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07 洛水圣石
又是一具死尸。
在秋日的暖阳照射下，这具尸体挂在头顶的树叉上晃荡，看起来格外扎眼。
阿来随意踢了一脚树杆，那尸体便如全无重量的破碎袄子，和几片黄叶一起轻飘飘掉在了枯死的草地上。
阿来问：“树！第几个了？”
树神情凝重，张开手指比划着说：“五！”
看着被踢了一脚的老树，阿来没成想只是轻轻一脚，就踢裂了树皮，掉成几块，露出里面成粉朽木。
这棵树烂到了根子里。
原本有树领路，一路无惊无险，两人不急不缓朝着禁地前行，谈不上闲庭信步，倒也不算艰难。
直到遇见第一个死去的洛水族人，事情开始变得诡异。
树和阿来对视了一眼，慢慢靠上去，小心地用尖刀翻开尸首，仔细观察良久，对着同样疑惑凑过来的阿来摇摇头。
一样的张大嘴吐出长舌，四肢僵硬，到死仍然维持着惊恐的表情。
一样的看不见伤痕，明明死去不久，但干枯得极其厉害，脸窝深陷，颧骨高突，两只眼珠子爆裂而出，全身脱干了血水，皮肤皱巴巴得像风干的腊肉。
阿来若有所思，如果说遇见第一具只是凑巧，那一而再、再而三的巧合，必然生出古怪。
“会不会是凶兽？”对大山，树远远比自己了解得多。
树想了想，觉得可能性不大。
凤栖山生凶兽、出精怪，即便嗜血，也不会只喝干人的精血，更不可能连细小的齿痕也不留下。而这些尸体像就那样无灾无难的死了，再被山风吹干。
“为什么其余的都在往外逃命，这人反而往树上爬？”
树用脚尖点点死人背上的简易木弓，“他不是往树上爬，是死的时候本来就在树上。这是洛水寨的哨人，离寨子近，灾难来得时候根本来不及逃！”
树被自己的猜测吓了一跳，如果自己猜对了，外围族人都没能逃脱，那洛水一族完了！
阿来重新摆弄着尸骨，捏着下巴问：“洛水族是不是在那个方向？”
如果所有死的人都是从洛水寨的方向逃出来，祸事一定从那里生起，阿来不难猜到洛水族的位置。
树点点头，可又觉得不可思议，黎族有坤树，洛水有红障，他们藉此在大山里生存的年月不比黎族短。
阿来不再把心思放在死人身上，转而盯着自己踢过的朽木，“你有没有发现什么不同？”
有什么不同？树潜心去观察尸体，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可依旧一无所获。
“你看这棵树！树名龙柏，本来该是四季常青。”
阿来再一脚踢在树杆，树尖上仅留的几片黄叶全跟着飘飘然落了下来，光秃秃的枝桠上空无一物。
“还有那棵！那棵……这里的树都枯死了！”
树随即醒悟过来，岂止是树叶变黄，草黄了，不知从什么何时开始，没有了蝉鸣鸟叫，更看不到飞禽走兽！
整个大山安安静静，静得让人毛骨悚然！
那死一样的寂静，像死神来过，万物瞬间都失去了生机，化成了雕塑。
“阿嬷说九幽有阴罡焚风，所过之处血肉化骨，白骨化泥，万物失去生机……”
树说话的时候，还不自觉回望，即使隔着再远，她也老觉得，阿嬷就在高高的坤树顶，敞开花屋，朝自己挥手。
阿来呵呵一笑，“阿嬷不是说过九域断路，这里哪有什么焚风！我倒是想知道洛水一族是什么样的古族？”说完，阿来大步朝着洛水族地而去。
“他们自称是洛神的后代，才叫洛水一族。”树在身后补充。
洛神？这世间真的还有神吗？阿来不知道，即便有，也早死了，那些所谓的神人后裔不知道是不是徒有其名。
洛水族山寨不远，翻过两座山头就遥遥在望。
树指着一团粉红的雾气，说：“那是洛水族的红障！”
树说，洛水族人在寨子周围种满了一圈水毋草。粉红的迷雾，遮住了一切，是护卫洛水族的红障。
这种草开四季花，但从不结籽，终年吞吐出红色的雾气，而这种雾气毒性猛烈，足以蚀肉化骨，洛水人叫它“红障”。
在自己和阿来的口鼻洒了点不知名的粉末，树领着他进入红障。
红障里雾气丛生，风吹不散，粉红的雾气浓稠得出水，诚如树所说，就算自己喝过晨露不会中毒，在里面也会迷路。
树说：“红障里的水毋草都枯死了，不然红障还要稠密得多。”
树的话还没说完，就见到了洛水寨的境况。
死了！
都死了！
山风风兜转着掀起阵阵热浪，吹动破破烂烂的帷帐，猎猎作响。
几座兽皮织成帷帐的中央，砌好的石头上架着一口大锅，锅底下的干柴噼里啪啦在燃出脆响，锅里的水翻滚沸腾，就只差等人下肉烹煮。
闻不到肉香，空气中有的只是腐朽和死亡。
几十具尸体余温犹在，有人纺线织衣，有人生火淘洗，有人闲聊，有人小憩，还有妇人怀抱着婴儿逗弄，有老人围着火堆取暖，洛水族像是在举行盛会，他们以各种协调的姿势僵死住，化成干枯的雕像。
咽气的一瞬，这群衣衫褴褛的人脸上，依旧留着该有的表情……
树呆立当场，红障还在，可洛水一族完了！
一株蒲公英，因为阿来的走动蓦然喷发，无数的花籽如同轻柔的羽绒，化成千万，浮浮沉沉着腾空而起，飘散而去，仿佛一季的生长，只为刹那间绽放所有的芳华，落在了所有死去的洛水人身上。
树摊开手掌，接住一枚种子，埋进土里，再轻吻泥土，然后闭上眼念念有词。
在阿来不解的目光中，枯死的草地上冒出新芽，接着疯长，开花，生籽，枯萎，消散。
这一切太快，阿来眨眼几次就完成了一次生命的演绎，树满头大汗，虚弱的开口，“山神之怒！”
木天禁语！黎族人的惊天秘术，虽然树才刚刚开始融合，借助种子的生命之力，她看到了洛水族经历的悲惨。
措不及防的洛水人在山神的怒吼中，瞬间被吸走了全身的精血，还有草木，走兽，但凡有生命之物，统统化成了死物。
“阿来！山神要醒了！”
“咚……咚！”
山神之怒恰在此时又响起。
阿来根本没听清树再说什么，一口鲜血不受控制，这感觉比第一次听到还要猛烈数倍。
喷涌而出，化成薄薄的血气向禁地涌去。
要死了！
原来他们是这样死的！阿来居然脑子里只有这样的念头。可随即，一股冰凉之气在心口升腾，瞬间开始流转，从心脉扩散，遍及全身，神清气爽，片刻阿来再无半点不适。
阿来不解地看着胸前树贴上的一片碧绿的嫩芽。
“坤树新叶！十年生七片！”树苦涩而艰难地说到，七去其二，坤树会枯死得更快。
“你不要怪阿嬷，她也是为了黎族。”树说话声音细小，又忍不住再回头看了一眼黎族的方向。
阿嬷说过，如果有如果……
想来这坤树新叶应该是阿嬷让树转交给自己，算是答谢，有它，可以抵消山神之怒带来的震荡，对阿来来说，是眼前最迫切需要的东西，何况十年才生七片，不可谓不珍贵。
坤树将枯，谁也不知道这是不是最后的七片。阿嬷只是没想到，树丫头偷偷多摘下一片，义无反顾地跟着阿来要一起去禁地。
凤落禁地，有死无生。
黎族人口口相传，那是不可越半步的雷池，树每每问起，阿嬷从来都是闭口不言。
缓过气来，阿来问：“你说山神要醒了？”
“对！不然山神之怒不会这样强烈，洛水一族不会灭！”
洛水族虽然有红障，避得了凶兽强敌，却不能像坤树一样避得了山神之怒。
他们死得太惨，树甚至不愿把自己通过木天禁语看到景象告诉阿来。
木天禁语有六关，一关气象、二关天机、三关因果、四关轮回、五关阴阳、六关生死。即使对于现在略知皮毛的树来说，推算到事情的全因后果也不是难事，代价是自己的身体承受不住，心脉受损。
阿来一边听着树说话，一边盯着前方的石台，“树！你看那是什么？”
在秋日的暖阳照射下，这具尸体挂在头顶的树叉上晃荡，看起来格外扎眼。
阿来随意踢了一脚树杆，那尸体便如全无重量的破碎袄子，和几片黄叶一起轻飘飘掉在了枯死的草地上。
阿来问：“树！第几个了？”
树神情凝重，张开手指比划着说：“五！”
看着被踢了一脚的老树，阿来没成想只是轻轻一脚，就踢裂了树皮，掉成几块，露出里面成粉朽木。
这棵树烂到了根子里。
原本有树领路，一路无惊无险，两人不急不缓朝着禁地前行，谈不上闲庭信步，倒也不算艰难。
直到遇见第一个死去的洛水族人，事情开始变得诡异。
树和阿来对视了一眼，慢慢靠上去，小心地用尖刀翻开尸首，仔细观察良久，对着同样疑惑凑过来的阿来摇摇头。
一样的张大嘴吐出长舌，四肢僵硬，到死仍然维持着惊恐的表情。
一样的看不见伤痕，明明死去不久，但干枯得极其厉害，脸窝深陷，颧骨高突，两只眼珠子爆裂而出，全身脱干了血水，皮肤皱巴巴得像风干的腊肉。
阿来若有所思，如果说遇见第一具只是凑巧，那一而再、再而三的巧合，必然生出古怪。
“会不会是凶兽？”对大山，树远远比自己了解得多。
树想了想，觉得可能性不大。
凤栖山生凶兽、出精怪，即便嗜血，也不会只喝干人的精血，更不可能连细小的齿痕也不留下。而这些尸体像就那样无灾无难的死了，再被山风吹干。
“为什么其余的都在往外逃命，这人反而往树上爬？”
树用脚尖点点死人背上的简易木弓，“他不是往树上爬，是死的时候本来就在树上。这是洛水寨的哨人，离寨子近，灾难来得时候根本来不及逃！”
树被自己的猜测吓了一跳，如果自己猜对了，外围族人都没能逃脱，那洛水一族完了！
阿来重新摆弄着尸骨，捏着下巴问：“洛水族是不是在那个方向？”
如果所有死的人都是从洛水寨的方向逃出来，祸事一定从那里生起，阿来不难猜到洛水族的位置。
树点点头，可又觉得不可思议，黎族有坤树，洛水有红障，他们藉此在大山里生存的年月不比黎族短。
阿来不再把心思放在死人身上，转而盯着自己踢过的朽木，“你有没有发现什么不同？”
有什么不同？树潜心去观察尸体，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可依旧一无所获。
“你看这棵树！树名龙柏，本来该是四季常青。”
阿来再一脚踢在树杆，树尖上仅留的几片黄叶全跟着飘飘然落了下来，光秃秃的枝桠上空无一物。
“还有那棵！那棵……这里的树都枯死了！”
树随即醒悟过来，岂止是树叶变黄，草黄了，不知从什么何时开始，没有了蝉鸣鸟叫，更看不到飞禽走兽！
整个大山安安静静，静得让人毛骨悚然！
那死一样的寂静，像死神来过，万物瞬间都失去了生机，化成了雕塑。
“阿嬷说九幽有阴罡焚风，所过之处血肉化骨，白骨化泥，万物失去生机……”
树说话的时候，还不自觉回望，即使隔着再远，她也老觉得，阿嬷就在高高的坤树顶，敞开花屋，朝自己挥手。
阿来呵呵一笑，“阿嬷不是说过九域断路，这里哪有什么焚风！我倒是想知道洛水一族是什么样的古族？”说完，阿来大步朝着洛水族地而去。
“他们自称是洛神的后代，才叫洛水一族。”树在身后补充。
洛神？这世间真的还有神吗？阿来不知道，即便有，也早死了，那些所谓的神人后裔不知道是不是徒有其名。
洛水族山寨不远，翻过两座山头就遥遥在望。
树指着一团粉红的雾气，说：“那是洛水族的红障！”
树说，洛水族人在寨子周围种满了一圈水毋草。粉红的迷雾，遮住了一切，是护卫洛水族的红障。
这种草开四季花，但从不结籽，终年吞吐出红色的雾气，而这种雾气毒性猛烈，足以蚀肉化骨，洛水人叫它“红障”。
在自己和阿来的口鼻洒了点不知名的粉末，树领着他进入红障。
红障里雾气丛生，风吹不散，粉红的雾气浓稠得出水，诚如树所说，就算自己喝过晨露不会中毒，在里面也会迷路。
树说：“红障里的水毋草都枯死了，不然红障还要稠密得多。”
树的话还没说完，就见到了洛水寨的境况。
死了！
都死了！
山风风兜转着掀起阵阵热浪，吹动破破烂烂的帷帐，猎猎作响。
几座兽皮织成帷帐的中央，砌好的石头上架着一口大锅，锅底下的干柴噼里啪啦在燃出脆响，锅里的水翻滚沸腾，就只差等人下肉烹煮。
闻不到肉香，空气中有的只是腐朽和死亡。
几十具尸体余温犹在，有人纺线织衣，有人生火淘洗，有人闲聊，有人小憩，还有妇人怀抱着婴儿逗弄，有老人围着火堆取暖，洛水族像是在举行盛会，他们以各种协调的姿势僵死住，化成干枯的雕像。
咽气的一瞬，这群衣衫褴褛的人脸上，依旧留着该有的表情……
树呆立当场，红障还在，可洛水一族完了！
一株蒲公英，因为阿来的走动蓦然喷发，无数的花籽如同轻柔的羽绒，化成千万，浮浮沉沉着腾空而起，飘散而去，仿佛一季的生长，只为刹那间绽放所有的芳华，落在了所有死去的洛水人身上。
树摊开手掌，接住一枚种子，埋进土里，再轻吻泥土，然后闭上眼念念有词。
在阿来不解的目光中，枯死的草地上冒出新芽，接着疯长，开花，生籽，枯萎，消散。
这一切太快，阿来眨眼几次就完成了一次生命的演绎，树满头大汗，虚弱的开口，“山神之怒！”
木天禁语！黎族人的惊天秘术，虽然树才刚刚开始融合，借助种子的生命之力，她看到了洛水族经历的悲惨。
措不及防的洛水人在山神的怒吼中，瞬间被吸走了全身的精血，还有草木，走兽，但凡有生命之物，统统化成了死物。
“阿来！山神要醒了！”
“咚……咚！”
山神之怒恰在此时又响起。
阿来根本没听清树再说什么，一口鲜血不受控制，这感觉比第一次听到还要猛烈数倍。
喷涌而出，化成薄薄的血气向禁地涌去。
要死了！
原来他们是这样死的！阿来居然脑子里只有这样的念头。可随即，一股冰凉之气在心口升腾，瞬间开始流转，从心脉扩散，遍及全身，神清气爽，片刻阿来再无半点不适。
阿来不解地看着胸前树贴上的一片碧绿的嫩芽。
“坤树新叶！十年生七片！”树苦涩而艰难地说到，七去其二，坤树会枯死得更快。
“你不要怪阿嬷，她也是为了黎族。”树说话声音细小，又忍不住再回头看了一眼黎族的方向。
阿嬷说过，如果有如果……
想来这坤树新叶应该是阿嬷让树转交给自己，算是答谢，有它，可以抵消山神之怒带来的震荡，对阿来来说，是眼前最迫切需要的东西，何况十年才生七片，不可谓不珍贵。
坤树将枯，谁也不知道这是不是最后的七片。阿嬷只是没想到，树丫头偷偷多摘下一片，义无反顾地跟着阿来要一起去禁地。
凤落禁地，有死无生。
黎族人口口相传，那是不可越半步的雷池，树每每问起，阿嬷从来都是闭口不言。
缓过气来，阿来问：“你说山神要醒了？”
“对！不然山神之怒不会这样强烈，洛水一族不会灭！”
洛水族虽然有红障，避得了凶兽强敌，却不能像坤树一样避得了山神之怒。
他们死得太惨，树甚至不愿把自己通过木天禁语看到景象告诉阿来。
木天禁语有六关，一关气象、二关天机、三关因果、四关轮回、五关阴阳、六关生死。即使对于现在略知皮毛的树来说，推算到事情的全因后果也不是难事，代价是自己的身体承受不住，心脉受损。
阿来一边听着树说话，一边盯着前方的石台，“树！你看那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