盗墓新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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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三世离殇



几世追逐,却终不得你只言片语。

折子戏

“少爷,夫人唤您去前厅吃饭。”丫鬟清脆如铃的声音忽然响起。我知道,又是暮色渐浓离别时了。多想开口挽留,却只能在水中吐出几圈脆薄的气泡。

“是,我即刻便去。”依旧恭敬温雅的声线,那清俊逸朗的脸上总挂着一末若有似无的暖笑。即便流光沧桑,轮回失忆,那温暖的气息依旧萦绕未去。这般的他,让我如此迷恋。我多想是一位红颜佳人,伴他朝夕。然,我却只一尾鱼,渺小而微不足道的鱼。即便再美再通灵性,在他人眼里亦只是一介畜生。

我还记得那些长久的等待。自湖底游向水面,穿越层层缕缕在清澈湖水中荡漾的日光。我身后是一片鱼们放肆地嘲笑。它们轻视着我的傻,却不知这是前世今生固执的等待。我在等待那一抹光将我唤醒。我坚信,我们不会输。

可,命运又将是怎样呢?

日复一日的漫长等待,终于在某一日的云淡风轻里,看见了久违的他。一袭白衣胜雪,眉目轻朗。信步而来,撩动起些微的风。

我倾尽力气一次一次破水而跃,水珠四溅,阳光被折射得色彩斑斓。他将目光转投向我,沉静如水却无限陌生。他的眼中写满好奇,却只是好奇。如三百年前那惊鸿一瞥,灼痛我。

我用力过度,摔倒在了他的脚旁。泥土柔软而芬芳,我却只能痛苦挣扎。须臾,我便不省人事。恍惚间,有温暖的气息渐渐渗入肌肤,融化了所有。

当我醒来时,已是黄昏,暮霭沉沉。我发现我正悬浮在一个陌生的池子里。当他的身影携着暮色闯入我的视线时,我才惊觉得原来这是在他的家。他看着我的眼神依旧温柔如水,却是全然的陌生。有轻微的疼痛,与我黯然交接。

他终于,还是没将我认出。

他总是在午后过来,安静地坐在池子边。“鱼儿。从第一眼见你起便觉你有灵性。每次见你,我便能自心底生出欢喜来。你我是否有前世未了的羁绊,今世才得已相遇?你可知道,我有多么不舍。”

我多想点头,我多想说是。然而,我却这能在清冷的水里在心底默默地回答。他的眼神落寞而缥缈,我不知是何事让他如此郁郁寡欢。他的眼角眉梢,都有略微的焦急。他看着,有自然流溢的疼惜。

我亦不知,他看我为何是此等伤人的眼神。他抚琴而歌,他挥剑而舞,都藏不住他日渐班驳的忧伤。

终于,他道出了真相。轻似呢喃,却也如此决绝。原来,他早已有未婚妻。而他的妻,却陷入了无因的昏迷里未再醒转过来。他说,一个道士告诉他须以灵性之物的血做药引方可救醒她。最后,他对我说对不起。

我终于了然他忧结所在。我也知道,他要的,不过是我的血而已。他要我牺牲,来换取他妻子的清醒。所幸,我躲在水里。所以,他看不见我潸然而下的泪。

忽然我如触电般跃出水面在落入,我开始起舞,在这依然干净的池水中。上下翻飞,舞姿妖艳不可方物。他看得出了神,我却心中呢喃:“沈轩,这是最初也将是最终的舞,请将这璀璨深刻入你的记忆吧。”

冰冷一刀,断尽所有。

我以为,这便是再见。却不想,放血之后,我的命却奇迹般地保存下来。但元气大伤,我每日所做便是在幽然的水底苟度余生。我不愿瞧见,他们恩爱的样子。那样的幸福,于我是这般讽刺。

终于,他成亲的日子也到了。外面一片喧哗锦绣,这里一池碧波清冷。我仿佛听见,他连绵不绝的笑声。他的幸福,终将完满。

然,幸福总是短暂。大婚当夜,宅子泼起漫天大火。火光,映红了整片夜空。惨叫声,不绝于耳。

他满脸慌张地跑了过来。他定定地看着我,最后却将头别了过去:“鱼儿。对不起,我的妻子还困在着火的房间里。来人啊,快用这池子的水。”杂乱的脚步声渐渐靠近。而他,终不再看我一眼。

水渐渐稀少。死亡渐渐迫近。终于,他再一次狠绝地将我逼至绝境。我沉入池底,不再做挣扎。

这一出折子戏,我甚至连配角都不是,只是一个道具而已。无论怎样光鲜亮丽,终将不得善果。可是,却是这样的绝望。

灵魂出体前,我看见了他妻子精致倾城的容颜,眼里却藏满嘲弄与得意。她,竟也让我如此熟悉。

刺鸟

刺鸟,亦称荆棘鸟,浑身黑羽,外型丑陋至极。然,它却拥有世上最甜美的歌声,连夜莺也不可比拟。它需寻找最长的荆棘,次穿身体,才能释放这绝伦美妙的歌声。

这一世,我便是刺鸟。在终年阴翳的栝猡森林,等待他的到来。

这里一片荒凉,终年积雪难化,乌云难去。几缕阳光,便是千百年奢侈的邂逅。而当那几缕阳光落下来时,他的身影也出现在了森林里。他的眉目,硬朗几许。他的眼神,犀利如鹰。而顿生的几分疏离,恐慌了心神。

这一世,他是猎人。所以,他将是这森林里所有动物的劲敌。一开始,我们就错位在了敌对的立场。

一根利箭呼啸着破空而来,精准地刺穿我的翅膀。顿时,疼痛撕裂,鲜血淋漓。回转过头,看见他漠然的脸和颤抖着的弓弦

。难道,一开始便样将我赶尽杀绝吗?

我挣扎着往森林深处飞去。疼痛让我几欲昏过去。他的箭羽不断破空而来,我左躲又闪,方才艰难地躲过。我不能就这样死去,一切都尚未开始。死了,便全盘皆输。

终于,失血过多,让我瞬间失去了所有的气力。我狠狠地摔坠在了冰冷的土地上。而他的脚步,渐渐逼近。我只能用哀怨的眼神望向他,希冀他放我一条生路。

他停止了脚步,抬起的弓也放了下来。他的眼神里,忽然有了怜悯的缱绻。他终于,还是读懂了我的眼神。他沉默地走过来,取出一个小瓶子,倒出白色的细碎粉末轻柔均匀地洒在了我的伤口上。一阵清凉,顺着伤口渗入,蔓延全身。疼痛,立时减去了大半。尔后他又用纱布为我仔细地包扎好。动作轻柔,我仿佛有被珍惜着的错觉。

他处理好我的伤,起身折返。我挣扎着飞到他的肩膀站立。他只是沉默地看我一眼,继续朝前走去。我的心底,充满了欢喜。

或许,这便算是一个好的开始吧。但是,我却发他原来已有妻。而那妻子,竟与上一世有着同样的容颜。当我停驻于他家的窗台上时,他妻子的眼神总飘向我,里面带着一丝高深莫测的笑意,还夹杂着一丝得意。仿佛我的所有,都已被她看穿。

这个女人,让我感觉熟悉异常,却始终无法想的更深远。但如今,或许只要能守侯在他家前或站立在他宽阔的肩,我便已满足。

他总是在破晓时分出发狩猎。在森林一走,便是一整天。这一世的他异常沉默,不苟言笑,脸上刻满了风霜。我站在他的肩膀上,也习惯性地沉默。刺鸟,并不聒噪。它的声音,只留给弥留之际的自己。

当暮色四合时,他便会准时回到茅屋前,或满载而归,或一无所获。而当他看到妻子时,总会流露出难得的一笑。这笑于我看来,便是这里奢侈的阳光。他对她的爱,深沉执着。这时,我只能迎着逐渐浓郁的黑暗,独自往森林里飞去。而他的眼光,一刻也不曾为我流连。

难道,这就是命运?

以为日子可以如此细水长流地过下去,却不知一个小小的伏笔便可峰回路转。到后来我才明白,他与妻子为何会忽然出现在这荒凉之地。

那日破晓我同往常一样飞到茅屋的窗台上等候他,却看见他焦急地守侯在床前,而她妻子一脸病态的苍然。嘴角,残留着血迹。如今的她,已气游若丝,命在旦夕。

“你,可否完成我最后一个心愿?”凄凉的眼神,让我看来已是恻然。他郑重而悲痛地点头应允。即便是刀山火海,他亦愿不顾一切地奔赴。

“我想听,刺鸟的歌声。”她艰难地抬起手,指向了我。我一瞬间定在原地,脑子空白一片。

他迟疑地看着我,最后,只见一丝决绝锋利地闪过。他向我缓缓走来。一时间,心如死灰。

他抓着来到了屋旁的荆棘丛,将我狠狠地摔向一跟荆棘。身体被刺穿的那一瞬间,我看见了他的眼泪。我仿佛依稀听见曾经的他对我说:“我会永远保护你。”所有隐忍的痛楚,终于爆发。

清越而美妙的歌声响彻云霄,所有的痛楚化成最动人的声音,翻越山岭,飞度流云。那女子在我的歌声中死去,我看见她嘴角诡异的笑。他抱着她渐冷却的躯体离开,距离将他的背影模糊成一片死灰。

原来,他便是我这一生中那最长的荆棘。这,或许才是命运。

替身

这一世,我终于成人。辗转红尘,我是否可以在对的地方对的时间邂逅他。

我没有娇媚的容颜,我亦无玲珑的身段。我只是江南水乡里一名普通的采茶女。我祈祷命运不再弄人,他是乞丐也好,平民也罢,这样我们或许可以少去诸多障碍。这一世,已经是最后。若再不能赢,我们便将万劫不复。

那日,我冒险去采那绝壁上的岩茶。这茶稀有,卖了好价钱或许可以帮见里还债,也能防止爹娘因走投无路而将我卖掉。于是,我孤注一掷。就在快摘到时,脚下一滑,一个闪身便直直地坠落下去。风声呼啸,我绝望地以为,一切就此草草收场。

一双手,却稳当地将我接住。熟悉的气息,将我包围。一抬头便看见他熟悉的脸。一抹淡定的微笑自他嘴角蔓延开一个柔软的弧度。

“姑娘,我们,是否在哪里见过?”

那之后,他很快便差人到我家里来提亲。他是当地的行衣世家,家底殷实。爹娘自是欢天喜地地答应了这门婚事。但镇上却流传说他的府上十分诡异,前后嫁进去的几个女子都暴病而亡或无故失踪,猝然之极。人们也纷纷揣测着我又会是怎样的结局。我却已顾及不了那些子虚乌有的事情。我只知道我将嫁他为妻,事情开始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终于,在一个天朗气清的日子,我与他拜堂成亲。从此他的眉眼,将充满我的生活。

他的日子其实过得寡淡冷清,并不如那些执绔子弟一般花天酒地,纸醉金迷。他每日除了开馆行医,其余时间都关在书房里研阅医书。偶尔他也会出门上山去采药。渐渐地,我也习惯了这清冷的生活。

这府里也确实有些奇怪。下人并不多,而且个个沉默寡言。而日光,似乎也在回避着这所冷清的府邸。

安静已经渐渐积聚成令人窒息的沉闷。总感觉,怪怪的。但半个月过去了,一切依然相安无事。

忽然自梦中醒转,有翻身,却发现身侧空空如也。平整的床面表示他未曾回来过。看着窗外冷月的位置,已是三更天了。苍穹漆黑如墨,星辰似乎也被这浓郁的黑给吞没,隐匿了踪迹。这么晚了,他为何还未回来?难道仍在书房?

我起身披了褂子,到书房去看看他是否还在那。府里的走廊迂回曲折,在黑暗里仿佛蜿蜒到了无尽头的地方,让人没来由的恐慌。已快燃尽的烛火苍白无力,无法驱散浓郁的黑暗。死一般的安静里,只有我的脚步声在空寂地回响。一下。两下。

忽然,在前方转角处,一点白影如暗夜里的鸟,忽闪一下便不见了。我揉了揉眼睛,前方一片虚无。或许,是自己多心了吧。

来到书房,里面却是一片漆黑。轻声地唤了他的名字,无人回应。不在?可这么晚了他不在书房又会在哪里呢?轻轻推门进去,月光也随着门开薄薄地洒了进去。而正对的墙面上的画,毫无预兆地落进我的视线。那画上女子,竟然是她!不,怎么会这样?

此时,一只惨白的手塔在了我的肩上。我刚回转过头,却只来得及看见直垂的黑发。我晕了过去。

醒来后已是翌日清晨时分。他守侯在我的床前,眼神满是心疼地柔软。他紧紧地握着我的手,仿佛下一秒我便会消失一般。所有的疑所有的担忧此刻都烟消云散,我起身扑进了他的坏里。这一次刻即便让我死去,我亦再无怨悔。

日子又平静地继续下去。然而,我总感觉在我身后会多出一个人。猛然地回转过去,却空空如也。心里的不安,在日夜加剧。而那幅画像,也萦绕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而他看我的眼神里似乎多了什么焦灼。我有种眼前的幸福仿佛都只是镜花水月的错觉。

我不知道,他和这宅子到底隐藏着怎样的秘密。

这晚,我如往常一样睡下。不知过了多久,有细碎的声响一丝丝落进梦来,最后将梦境撕碎裂。我睁开眼,却看见陌生的场景。烛火幽暗,光影轻晃。

他正背对着我,忙碌着。燃烛火,置木椅,燎沉香,开明镜,拂细尘,他动作娴熟而从容,仿佛在举行着什么神圣的仪式。我想叫他,却发现自己已失声。而身体,亦动弹不得。

他从另一个房间抱出了一个女子。是她!我感觉到一定是她。他抱着她那样小心翼翼,生怕伤到她。从他的眼里,我又看了那让我熟悉也让我绝望的爱意。这次,我是否又将成为牺牲品或陪葬品。

他将她平放到我的旁边后,走到了我的近旁,蹲了下来:“秋她患上了败血症,所以需要定期换血来维继续命。对不起。但希望这三个月你真正地过得开心。你是一个好姑娘,看你第一眼起我便感觉你很亲切。但是,我不能没有她。”轻声呢喃,飘若鬼魅。语毕,他抽出了一把刀,在我和她的手碗上各自割了一刀,然后将我俩的手交叠在了一起。我感觉到血液在寸寸失守。

终于,我不省人事。当魂魄出窍时,我看见那女子幽幽醒转过来。她的眼神望向我的方向,里面终于蓄满了恶毒的得意。

终于,我想起了她是谁。终于,失却的一部分记忆悄然苏醒。

而一切都为时已晚。

镜花水月

我本是佛祖座下青莲灯火。朝夕伴佛,无欲无求。与我一同修行的,还有承担起我所有重量的灯座琉璃。我们一直情如姐妹。

那一日,青鸟自头顶飞过。惊鸿一瞥,却在我心底激起无数微妙的涟漪。于是,我忽然有了想见到青鸟的欲望。于是,我偷偷幻化成人形,与青鸟私会。后来我才明白,我是爱上了他。而他,亦对我许下守护的诺言。

佛祖早已知晓此事,于是他对我说:“青莲,你已私动凡念,不能继续在本座座下修行。你和那青鸟投胎去吧。若你们能在三世之内寻得你们之间所谓的真爱,那便可以脱离轮回,生世不离。若不能,便将灰飞烟灭,万劫沉沦。”于是,我们带着与佛组的约定,投胎轮回。

却不想,那灯座也已爱上青鸟。她嫉妒,所以她偷偷追随我们轮回,在三世里抢我先机,从中作梗。于是,我与青鸟终沦落到如此不堪的下场。

“青莲,到此刻你还要执迷于你的镜花水月中么?”佛祖亮如洪钟的声音震动耳膜。猛然惊醒。不是这样的,原来一切都不是这样的。是我,是我破坏了青鸟与琉璃,是我变幻成琉璃的模样造成了他们的误会。青鸟爱的始终是琉璃。是我自己的一相情愿导致了今日这般狼藉的下场。琉璃只是不甘才这样处心积虑,她只是在要回她应得的。他终究只爱她。

眼泪,终于潸然而下。我跪在佛祖面前,不再言语。青鸟的悲痛琉璃的愤恨如火一般灼烧着我。而佛祖,只是叹息。

“将青莲打入无极世界,每日受冰火煎熬,静思己过。琉璃私入轮回,罚其看守浮屠七百年。青鸟再入轮回,历经千百世的情劫。原汝等好好思过。”

“谨遵佛旨。”

偷偷回望琉璃与青鸟,他们之间依旧有着强烈的缱绻,强烈到再过千百年我依旧无法介入其中。

三世辗转,不过只是我执迷不悟的独角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