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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编 创新与发展_人类的概念发生与老子的《道德经》

人类的概念发生与老子的《道德经》

吴汉民

一、《道德经》:本体论还是认识论

老子的《道德经》已经有两千多年的历史,对中国的思想文化产生了深刻而久远的影响。数千年来,《道德经》的典籍和译文不计其数。然而,至今对《道德经》的理解还充满争议。

争议几乎从一开始就出现了。第一句,基本无疑义。第二句,分歧出现。第三句,分歧极大。开篇三句之内,就相互冲突。

这里涉及对《道德经》理解的根本思路的分歧。

“道可道,非常道。”作为开篇第一句,应该是根本的立意思路。

“道可道,非常道。”是语言与对象的关系,显然是认识论问题而不是本体论问题。

可是相当多的解释就在这一句之后,转向了本体论解释。

为什么?

老子的认识论思路,并不是今天的经验主义认识论的思路。受传统经验主义认识论的束缚,不理解老子的认识论思路,不得已转向了本体论解释。

但本体论解释的困境明显存在。以下章节的解释和说明,可以看出两种思路的差异。

问题的关键在于:老子的“道可道,非常道”是什么样的认识论思路。

经验主义的认识论,是近代以来欧洲哲学思想的产物,这种思想从一开始就有争议。中国当代的经验主义认识论是通过特定的历史通道传入,中国古代并没有这样的主流思想。

人类实际的思维认识过程与后来人们对实际思维认识过程的理论描述是不同的事情。老子的《道德经》涉及对人类概念的初始发生与使用的理解和认识。老子“道可道,非常道”所表达出来的认识论思路,更多的是老子对人类实际的概念思维过程的真切感受和理解。

二、人类概念的初始发生

人类概念的初始发生,需要专文论述。这里仅作尽量简约的表述。

概念何以发生?自柏拉图时代起,人们就试图解答这个问题,至今仍然没有一个令人满意的答案。

当人类能够反思自己的理性时,人类已经在很长的历史时期内拥有概念、语言甚至文字。概念对于后继的概念获得者来说,成为一种既定的存在。这是已有概念的传授与学习的过程,而不是原初概念的发生过程。通过学习把握概念的特征是,预先给定了多个对象物,又给定了概念,然后找出二者之间的关系。这实际上已经在先地限定了此概念必须是给定的多个对象物的概括。这是对概念发生的一种既成性的理解和解释。经验主义者正是把学习概念的过程误认为是概念发生的过程。

从发生学的角度看,在没有给定对象物的范围,没有预先给出概念的情况下,面对杂多,如何建构概念?

表达以及替代物的出现。为了表达不在场的对象物,表达者必须以某种肢体动作、图形或其他物来表示所指物。这样就出现了由人类创造的替代所指物的替代物。

归类过程。最初的替代物建立之后,当遇到第二对象时,主体面临一种选择:是否能用为第一对象建立的替代物来标示第二对象。当主体认为第二对象与第一对象有着主体所关注的同样内容时,主体就会使用为第一对象建立的替代物去标示第二对象。同样的过程将继续应用于第三、第四……第 n 个对象。这样就会形成以一个替代物所标示的多个对象物构成的“类”。这是替代物出现以后的归类过程。这是归类过程,而不是通常所说的归纳过程,这是从一到多的过程,而不是从多到一的过程。

这是一种非常简单自然的过程,但这一归类过程对于人类思维的发展却有着极其深刻的意义。

1.归类过程在思维中实现了属性与对象物的分离,奠定了建立概念的基础。归类使替代物与对象物的关系转变为一对多的关系。归类使替代物由指向某物转变为指向物的某一属性。

在现实中,物的属性与实体是不可分离的。当人工替代物能够替代对象物的属性时,就有了一种形式化的工具把属性从实体上分离出来,从而能够脱离对象物独立地运演与把握属性,这是人类建立概念的基础。

概念就是主体根据自身的需要,从对象物多种属性中选取某种属性,对其他被认为具有同样属性的对象物进行归类操作的观念性工具。

概念的客观性在于,主体只能在对象物的多种属性中选取,对象物所拥有的属性决定了选择的范围。

在思维中实现属性与对象物的分离,是人类思维发生的最深刻的变化,可以说是人类思维产生的标志,是人类思维区别于动物大脑活动的标志。

2.概念在归类过程中通过扩大指向范围从而具有了一般性。

3.概念的内涵外延在归类过程中完成。

4.归类过程打破了感知性的自然界面分类。归类过程不是以感知的相似性为基础分类,而是以人类的目的和需要进行的归类,打破了自然界面,对象物在思维中被分裂了。

5.替代物的产生在思维中建立了不同于感知世界的另外一个完全由替代物构成的世界。人类有了两种世界图景:一是建立在感官感知基础上的世界图景;二是以替代物为工具,以概念构造的世界图景。人类有了两种把握世界的方式。这是理性和感性的区分。

6.归类过程集中了人类所需要的属性,并按照人类的需要重新组合,这正是人类改造世界的最初的内在基础。

7.归类过程形成了人类思维特有的矛盾。在思维中属性与对象物可分离,在现实中属性与对象物不可分离,是人类思维最深刻的矛盾,是人类思维所特有的概念与感知、抽象与具体、一与多、一般与个别等种种矛盾产生的根源。

人类表达的第一步,专有名词。

真正具有分离属性功能的操作,形容词。

人类可以利用替代物从对象处只选取人类所需要的属性,而不考虑对象物表面的相似性,把人类所需要的属性与人类所不需要的属性完全割裂开来,尽管在现实中这种割断是无法办到的,但在思维中,形容词的使用说明人类已经做到了这一点。

形容词的出现,打破了人类感知中对象物的自然界面,把整体的对象物完全“打碎”了。这种操作真正具有了人类自己分类的性质,具有了在思维中运用完整意义上的概念进行思维操作的性质,已经不受自然界面的束缚,成为一种真正的主体性操作。

原始概念的认识功能。

概念的产生使人类有了分割自然界面的工具,这才使得人类能够从自然状态的事物中识别出人类所关注的事物。这些事物如果没有概念作为工具,是混同在自然事物中的。因此,这些事物对于人类来说,是由概念而产生出来。不是说概念使事物实际上存在不存在,而是对于原始人类来说,他们的感觉是概念使这些事物产生了。

没有进入“注意视野”的要素,对于主体来说,是被忽视的要素,因而对主体来说,是不存在的要素。这并不是在本体的意义上说这些要素不存在,而是说对主体来说不存在。人们通常都是从本体的角度来理解存在与不存在,因而不理解对主体而言的存在与不存在。

早期人类的这种活动主要表现为命名的过程。命名使被关注的对象“突现”出来,并成为可以独立操作的,能够在对象物不在现场的情况下,可以相互表达、交流的对象。这同那种只有在现场,只能用感官感知的对象完全不同了。这个被人类用概念从大千世界中分离出来的对象物,对人类的思维来说,就是不同于感知对象的一个新对象的诞生。没有被概念清晰地表达的世界,对人类来说是混沌的、模糊的世界。所以才有了“开天辟地”之说。开天辟地之说显然不能理解为是人类实际上的活动,合理的解释是人类概念早期发生的表现:当有了“天”“地”的概念以及万物的名称时,人类一下觉得世界清晰了,一片光明。

原始人类对万物起源的认识,实际就是对各种事物的命名过程。

列维-斯特劳斯说:“这些北部澳大利亚人用一个神话说明事物的起源,……在万物之始,瓦维拉克姐妹动身向海边走去,一边走一边给土地、动物和植物命名。”

世界各地、各民族早期的神话传说中都有大量这样的记载:

巴比伦创世神话。很久以前,上面的苍天还没有被命名,下面的大地也还没有名称……任何事物都还没有名称。然后,“话”就来了。于是特珀和古库马茨聚在一起,他们说:“大地!”大地就立即被造了出来。

祖尼人创世神话(新墨西哥州)。久远以来,除黑暗之外没有任何东西。万物之父(阿沃纳威洛纳)在开始缔造“新”的时候,自身有了一个意念,在空间“想”出来了,于是雾被创造并升起。

皮马人创世神话(亚利桑那州)。始初,除了黑暗之外,什么也没有。一切都是黑暗和空虚。大地之主决定为自己造一个住处。于是他内心想到:“某些植物,出来吧!”于是一棵树就出现了。

埃及创世神话。泰姆,他被称为“天神”,当他存在时,还没有天,没有地,没有人,众神还未诞生,也不存在死亡。经过一番努力思索后,他就在自己的头脑中创造了天和其中的天体,众神,地,男人和女人,动物,鸟类,爬虫。这些创世的思想或观念被托思(即泰姆的才智和智慧)转变成词语,当他说出这些词语时,一切创造物就出现了。

创世纪。上帝开始创造天地的时候,地是混混沌沌的还没有成形,黑暗笼罩着深渊,上帝的灵在水面上运行。

上帝说:应该有光。他说完,就有了光。上帝就把光和暗分开了。上帝称光为昼,称暗为夜,这样就有了晚上,也有了早晨。

第二天,上帝说:水与水之间要有苍穹,把水上下分开。上帝就开辟苍穹,称苍穹为天。

第三天,上帝说:在天以下的水要聚在一处,使干地出现。上帝称干地为陆地,称水汇合的地方为海洋。上帝看着这些,觉得非常满意。

人类早期对于通过命名过程使万物生成的感受和理解,就构成了《道德经》第一章中“有名万物之母”的表达。

在以上论述的基础上,现在来看《道德经》。

三、“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道德经》第一章: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此两者同出而异名,同谓之玄。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道可道,非常道”

这一句普遍的解读是:“道”用语言表述出来,就不是原本的那个“道”了。

对这一句的文字解读目前基本无疑义。需要解释的是,为什么“道”用语言表述出来,就不是原本的那个“道”了?却少见令人信服的解释。有解释也是本体论的解释,如,道是无法言说的,等等。

“道可道,非常道”是语言与对象的关系,这里应该有认识论的解释。

用语言表述出来,就是用一个名称说出来,此处就是用“道”这个名称说出原来无名称的“道”来。名称的首要功能就是识别对象,即把所关注的对象与非对象区分出来。所以,只要有名称就会有区分。区分就是切割,就是划界。名称就是人类用来切分世界的工具。然而“道”被理解为是无所不包的世界本源,一旦有区分,被切割,被划界,就不成其为无所不包的世界本源了。可是不给出名称就无法认知和表达。老子深刻地意识到了这一问题,所以,开篇第一章第一句就是“道可道,非常道”。

“名可名,非常名”

从这一句开始,第一章的解释就有分歧了。“道可道,非常道” 至少有一个基本无疑义的清晰稳定的文字解读。“名可名,非常名” 则没有了。 按照“道可道,非常道”的同一思路,这一句应该解读为:名称再用名称表述出来,就不是原本那个名称了。可是目前的解释却很少有这样的文字解读表述。因而也就谈不上去回答,为什么名称再用名称表述出来,就不是原本那个名称了?这更是一个认识论的问题。

“名称再用名称表述出来”,意思就是:给予了对象名称,继续追问,这个名称是什么?如,给予了对象名称:苹果;继续问,苹果是什么?回答:苹果是水果。这里,第一,宾词一定是概念;第二,宾词不是主词的重复,宾词不等于主词,水果≠苹果。所以,“名可名,非常名”。老子的论述由名称引入概念。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这一句表达了老子的根本思路,也是贯穿《道德经》的中心思想,即《道德经》的根本思路是认识论的思路。

“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

这一句就有了极大的分歧。突出表现在断句上。目前有三种断法:

1.“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

2.“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

3.“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

不断开,如3,但在译文的解释中也要对1、2的断句做出选择。

断句“无,有”,如2,目前相当一部分解释作此断句。“无,有”被解释为世界的本源,这是明显的本体论思路。但这显然与第一句“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的思路冲突。 由于“道可道,非常道”已基本无疑义,因此断句“无,有”,就使得开篇三句话内,思路就不一致,这成为问题。

断句1, “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与第一句“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思路一致,并能以这一思路贯通《道德经》全篇。

“无名,天地之始”,就是说,无概念时,就是世界的原初状态。

“有名,万物之母”,就是说,有概念时,就是名称(概

念)产生了万物。

对于早期人类来说,万物命名即是万物生成的过程,因此名称(概念)就是万物之母。有了名称(概念),万物才展现在人们的面前。以往的误区就在于,受经验主义认识论的束缚,无法理解对于早期人类来说,万物命名即是万物生成的过程,也就无法理解名称(概念)就是万物之母。 因此,断句“有名,万物之母”,就成了经验主义认识论的解释困境,不得已,只好断句“有,名万物之母。”但在这样的断句中,“名”的解释就很勉强了。

“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

此处的“无,有”,根据前两句,就是“无名,有名”。

“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就是:无概念看世界时,即不用概念,仅用感官感知世界时,看到的世界是千姿百态、丰富多彩的。妙:丰富多彩。

“常有,欲以观其徼”,就是:有概念看世界时,看到的世界是条理清晰、界线分明的。徼:边界(《现代汉语词典》p 691)。概念就是划界。也有人认为应是皦:清晰(《现代汉语词典》p 688)。

可见,“无名,有名”的解释,条理清晰。

“此两者同出而异名”

这两者:无概念,有概念,实际上面对的是同一个世界。但在人们的眼中却分成了无概念时感知到的世界和有概念时认识到的世界这样两种不同的情况。老子已经意识到了,人类认知世界有两套系统:一是感知系统;二是概念系统。认知的复杂和奇妙就在于两套系统的交织。

如同看一张世界地理地形图,再看一张世界地区国别图。地理图是自然景观。国别图是人为划分。自然景观的自然边界,如陆地、海洋的边界,与人为划分的国家之间的边界,是不同的边界构成的图景。“无名”就是地理图,天地之始。“有名”就是国别图,即各国之母,没有人为的划界,就不会有各国的存在。有名还包括人们对地理地形的划分和命名。同一个世界,却有两幅图景,两个名称:一是地理图,一是国别图。“此两者同出而异名”。

“同谓之玄”

玄:变化多端,由于变化多而造成认知困难。

“无名”的地理图是自然世界,万物有自然边界,五彩缤纷,丰富多彩;“有名”的国别图是概念世界,人类用概念重新切割划分了五彩缤纷的世界,世界更加变化多端。两幅世界图景,都因为富于变化而时常感到难以捉摸。

“玄而又玄”

把国别图叠加在地理图上,变化就更加多样了。自然世界丰富多彩的“玄”,再加上人为的再切割、再划分的变化,从而造成”玄而又玄”。

“众妙之门”

这就是人类认识世界的入门之处。这才是人类认识世界的奥妙所在,认识所有变化的原因、根源、根据之所在。即人类自己要知道,感知的世界再叠加上人类自己用概念划分的世界,才是把握世界,认识世界的关键所在。

传统的经验主义认识论,认为概念是感知的线性的升级。现代认识论则更加肯定一个古老的理解,概念与感知基本上是两条并行的系统。人类的认知是:概念 + 感知。即感知的世界再叠加上人类自己用概念划分的世界。老子2600年前即意识到了这一问题。千百年来要回答的问题是:概念是如何产生的?理性主义基本上不回答这个问题,经验主义的回答并不令人满意。本文第二节给予了回答。

四、“道”作为本源

老子对“道” 没有给出一个精确性的语句定义。但老子对“道” 有描述性的表达。相当多的译文对这种描述做了本体论的解释,用现代语言对文言的描述再做一番描述。看完这些现代语言的本体论描述,带来的结果就是不明白老子在说什么,更大的困惑是不明白老子为什么要这样说。老子的描述有老子的文字做根据。老子为什么把世界的本源想象成这样,根据是什么?老子自己没有说,更少见到对这个问题的解释。对老子“道”的理解,应该回答这个问题。

老子对世界本源的描述显然不是真实的存在。对世界本源的回答只能是人类理性思考的结果,而不是感性的直观。需要回答的问题是,人类为什么、根据什么把世界的本源设想成这样?这是反思人类如何思考的问题,何以做本体论的解释?

现实存在的世界,我们用感官直接感知的世界,各个物件的自然边界都是清晰的,世界万物共存、丰富多彩,怎么能成为浑然一体?只有人类的概念思维,才能够打破现实存在物的自然边界,使世界成为混沌。

概念思维有两个显而易见的特征,是古代人类开始反思人类自己的概念思维时,首先能够注意到的;如果这两个特征都看不到,就谈不上反思了。

1.概念思维的特征表现为“类”。概念思维的实质就是归类操作。自从人类有了“类”的意识,即概念思维,感知世界的图景就被改变了,自然边界就被打破了。鲸是鱼还是兽?西红柿是蔬菜还是水果?自然边界模糊了。

2.“类”的边界是可移动的。如:苹果、水果、果实。如果说,“苹果”还有自然的可感知的边界,那么,“水果”就已经没有固定的自然边界了。“水果”概念可以网罗一大堆不同的个体:苹果、桃子、菠萝、香蕉等,但“水果”确实没有了直观的自然边界。如果是“果实”的概念,则茄子、黄瓜、玉米、大豆都可以归入此类,边界进一步扩大了。再进一步的划界:鲸不是鱼,而是和马牛羊一样,是哺乳动物,更能见到与感知形象完全不同的划界。

凡是基础概念之上的概念的外延都只有不可直观的抽象边界。老子的贡献就在于,把这种观念中的抽象边界在思维中形象化,这就是“道”, 就是划界。老子用“道”这个概念,把不可捉摸的抽象性边界形态化,变为可表达、可使用、可作为独立思考单元的对象,这是人类对概念思维的认识在当时达到的深刻程度。

概念不同,边界划分就不同。这可以理解为边界的移动。形式逻辑概念外延的图形,就是大小不同的圆。从苹果到果实的外延就可以被看作是小圆到大圆的边界扩大移动。今天我们注重的是概念的内涵及其变化,老子对概念及其变化的理解是外延的划界及其边界的移动。形式逻辑的演绎推理就是不考虑内涵,只注重外延的**。就时间而言,老子早于亚里士多德200年。

在这两个显而易见的特征基础上,老子的深入思考在于,如果边界不断扩大,扩大到极限,将会怎样?扩大到极限的边界即为“太极”,产生了两个结果:

1.边界不断扩大,其包容性也就在不断扩大。现代理解就是,概念的外延越大,所包含的不同个体就越多。如,“果实”比“水果”包含的不同个体就更多。当边界扩大到最大,世界只剩下了一条边界,那么,这条边界内就包裹了世界的一切,这条边界就是世界万物的边界。

2.边界不断扩大,边界内的不同个体之间的差异就在消失,就被视而不见。现代理解就是,外延与内涵的反比关系:概念的外延越大,内涵越小。内涵越小就是规定性越少;规定性越少,就是划界越少;划界越少就是差异性越少。如“哺乳动物”概念内,鲸和马牛羊的自然外形差异就被视而不见,自然边界就在消失。当边界扩大到最大,世界只剩下了一条边界,则这条边界内的世界万物的差别就消失了,就被视而不见。这就是混沌。 混沌不是本体的存在,混沌是人类概念思维的结果。

这个最大的外延边界,就意味着内涵的最小。为了外延能够达到包罗世界一切的最大,这个内涵就要小到最小,小到不能有任何规定性。因为任何规定性都意味着划界切分,都意味着包容性的减少。思考到这一步,老子不知道该怎样说明这个不能有任何规定性的内涵。因为任何言说,都意味着规定性。所以老子说:“吾不知其名,强字之曰道,强为之名曰大。”(《道德经》第二十五章)为什么要勉强命名?因为不命名无法表达,而一旦命名,则成为“道可道,非常道”。

这个整体混沌就是人类概念思维中的世界本源。

见《道德经》第四章:

“道冲而用之或不盈。渊兮似万物之宗。锉其锐,解其纷,和其光,同其尘。湛兮似或存。吾不知谁之子,象帝之先。”

“道冲而用之或不盈”

道:边界。冲:扩展。

边界不断扩展。

“渊兮似万物之宗”

当边界扩展到最大,形同包容量巨大无比的深渊,这条边界内就包裹了世界的一切,成为万物之源。

“锉其锐,解其纷,和其光,同其尘”

这一句不能作本体论的解释,否则不明白在说什么,更不明白为什么要这样说。

认识论的理解一目了然:当边界扩展到最大,则这条边界内的世界万物的差别就消失了,就被视而不见。这就是混沌。“锉、解、和、同”是差别消失的表达。

“湛兮似或存”

湛:清澈。

既然万物差别都消失了,成为混沌,何来清澈?要说明的是,混沌不是本体的存在,混沌是人类概念思维的结果。感知的世界万物始终存在。所以是“湛兮似或存”。概念世界和感知世界一定要区分。本体论的理解不作这种区分,就难免遇到困扰。

“吾不知谁之子”

谁之子:从哪里产生的?怎样形成的?

我不知道这个混沌状态是怎样形成的。

“象帝之先”

象:现象。帝:主宰。

在条理清晰的现象主宰世界之前就已经存在。即混沌状态在先,万物生成在后。浑然一体的混沌状态就是世界万物的本源。“有物混成,先天地生”(《道德经》第二十五章)即是同一思想的表达。

世界万物的重新呈现,不是感知对象的呈现,感知的世界万物始终存在,世界万物的概念的重新呈现,重建万物的概念边界,就是要对这个最大的整体混沌划界、切分。世界万物都是在这个整体混沌中不断划界切割而呈现的,因此才有“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五、“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道德经》第四十二章: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人之所恶,唯孤、寡、不谷,而王公以为称。故物或损之而益,或益之而损。人之所教,我亦教之。强梁者不得其死,吾将以为教父。”

后半段,“人之所恶……”至结束,一般认为与前半段不应是同一章的内容。这里只说明前半段。

“道生一”

道生一,往往被理解为道生出一物,作本体论的解释。王弼说,道生了“有”,但“有”是什么?没有下文。这样就阻碍了以下的理解,以至到“三”是什么?就无法回答了。王弼避而不答三是什么。

“道生一”是说,原初的道浑然一体无规定性,但人们认识道只能通过概念去认识。所以,“道生一”就是说,对于认识本真的道,必须首先要有一个道的名称,道的概念。 “道生一”,就是原初的道有了一个概念的道(道可道)。

“一生二”

但是概念就是切割。概念的道,表达出来就是:“这是道”。“是什么”就是划界,就是区分,就是切割。“这是什么”就已经划出了“是什么”与“不是什么”的分界,也就划出了内与外的分界:“是什么”就是内,“是什么”之外就是“不是什么”。“这是道”的表达就已经把浑然一体无规定性的道,分成了“这是道”的部分和“不是道”的部分。于是,一个概念,有了切割,就有了“是”与“不是”的区分,有了内与外的区分,所以,一生二。“是”与“不是”就是二,内与外的区分就是二。

“二生三”

相当部分的版本说不清楚这个“三”。有解释说,二指天地,或阴阳,三指气。但这样的解释又无法说明一是什么。至多是说,有了天地气,或阴阳气,就能产生万物了,这仍然是本体论的思想。但这与“道可道……名可名”还有什么关系?这正是目前《道德经》解释的困境, “道可道”明显的认识论的思想,到这里全然没有了。

“二生三“是说,有了“是”与“不是”,有了内与外的区分,就一定还有“是”与“不是”,内与外的分界和边界。这个分界和边界就是三。

“三生万物”

有了这三个要素:“ 内、外、边界”,万物就被划分出来了。任何事物都是由“内、外、边界”划分出来的,或者说是由“是、不是、边界” 确认和区分出来的。因此,“内、外、边界”, “是、不是、边界”,把浑然一体的“道”切割、划分出了万物:三生万物。

“三生万物“在理解上的误区是,作本体论的解释,认为有三种要素,由它们组合构成了万物。尽管对“三是什么”有不同的解释,但对由“三”组合构成万物,却都是本体论的理解。

“三生万物”,不是三种要素组合构成了万物,而是三种要素“切割、划分”出了万物。

形象地理解老子的思想,“三生万物”不是鸡生蛋,而是:切西瓜。 “内、外、边界”,就是切割。边界在现实中表现为间隔。设想,用刀切开西瓜,就是区分为“内、外、间隔”。西瓜块内、西瓜块外、西瓜块与西瓜块之间的间隔。只要你愿意,就能把一个大西瓜切成许多块:三生万物。

这种切割,不是现实中的切割,而是在思维中对于对象的切割,是认识论的思路。但因为传统经验论的束缚,不理解“概念就是切割”,就成了《道德经》解释的障碍。

所以,“道生一”,就是有了一个概念;

“一生二”,就是概念切割区分出了内与外,“是”与“不是”;

“二生三”,就是在内与外,“是

”与“不是”之间还有一条边界;

“三生万物”,就是有了这三个要素:“ 是、不是、边界”,万物就被切割划分出来了。

太极图就是一种形象的表达:

太极图不仅有黑白之分,更重要的是有一条区分黑白的边界线。不仅有一条边界线,更重要的是这条边界线是可变动的,图中以s形的曲线来表达。

如果边界线是直线,如下图,这个图就没有什么意义了。

太极图的根本标志就在于划分黑白区域的边界线是s形的。

太极图很好地体现了老子《道德经》的思想:有了概念,就有了切割;有了切割就有了“是”与“不是”的区分(黑与白的区分);有了区分就有了区分的边界,一条可变动的边界(s形的边界)。这就是“道生一二三”(概念,是与不是,区分的边界)划分出了万物。

以上的“ 一、二、三 ”,因为是思维中的划分,因而是无形的。正因为是思维中的划界,所以这个边界是可变动的,并具有了重要的意义:正是边界的变动,世界在思维中就变化了。

在老子看来,边界是可变动的,收窄了就是一条线,扩展开来就是一个间隔区域。老子看重的就是这个可变动的间隔区域。老子把间隔并列为与一物、他物同等重要的第三极。一个可变动的间隔甚至比一物与他物更重要、更有意义。

这种间隔的扩展可以达到无限,以至于抹煞一切差别,达到混沌,即是道。反过来,从混沌中不断划界切割,就产生了万物。

“万物负阴而抱阳”

万物都是区分为内外的,内部是阴,外部是阳。

“冲气以为和”

通过间隔、空间充实自身,联系他物。冲气:可以变动的间隔。

“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正是对“三生万物”的说明。即:万物都是由“内、外、间隔”区分划分出来的。“阴、阳、气”,理解了,就知道是对“内、外、间隔”的表达;不理解,停留在“阴、阳、气”,既无法说明一是什么,也无法说明三如何生万物。

需要说明的是,在概念思维中,老子突出的是可变动的边界。在现实中,实体的有形边界是即成的存在,老子无法改变实体的自然边界,所以重点放在突出间隔。把现实的实体世界理解为“边界、间隔、边界、间隔……”的连续体:冲气以为和。

首先是边界,再充实进间隔,成为实体;然后是实体与实体的间隔。现实的世界是由“器物的边界、器物内部的间隔、器物外部的间隔”划分的。

如同:

老子认为,面对现实世界,不能只看到有形的实体构成,实体的边界之间还有间隔空间,这才成为器物,要把间隔空间看成是器物的组成部分,并且正是这些间隔空间才使器物有了功用。

见《道德经》第十一章:

“三十幅共一毂,当其无,有车之用。埏埴以为器,当其无,有器之用。凿户牖以为室,当其无,有室之用。故有之以为利,无之以为用。”

“埏埴以为器,当其无,有器之用。凿户牖以为室,当其无,有室之用”

这两句的解释无异议。在陶器和房屋的空间作用的理解上不会有歧义。

“三十幅共一毂,当其无,有车之用”

许多解释认为,这一句的“当其无”是指车毂的轴心是空的。这种解释存在问题。首先是,如果“当其无”是指车毂的轴心是空的,何必要多余说出“三十幅”,直接说“毂,当其无,有车之用”即可。其次是,车毂的空心横穿车轴后就不是空的了,与陶器和房屋的空间状态完全不一样。

这一句的“当其无”应该指的是,辐条与辐条之间的空间。仅有“三十幅共一毂”并不能成为车轮,辐条之间必须拉开距离形成间隔空间,“当其无”,才能以一毂为中心形成圆平面,成为车轮。车轮是由“辐条、空间、辐条、空间、辐条……”构成的圆平面,辐条之间的空间是整体车轮的组成部分。这才是“冲气以为和”。这样的空间才与陶器和房屋的空间相一致。

老子的思想是,间隔空间是器物的组成部分,要把间隔空间与实体理解成为连续体,不能把车轮只看成是辐条构成的,看不到辐条间的空间把辐条联接成一个圆平面。

实际上,早期的车轮就是一个整体的圆木板。能做到“三十幅共一毂”是工匠们的智慧。用辐条间的空间代替实体的木板,减重量,省木料。这个智慧就是把“辐条与空间的组合”看成是一个连续体,等同于原来的实体连续的圆木板。

“故有之以为利,无之以为用”

这里的“有,无”,是指实体和间隔空间。

此处“有,无”的用词,可以成为第一章“有,无”断句的理由吗?前面已经说过“,有,无”的断句与“道可道,非常道”的根本思路冲突;断句“有名,无名”则与《道德经》中“有,无”用词之处无冲突。

六、“明道若昧,进道若退,夷道若纇。”

《道德经》第四十一章:

“上士闻道,勤而行之。中士闻道,若存若亡。下士闻道,大笑之。不笑不足以为道。故建言有之:明道若昧,进道若退,夷道若纇。上德若谷,大白若辱,广德若不足,建德若偷,质真若渝;大方无隅,大器晚成,大音希声,大象无形。道隐无名。夫唯道善贷且成。”

“上士闻道,勤而行之。中士闻道,若存若亡。下士闻道,大笑之。不笑不足以为道。”这几句的解释,基本无疑义。

以下的语句,目前的解释多是本体论的理解,字面的直译。如,“明显的道好像暗昧,前进的道好像后退”如此等等。这就陷入了困境。如果问,为什么是这样?难见下文。

认识论的理解:

“明道、进道、夷道”,是一组,说的是对作为本源的道的认识。

作为本源的道的实质是无规定性。对这样的道的认识,就是:明道若昧,进道若退,夷道若纇。

“明道若昧”

“明道”,就是对道有了更清楚更明白的认识,而更清楚明白的认识,在通常的学习中就是增加了规定性,但道恰是更少的规定性以至无规定性。所以,越明白道,不是在增加规定性,而是要减少规定性;可是减少规定性正是通常学习过程中人们认为的更不明白,所以是:明道若昧。即,要认识道,不是在增加规定性,如通常的学习;而是要减少规定性,如通常学习的更不明白了。因此把握道,不是要去把握更清楚的规定性,而恰恰是要去把握道的无规定性。

“进道若退”

认识每深入一步,就是获得了更多的规定性,表现为内容和条理的增加。但道的实质是无规定性,因此,对道的每深入一步的认识,恰恰是要懂得去把握更少的内容和条理,这似乎不是在深入前进,而像是在后退,后退到更少的内容和条理。这即是:进道若退。联系《道德经》第四十八章:“为学日益,为道日损。”即是同一个道理。学习是在增加规定性,而认识道则是在减少规定性。为道日损,就是要不断减少规定性,才能更好地把握道。

“夷道若纇”

“道”浑然一体,这应该就可以一目了然了。但这种浑然一体中却包含着多种多样的可能性和潜在的规定性。一条规定性就是一条边界,就是一道坎。因此,看似浑然一体的平坦大道,实则沟坎纵横。

“上德、大白、广德、建德”,是一组,说的是有了划界,有了规定性以后,要保持质的规定性,就要留有余地,不要走到极端。

“上德若谷”

《道德经》第三十八章也有“上德”:“上德不德,是以有德。”说的是,有了规定性,不要再切割。

这里的“上德若谷”是说,有了规定性,还要保留继续扩充的空间,不要越界。如同山谷,还有填充的空间,所以是“上德若谷”。

“大白若辱”

真正的白,应该是留有余地的白,不是十分白,而是九分白,这才是大白。老子不是注重当下直观的白是否是十足的白,而是注重是否还有继续增白余地的白。这样有余地的白,才是有生命力的白。即:大白是有污点的白,是保留了继续增白性质的白,所以是大白若辱。这也就是对太极图中大白中有黑点,大黑中有白点的理解。

“广德若不足”

充分扩展的德,不能是扩展到极限边界的德,应该保持还有扩展的余地和空间。

“建德若偷”

刚健硬朗的德,是包含有小心翼翼,回避躲闪的德,而不是在任何地方、任何时候都强硬的德。

“质真若渝”

渝:改变。

这是对“上德、大白、广德、建德”这一组的总结:真正纯真的质地,不是达到了纯粹的极致,无法再变动的质地,而是还有余地,能向着更纯真的状态继续变动的质地。如果以上一组的表述对于留有余地的意义还有什么表达不清楚的地方,那么这句话:“质真若渝”,就把留有余地从而能够保持继续变动的意思,表达很充足、很清楚了。

这形成了中国深远的传统思想。

如,中国人认为:数,9为最大,而不是10 为最大。因为到10 ,就要返回到起始端了。不断增加的数,到9 为最大。虽然10 才是边界,也可以达到10,但要保持不断增加的性质,则到9为止。因为9是保留“能够继续增加”性质的最大数。而10 ,尽管比9大,但已经丧失了“能够继续增加”的性质,因为不能再增加了,再增加就要回到从1 开始的起点了。尽管现代数学认为,10 + 1虽然回到了1 ,但有了进位,可是对于古代扳手指头计数的人们来说,10再加1,就是要回到第一个手指头重新开始。所以要9 ,不要10 。尽管人们也常说“十全十美”,但那是民间的说法;帝王则只用“九”:九五之尊,一言九鼎,九州,九门。

“大方、大器、大音、大象”,是一组,说的是如果把边界推到极限,将会如何。

“大方无隅”

大方达到极限就不是方了。方是以“隅”(角)为特征的,没有了“隅”也就不成其为方了,方扩大到谁都看不见“隅”了,方也就不存在了。

“大音希声”

声音是传播的,传播是有距离的,在一定距离内,声音很强很响亮,但随着声音传播距离的扩大,声音覆盖的范围越来越大(大音),但音量则越来越弱了,终于到一个距离极限,声音就听不到了(希声)。所以,大音只能在一定距离范围内被听到,超过了边界,就听不到声音了。

“大器晚成”

通常的理解是,最大的器物,很晚才能完成。但这与其他三句不一致。其他三句的意思都是:如果超过了极限,事情的性质就变了。即体现的是老子的“反者道之动”的思想。因此这一句的理解应该是:如果总想把器物做得十全十美、完美无缺,就迟迟无法完工了,就根本做不出来了。这同大方就不是方了,大音就听不到了,是一致的,即:大器就做不出来了。

“大象无形”

任何一个形象,能够称为某一形象,就是因为具有特定的边界,从而构划成某一形象。但如果不断扩大这个边界(大象),以至于没有了固定的边界,也就没有了特定的形象了。这即是:大象无形,大象就不是特定的形象了,就不成其为象了。

一部《道德经》讲的就是:划界,边界移动。无限扩大,成万物本源;划线切割,使万物有序;跨界越界,规定性改变;模糊边界,游刃有余。

所以,老子最后说:“道隐无名。夫唯道善贷且成。”

“道隐无名”

无名,就是无概念。

道隐没在无概念、无划界、无区分的浑然一体的混沌状态中。但这并不等于道就不存在了。道潜在地存在于其中,浑然一体中就潜在地包含着无数的切分可能性和变动性,从一到多,所以是“隐”。

“夫唯道善贷且成”

要把握道,就要从潜在的多种切分和变动的可能性中,善于借用最有利、最有效的切分方法和边界运用方法。这就是要“善贷”。

老子在这一章中,就是在告诉我们如何“善贷”:

如何认识道。要深刻理解,无切割的本真的道与要切割的认识的道之间的关系。

如何把握规定性。要保持质的规定性就要留有余地,不要越界。

如果走到极端,就要意识到,事情就会走向反面。“反者道之动”。(《道德经》第四十章)即:跨界,旧边界失效,进入新界定,边界变动就会造成性质改变。

七、结语

道,就是一道线,划一道。

道,就是划界,切割。

一道边界,收窄了,就是一条线;放大了,就是间隔空间。

道就是可移动的边界。扩展到最大,就包罗一切;道道切割,就是万物。

只有人类的概念,可以做到外延内涵的扩大缩小的变化,从而超越自然存在物的自然边界的限制,提供人类不同于感官图景的另一幅概念图景。老子把内涵外延的变化,形象化为边界的移动,推远,拉近。层层归类,万物归一;条条规定,一现万物。

当古代人类开始意识到人类使用概念的这种特征时,突出感受到了这种划界和边界移动的功能。因为,一方面这种划界和边界的移动,能够打破自然边界的限制;另一方面这种划界和边界的移动,在人类自己的掌握之中。老子把概念的这种功能称为“道”。

公元前500年,老子就懂得了:

存在是一回事,是什么是另一回事。

名称就是划界;概念就是切割。

于是有了《道德经》。

(作者系郭湛教授1996级博士,暨南大学教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