拈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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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玩大了

    清晨辰时初,镇上的捕快霍听章蹲在刘府后门,用手指捻了一下地面上已经干透的血迹,看着血液颜色的变化初步判断了一下,这人应该是寅时初从这离开的。

    而据身边站着的家丁说,昨夜丑时过半左右,确实家里的狗在吠叫不止,但院子里的人都知道,家里的狗晚上乱叫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他就没当回事,结果没想到...

    他蹲着身抬头看了一眼那个哭的乱七八糟的汉子,三十岁左右蜡黄的国字脸皱着眉想说点什么,但到底是没说出口。看家的狗晚上叫有错吗?没错,它的职责所在。汉子有错吗?好像也没错,任谁家的狗晚上乱叫扰人清梦,谁都不会当回事。顶多呵斥两句罢了,而汉子也是这么干的,好像正常人都会这么干。

    霍听章拍拍手站起身,六尺高的身材略显消瘦,但腰板挺得笔直,眼神亦是锐利无匹,不难想象,这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主。看了一眼街道远方,他叫过来身边的一个衙役,交代了让他顺着血脚印查一下,看看到底延伸到了哪里。

    然后他转身扶着腰刀进了院子。听着隐隐传入耳的众人抽泣声,没管其他径直进了书房。进屋第一眼,霍听章就看到了右手边那张唯一还保存完好的太师椅,刘川老人靠在椅子里,双手扶着椅子,身姿端坐,除了胸前和嘴角的血迹无明显外伤。但头却向东方侧着,霍听章顺着老人目光看去,视线却被紧闭的窗户挡住了。

    皱了皱眉,他想过去把窗户推开,想看看老人最后的目光到底在看什么。这个姿势是有问题的,身子坐的如此端正,头却向一边侧着,这肯定不舒服,那么,老人临死前的执念到底想看什么呢?

    想着,霍听章冲着老人走了一步。

    咔啦。

    好像碰到了什么,低头一看,原来脚下踩着一柄剑。他弯腰拾起拿在手中端详,甚至挥舞了一下,看着手中盈盈一握的剑柄,无剑锷且极窄的造型,心中有了判断,这是一柄修行人专用的飞剑。因为无剑锷,极窄这些特征都算正常,但剑柄如此的短就不对了,三尺长的剑,剑柄太短会影响整体平衡,而且挥舞间换手总会不便。

    但这剑身...材质好像不怎么样啊?霍听章用手指弹了一下,铮鸣声甚至还不如自家的菜刀清亮。眼神在剑身上游离,他突然瞪大了双眼!因为他看到了这剑身上铭着两个字,清泉!

    这是清泉剑?

    清泉剑不是什么名闻天下的宝剑,相反,这只是一个称号,可以是清泉刀,清泉棍,甚至是清泉笔,这只是皇帝专门赏赐清廉官员的资励物件,说白了,要的只是清泉两个字罢了。就像丹书铁券,重要的是象征意义。

    但皇帝出手,怎么可能是凡品?更何况是奖给天下人看的清泉?

    可这柄怎么跟赝品似的?材质是废的就算了,剑身黯淡无光是怎么回事?仿的也太差劲了吧?可老人身份小镇里众人皆知,人家当年可是堂堂户部尚书,手里有柄清泉剑奇怪吗?一点都不奇怪。用得着仿制吗?关键是还仿的这么差劲?那么?又是什么力量能把清泉剑弄着这个样子的呢?

    快步走到老人身边,蹲下身伸手探了老人心口,手中度过一丝灵力查看。霍听章的眉皱的更紧了。

    果然,老人的心脉被震断了。

    念师以心血养灵器,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飞剑被废,老人受连累被震断心脉而死,怪不得没有外伤。

    这时,一个衙役走进来,伏低身子对着霍听章耳语,说道:“这府上管家也死了,在白柳巷发现的。死状极惨,据周围邻居说像是有人故意折磨,惨叫声从亥时初一直持续到子时末,因为实在太渗人,没人敢出来查看,所以没看到贼人模样。另外,脚印方向也查明了,一路出了东城门,只是...只是...城门值守睡着了,没看到...”

    霍听章直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看了眼外面,窗外旭日正在东升,已经挣脱了地平线。

    老人的执念就是想再看一眼日出吗?他背着手看着初阳缓缓开口:“嗯。东城门离这挺远,走一路,血止住没了踪迹也很正常。不过,让昨晚的城门值守准备好后事吧。”说罢,转身出了书房。这里的东西掌握的差不多了,去外面看看有没有什么收获。

    站在门口,霍听章望向门前的众人问道:“你们可知道刘老员外的修为是什么境界吗?”

    “老爷从没提起过...”

    “昨夜就没听到打斗声?书房里可是有点乱。”

    “听老爷提起过,书房好像有什么隔音...隔音什么来着?”

    一旁另一个家丁补充道:“隔音法阵!”“对对!隔音法阵!”

    隔音法阵?他沉吟一下,又说道:“尽快通知刘老员外的家眷吧,另外,你们找两个人去一趟白柳巷,贵府管家...也遭毒手了。”

    霍听章话音刚落,众家丁中一个中年妇女便两眼一翻晕了过去,看样子她应该是管家家眷一类。对这个妇人来说,虽然只是过了一晚,但天真的塌了。

    看着顿时手忙脚乱的众人,霍听章无言的拱了拱手,带着两个手下悄悄从后门退了场。走至后门,看了一眼堵在门口的众街坊,霍听章感叹了一句消息传的真快,刚才还没这么多人的。

    但其实很简单,血脚印延伸了一路,最终就是员外府后门,众人看到自然也是聚到了这里。

    霍听章看着众人在小声议论,拱了拱手,说道:“大家都散了吧,没什么好看的。”

    众人听闻缓缓退去,看样霍听章的声望还不错。一妇人临走时碎碎念:“小余怎么还没来,往常早到了啊,臭小子...”

    霍听章闻言神色一动,他认识这妇人,三亭街街角豆腐坊的老板娘。但没声张,向身后招了招手,招来一手下,轻声说道:“去调查一下这个‘小余’,另外分出人手沿着东城门出去找一下这人,要快!”

    那人领命,飞快奔去...

    霍听章回首望着一眼这座刘府,前任户部尚书...还是手里有清泉剑的户部尚书,这是捅破天了啊...

    余涅昨夜拜城门值守所赐,有惊无险的出了城门。

    至于怎么出的?因为东城门面向京城,平日里若无大事,从来不关。所以他就是大摇大摆,一瘸一拐的走出来的。

    余涅此时并不知道自己到底闯了多大的祸,相反,现在怀里揣着名册,他想去闯更大的祸。

    但有个问题要先解决一下。

    余涅出了东门后没上官道,而是折身去了城南,两年的准备,总会想到成功后的逃跑计划,他甚至还想过好几种,比如说,若是身负重伤自己该怎么办。想了好久,想出了一个极稳妥的缓兵之计——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余涅不信镇子里的人不从东门追,并坚信他们只从东门追,因为其他的城门晚上会关掉,再加上自己在城里故意也是无意所留下的一地痕迹,他们一定会认为自己是走的东城路,等他们反应过来,起码也是三天后的事了。他完全可以花半天时间先绕道去高逢镇南面的翻岭镇,从那再上官道去京城,时间上绝对充足。去年夏天走过一次,还好,路上就一片林子难走点,如今虽说一条腿半残,但一天里怎么也到了。上了官道后花点钱随便搭个车,这点时间在路上完全找的回来。

    想到这儿,余涅拄着路上现折的树枝开心的嚎了一嗓子,这里离高逢镇已经够远了,他一点都不担心会引来什么人。现在,他终于可以放任自己的本性了,四年,在那座镇子里活了四年,日夜被仇恨噬咬,时刻担心自己的身份被暴露,惶惶不可终日,委屈求活。直到昨夜出逃,虽说身负重伤,右腿更是差点没被废掉,但他终于走出了属于自己的复仇之路。

    是啊...复仇之路...

    扔了拐杖,余涅任由自己摔在田野里,四月的草叶划在脸上有点痒,眼神望着天迷茫。

    他们都死了。没人会告诉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做。但自己还没死,那就去随便做点什么吧。

    躺了一会儿,左手探了一下,抓住扔在一边的拐杖,余涅挣扎着站了起来,低头皱眉看了一眼自己已经包扎起来的小腿,这残着还真是不方便。唉~但也没办法了,能逃出生天,还活着就不错了。

    突然,余涅觉得自己右手掌心好像被什么东西割了一下。拐杖在左手,疑惑的伸出右手看了一眼,熟悉的黑色纹路浮现在掌心中若隐若现。

    黑色纹路像是一个法阵,余涅不懂,更别提认识了,他只知道这是自己修炼那本《噬魂法》后才出现的,花了一年时间修成后纹路中间的图案出现了一朵花,很漂亮,可惜只是个花骨朵。但如果余涅盯得久了,却会产生花瓣在慢慢绽放的错觉。之后的修行日子里这花一直没有动静,只是若向其中灌注灵力的话,拳头的威力极大,一拳打碎成人大腿粗的树一点问题都没有,但也只是这样了。他只修过《噬魂法》,其他的剑法,拳法都没练过,也没有那个资源。

    如今这花最外围的一片花瓣上产生了一道剑痕,剑痕渐渐变得清晰,几乎将这片花瓣斩碎,且随着剑痕越来越长,余涅的手掌慢慢的渗出了一道鲜血。

    余涅突然想起抓飞剑的事,昨晚抓住那柄剑的时候自己就感觉不对劲了,虽说那老人有意放水,但飞剑哪有那么好抓的?可自己就是抓住了,而且毫发无损。

    但他总觉得是掌心的花骨朵吸住的,而且从飞剑里吸走了点什么,很明显,自己抓住飞剑后飞剑就废了。只是当时情况紧急,也没细想这事,主要是以前没抓过飞剑,也从没遇过这种情况。

    眼见剑痕越来越长,外围的那花瓣马上就要被斩成两段,虽说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但总觉得不是什么好事。吓得余涅抓紧调动全身灵力送往右手掌心,先护住花瓣再说。

    随着全身灵力的调动,掌心纹路黑芒大盛,不知道是不是余涅看花了眼,刚才那花骨朵好像在掌心摇曳了一下。随着黑芒绽放,花瓣被不断修复,剑痕的裂隙变得越来越小,与此同时,余涅的表情也变得越来越慎重,脸色渐渐变得苍白。

    这法阵太消耗灵力了,只片刻功夫他体内的灵力就已经被消耗的七七八八,所幸剑痕已经变得微不可查,若不是掌心还存有极淡的割裂感,起码看上去这花骨朵跟之前是没什么两样了。

    但是!不能得过且过!余涅知道这花纹是自己现在最大的倚仗,绝对不能出事!哪怕是出事的可能也不能有!

    咬紧牙关继续调动灵力,余涅死死的盯着自己掌心,豆大的汗珠慢慢凝于额头之上,但掌心中还是仍然存有极顽抗的一缕割裂感。

    余涅眼中突然闪过一抹狠色,行,跟小爷玩横的是吧?看咱俩谁比谁横!

    再不迟疑,他不再一缕缕的向手掌缓慢输送灵力,而是将自身剩余的所有凝成了一道,一股脑的全都塞了进去。

    这简直就是乱来!人的经脉宽度都是有限的,如果超过这个限度,经脉就会被撑碎。余涅现在才通幽境小成,经脉宽度就那么一丢丢,虽说现在他已经快压榨到了极限,但剩下的那些灵力也不是他现在所能承受的。

    咔嚓!

    余涅好像听到了一声破碎声,手腕剧痛。然后随着大股灵力的强势入驻,花瓣上的最后一抹割裂感被强行剔除。

    但还不待余涅露出胜利的笑脸,紧接着的事就惊呆了余涅的眼球。

    花纹消失不见了!随着灵力的消退一同没了!以前最多就是若隐若现,不仔细看发现不了罢了,这回是真的看不到了!就像自己掌心中从未出现过这纹路一般,真的没了!

    余涅呆呆的愣了好久,突然发现自己现在真的是欲哭无泪...这回玩大了...早知道就不这么干了...

    想了想,他正准备咬咬牙再强行调动一丝灵力灌注右手试试时,脑海里突然一阵眩晕,身形一歪,灵力透支晕了过去...

    夕阳西下,高逢镇内霍听章坐在巡捕房大堂的房顶,胳膊拄在膝盖上撑着下巴,一边看晚霞一边自言自语:“为什么那只狗突然不叫了呢?那么大的血腥味,没道理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