,迅疾地升空炸裂成无数闪耀的光迹,在半空中交织成一道明媚的光墙。交握的手心,盛放出一团不断膨胀的青光。生命之源停止了萎缩,那熄灭的火光也在体内重新燃烧起来。几道光索沿着地面四射,散开无数的分叉。有歌声,悠然地响起。

光芒骤盛,膨胀满整个世界,耀盲了视线与意识。女生昏了过去,跌进一个柔软的怀抱里。

呐,言希,谢谢你呢。

四月,樱花盛放,一团粉一团白地染满了整个春色。班上趁着春假组织温泉旅行,一群人自然兴奋异常,唱歌声,欢笑声交响着闹了一路。言希靠着车窗,将手伸出去,感受着春日阳光的暖意。谁还记得,冬天里那场绵延不绝的雪,最多,也就成了说着“那场雪真是可怕啊”并拍着胸脯表示心有余悸的夸张表情,仅此而已了。

吃过晚饭,大家都聚在房间里玩游戏聊八卦,原本最爱凑堆的言希却悄悄出了这场喧闹,独自泡过温泉后穿着粉色的浴袍,来到了距离旅馆不远处的湖边。

夜樱如繁密的绯色星辰,落满交错的枝桠。清溶的月光落进湖里,染上微凉的水意。静谧的风从山谷中吹来,没如林间发出“沙沙”的轻响。薄云如丝,敛去一两点星光。女生惬意地伸了个懒腰。

这时,一个人出现在言希身边,自然起拉起了女生的手,握在自己手里。女生侧过头,看见月光下少年红润的脸,露出了顽皮的笑。少年刮了刮她的鼻子,眼里写满宠溺。谁曾想到,几个月前他们曾经历的惊心动魄。

那时,当言希再度醒过来时,人已不在“异境”。仿佛一次漫长的马拉松,她感觉到全身酸痛。但顾不了这么多,她弹簧似地跳下床,发现不是在自己家里。穿越稀疏的回忆,好一会言希才想起这是彦洛的家。少年名字的跳出,让女生一阵惊慌,赶紧冲出房间来到客厅,发现空无一人。这时,一阵香味从另一道门飘了出来。

言希赶紧冲到门边,眼前的景象让她呆楞在原地。火苗上炖着的汤“咕噜”“咕噜”地响,少年围着白色的围裙,右手拿着汤勺,正俯身尝着味道是否合适,听到响动,转过身看见女生,露出熟悉的温柔的笑。

“呀,你醒啦。正好,汤也快好了,我们一起来喝吧。”

女生却一头冲过去,撞进了少年的怀里将对方死死抱住。那句原以为再也没有机会表白的“我喜欢你”也在此刻脱口而出。少年赶紧举起双手,怕弄赃汤料弄脏了女生,眼里流转的暖色,带着真心的微笑。

女生的眼泪,最终唤醒了生命之源,一切都已经过去。但其实,我想对你说,我也很喜欢你呐。

“那时我还真的很惊讶外面的雪已经停了,以为自己睡过去很长时间,结果才两个小时而已。不过,彦落你当时双手举起的样子还真是滑稽呢。”说到这言希不可抑制地笑了。少年看着她,眼里闪过一丝促狭。

“滑稽吗?还不是被你害的。”

“嘛嘛,身为你的救命恩人的我,就不要去计较这些了嘛。”

“啊,是呀,救命之恩,光心甘情愿地被嘲笑可是无法报答的哦。”彦洛说着将言希拉近。女生从少年促狭的口气里捕捉到一丝危险的阴谋气息,想转身逃跑,却被对方拉住无法跑开。

“救命恩人,我现在可要报恩了。”忽然放大的脸,让女生不自觉地咽了下口水。

“喂,你不会是认真的吧?我还没准备好啦,喂!喂……”

薄软如蝶的一个吻,轻轻地落在了眉间。

呐,你听,花又在唱歌了。

唱的是什么呢?

好象是,“我喜欢你”之类的吧。

恩,很清楚地,听到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