灿烂墓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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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五章 忠虎

    thu jul 09 21:39:21 cst 2015

    此时山林入晚,皓月当空。山洞里却是漆黑一片。

    林洪把何音红轻轻放在一张石床上,打了个哈欠,转身便离开了山洞,从洞口一跃而下。因为鞠兰花不会轻功,所以她只好在山洞所在的峭壁下等候。林洪一落地,鞠兰花便匆匆走过来,悄声道:“她醒了吗?快带我上去看看!”

    林洪又打了个哈欠,懒洋洋道:“她没醒。不过你我奔波了几天几夜都没睡过一个好觉,先去休息一下吧。明天我再带你去看她!”鞠兰花紧紧皱着眉头,若有所思地瞧着他道:“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万一她明天醒了,就是你我的末日!”

    林洪大惊失色,皱眉道:“末日?你是不是疲劳过度,神经错乱了啊?”

    鞠兰花摇了摇头道:“我没神经错乱。难道你没听说过兔死狗烹的典故吗?你是上任教主连珠公子任命的堂主,何音红必定不会重用你,而且很可能清理门户,把你们这一批老堂主统统除去!张堂主和钟堂主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吗?”

    林洪瞪大眼睛,眼珠子转个不停,屏住呼吸想了一会儿,然后长长呼出一口气,微微皱眉道:“不会吧?你又杞人忧天了。我刚刚救了她的命,而且她还决定将来把教主之位传给我呢!我现在可是她唯一信任的人,也是她唯一可以信任的心腹,难道她会砍掉自己的左膀右臂吗?不可能!不可能!你这是杞人忧天加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哈哈……”他忍不住笑了起来。

    鞠兰花却一再摇头,叹了口气道:“你们男人哪里懂女人的心思?你没听说过女人心,海底针吗?你没听说过黄蜂尾后针,最毒妇人心吗?我也是个女人,我知道她在想什么。”

    林洪瞪大眼睛道:“你到底是谁?你有什么企图?”同时他用力抓住了鞠兰花的肩膀,鞠兰花挣脱出来,吃惊道:“我是鞠兰花啊!我怎么可能有什么企图?我是担心你的安危!”

    林洪若有所思地盯着她,忽然瞪大眼睛道:“你姓鞠,鞠长青也姓鞠。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你是不是鞠长青派来的细作?想趁机搞垮本教总坛,妄图取而代之!”他再次紧紧抓住她的肩膀。

    鞠兰花用力挣扎,却怎么也挣不出身,疼得涕泪交流,颤声道:“我跟鞠长青那狗贼一点关系也没有!我身上的衣服和身体就是被那老贼亲手缝在一起的,我做梦都想狠狠宰了他!”

    林洪慢慢不由自主地松开了双手,愕然道:“你……”

    鞠兰花哽咽了片刻,一句话也说不出,过了好一会儿才颤声道:“其实我是鞠长青的养女。”林洪更加愕然。

    鞠兰花于是把她如何被鞠长青收养,如何被他家人排挤,又如何被鞠长青和雷管家施暴,后来冒死从粪坑里钻地道逃出生天。但她没有说是一个叫金龙的仆人救她出来的。她不想再跟鞠府有任何牵连,金龙是唯一跟她有情有恩的人,但他始终来自她过去噩梦般的生活,她想忘记过去,哪怕是一丝半点的爱情,友情,亲情都让她恶心欲呕。她的内心深处只留下不可磨灭的仇恨。她活着的唯一目的就是手刃鞠长青。

    月光朦胧,林洪发现鞠兰花的脸庞变得狰狞而恐怖,不由得打了个寒噤,沉吟了片刻道:“想不到你身世如此凄惨,正好我们同仇敌忾,凭着何教主高深莫测的神功,还有天目山总坛的势力,定能替你报此深仇大恨!”

    鞠兰花缓缓摇了摇头道:“你还是不明白,兔死狗烹,卸磨杀驴的故事历来重演不休,人心叵测,就你我二人这小小的势单力薄的无名小卒还不是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如果不趁虚而入,趁火打劫, 趁人之危,你我终归难逃一死。因为只有你我知道她残害天魔教旧部的阴谋诡计,而别人又绝对不会相信我们的一面之词。现在死了三个堂主了吧?为什么偏偏这么巧,你一回来就发生了血案?何音红是想借刀杀人,让你当替罪羊,说你们这些堂主为了争权夺利而自相残杀。所有矛头都将指向你!到时候你必定跳进黄河也洗不清,最后群起而攻之,天大地大,以后就没有你我容身之所了!”

    鞠兰花苦口婆心说了这么多,林洪时而脸色苍白,时而满脸通红,时而脸色铁青,到最后满头大汗淋漓,沉吟了半晌才喃喃道:“事到如今,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鞠兰花脸上露出恨铁不成钢的懊恼神情,恨不得狠狠打林洪一巴掌,但这一巴掌终究没打出去。她绝望地低下头,摇了摇头道:“事到如今,身不由己。”她猛地抬起头,又道:“那你先带我去看看她吧!”

    林洪无可奈何地苦笑了笑,摇摇头道:“你还是杞人忧天,自寻烦恼。明天再说吧!我实在太累了,或许我一个人攀登绝壁还不成问题,若是带上你就很可能一个不小心跌落悬崖。”

    鞠兰花抿了抿嘴,仍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微微皱着眉道:“但愿她明天不会醒过来。”

    林洪坦然一笑,拉着鞠兰花的手大踏步离开了峭壁,经过乱石丛,张虎和钟堂主的尸体还在那里。张虎无头的身体仍僵直地立在巨石顶上,不肯倒下。

    鞠兰花看到那具无头而站立的尸首,不由得吓得一声尖叫,双手紧紧抓住林洪的胳膊。林洪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慰道:“别怕,都是已见了阎王的人。有身体,没灵魂了。跟世上的很多凡夫俗子一样。哈哈……”说完他笑了起来。

    月光撒在一高一低两具尸体身上,像蒙上了一层薄霜,阴森恐怖的气氛没有了,却平添一种凄凉。鞠兰花深吸了一口气,叹息道:“每个人都好好活着不好吗?不需要多亲密,和平就好。为什么非要斗个你死我活?”

    林洪微微一笑道:“弱肉强食,这是大自然的生存法则。人虽然表面上不吃人,但无形中人比野兽还要残忍,富人都是踩着穷人的身子走上去的。没有谁想当弱者。”

    鞠兰花轻轻叹了口气道:“我们把他们埋了吧!”

    林洪摇了摇头,笑道:“山中有野兽,它们自便会把他们处理掉的。放心,明天早上你连他们的骨头都找不到了。”

    鞠兰花听得毛骨悚然,赶紧拉着他的胳膊,环顾着四面道:“那我们还是走吧!”

    林洪微微一笑道:“不用怕,山上的毒蛇猛兽都是我的朋友。”他忽然沉吟了片刻,叹了口气,接道:“不过我要是死了,它们还认不认我这个朋友呢?”

    鞠兰花紧张兮兮地瞧着四面黑漆的一片,喃喃道:“你要是死了,它们肯定也会把你啃得连骨头都不剩!”

    林洪仰头大笑道:“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有酒有肉多兄弟,急难何曾见一人?入山不怕伤人虎,只怕人情两面刀。人情冷暖,世态炎凉,想不到在荒无人烟的大自然中也一样啊!”说完他们二人携手离开了乱石丛。

    不到深夜,天外飞来几只体型硕大的秃鹫,落在张虎的无头尸身上,尸身立马跌落下巨石,那几只秃鹫尖叫连连,跟着尸身一起落地,也许是因为气愤,它们开始狠狠啄食张虎的血肉,张虎很快就血肉模糊了。另外几只秃鹫发现了钟堂主的尸首,欢欣鼓舞地尖叫了几声便飞到他身上,也狠狠地啄食。

    乱石外忽然响起一阵雷鸣般的虎啸,一头老虎猛地扑了过来,一口咬在一只秃鹫的脖子上,秃鹫猝不及防,转眼便一命呜呼。其它秃鹫凄厉尖叫,群起而攻之,纷纷向老虎头上身上猛啄。老虎蹦蹦跳跳,啸声如雷,又咬死了两只,但天外又飞来数十只更为庞大的秃鹫,老虎的眼睛被啄伤了,惨叫咆哮了几声,忽然猛地掉头,一口咬住了离尸身不远的张虎的头颅。它又愤怒而凄厉地咆哮了一阵便钻入了丛林。那些秃鹫不再追来,返回去继续啄食尸身。

    老虎叼着张虎的头颅边跑边咆哮,咆哮声似人一样的哀嚎痛哭。它跑到了一座悬崖边,仰头向着明月大啸不止,声震山谷。老虎的两只眼睛在滴血,血流到了张虎的头颅上,从他未瞑目的眼睛上流过,如同两滴清泪。老虎最后疯狂地咆哮了一声,忽然纵身一跃,叼着张虎的人头一起坠落下万丈深渊。

    次日早晨,阳光淡淡地撒在一座简易而不失美观的茅草屋上。

    鞠兰花很早便醒来,昨晚她和林洪第一次圆房了,脸上还带着幸福的红晕。青草花香飘入门帘。鞠兰花面带微笑地看着依旧熟熟安睡的林洪,不禁莞尔一笑,心想:“就这样过着安宁普通的日子也是不错。我心里一点杂念也没有了。”

    阳光从门缝照进来,鞠兰花感觉刺眼,但又忍不住去瞧。因为门外似乎站着个人,她吓了一跳,连声音都有些颤抖了,沉声道:“是谁?”

    门外果然有人,那人声若洪钟,粗声粗气道:“我是姚堂主。教主要见林堂主!”他沉默了片刻,又道:“教主吩咐等林堂主醒来再叫他。”

    林洪已经醒来,看着目瞪口呆,瘫坐在床边的鞠兰花,扬声道:“姚堂主,你先回禀教主,就说我稍后就到!对了,是在山洞还是在大堂?”

    姚堂主沉默了片刻道:“在大堂。”他好像欲说还休,最后只说了句:“好自为之。”说完便好像有些生气似的拂袖而去。

    茅草屋里的阳光仿佛黯淡了一些。一霎那间几乎暗得什么也看不清。林洪怔怔地坐在床上发呆,身上一件衣服也没有穿。鞠兰花满面愁苦,秀眉紧锁,沉默了半晌才喃喃道:“他为什么要说好自为之呢?”

    林洪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释然一笑道:“杞人何必忧天?生死存亡我已看得淡如清风,什么刀山火海我都踏过,龙潭虎穴也独来独往返。千古艰难惟一死,又何况教主不一定非要我死。尚存一线生机比死幸运多了,我连死都不怕,还怕什么?”

    鞠兰花愁眉苦脸,泪水涟洏。林洪轻叹了口气道:“只是你还年纪轻轻,我不想连累你。你还是先行下山去吧,想必没人会注意到你。万一有人碰到你,你就说是迷了路的山民。以前也有过山民到山上来砍柴迷了路,他们不会为难你的。对了,我这儿有几千两的银票。你下山后可以买几亩田租给别人种,你只要收租就行了,想必谋生不是难事。嗯……还有,千万不要向人提起我。你下山后就当作跟我一刀两断了,好好过你未来的生活,遇到好人就嫁了也好。”他始终面带微笑地说着,把几张面额上千两的银票递给鞠兰花。

    鞠兰花脸色苍白,忽然失声痛哭,扑到林洪身上,哽咽道:“没有你,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不如一起死了算了!呜呜呜呜呜……”

    林洪紧紧抿着嘴,拍了拍鞠兰花的背,忍着泪水强颜微笑道:“这世上没有谁离不开谁的。我没遇见你之前还不是一如既往地过?你遇见我之前也不是平平静静地活着吗?就当我们从未遇见!”他说完坦荡地笑了起来。

    鞠兰花呜咽不止,扒在林洪的肩头,颤声道:“一句话一辈子,从我遇见你那一刻起我就决定跟你生死相依了。你要赶我走,除非先杀了我!”说完她狠狠一口咬在他的肩头。

    林洪长长叹了口气道:“得妻如此,夫复何求?”他抱着鞠兰花的肩膀,把她轻轻推开来,微笑道:“毕竟我们现在还活着嘛!何必为了还没发生的事忧愁呢?就算目前就是世界末日,只要此刻我们珍惜在一起的时光,那一辈子就都值得了。不是吗?”

    鞠兰花含着眼泪点了点头,林洪替她抹干了泪水,再次和她拥抱在一起。

    天目山天魔教总坛的大堂矗立在群峰之颠,远远望去如同凌驾于峰峦上的另一座高峰,规格之宏大令人望而生畏。

    林洪独自一人登山,以前脸不红,心不跳,气也不喘就能轻易登上峰顶,现如今却是一步比一步沉重,佝偻着蹒跚而行,气喘如牛,仿佛背负了一座大山。

    鞠兰花决定在茅草屋里等他回来。他想着自己身上背负了自己和鞠兰花两个人的命,不禁奋起直走,一步快似一步,直到施展出绝顶轻功轻云度雁。登山之难立马如同儿戏。他像一只小鸟一样轻快飞行而上。

    他还未行至大堂所在的高峰脚下时,远远望到一个人急匆匆地朝他奔来,速度也超快。林洪心念一转:“此人同样施展的是绝顶轻功轻云度雁!”没等到他猜出来人是谁,那人已飞速行至他跟前,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林洪站住脚步,莞尔一笑,抱拳道:“原来是姚堂主。你这么火急火燎地下山去干什么?”

    姚堂主飞奔数里,仍脸不红,气不喘,眉头紧锁着道:“洪哥,你此去必是凶多吉少!还是赶紧下山逃命去吧!现在还来得及?”

    林洪愣了愣,淡然一笑道:“此话怎讲?”

    姚堂主左右前后迅速瞟了一眼,悄声道:“你可真是身在祸中不知祸!昨天晚上,钟堂主,张堂主二人死在乱石岗了。而你又恰巧是昨天回来的,你一回来就出了这么大的事。你想想,他们不用怀疑就肯定是你干的!你看你还笑!天都要塌下来啦!今天教主召开教会,十有**是冲着你来的!”

    林洪微笑着长长舒了口气道:“在你看来是天都要塌下来了,可对我来说,只不过是天上在打雷而已。”

    姚堂主唉声叹气,愁眉苦脸道:“你这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你的这倔劲儿早晚会断送你的命!”

    林洪缓缓摇了摇头,微笑道:“岂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于心。就算是死,我也要死得坦荡!临阵脱逃算什么?畏罪潜逃?这样我不就是不打自招了吗?”

    姚堂主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道:“你我都是为教主卖命的,随时随地都可以死,但不能就这么白白死了!”

    “谁叫我们这些人宁愿做大户人家的狗,也不愿做穷苦人家的主人呢?哈哈……”林洪用力拍了拍姚堂主的肩膀,仰天一笑道:“好兄弟,且随我地狱走一遭!”

    天目山天魔教总坛大堂遥遥在望,二人结伴同行,谁也不肯快一步,也不肯落后一步。林洪忽然停住脚步,微笑道:“你先去吧!免得被人以为咱们是同伙似的!”

    姚堂主迟疑了片刻,点头道:“也好!”说完他加快脚步,转眼便消失在金碧辉煌的大堂的暗影里。

    林洪却依然停步不前,闭上了眼睛,长长叹了口气,心里默默地想:“我太累了,太累了。如果有一天我可以潇洒自如地离开,我将永远离开,再也不回来了。”想着想着他又不由自主地继续前行。

    大堂里黑压压的人群像一堆毛茸茸的老鼠一样聚集在一起。而何音红正端坐在大堂之上,身穿白衣,像一只泰然自若的猫。

    林洪感觉自己也像一只战战兢兢的老鼠,站在何音红面前如同站在一只凶狠残暴的饿猫面前。

    他终于来到了大堂,大堂里上百个高矮胖瘦,千奇百怪的男人像受了惊的老鼠一样顿时凝固了,齐齐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林洪无形中感到被一阵排山倒海的压力压得喘不过气来,眼睛不敢向左右去看,只强作镇定地死死盯着高高在上的何音红。他心里一时间产生一个莫名其妙的疑问:“为什么这么多人高马大,虎背熊腰的堂堂男子汉们要对一个女人俯首称臣?”

    带着这个疑惑,他目不转睛地望着何音红。何音红轻轻咳嗽了一声,众人本来就鸦雀无声,现在更是动也不敢动,连呼吸都快屏住了。

    林洪仿佛刚刚回过神来,慢慢蹲下身去,单膝跪地,俯首看着地面道:“拜见教主。”声音洪亮而又有点沙哑。林洪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淡定自若,比高高在上的何音红还要坦然。

    何音红微微点了点头,用一块洁白的手帕擦了擦嘴角,微笑道:“起身吧!”

    林洪应声而起,他奇怪自己怎么一点也不害怕,只是有点紧张。万事开头难,他用余光瞟见了何音红脸上的笑容,不禁暗自放下了心里的一块石头。这时他才有心思去看一看分站左右两边的人。每个人似乎都是同一种表情,那就是好奇。

    林洪似乎能听见他们秘而不露的悄悄话。

    “他怎么自己回来了?听说还带着个女人。”

    “他一回来,张堂主和钟堂主就死在乱石岗了,尸骨无存!”

    “张堂主驯养的那只老虎叼着它主人的头颅跳崖自尽了!”

    “他肯定是嫉妒张虎当上了大护法。亏张虎还视他为兄弟呢!他一定是趁其不备,背后暗算。不然凭张虎的武功,绝不至于输给他!”

    “……”

    林洪眉头紧锁,越听见这些话越烦恼不已,脑袋都快要爆炸了。他恨不得大声吼叫出来:“他们不是我杀的!我林洪不是背信弃义的小人!”但他终究没有说出来。

    何音红这次不像是故意咳嗽,而是真的忍不住咳嗽了起来,用手帕一抹,人人都看到了洁白手帕被她嘴角的血染得鲜红。众人顿时鸦雀无声,摒息凝神。

    何音红剧烈地咳嗽了好几声,越咳越听不下来,而且咳得越来越厉害。林洪忍不住关切道:“教主,有什么事日后再议吧!您先休养一阵子吧!”

    何音红涨红了脸,强忍住咳嗽,用手帕抹净嘴角的血迹,微笑道:“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这样美丽的阳光再也见不到了,明天又有何意义?”

    林洪和众人目瞪口呆地瞧着她,又不约而同地瞧了瞧大堂门外的天空。

    时值正午,骄阳似火。

    何音红沙哑地喘息了一会儿,忽然用出奇的洪亮的嗓音说道:“我现在向大家宣布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她四面看了看茫然而故作姿态的众人,脸上露出一丝不可捉摸的微笑,又道:“林洪听令!”

    林洪四顾了一下,仿佛在怀疑人群中是否有一个跟自己同名同姓的人,众人茫然而严肃地望着他,直到他确定刚刚何音红喊的确实是他,赶紧一下子双膝跪地,心思如走马灯一般飞快地乱转:“听令!听令!看来她不是要治我的罪,而是要交待给我非常重要的任务。她刚刚说过非常重要这四个字了。我还有利用价值,她不会立马就害死我。太好了!太好了!”他欣喜若狂,恨不得站起来,跳起来狂呼呐喊。

    只听何音红又轻轻咳嗽了几声,又用洪亮的嗓音说道:“我任命你为本教新任大护法,统领总坛教众去往天魔城铲除叛贼鞠长青,以儆效尤!”

    众人像超负荷的大坝开闸泄洪一样终于得到了谈论自己心中疑惑或不满的机会,议论纷纷,交头接耳,像苍蝇一样嗡嗡嘤嘤嚷个不停。谁也没有大声喧哗,但上百人同时发出密密麻麻的声音就像闷雷一样让人心烦意乱。

    林洪依旧跪在地上,如跪针毡,起来也不是,继续跪着也不是。幸好何音红忽然重重拍了下椅子的扶手,声若洪钟道:“闭嘴!谁再有异议便格杀勿论!”

    众人像一群被泼了一盆开水的蚂蚁,刚刚还争先恐后,熙来攘往地众说纷纭,现在立马安静下来,如同秦始皇兵马俑一样一动不动了,嘴巴张着的不敢再说话,嘴巴闭着的继续闭着,现在就算有人用刀去撬也无法让他们张嘴说话了。

    何音红冷冷地看了一遍众人,把视线定格在林洪身上,淡淡地说:“你先起来吧!”

    林洪似乎使尽了浑身力气才勉强站了起来,站起来后发现双腿已经麻木了,像有无数只蚂蚁在腿上爬一样,虽不痛不痒,却令人无法忍受。他不敢挪动半步,怕一不小心就会跌倒在地。

    何音红又开始深深地喘息,仿佛在努力呼吸以维持殆尽的生命,直到喘息稍微均匀了点,她才横了众人一眼,冷冷道:“你们见到林护法就如同见到我一样,若是有谁胆敢阳奉阴违,则视为叛贼无异,本座必格杀勿论!”她的眼神像鹰眼,声音像虎啸,神情像黑白无常。座下一众人等无不低眉顺眼,俯首帖耳。没有一个人敢再说一个字。

    林洪本想说:“我何德何能……”但他看出来何音红的话不可不信。除了他之外,教中还有谁可以让她信任的呢?

    于是当何音红问道:“林洪,你有什么想法?”林洪立马斩钉截铁道:“属下没有想法。属下必不负教主重托,万死不辞!”

    何音红微笑着点了点头道:“十日后整兵顿马,剿灭叛贼!”

    “是!”林洪和众人一齐应道。

    何音红轻轻闭上了眼睛,一脸疲惫不堪的样子,挥了挥手道:“都散了吧!”

    众人一齐躬身行礼,陆陆续续离开了大堂。林洪最后一个走出门口。何音红忽然喊道:“师兄,你先等等!”说完她像一片落叶一样悄无声息地飘身落在林洪身后,林洪愕然转身道:“教主还有何吩咐?”

    何音红脸色苍白,嘴唇上也没有一丝血色,但双眼却炯炯有神,因为越发消瘦而显得眼睛越大,远远看去如一具行尸走肉,令人不寒而栗。

    林洪不由得退后一步,不敢正视她的双眼,又道:“教主还有何吩咐?”

    何音红淡然一笑道:“唉,你我始终有主仆之别。算了,我是想让你帮我个忙。”

    林洪低下头,受宠若惊似的大声道:“教主有何吩咐尽管吩咐,属下必定在所不辞!”

    何音红微笑道:“没有别的。我只想借你夫人一用。我想让她做我的贴身丫鬟。”

    林洪猛地抬起头,心念飞转:“莫非她知道了鞠兰花是鞠长青的养女,想把鞠兰花留在身边,好让鞠长青投鼠忌器?哼,她这如意算盘可打错了。其实鞠兰花比你还痛恨鞠长青呢!可这样一来,兰花就会身不由己,朝不保夕了。”他这么想时不敢看何音红的眼睛,怕她万一看出自己的心思。他勉强笑了笑道:“这点小事何足挂齿呢?只是兰花她并非我教中人……”

    何音红笑着摇了摇头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既然来到了天目山,那她就是我教中人!”

    林洪看着何音红笑里藏刀的脸,心知不能再过多推搪,只得点头答应。何音红心满意足地笑道:“如今本座只有你一人足以信任,如果你也心猿意马的话,那我就真成了孤家寡人了!”

    林洪低下头诚惶诚恐道:“属下身受本教浓恩,不敢动一星半点不忠不义的心思,否则必遭天打五雷轰!”

    何音红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微笑道:“那就好!那就好!”

    下午时分,天空忽然黯淡下来,乌云密布,滚滚闷雷声不绝于耳。

    林洪离开大堂数里之远后,忽然加快脚步,一是为躲避即将来临的倾盆大雨,二是急于想见牵肠挂肚的心爱之人鞠兰花。

    已经有几滴雨落在林洪脸上,林洪心想:“要是淋成个落汤鸡,她必定要责备我啦!哈哈!”他归心似箭,施展起绝顶轻功轻云度雁,如大鹏展翅般飞速向半山腰跑去。山间乱石,林中草木皆成为他的垫脚石,而不是障碍物。

    林洪如履平地般飞檐走壁,不到一盏茶工夫就回到了茅草屋,刚刚进门,天空亮起一道耀眼的闪电,大雨滂沱而下。

    林洪正暗自庆幸躲过一场大雨,忽然发现鞠兰花泪流满面地出现在他眼前。

    鞠兰花猛地扑到他怀里,泣不成声道:“你怎么才回来?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呜呜呜呜呜……”

    林洪忍不住哈哈大笑,抱着她的肩膀,轻轻推开,含情脉脉地看着她道:“一般视死如归的人并不会轻易就死的。像我这样放荡不羁,又身不由己的人随时随地都会死,但我绝不会就这么白白死掉!你看我视死如归,还不是平平安安地回来了?命贱的人最长命!哈哈……”

    鞠兰花抹干了眼泪,娇嗔道:“以后你去哪儿都要带着我。我再也不能像今天这样像自己在等死一样地等你回来了!”

    林洪抿了抿嘴,长长叹了口气道:“可惜我身不由己,这么简单的要求我也答应不了你。”

    “为什么?”鞠兰花瞪大眼睛道。

    林洪缓缓摇了摇头,又叹了口气,于是把何音红叫他率本教教众讨伐鞠长青,何音红要鞠兰花做她的贴身丫鬟等等事情一一相告。

    鞠兰花走到床边坐了下来,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半晌才回过神来道:“她还是想借刀杀人,然后兔死狗烹,卸磨杀驴。”

    林洪也走到床边坐下,微微皱眉道:“你还是杞人忧天,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她现在最需要一个心腹,而我是她唯一的心腹,如同她的左膀右臂。她怎么会自己砍掉自己的手臂呢?”

    鞠兰花哼了一声,冷笑道:“你知道吗,我什么样的人都见过,多心狠手辣,冷血无情,道貌岸然,人面兽心的人也接触过。我比你更了解人性的丑恶。”她吞了口口水,又道:“我知道像何音红这样的人是什么样的人。她当初害死了连珠公子,取而代之。她自己就是天魔教最大的叛贼,现在又口口声声剿灭叛贼。这不是贼喊捉贼吗?哼,像她这样冷血无情,自私自利的人做任何事情都是为了自己。你说你是她的心腹,其实你是她的心腹之患。她不在乎任何人,你,鞠长青,包括所有天魔教的教徒,她一点也不在乎。因为你们都是连珠公子的旧部。她只想让你们自相残杀。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到时候她就可以独霸天下,只手遮天。你们不过是她登天的阶梯而已!”

    林洪脸上时红时白,冷汗涔涔,沉吟了半晌才道:“我觉得你比何音红还要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