灿烂墓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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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八章 密谋

    thu jul 09 21:44:27 cst 2015

    天魔城里一如往常,仿佛什么事也没有。东家清晨起床来倒洗脸水,西家的几个小孩蹦蹦跳跳地在门前玩耍。

    原来大街上草木皆兵,严阵以待的情形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风行草偃,偃武修文。文质彬彬的读书人越来越多见,而凶神恶煞的江湖人越来越少。

    风行草偃是因为鞠长青年事已高之后渐渐悔悟了年轻时犯下的累累罪愆。他时常午夜梦醒,惊出一身冷汗,往日死在他手下的亡魂和被他蹂躏的少女仿佛就在他身边,黑暗遮蔽得了视线,却掩盖不了自己的心魔。鞠长青决定改恶从善,召令上下人等,三教九流戒斗戒杀,弃武从文,乃至弃恶从善。若有无事生非者,则当群起而攻之。一时间天魔城内好勇斗狠,追名逐利之流皆人人自危,一开始还以大敌当前之由进谏,弃武从文的话,到时候总坛杀来,我等皆只有坐以待毙了。然而鞠长青心如止水,早已萌生退意,对于江湖上处心积虑的你争我夺已看淡,甚至生死也看淡,他一心一意只想偃武修文,改恶从善来消除内心的罪恶感。

    他不想让这些年少轻狂,好勇斗狠的后辈重蹈覆辙。冤冤相报何时了?他只想在死之前停息自己年轻时挑起的腥风血雨。留给后代子孙一个清平世界。是赎罪,也是造福。

    “若是一意孤行,执迷不悟,为了一己私利而使本城生灵涂炭,民不聊生的话,那简直就是造孽!我等掌权者必当为民造福,不能为了自己的私利而牺牲无辜。”鞠长青站在大堂之首,苦口婆心,义正言辞地对那些前来谏言的分堂堂主说道。

    大堂之下鸦雀无声,都被鞠长青不怒自威的气势压得喘不过气来,更何况是说话呢?堂下人群中忽然挤出一个人高马大的大汉,瞪大眼睛盯着鞠长青,朗声道:“我们若是弃武从文,到时候个个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要是何音红杀过来的话,我们岂不是只有束手待毙的份?”

    人群中弥漫开一阵嗡嗡嘤嘤的议论声,有的甚至争吵起来了。众说纷纭,各执一词,争执不下。

    鞠长青浓眉紧皱,头上白发似乎瞬间多了一层。他忽然用力地咳嗽了一声,众人皆哑然。只听鞠长青长长叹了口气,冷冷道:“尔等皆为有头有脑之人,怎么就不明白杀身成仁,成仁取义之理?”

    台下大汉哈哈大笑道:“难道这就是您所说的偃武修文?原来是让我们这帮人做替罪羊,好让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们作壁上观,继续过那太平无事的安逸日子!那你还不如直接叫我们去送死得了!”

    众人哄声四起,各抒己见,乱成了一锅粥。鞠长青大喝一声,怒道:“邓堂主,你少在那儿煽风点火,唯恐天下不乱了!我还不了解你?你就是个刺儿头,哪里乱你就往哪儿钻,趁机混水摸鱼。如果不是你,本城早就偃武修文了!”

    邓堂主嘿嘿冷笑道:“你老是说偃武修文。‘武’我懂,但‘文’是什么?难道‘文’可以发挥‘武’的作用?到时候大敌当前,难道我们用笔杆子跟人家的刀剑去拼?还望您老人家指教指教! ”

    众人忍不住哄堂大笑。鞠长青脸色铁青,怒极反笑道:“武用来杀人,文用来救人。武是暴力,文是道德。自古以来,治国安邦的核心是道德,而不是暴力。以暴制暴只能解决一时之乱,以德服人才能长治久安。就像喝水一样,水虽然是人人所必需,但水平淡无味,谁也不爱喝水。但在水里面加点糖就不一样了。武就像糖水,人人爱喝,但多喝无益,还会生病,只图一时口感之快。文就是水,虽然无味,但多多益善,每天都必须喝水。无水则亡。”

    众人一脸茫然地望着鞠长青。邓堂主哼了一声,冷笑道:“既然你是老大,那我们也只有唯命是从的份儿了!还在这儿唇枪舌剑的干什么?难不成你们真指望把唇舌当枪剑来使?到时候总坛的人来了,你们说他们两句,不战而屈人之兵?简直就是笑话!”

    众人又哄堂大笑。鞠长青脸色更加铁青,气得吹胡子瞪眼,却欲言又止,只得眼睁睁看着众人陆陆续续离去。

    三五成群的几个人中,邓堂主走在最前面,他身边的一个比他更高大的大汉俯身凑到他耳边道:“邓堂主,鞠老头冥顽不灵,食古不化,我们要是再跟着他,找他说的去做的话,到时候简直就是伸出脖子让人去砍!识时务者为俊杰。邓堂主,你一句话,兄弟我们一呼百应,推你为新教主就是了!我万超以后必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旁边几个大汉也纷纷附和。邓堂主莞尔一笑,摇了摇头道:“我何德何能……”

    万超也摇了摇头道:“*******,一遇风云便化龙。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啊!我其实一早就看出你才是真正担当得起大任的人,鞠老头不过是倚老卖老罢了!想不到宏图霸业将成,他居然前功尽弃。我们这帮冒天下之大不韪的傻子还跟着他等死?无毒不丈夫,时势造英雄,富贵逼人。邓堂主,你不可辜负了兄弟们的一腔热血啊!我等既是冒天下之大不韪,自然是孤注一掷,背水一战,抛头颅,洒热血,在所不惜。可兄弟们的一腔热血不能白白撒了啊!”

    有数十大汉也不知不觉围拢过来,众人闻言皆点头称是。邓堂主不由得踌躇满志,跃跃欲试,抱拳一笑道:“容我再三思。兄弟们先散了吧!免得被鞠老头的人看到,还以为我邓其先聚众谋反呢!俗话说潜龙勿用,这件事还得从长计议。”

    众大汉纷纷应声,渐渐散去。

    邓其先也心事重重地走了,刚回到家,府上的门房就对他说:“老爷,鞠长老刚刚派人来通知您去一趟!”

    邓其先不由得心扑扑乱跳,微微皱眉道:“我刚刚从鞠府回来,怎么又叫我去?这是怎么个意思!”

    门房笑着解释道:“大敌当前,鞠长老或许是想重用您吧!”

    邓其先瞪大眼睛,猛地扇了门房一耳光,怒气冲冲道:“我他妈是在跟你说话吗?你他妈知道个屁!”

    门房茫然不知所措地摸着脸,不知道说什么来挽回罪过,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罪过,只能眼睁睁看着邓其先又折返回去,连家门还没踏进一步就又离家了。

    邓其先同样心事重重地走着回头路,心里不由自主地胡思乱想,忐忑不安。没成想前面站着一个比他高出一个头的老汉,他一不留神撞在了老汉怀里。老汉被撞了,却岿然不动,把邓其先扶好了。邓其先虽是自己撞了人,却也气势汹汹,正准备对老汉发一顿火,一抬头看见老汉的脸,心里的怒气顿时烟消云散,反而抱拳作揖,陪笑道:“想不到是袁长老!您怎么会在这儿?”

    这里是一条简陋而隐蔽的小巷,像袁长老这样有身份的人一般不会出现在这里,邓其先也只是为了抄近路而来。

    袁长老眯着眼睛微笑道:“你小子少在这儿装模作样了!我问你,听说你预谋造反?”

    邓其先眼珠子一转,笑道:“我只是个小蚂蚁,哪里撼得动大树呢?请恕我失陪,我要去见鞠长老了。”

    袁长老哼了一声,冷笑道:“你在他那儿碰的钉子还不够吗?告诉你,鞠长青没找你,是我找你!”

    邓其先瞪大眼睛,愣了愣道:“您找我什么事?”

    袁长老笑道:“你小子向来是个刺儿头,没有安分的时候。你说你最近在预谋什么大事?别给我捅篓子,你是我引荐来的,你闯了祸我也得担着!”

    邓其先苦笑道:“我是来做事的,不是来惹事的。我之所以千方百计求您让我入教也完完全全是为了混口饭吃而已。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罢了!”

    袁长老横了他一眼,冷笑道:“不求有功,但求无过?那你小子怎么好大喜功,雷厉风行,急功近利的爬到今天这等地位的?哼,我可知道你雄心勃勃,一个小小的堂主之位肯定满足不了你的贪念。你是预谋造反,想把鞠长青取而代之吧!”

    邓其先深吸了口气,强颜欢笑道:“您从哪里听来的风言风语?我哪里有这么大的胆子敢跟鞠长老作对呢?空穴来风,完全是空穴来风!”

    袁长老嘿嘿冷笑道:“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鞠长老已无心过问江湖之事,现在教中大小事物皆由我来掌管。你小子只不过是我眼中一只小小蚂蚁,我想捏死你就捏死你!”

    邓其先强压着一股怨气,陪笑道:“是,是!”

    袁长老捋着胡须傲慢地瞧着巷子外。邓其先低头暗想:“只有他一个局外人知道我的预谋,要是他告诉了鞠长青,我非死不可!”

    “无毒不丈夫。无毒不丈夫?无毒不丈夫!”邓其先心慌意乱地想着,一个可怕的想法是他自己也不由得心惊肉跳。他狠狠咬了咬牙,慢慢从腰间拔出一把匕首,忽然指着巷子口大喊:“鞠长老!”

    袁长老摇头晃脑地朝巷子口望去,愣愣道:“鞠长老在哪儿?”话音刚落,他忽然感到背后一凉,一把匕首的尖端从肋骨间凸出。只听邓其先冷笑道:“是你逼我干的!小子,小子,我在你眼中永远是小子,那我永远都只会是个微不足道的小子!”话音未落,袁长老忽然扯起沙哑的嗓子叫道:“来人,快来人!”

    巷子口忽然涌进四五个虎背熊腰,人高马大的大汉,虽都虎视眈眈,气势汹汹,但都被眼前的一幕惊得竟愣在原地,一动不动。

    邓其先倒是有些惊慌失措,赶忙拔出匕首,袁长老胁下喷出一股鲜血,立马倒地不起。众大汉幡然醒悟,迅速朝邓其先扑来。

    邓其先像被逼急了的恶狗一样恶狠狠地瞪大眼睛,胡乱挥舞着匕首,声嘶力竭地大喊:“你们敢过来!他已经死了,你们不如跟我一起造反去吧,保你们个个荣华富贵!”

    众大汉像失了主的狼狗一样,虽然凶猛,却没有了凶猛的理由,再次愣在了那里。一个大汉朗声说道:“邓堂主雄才大略,必然不会辜负我等一腔热血!鞠袁两位长老虽德高望重,但毕竟年事已高,雄心不再。我们不如投了邓堂主去吧!”

    邓其先赫然发现说话的这个大汉便是之前劝他谋反的那个大汉,顿时心中一亮,豪气满怀,面目狰狞地笑起来,道:“骑虎难下,不得不上!事到如今,只有自己掌握自己的命运啦!我邓其先定不负重托。若有违背,匕首为例!”说完他另一只手握住匕首尖端,大喝一声,匕首应声而断。

    邓其先伸出血淋淋的手,众大汉面面相觑,继而喜笑颜开,不约而同地围了过来。

    邓其先露出诡异的笑容,看着那大汉,咬牙切齿道:“龙刚,今天的事若是传将出去,你我都脱不了干系。你记住!”

    龙刚用拳头捶了捶胸膛,朗声道:“那是自然,咱们现在是栓在一条绳子上的蚂蚱,要死一起死,要活一起活。还有什么好说的!”

    众大汉皆点头称是。

    鞠长青独自一人坐在书房看书,雷管家贸然推门而入,连门都顾不上敲,面红耳赤,气喘吁吁道:“老爷,袁长老被人杀了!邓其先造反啦!”

    鞠长青抬了下眼睛,慢慢把书放下,淡然一笑道:“活到这么大年纪我才明白,人这一生的每一天,每一件事都是过眼云烟,而人的一生也不过是一场梦罢了。现在我早已放宽心了,把一切看得很淡,不会再像从前那样跟自己过不去了。那些打打杀杀的事其实幼稚可笑,姑且把它当作一场噩梦吧!”

    雷管家心急如焚,皱眉道:“若是不小心提防,邓其先那小子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到时候……”

    鞠长青缓缓摇了摇头道:“我已退出江湖,那全是他们的事,就算他们要杀我,也不关我的事。”

    他慢慢站了起来,双手背在身后,径直走出了书房,边走边自语道:“刘晓飞那厮还真是有点学问,我得多跟他讨教讨教去!”留下雷管家一人依然心急火燎地站在那里,怔忡不安。

    刘晓飞正在书房里学着古人的样子摇头晃脑地吟诗,说是吟诗,还不如说是回忆上学时背过的古寺,只要不是明代以前的诗就行了。他用眼睛的余光瞟见鞠长青进了书房,赶紧用心去回忆,想在东家面前卖弄卖弄“学问”。

    坐在刘晓飞对面的鞠兰曦也看见鞠长青进来了,眼珠子转了转,故意刁难道:“刘老师,你不是说你才华横溢,出口成章吗?怎么想了半天都没有作出一首诗来?我看我还是练武去吧!”刘晓飞脸上一红,讪笑道:“你等着,我信手拈来!”他忽然想起最近鞠长青倡导的什么“偃武修文”总是被一些激进派颇有微辞,便联想到了清代诗人龚自珍的一首诗,于是摇头晃脑地念道:“九州生气恃风雷,万马齐喑究可哀。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

    鞠兰曦听得懵里懵懂,歪着脑袋。鞠长青却忽然站起来鼓掌,笑道:“好!好诗!好一个‘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呀!真是妙不可言!刘老师当真才华横溢,老夫佩服得五体投地。”说着抱拳作揖,恭敬之心溢于言表。

    刘晓飞故意装做没早就知道他进来了,抓了抓头皮,不好意思地笑道:“哪里,哪里,我只是有些吟诗作对的小聪明,承蒙鞠老爷看得起,混口饱饭吃就很不错了。哪里像您这样做大事的大人物呢?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鞠长青淡然一笑道:“什么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不过是一帮有权有势的人为了一己私利而不顾无权无势的黎民百姓的死活罢了!”

    刘晓飞微笑不语。鞠长青长长叹了口气,又道:“最近由我做起,推行了偃武修文的机制,黎民百姓无不风行草偃,可我教一帮只懂打打杀杀的莽夫却总是跟我作对。我本想就此退隐江湖,过清平安逸的与世无争的日子去,任其自流,但后来我又想,我是不是太自私了?我只顾着自己想过安逸的日子,可我教大乱未平,人人自危。况且我收到风声,何音红已派人来剿灭我们这帮‘叛贼’。其实我们哪里是叛贼?我们只是想摆脱天魔教而已,换一种方式去生活。你不知道我们以前干的是什么勾当!”说着他用力拍了下桌子,把鞠兰曦吓懵了,刘晓飞也吓了一跳,愣愣地说:“不知道。”

    鞠长青哼了一声,冷笑道:“天魔教早已名存实亡,当初我教在老教主连珠公子的领导下做的是替天行道,行侠仗义,光明正大的狭义之事,甚至不惜得罪贪官污吏。想不到后来何音红篡位之后,我教立马乌烟瘴气,蛇虫鼠蚁纷纷出洞,杀人越货与强盗无异,走私大烟,贩卖私盐,与商人无异,甚至官商勾结,无恶不作!我们这些不愿同流合污的就被他们轰出来了。按说人的贪念是人的本性,无可厚非,但伤天害理,损人利己的事乃是大丈夫所为吗?何音红当然不是什么大丈夫,她只是我教的一颗毒瘤而已。她唤醒了大家的贪念。同样是打打杀杀,行侠仗义得到的不过是一片美誉,而杀人越货却可以腰缠万贯。在已经失去道义的地方,就只剩下人的本性,本性恶劣的就同流合污,本性善良的就另起炉灶。这也是自然而然的事情。可何音红此人心如蛇蝎,硬是怀疑我等自立门户,我鞠长青自立为王,要将我们赶尽杀绝。我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她要是下起狠心来,到时候一定会斩草除根,连本城的老幼妇孺也不会放过!”说完嘴角不由自主地抽搐了几下,他端起桌上的一个杯子,若有所思地喝了一口。

    鞠兰曦惊叫道:“爹,你喝的是墨水!”

    鞠长青愣了一下,慢慢放下他以为是杯子的砚台,用手帕抹了抹嘴唇,忍不住笑了起来,鞠兰曦也大笑不止。刘晓飞却紧皱着眉头,忽然叹了口气道:“这么说来,本城处在极其危险的境地,血战一触即发。鞠长老,说句不中听的话,如此迫在眉睫之际,您居然推行什么偃武修文的机制,那不是让我等坐以待毙吗?”

    鞠长青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正色道:“我不是想让我等坐以待毙。说句老实话,刚开始来到此地之时,我也不是没动过自立门户,自立为王的心思。正因为这一点小小的私心,想不到会陷无辜众人于不义。说到底我还是始作俑者,我该首当其冲。到时候万一何音红真的来剿灭所谓的叛贼,就由我一人担当就好了。反正我也活了这么大把年纪,该享的福都已经享有过了。只是我唯一放心不下我唯一的女儿,你可以替我照顾她吗?”他真诚地看着刘晓飞。

    刘晓飞有些手足无措,看了看早已泪流满面的鞠兰曦,笑道:“我何德何能……况且我又不懂什么武功,到时候也保护不了鞠小姐。”

    鞠兰曦猛地拍了下桌子,杏目瞪着刘晓飞道:“我不需要你保护!”她又瞪着鞠长青,哽咽道:“爹,死则死矣!怕她何音红作甚?她也不过是个凡人而已,大不了来个同归于尽就是了!”

    鞠长青也猛地拍了下桌子,吹胡子瞪眼道:“你还没有跟她同归于尽的资格呢!何音红这次来都没来,只派了四个堂主,还有新任的林大护法,皆为她手下的得力干将!四个堂主的武功各有千秋,不是一般人能对付的了的,林洪也不是省油的灯。当年我还年轻时跟他切磋过,他的一手无痕剑法和绝顶轻功更是高深莫测,我也不是他的对手。你连何音红的手下都斗不过,还指望跟她同归于尽?”

    鞠兰曦又泪流满面,跺了跺脚道:“难道真的只有坐以待毙?”

    鞠长青低下头不停地叹息。刘晓飞也不由得黯然神伤,他心里虽然在想:“他们这帮人窝里斗,跟我有什么关系呢?这里没一个我在乎的人,也没有一个在乎我的人。到时候三十六计,走为上策就是了!”但他当下默不作声,看着父女俩各自愁眉苦脸,隐隐有一种冷眼旁观的意思,倒还不至于幸灾乐祸。

    鞠兰曦忽然从桌子底下拔出一把金光闪闪的宝剑,抹干了眼泪,横眉怒目道:“我现在就去加紧练剑!”说完就要破窗而出。

    鞠长青展动身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忽然挡在鞠兰曦面前,鞠兰曦愣了一下,后撤一步,依然横眉怒目道:“爹,你拦着我作甚?”

    鞠长青铁青着一张脸,冷冷道:“我不许你做无谓的牺牲!”

    鞠兰曦急得跺脚,恨不得想将自己的父亲打倒在地。

    鞠长青冷笑道:“你尽管出手便是,不用怕伤到我。我知道你从来都不爱舞文弄墨,只爱舞刀弄剑,背着我研习武学。你要是能在十招之内伤到我一根毫毛,我便再也不管你,你以后大可光明正大地舞刀弄剑去,你要跟何音红同归于尽我也不管了!”

    鞠兰曦转怒为喜,但仍持怀疑,微微皱眉道:“当真?那我可手下不留情了!”

    鞠长青看着她天真无邪的模样,忍俊不禁道:“谓予不信,我再多让你三招怎么样?输了我照样应你!”

    鞠兰曦比划着剑,摆好姿势,愠怒道:“不用让!”说完劈手就是一掌,这一掌乃是虚招,然后一剑猛地刺向鞠长青胸口,这一剑也是虚晃了一下而已。鞠长青面带微笑,一动不动,慢慢伸出两根手指,笑道:“已经两招了。是你说的,还有八招,可别再浪费了。”

    鞠兰曦嘁了一声,口念剑诀,嘁哩喀喳地使出一招无痕剑法。无痕剑法本无招数可言,皆为自我领悟无形无影的精髓所在,而鞠兰曦练习时总不得要领,硬加上了不伦不类的招式。虽然不伦不类,但使用起来却别具一格,威力居然不在一流剑法之下,所谓剑走偏锋,这一招使出来,鞠长青猛地愣了一下,再想轻而易举地拆解已是不能,更何况是继续一动不动呢?他手无寸铁,身后又是墙壁,只好施展绝顶轻功,飞身跃上窗台,堪堪躲过了砍响他肩膀的一剑。

    鞠兰曦一招得手,不禁洋洋得意,仰头瞧着鞠长青,笑道:“爹,要不要先取把剑再来?我看照此下去,我不仅能伤到您一根毫毛,还能伤到您一根手指呢!何必受这皮肉之苦呢?”

    窗户不高,鞠长青只能躬着身子,那样子向是在向鞠兰曦认输一样。他忽然仰头大笑道:“你别得意得太早!我是怕我的寒冰掌伤了你,连我自己都治不好。”

    鞠兰曦哼了一声,厉声喝道:“看剑!”说着飞身跃起,剑如飞虹,刘晓飞在旁边看得都睁不开眼了,只听铿锵声响,似有铁器相撞。但鞠长青手中哪有什么兵器?他竟两指相并,以手为剑,与鞠兰曦一把削铁如泥的宝剑斗得火星四溅,旗鼓相当。刘晓飞不禁看得呆了,忍不住拍手叫好。

    鞠兰曦百忙之中横了刘晓飞一眼,刘晓飞不由得脸上一红,只见鞠兰曦一把剑使得更加猛烈,剑式中竟隐藏着杀招,招招直取鞠长青要害。鞠长青被逼得不得不使出生平绝学寒冰掌,他掌上忽然冒起青烟,像结了层冰霜一样变得雪白。他两掌合抱胸前,腹部露出空门。

    鞠兰曦大喜过望,用剑直刺他腹部,刘晓飞忽然大喊:“错了,中门!”鞠兰曦稍一愣神,剑势缓了一缓,不再刺向鞠长青腹部,忽见鞠长青双掌齐发,鞠兰曦避之不及,慌乱中猛地向前刺去,鞠长青双掌已是强弩之末,只是轻轻挨到了鞠兰曦手中的剑柄,鞠兰曦把握不住,剑脱手而飞,齐柄而断。

    鞠兰曦和鞠长青同时向后一跃,各自站定后,鞠长青忽然哈哈大笑道:“高,实在是高!高人指点,果然不同凡响!”他低头看着自己的胸前的衣襟,衣襟上沁出一两滴血。鞠兰曦拍手称快:“好!我不仅伤了爹的毫毛,还刺中了爹的胸口!正好是第十招!爹,您现在还有什么好说?”

    鞠长青淡然一笑,忽然板起脸道:“你这小丫头用剑太过凶残,上乘剑法最忌凶残,你差点逼得我使出杀招。若不是刘老师在旁指点,你早已自食恶果了!”他指着站在那里发愣的刘晓飞。

    鞠兰曦愕然看了看刘晓飞,皱眉道:“怎么是他指点?他懂什么武功?只不过是个穷酸秀才罢了!”她脸上现出一副不以为然的神情。

    鞠长青哼了一声,冷笑道:“我问你,刚刚你刺中我那一剑之前是不是本来想刺我腹部的?”

    鞠兰曦面红耳赤,杏目圆睁,若有所思地看着那把断得只剩下剑柄的剑。

    鞠长青冷笑一声,又道:“我故意双掌合抱于胸前,就是为了引你刺我的腹部,然后我会双掌齐发,将你打倒在地。因为那已是第十招,我不得不铤而走险,就算真的伤了你也在所不惜。没成想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刘老师居然看破了玄机,出言提点。唉,算了,我也没说过不许有人在旁指点,算是我输了!你自舞刀弄剑去吧!我以后再也没权利管你了。”

    鞠兰曦横眉怒目地瞪着刘晓飞,全然没有得胜的喜悦。刘晓飞一脸无辜的样子,茫然道:“我只是情急之下信口开河的那么喊了一声而已。你也看到了,刚刚那两掌若是当真打在你身上,你可就再也没机会练剑了。”

    鞠长青呵呵一笑道:“兰曦,你日后若是想练剑,可以找刘老师讨教了!”

    鞠兰曦哼了一声,冷冷道:“他不过是运气好而已!只懂吟诗作对,之乎者也的文弱书生,穷酸秀才!我才不跟那手无缚鸡之力的凡夫俗子学剑呢!”说完从书桌底下又拔出来一把金光耀眼的宝剑,径直走到窗前,飞身一跃,破窗而出。

    鞠长青望窗兴叹,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转过身笑着对刘晓飞道:“刘老师,我可得跟你好好聊一聊。”

    刘晓飞不置可否,手足无措地愣在原地。

    “想必刘老师也是武林中人。把你的手给我瞧瞧!”鞠长青慢慢走到刘晓飞跟前,伸出一只手,刘晓飞犹豫了一下便也伸出一只手。鞠长青面带微笑,轻轻握住他的手,潜运内力,只见刘晓飞身体猛地一震,双眼翻白,似乎摇摇欲坠。鞠长青赶紧松开手扶住他,微微皱眉道:“你感觉如何?”

    刘晓飞浑身不由自主地颤抖个不停,声音也颤抖着道:“好冷!”

    鞠长青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笑道:“想必你虽剑法高超,但内力却几乎没有,倘若与武林高手动起真格来也是不堪一击。”

    刘晓飞深吸了口气,感觉身体不再那么寒冷了,反而一股暖流迅速遍布体内,甚是通畅。他也摇了摇头,苦笑道:“我何尝没有什么内力,剑法也是一点半点也不懂。刚刚那一次贸然指点也纯属侥幸,万一指点错误,鞠小姐免不了身受重伤,我也难辞其咎啊!”

    鞠长青长长叹了口气,苦笑道:“我还以为我教出了一个真人不露相的高人,可以助我反败为胜呢!想不到……唉,梦就是梦,再怎么幻想也是一场虚空。”他边说边摇头叹息,走出了房门。

    刘晓飞独自一人站在房里,心想:“虽然他们跟我非亲非故,他们不在乎我,我也不在乎他们。但若是我真的万一恢复了武功,帮他们一把也不妨啊!我怎么老是这么冷血无情呢?要是多做点好事,是不是就能被人家在乎了呢?毕竟是我先不在乎别人的,别人又怎么可能无缘无故的在乎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