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向制度文明:从主体性到公共性
字体: 16 + -

第四编 情深与恩重_学问之道载师情——记郭湛先生的教诲

第四编

情深与恩重

学问之道载师情——记郭湛先生的教诲

王文兵

在与郭湛老师相识很早以前,我就知道郭老师了。我在读大学的时候,学的《马克思主义哲学原理》教科书就是郭老师参加编写的,在读硕士研究生期间及毕业后工作期间,不时也看看郭老师发表的一些论文。不过,直到2002年秋天,我有机会去中国人民大学访学时,才第一次见到郭老师。记得当时在去人大之前,我先给郭老师打了一个电话。郭老师在电话中说,来学学也好,可以暂时从工作中脱身出来,专门学习一段,争取有所提高,扩大视野;要珍惜这个机会,并且说,来校以后即可与他联系,当面讨论我的学习安排。

一天上午,我到了人民大学,安排好了住宿等问题以后,就给郭老师打了电话。郭老师说,下午四点左右可以去他家面谈,并告诉我他的住址。我当时也没有记清楚。我按照约好的时间,路上问了一些行人,快四点的时候,就走到了郭老师所说的地方。有两座并排的高楼出现在我眼前,不知道郭老师住在哪一座。我问了路过的几个行人,都说不清楚,只好再给郭老师打电话,好在当时我已经有手机了。郭老师在电话里说,你往楼上看。不一会,在一座高楼的阳台上有人向我招手。我想那一定是郭老师了。

随即,我就上了楼,郭老师的家门已经为我打开。彼此寒暄几句后,郭老师为我沏了一杯茶,记得当时还吃了郭老师给的一个蜜桃,随后我们就谈论起来。我说,郭老师,您一直研究实践问题、主体性问题,我想在您的指导下写一点这方面的东西。郭老师说,实践问题、主体性问题当然需要继续研究,很难说,有哪一个问题能够被穷尽,尤其在哲学领域,更没有什么能够最终解决的问题,哲学史就是问题史,哲学所说的穷根究底其实是没有底的。你看,历史上那些伟大的哲学家,都以为自己寻找到了那个确定的底,结果都被后人突破或质疑了。郭老师继续说,我现在思考的重点已经转向文化问题。主体性问题、实践问题都有它的社会文化内涵和现实意义,仅仅从理性、逻辑的层面是难以把握好的。其实,理性也是文化的理性,逻辑也是文化的逻辑。不同的文化有其不同的理性和逻辑。每个人都生活在自己所属的文化体系之中,他的活动、他的主体性自然离不开其社会文化环境。

我另起话题说,看了您发表的

一篇关于反思人的物质需求的文章,很受启发。通常人们都说过度的物质追求是病态的,很少对精神追求有所非议,而您却说过度的精神追求同过度的物质追求一样也是病态的。郭老师说,恐怕一种好生活,其各个方面都不能过度,当然也不能不足,要紧的是把各个方面很好地协调起来,不能片面地发展,片面的话,那就是畸形了。现在一些人似乎已经把物质追求当作自己的精神追求了。其实,物质追求和精神追求既不能割裂,又不能混淆。人要有吃的喝的住的,也要有个看的听的想的。如果一个人成天看的听的想的都是吃的喝的住的,那活的就没有多少趣味了;如果一个人的精神追求到了不食人间烟火的地步,那就走火入魔了。

在访学期间,我看到周围的一些人在准备考博。我也萌生了这样一个念头。在一次师生聚餐会上,我把我的这一想法告诉郭老师。郭老师说,欢迎啊,不论谁报考,我都欢迎。上进心总是应该肯定和鼓励的。你的基础不错,知识面也比较宽,只是还没有一个确定的研究方向,没有自己的一套,是有必要深造一下。我说,我喜欢看那些小品文、断想或者一些批注、评点之类,觉得话语不多,却很有趣味。郭老师说,学术研究要学会系统思考,不能满足于零星的感悟,断断续续的思考作为思考的一个阶段是自然的,但不能止步于此。郭老师这样一说,我更感到深造的必要,于是就准备考博了。

2003年秋天,我如愿成为郭老师的博士生。在郭老师的精心指导下,我按期顺利毕业,还获得了人大优秀博士论文奖。毕业后,我仍与郭老师保持联系,依然不时向他请教。这些年来,随着和郭老师的交往逐渐多起来,我和郭老师谈话也就不再那么拘束了,甚至是越来越随意了。不过,除了谈论一些社会问题、生活问题之外,谈话的主要内容还是一些学术问题。我问的中心问题就是如何进行学术研究,具体说,就是如何撰写学术论文。现在回想起来,郭老师对我的回答主要有以下几点。

第一点是要一字一句地写,要慢慢写。郭老师说,一篇上好的文章,其一字一句都各得其所,各尽其意,几乎达到了增一字多余、减一字不足的妙境,使人想做“一字之师”而不得。此点要求很高,很难做到。直到现在,我也做不到这一点,每篇难免有一些多余的话或表达不足之处。对于郭老师说的“慢慢写”,我倒感受更深。我以前,要么不写,要写就想一下子写

好,结果总是写不出来,随后就泄气不写了。我也曾听说,人大有的老师一晚上就可以写成一篇学术论文,很是敬佩,用现在流行的话来说,是羡慕嫉妒恨。我以为,像郭老师这样的人写东西一定是文思泉涌,一气呵成吧。结果我发现,郭老师写成一篇文章其实是很慢的。例如,关于文化的取向和程序那篇文章,我当时看了郭老师的初稿,觉得很不错了。郭老师后来修改了一年多,才最终发表出来。现在,我也大体学会这一招了。一篇文章慢慢地就可以写出来了,犹如生命成长一般。

第二点是要形成一个核心命题。郭老师说,思考既要发散,又要聚焦。对于一个问题思考到最后要凝聚为一个核心概念、一个核心命题。写文章最忌讳缺乏核心命题或核心命题不明确。那些大思想家都有自己的核心概念或核心命题。如柏拉图的理念,马克思的资本,笛卡尔的我思故我在,贝克莱的存在就是被感知,王阳明的心外无物,如此等等。

第三点是注重细节。郭老师说,一篇文章像一个人一样,哪里有问题都会影响整体形象、整体水平。思考也好,写文章也好,都不能大而化之,要逐步深化,逐步充实,逐步缜密,马虎不得。一字、一句、一段都要反复斟酌,仔细把握其内涵与语境。对于所用材料,也要仔细甄别和选择。材料用多了,就会淹没主题;少了,则会显得缺乏根据。郭老师常说,“魔鬼在于细节”,文章也好,影剧也好,魔术也好,如果没有细节,那就没有看头了。在读博期间,我与郭老师数次合著论文。我先按照郭老师出的题目写出一个混沌的东西,经郭老师的点拨和修改,就显得眉清目秀了,仿佛郭老师已获得了那个点石成金的“小指头”。仔细体会郭老师的修改,觉得人与人之间其实只差那么一点点,也就是所谓“一间未达”。但这一点点却是不容易达到的,那个“小指头”是不容易获得的。

第四点是程序与取向问题。郭老师曾专文论述了文化的取向和程序问题。郭老师的这篇论文给我的影响特别深。后来,我如法炮制,也做了一篇论文,论述了人类文化自觉的取向和程序问题。其实,无论是做事还是思考,都有个方向和步骤问题。方向错误或不明确固然难以取得预期效果,步骤凌乱同样不能达到预期目的。歪打正着的事情间或有些,但人们做事不能把希望寄托在意外的运气上。

(作者系郭湛教授2003级博士,湘潭大学教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