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地守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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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立窑商谈

    tue jun 30 22:05:20 cst 2015

    吃罢早饭,张启文一如既往前往位于立窑顶部的烧成车间考勤室――自两个月前彻底停产之后,为了躲避债权人,张启文他们便将这地方选定为厂里的秘密办公场所。

    远远的,就听到楼梯口那边传来声响。在这空寂而寒峭的厂房里面,这声音听起来很有些夸张并且刺耳。

    悄悄走近一看,原来有人正在用钢锯锯楼梯扶手;再近,这人竟是杨师傅!杨师傅是张启文爷老子的同事,当年在厂里开展的一个评选“以厂为家好榜样”的活动中,被评为“爱厂榜样”。他有一个全厂皆知的先进事迹:一日半夜,他去立窑车间上大夜班,发现几个当地农民各挑着两粪箕刚从料场上偷来的煤炭正欲离开,遂上前拦阻并因此被严重打伤。那时候张启文还在读小学,每天上学经过厂门口的黑板报时,都能看到那上面为表彰、宣传杨师傅事迹绘出的一幅宣传画。画面上的杨师傅虽满脸淌血却大义凛然,任偷煤贼们挥舞扁担往他身上乱打,只顾一手拖住一个人的粪箕挂耳死死不放。这时杨师傅见了张启文,很有些不好意思,红着脸说:

    “是这样启文,现在厂里不生产了,走这楼梯的人也少;再说挨着墙走,没有扶栏照样还安全……”

    张启文愣愣地望着他,心里头却还在回忆着厂门口黑板报上那副宣传画,好一阵,才回过神来,喃喃地说:“杨师傅,你……你怎么能这样……”

    “我怎么就不能这样?!”杨师傅的脸上渐渐褪去羞赧,情绪忽然激动起来,“厂里停产这两个多月来,有几个人没搞公家的东西回去?明拿的有,暗偷的也有,你看看,这车间里连门框、窗户都让人拆了个精光,哪里还有什么抵钱的东西!我再不动手,只怕连一斤番薯钱都捞不回去!”

    张启文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依旧愣在那里。

    杨师傅想想又说:“启文呐,我也五十几岁了,在厂里做了几十年,可几十年下来,我得到了啥子?一条卵都没得!”说罢不管不顾地继续“咔、咔”锯扶梯,然后扛起那截锯下来的钢筋扬长而去……

    气喘吁吁爬上窑顶,心里只盼着早点坐下来歇,不料考勤室的门总也打不开,张启文猜出这门是被屋里反锁了,不由得有些来火,正要发脾气,副厂长兼会计严亚军拉开了门:“哦,老大呀,怎么这样早就来了?”张启文径直走到炉火边坐下来,长吁了几口气,这才跟他搭话:“没办法呀,来晚了就怕让那些讨帐的人碰到。”见严亚军神色不大自然,便侧过脸朝里屋看,果然,有个满头金发的中年女人从那里走了出来,一边红着脸跟张启文打招呼。她叫赵秋燕,严亚军的网友,是邻市一个房地产商的老婆。她家正在筹建一个年产二十万吨的水泥厂,有意购买本厂部分设备。因此近来常往这边跑,找严亚军,并在严亚军的引荐下认识了张启文进而有过多次接触。这时张启文见赵秋燕鼻尖上沁着细密的汗珠,头发有些乱,衣裤也跟严亚军一样显示出刚刚整理过的痕迹,便笑着跟他们开起了玩笑:

    “哟嗬,对不起对不起,打搅你们了!”

    严亚军一时不知说什么,赵秋燕则反客为主从那油漆斑驳的办公桌上拿起热水瓶给张启文倒来一杯水:“喝水张老板,刚刚爬楼梯辛苦了!”

    张启文接过杯子喝了一口,却不让他们把话题岔开,继续逗乐道:“我上个楼梯算什么,你们才是真辛苦……”

    说话间财务科长吴芸来了。张启文这才停止打趣扯起了别的。

    不多久,保卫科长李冲锋也进了屋。李冲锋三十来岁,身高马大,上世纪九十年代在青藏高原当过几年汽车兵,厂里停产后,他除了原有的工作外,还兼做司机,开着厂办那辆破旧的“桑塔纳”。这时见了张启文,李冲锋便粗着嗓门嚷开了,说他查出了早晨砸张启文娘家玻璃的人,是原料车间的青工黑牯。于是你一言我一语议论开来,还说要把这事报到派出所去,动不动就砸玻璃,这还了得?还砸到张厂长娘家里去了!说话间严亚军从包里摸出手机准备给派出所周所长去电话,让他们把黑牯“请”到拘留所去住几天。张启文摆摆手说:“好了好了,先说正事,这个事等一下子再说!”

    赵秋燕猜出他们是要开会,便出门离开了。

    张启文说:“厂里而今的情况你们也都晓得,交上去的破产申请市法院死活不肯受理,局里马局长还亲自出面帮我们找过人,人家还是不答应,楸住我们上个月卖锅炉的事不放,说我们有转移资产的嫌疑,按照《企业破产法》,想要破产也是六个月后的事。可眼下厂里厂外到处是贼牯,蛮多先前在厂里安分守己的人而今也都偷起了公家的东西,等到半年后,厂里还有个**毛剩?再一个,市建行而今也盯到了我们,好在管我们这边的刘经理先前得了厂里的好处,有意忽略厂里交去的虚假财务报表;现在为了减轻他个人的责任,只是拼命追债,不敢把厂里的真实情况反映上去;这个事一旦等建行那边反应过来,向法院申请财产保全,查封我们的资产抵偿债务,那就被动了。厂里的底细你们也都清楚,养老保险那边还欠一百零八万,加上办医保需要三百九十七万,总共是五百零五万,所以我们要尽快把东西卖出去,凑齐这笔钱来。”

    严亚军说:“赵秋燕他们买我们厂球磨机的事已经说好了,他们答应了我们开出的价钱。”

    张启文听了一喜,心想严亚军这网恋搞得不错,还给厂里谋得了利益,但他脸上却不表现出来:“那他们打算什么时候成交?”

    严亚军说:“刚才她说了,就明天交货,货一上车就给打过来五十万。”

    厂里停产后,吴芸主要是兼着出纳的事,她说:“建行这关怎么过?就怕他们把这笔钱截掉啊。”

    严亚军说:“我上个月不是叫你去人民银行申请开户许可证,在工行和农行另开了账户吗?”

    “建行那个刘经理鬼怪得很呢,”吴芸苦着脸说,“开户没几日,农行里头就有熟人跟我通消息,说刘经理通过关系晓得了我们的账号;问工行,工行那边也说他晓得我们的账号……”

    严亚军很不在意地说:“这也有对策,公家账户通不过,就把钱打到你私人存卡上去!”

    张启文和李冲锋一听都觉得这个主意蛮好,说这样可以躲过刘经理和那些债权人的盯梢,省得他们鼓着眼睛老想着剥叫花子的裤,一门心思掂着我们厂这点东西。但吴芸却嘟嘟哝哝不肯答应,说这么做违反财务制度,将来时间一长人家说她公款私存怎么办?还说实在要从她私人卡子上走帐,那就写个凭证给她,大家都签上字,免得她今后说不清,驮冤枉吃官司。

    众人知道吴芸老公原在市农行工作,去年由于经济问题抛下她和六岁的儿子入了狱,因此她现在对这方面的事十分谨慎,于是只得答应她的要求。

    这时张启文忽然想起一件事,问吴芸:“刘经理哪会光盯到我们厂,其他拖欠贷款厂子的账号恐怕也让他盯到了吧?”

    吴芸答:“可不是,听说印刷厂前些天卖了一批设备,钱走农行过,刚一打到帐上,就被他截去冲抵拖欠的贷款了;还有磷肥厂,准备出售两部铲车给四阳工业区那边一家私营企业,他听到消息就赶紧跟其他几家银行打招呼……”

    “好,好,这是个好消息!”张启文眼睛一亮,打断吴芸的话说,“磷肥厂零三年不是还欠着我们九万块包装袋钱吗,眼下正是追他们还帐的好时候!”

    严亚军听了马上接过话头:“启文,你看这样可不可以,这两天我跟吴芸抓紧时间把卖球磨机的事办妥,你和冲锋到磷肥厂讨帐去!”

    张启文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