灿烂墓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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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四章 山洞里的女人

    thu jul 09 21:36:12 cst 2015

    林洪和鞠兰花手牵着手,像一对情窦初开的小情侣一样结伴而行。一路上怪石嶙峋,树木越发高大,冥冥中透出一股阴森恐怖的气氛。

    鞠兰花抓得更紧,林洪坦然一笑道:“别怕,一切都有我呢!”

    乱石间忽然冒出一个如同鬼魅般的人影。那人昂藏七尺,手臂出奇地长,两只熊掌般的大手耷拉下来,超过了膝盖。远远看去像一头威猛的大猩猩。

    林洪站住脚瞧着他,微微一笑道:“钟堂主,好久不见啦!”

    钟堂主一动不动,连眼睛也没眨一下,漠然地瞧着鞠兰花和林洪,冷冷道:“教主找你。”

    林洪欣喜中带着惊讶,瞪大眼睛道:“教主怎么知道我回来了?”

    钟堂主仍是死尸一样僵硬的脸,冷冷道:“教主没让你回来。”

    林洪吞了口口水,沉吟了片刻,勉强笑了笑道:“原来如此,我这就去见她。”说完他拉着鞠兰花的手继续向前走,当走过钟堂主身边时,钟堂主死死盯着鞠兰花,盯得鞠兰花也忍不住瞟了他一眼,但很快就转过头去,钟堂主的眼睛仿佛一泓幽深而寒冷的清潭,有一种无形又可怕的吸引力让人神往却不得不避而远之。

    钟堂主忽然冷冷道:“我奉劝你不要带她一起去见教主!”

    林洪再次停住脚步,愕然回首道:“为什么?”

    钟堂主自从见到他们起第一次闭了下眼睛,而且干脆闭着眼睛道:“你可能不知道,教主最近越来越憎恶成双成对的情侣。”

    林洪愣了愣,微微颔首道:“我知道了。”他发现钟堂主的嘴角不由自主地抽搐了好几下,眼睛也仍轻轻闭着。他猜想他之所以不睁眼是因为不想被人看到他眼里的恐惧,抑或怨怼。

    “钟夫人还好吗?”林洪长长舒了口气,忽然问道。

    钟堂主双眼慢慢睁开,眼里似乎含着泪水,但语气仍冷冰冰道:“她走了。”

    “是你的主意,还是教主的主意?”林洪有些忧心忡忡的样子,瞧了瞧在一旁发呆的鞠兰花。

    钟堂主低下头,似乎不愿回答,沉默了半晌才声音低沉地说:“是我的主意。”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林洪皱眉道。

    钟堂主眼里露出一现即隐的恐惧,又沉默了片刻才冷冷道:“有一天李堂主跟他的夫人在丛林里打情骂俏,追逐嬉戏,被教主听到了……”他似乎不小心咬到了舌头,再次闭上了眼睛。

    林洪默然不语,沉吟了片刻又道:“然后呢?”

    钟堂主闭着眼睛哼了一声,冷笑道:“那是他们自讨苦吃。反正那天以后我再也没有见到过李堂主和李夫人。”

    林洪不禁打了个寒噤,鞠兰花也觉得毛骨悚然。林洪沉默了半晌,勉强笑了笑道:“多谢钟堂主提醒!幸好我们一向低调,从不秀恩爱。”

    钟堂主哼了一声,冷冷道:“好自为之吧!”说完他仿佛从未出现过一样,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乱石间。

    林洪若有所思地瞧着鞠兰花,鞠兰花淡然一笑道:“你去吧!我在这儿等你。”

    林洪显然烦恼已极,笑得有些勉强,抱着她的肩膀道:“在这儿也不妥,你还是跟钟堂主走吧!他会妥善安置你的。”

    鞠兰花瞪大眼睛道:“他不是走了吗?我上哪儿找他去?”

    林洪哼了一声,微笑道:“放心,你走到那堆乱石中去,他自然会现身的。”说完他轻轻推了一下她,她依依不舍地一再回头,林洪始终面带微笑,她轻轻叹了口气便走进了乱石丛中。

    前面的山路完全被参天古树所淹没,要找到一条明显的通道走向任何目的地是不可能的,除非是对地形了熟于心,否则就是有去无回。

    林洪如老马识途一般轻而易举地穿过了几片阴暗复杂的树林,最后来到一个被两株参天大树遮盖住的山洞下面。洞口并不与地面相连,而是在高于地面数十丈的峭壁之上。

    一般武功高强的人也无法到达洞口,除非身怀绝顶轻功。这个山洞既避免毒蛇猛兽的侵犯,也可避免闲杂人等的滋扰。

    林洪脚下生风,施展绝顶轻功轻云度雁,在悬崖峭壁上如履平地,眨眼之间便双脚落定在洞口。

    洞内黯淡无光,就算睁再大的眼睛也无法看清一物,更不可能发现有人。里面如同无人一般寂静无声,也无息。

    林洪单腿跪地,抱拳作揖道:“教主,属下林洪求见!”

    洞内依旧悄无声息,寂静得像一座坟茔。林洪跪地不安,直到跪得膝盖发麻,忽然听见黑暗中传来一阵阴森森的冷笑声,然后传来清晰而微弱的女子声音:“你我分什么属上属下的?快起来吧!”

    林洪诚惶诚恐地站起身来,不敢移动半步,因为他还站在洞口边缘,而且双腿麻木,一旦站立不稳就很有可能跌落山崖。

    “你不是一个人来的吧?”女子像是在微笑着说。

    林洪低头看着地面道:“启禀教主,属下确实不是一个人来的,还有属下在山外带来的一个女人。”

    女子正是天魔教教主何音红。她自从当上教主之后便隐居山洞,极少出去,更别谈下山了。江湖上很少有人见过这位久闻其名却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传奇人物。

    “她是你的妻子吧?”何音红依然微笑着说。

    林洪头上冒出冷汗,背上也被冷汗浸透,颔首道:“是。”他心里飞快地打着小九九,胡乱猜测着何音红复杂深沉的意图,生怕说错一个字便会招致无妄之灾。

    山洞里依旧黑暗而安静得像一座孤坟,只要没人说话的间隙,它就是一座无人的坟茔,表面平静,内部却翻江倒海,浊浪滔天。内部就是林洪的内心世界。他看不出,也听不出何音红的内心深处,只能凭空想象她的内心应该跟她长居久住的洞窟一样平静安宁,永远也不会有一丝波澜。她比所有活人更有生命力,却像死人一样心如灰烬,不是因为绝望,而是因为这世上已没有值得她动心的东西。

    二人各自沉默了良久,何音红似乎猜测出林洪在猜测她的心思,忽然笑道:“你知不知道,我没有一个朋友,也没有知己。”

    林洪淡然一笑道:“因为无人配与您做朋友或者知己。世人皆为愚昧之辈。”

    何音红发出咯咯笑声,转而变成嘿嘿冷笑,道:“我辈皆为特立独行之奇人。世人甘愿如同牲畜一样懵懂无知,人头猪脑地过一辈子,还偏偏喜欢谈情说爱的低级趣味。这样的日子我一天也不期待!”

    林洪头上又冒出涔涔冷汗,但顾不上去擦,迟疑而试探道:“难道教主您真的打算孤独终老?一辈子也不下山了?”

    何音红沉默了片刻,冷笑道:“鞠长青那老匹夫在外自立门户,天天在江湖上造谣中伤,蛊惑人心,骂我欺世盗名,篡位弑主。人言可畏,现在江湖公认我是个无恶不作的大魔头。这个仇我不得不报!等我统一了天魔教以后,我就把教主之位传给你吧。”

    林洪像脑袋被雷劈了一样浑身一震,诚惶诚恐道:“我何德何能……”

    何音红打断他道:“我意已决,但此事你切不可对别人提起,连对你夫人也万万不可说。否则必将遭小人暗算!”

    林洪忍不住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颔首道:“这倒不必说……可您刚做教主还不到半年呢!”

    何音红哼了一声,惨然笑道:“有些东西在你得到之前朝思暮想,真正得到了之后却发现就那么回事而已。我已无心过问江湖之事,也无心关心自己的事。就这样吧!”

    林洪缓缓摇了摇头,微微皱眉道:“红妹,我可以叫你红妹吗?我现在暂时把你当作跟我从小玩到大的发小。作为一个哥哥,我必须鼓励你重新燃起对生活,对未来的希望和热情!你好好想想吧!”

    山洞恢复成坟茔,二人沉默了片刻,仿佛大地也一起沉默了。何音红忽然猛烈咳嗽了几声,还往地上吐了几口带血的口水。林洪仔细观察,却怎么也看不清,只得关切地问:“教主,你的伤还没好吗?”

    何音红擦了擦嘴角的血滴,冷笑道:“你以为连珠公子是那么容易被打败的吗?他一直都是神一样的存在,不是人所能相比的。我怀疑我当初是不是真的杀了他。咳……咳……我跟他是两败俱伤,也是同归于尽,非如此不可险中取胜!咳……咳……”她连着咳嗽了好几声,又吐了好几口鲜血,这次血水比口水更多。

    林洪深吸了口气,叹息道:“一山不容二虎。可事已至此,往事如烟,你总不能永远这样消沉下去吧?不然这个山洞就是你眼前的坟墓啦!”说完最后一句话,林洪猛然醒悟祸从口出了,诚惶诚恐得不由自主地浑身发抖。

    何音红却似乎没有听见,自言自语道:“我将要面临一生孤独,如同被判了终身监禁的囚犯,在入狱之前,我想就此结束我荒诞可笑,百无聊赖的人生。”

    “你想死?”林洪想问却不敢问,最终还是问了出来,心想:“既然刚刚说了那么大逆不道的话,她都没有动怒,可见她真的是心如止水,对什么都不在乎了。”

    何音红似在压抑着即将排山倒海而来的剧烈咳嗽,憋着气冷笑道:“生亦何欢,死亦何苦?苦心孤诣,嬉笑怒骂,爱恨情仇也只是为了片刻的欢愉,欢愉之后又一切成空。你说世人愚不愚昧,可不可笑?”

    林洪唉声叹气了一会儿,正色道:“可人总要心满意足地离开人世啊!每个人都会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而活,半途而废岂不是糊里糊涂来一场,又糊里糊涂地离开吗?只要得到了你想要的,你会发现你得到的比付出的值得得多,多得多!”

    何音红猛地咳嗽了一下,哇一声吐出一大口鲜血,这次吐的完全是血。夕阳西下,日光正好直射进山洞。林洪发现何音红所倚的石座下竟是一片似乎年深日久的红岩,都是被血所染红,触目惊心。林洪惊得说不出话来,沉默了良久才沉声道:“不知教主招属下前来有何吩咐?”

    何音红气喘吁吁,身体靠在石壁上,双目紧闭,慢慢睁开眼睛。林洪发现她双目无神,怀疑她是不是已经失明。

    夕阳缓缓落下,山洞恢复到黯淡无光。何音红的呼吸平静下来,淡淡地说:“现在本教看似安宁无事,其实是内忧外患。鞠长青在外自立为王,一心想铲除我,以绝后患。而内忧则是张虎。”

    “张虎?”林洪愕然道:“他不是你亲自任命为本教大护法的吗?”

    何音红哼了一声,眼睛发出凌厉而冰冷的光芒,冷笑道:“这也是权宜之计。张虎向来觊觎教主之位。我身受重伤,他要是吃了豹子胆来跟我火拼,输的可能是我。但他也不确定自己是不是有这个实力,我想为今之计只有饮鸩止渴了。天目山不可一日无主,不然鞠长青那边万一攻过来,我等群龙无首,一盘散沙,只有坐以待毙了。”

    林洪吃惊道:“你真的伤得那么重吗?”

    何音红惨然一笑,眼睛又变得黯淡无神,苦笑道:“我只敢告诉你实情,上个月我还能飞檐走壁,上山下山不费吹灰之力,可现在,我连说话都觉得费劲了。”

    林洪深吸了口气,唏嘘不已,沉声道:“你的意思是让我取而代之?”

    何音红轻叹了口气,微笑道:“我还能相信谁呢?”

    下山比上山省力,林洪却觉得双脚无比地沉重。他回想着何音红跟他说的一字一句,感觉像背负了一座大山,而不是在山上走,每一步都沉重而惊险,一个不小心就可能一命呜呼。他面临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而又必须全力以赴,成败决定存亡,生路或死路皆在一步之遥。

    临出洞口时,何音红还郑重叮嘱道:“记住,生活和工作一点关系也没有。工作即工作,生活即生活,千万不要把工作和生活混为一谈。无论工作时多么心烦意乱也不要把工作的烦恼带到生活中来。这是两个完全不一样的世界。尤其要好好珍惜你的爱人,不要为了我交给你的事而荒废了你的人生和感情。否则我宁愿本教毁于一旦,灰飞烟灭也不想看到我唯一的朋友像我这样老无所依,孤独一世。”说完她开始剧烈咳嗽,林洪一直到离开了山洞,远离了山洞所在的峭壁也还能听到她的咳嗽。

    病入膏肓的咳嗽声总让人脊背发凉,神不守舍,黯然销魂。林洪忽然觉得很孤独,仿佛眼前的路只有自己一个人走,越走越往冰天雪地里去,直到全部冰冻,连同自身的热血热心。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慌和寂寞。

    林洪不知不觉走到了和鞠兰花分手的那堆嶙峋的怪石丛中。张虎站在一块最高的巨石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林洪,微笑道:“洪哥,教主跟你说什么了?不会是又任命一位新护法吧?哈哈哈哈哈……”他虽泰然自若,但笑得有些做作。

    林洪淡然一笑道:“就算教主任命我为护法我也不想当。你知道我是什么样的性子,我宁愿一事无成也喜欢自由自在。那劳什子的护法我实在懒得去当。”

    张虎微笑变成了冷笑,忽然从巨石上一跃而下,跟林洪面对面站着,冷笑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说了什么。别总自以为代表正义,其实天魔教搞的什么勾当你比我还清楚!天下乌鸦一般黑,自从何音红这个女魔头任教主以来,这儿就变成了个贼窝,咱们跟那些打家劫舍,杀人越货的强盗没什么区别!表面上是拯救万物生灵于涂炭的明门正教,实际上是给那些意图不劳而获,投机取巧的伪君子作保护伞,从中抽取提成。盗卖假盐,鸦片,开青楼,开赌场,甚至跟强盗一样打家劫舍!这一切都只是为了一己私利,就是本教教主何音红!”最后三个字他一字一顿,说得斩钉截铁。随便哪个人听到他说话时义愤填膺,铿锵有力的语气,十有**会相信他所说的话。

    林洪也几乎有些动摇了,但他不十分确定。虽身为天魔教十大堂主之一,位高权重,但他一向不过问,也不关心教中事宜,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绝不可能像张虎一样事无巨细,亲力亲为。他不清楚本教明的一面,也不清楚暗的一面。就像一个冷漠无情的人听别人讲到自己家的事,却如同在听别人家的事一样,惊奇又陌生,有所怀疑,也莫衷一是。

    张虎嘿嘿冷笑道:“你以为我想取代教主之位吗?”

    “难道你不是这么想的?”林洪脸色铁青,冷冷道。

    张虎哼了一声道:“随便你怎么想。我是想带领本教恢复到以前连珠公子在位时光明正大,大公无私,无私奉献的教义!”

    林洪哼了一声,冷笑道:“还带领本教?你有什么权力带领本教?你所说的那些丑恶之事是你自己臆想出来的篡位借口吧!你想一呼百应,让那些愚昧无知的教徒来帮你登上教主大位。这才是你的真正企图。我说的没错吧?”

    张虎无可奈何地笑着摇了摇头道:“我本打算跟你联合起来对抗何音红呢!她已是强弩之末,你我要是联手,必能斩妖除魔,还本教光明,以正视听。想不到你似乎是那女魔头的死党,完全被她迷上了。哼,你不会是跟她有一腿了吧?”

    林洪瞪圆了眼睛,眼珠子像要从眼眶里跳出来。他怒极反笑,笑得很狰狞,眼神中露出杀气,冷冷道:“你知不知道,凭你刚才说的大逆不道的狂言,我可以将你格杀勿论,先斩后奏,判你个叛教的死罪!”

    张虎深吸了口气,鼓动了几下胸口钢铁般的肌肉,微笑道:“你我好多年没切磋过武艺了。既然你铁了心跟那女魔头做一丘之貉,那我只好将你们连根拔起了!”说完他打了个胡哨,一个铁塔般昂藏七尺的大汉从乱石后冒了出来,正是林洪进山洞面见教主之前所遇的钟堂主。

    钟堂主面无表情,用死鱼一样黯然无色的眼睛瞧着林洪。虽然他的眼神漠然,但林洪却感到一股逼人的杀气扑面而来。林洪不由得退后了半步,隐隐作好姿势来警惕防备。

    钟堂主缓缓走到张虎身边,跟张虎并排而立。林洪忍不住倒吸了口凉气,把目光转移到钟堂主脸上,焦躁不安道:“跟我在一块的那个女人你带到哪里去了?”

    钟堂主永远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别人跟他说话,他总要半天才反应过来。他目不转睛地瞧着林洪道:“放心,江湖规矩就是江湖规矩,祸不及妻儿,林夫人毫发无损,现在已经下山了。”

    林洪放了一半的心,颔首道:“那我还得谢谢你了。”

    张虎忽然哈哈一笑道:“等你死了,我就娶她作妾,再不然就把她卖到本教所庇护的青楼。这叫做肥水不流外人田嘛!”说完他仰头大笑。

    林洪气得牙根发痒,恨不得生吞活剥了张虎。但他心里明白此时最需要的就是镇定,一旦自乱阵脚便不战而败,到时候就只有任人宰割了。他深吸了口气,平复了下纷乱的心绪,眼睛看着钟堂主道:“我想不通你为什么也叛变!”

    钟堂主似乎笑了一下,但这笑就像寒冬的一米阳光一样微不足道,根本无法促成一张笑脸。他恢复面无表情,漠然道:“你知道我夫人是怎么死的吗?”

    林洪愣了愣,愕然道:“尊夫人不是被你送走下山了吗?”

    钟堂主哼了一声,冷冷道:“我夫人跟李堂主的夫人是亲姐妹。李夫人离奇失踪后,我夫人怀疑是教主杀了她,因此怒不可遏,但敢怒不敢为,只在私下里痛骂,诅咒何音红,想不到我夫人的贴身丫鬟竟是何音红的细作,这些话传到了何音红耳朵里。我送我夫人下山,想不到回老家的路上,她还是被细作下药毒死了。我……我连她最后一面也没见着!”说完这个冷血动物般铁石心肠的大汉似乎哽咽起来,一句话也说不出。

    林洪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苦笑道:“冤冤相报何时了?你还有改过自新的机会。我向教主禀明,就说你是被张虎撺掇叛变的。我想教主定会对你另当别论。”

    钟堂主哼了一声,脸上露出不自然的冷笑,道:“这是我与何音红二人之间的血仇,跟你无关,也跟叛不叛教无关!”

    林洪长长叹了口气,瞪圆眼睛道:“那还等什么?动手吧!”

    钟堂主和张虎迅速散开,与林洪形成三足鼎立之势。处在生死存亡的关头,而且三人皆是武功深不可测的高手,谁也不敢掉以轻心。毫厘之差,谬以千里。往往最专业的人会犯最低级的错误。谁也料不到谁会出什么招,谁又会使什么阴谋诡计。他们像在玩一场惊心动魄的危险游戏,输家面临的不是游戏结束,而是一命呜呼。

    若是你也在场,你会发现平时淡定自如,高高在上的大堂主,大护法居然会紧张得满头大汗。

    张虎向钟堂主使了个眼色,冷笑道:“钟堂主,你尽管使出你的开山劈石掌法,我就不相信,凭你我二人联手之力还打不过他。简直就是笑话!”

    钟堂主摒息凝神,双掌高高举起,如同举起一块巨石一样。林洪不退反进,趋身向前,慢慢从腰间拔出金光闪闪的宝剑,眼睛始终死死盯着钟堂主铁钵般的熊掌,还不得不时时用余光警惕张虎在一旁暗算。

    张虎也抽出了腰间宝剑,但并不动弹,似在伺机而发。钟堂主高举的双掌忽然放下来,耷拉在膝盖上,垂下头,脸上一副灰心丧气的样子。张虎大惊失色道:“钟堂主,你怎么还不上?!”

    林洪也微微吃惊,暗想:“他们搞什么鬼把戏?”只听钟堂主轻叹了口气,抬起头面无表情道:“我打不过他。他的无痕剑法比我的开山劈石掌厉害得多。我只不过会使些蛮力而已,武功一点也不高强。跟他打简直就是送死!”说完他又叹了口气。

    张虎气得连连跺脚,吹胡子瞪眼道:“你怎么这么傻?我说了,你先吸引他注意,我再旁敲侧击。联手,联手你懂不懂?又不是叫你一个人去送死!”

    林洪忽然哈哈一笑道:“你们的阴谋诡计被你说出来了还管用吗?”

    张虎冷笑道:“就算明明白白告诉你也不怕,我跟你是旗鼓相当,再加上钟堂主的协助,你以为你可能有胜算吗?”

    钟堂主猛地摇了摇头,瞪了他一眼,冷冷道:“以多欺少的卑鄙无耻的事我不干!要打要杀那是你们的事。我说了,我的事跟他无关,跟天魔教也无关。你想当教主你自己去当,我只要杀了何音红报仇雪恨!”

    张虎深吸了口气,暗想:“你不先杀了这小子,这小子会让你去动何音红吗?真是笨到家了!”但他不敢说出来,因为一旦触怒了钟堂主,到时候局势便会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强弱之势立马颠覆。他假装咳嗽了一声,微笑道:“既然如此,那你可先去对付何音红去,这小子由我牵制住!”

    钟堂主愣了愣,摇了摇头道:“何音红已身受重伤,我不想趁人之危,况且山洞那么高,我也攀登不上去。”

    张虎气不打一处来,心说:“那你他妈就作壁上观吧!”但他还是不敢这么说,只勉强笑了笑道:“对付何音红这样无恶不作的女魔头还讲什么江湖道义?她害死你夫人的时候考虑过所谓的江湖道义吗?她还有人性吗?你只当是除去一头吃人都不吐骨头的狼心狗肺的恶魔好了。杀她就跟杀条恶狗一样!”

    经张虎这么一撺掇,钟堂主犹豫了片刻,渐渐动摇了心思,颔首道:“你说的也有道理。她害死我夫人时可没讲江湖道义。我夫人不过说了她几句坏话而已,她也太狠毒了!”说完他转身就走,大踏步离开了乱石丛。

    林洪心念何音红安危,暗想:“我得速战速决,晚一点的话,红妹就没命啦!”

    二人各自凝神戒备,风声鹤唳,步步为营,聚精会神,气氛紧张得像山雨欲来风满楼,又像大雨倾盆之前乌云密布的天空,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突然降下一个霹雳,把他们劈得灰飞烟灭。

    林洪心中焦急,不再只作防守之势,而是采取主动出击。他猛地挥动宝剑,一把剑如闪电般袭向张虎。张虎大喝一声,抖擞精神,也挥动剑迎了上去。两剑相交无影,铿锵作响,霎时迸发璀璨夺目的光芒。

    此时临近傍晚,山下已是一片混黑,而山顶却还有阳光照射。怪石嶙峋中,参天古树间闪耀着金黄色的阳光,但其间迸发出的剑光却更刺眼。铿铿锵强的宝剑相击之声亦十分刺耳。

    黄昏已至,天空中只剩下半个太阳,大地上蒙着一层薄膜似的淡淡的金色阳光。天目山像一座金山,山上的树木随风摇曳,一片安详宁静。远远看去,谁也想不到山里正在进行一场关乎生死存亡的激战。就像在茫茫宇宙远望湛蓝色的地球一样,谁想得到这颗看似宁静的星球竟会每天每夜都有没完没了的吵吵闹闹,你争我夺?在太空中远看,地球上的人和动物都是那么可笑无知。

    二人斗了大概三十回合,终究还是势均力敌,也累得气喘如牛。正当他们再次两剑交击,又迅即分站两块巨石之上时,一个硕大的黑影从他们头顶飞过,只听砰地一声,黑影坠落在他们所站的巨石旁边。

    黄昏已逝,阳光全无,二人皆看不分明。林洪喃喃道:“是一只大猩猩飞过去了!”张虎愕然道:“猩猩怎么会飞呢?”

    他们同时转过头去盯着那个一动不动的黑影,黑影确实像只大猩猩,而且像只死了的大猩猩。张虎的剑无意中翻了个方向,天边最后一抹残阳从剑上反射过黑影。林洪忽然吃惊道:“钟堂主?钟堂主!”这一声惊叫把张虎也吓了一大跳,差点立足不稳,从巨石上跌落下去。

    二人皆惊得满头大汗,张虎徒劳地对钟堂主大喊:“是谁干的?谁敢对你下此毒手?天目山上还有谁有这么大的本事?”

    “你忘了?”林洪忽然怪笑起来,眼睛似在看着张虎,又像在看张虎背后。张虎冷汗涔涔而下,也顾不得擦,任其涔涔而下,浸透了胸前的衣襟。

    他身后站着一个人,一个身材娇小的女人。这样的女人对任何人来说都不可能是个危险的人,尤其是对身强体壮的成年男人,更何况是像张虎这样武功高强又身强体壮的成年男人,可她偏偏是个极其危险的人。因为她不是一般的女人,而是可怕到连她自己都害怕的女魔头――何音红。江湖上人人闻风丧胆,敬而远之。

    张虎浓眉紧皱,大汗淋漓,忽然哈哈大笑,把剑也扔到了岩石下面,眼看是要坐以待毙了。他脸上一副坦然自若,面对自己即将失去的生命也觉得可有可无。

    何音红哼了一声,冷笑道:“你笑什么?”

    张虎不再笑了,闭上眼睛,长长舒了口气,淡淡一笑道:“希望你看在发小情谊的份上,待会儿利索一点,别让我感到痛苦。”

    何音红微笑道:“我一向喜欢快刀斩乱麻,不喜欢拖泥带水。这一点你完全可以放心。”她的剑始终挨着他的脖子。

    张虎睁开眼睛又叹了口气道:“那我就放心了。”他沉默了片刻,又道:“我以为你身受重伤了,想不到……难道老天不开眼,注定正不胜邪?”他含着悲悯而惋惜的眼神俯视着钟堂主的尸体。

    何音红哼了一声,冷笑道:“这世界根本没有什么正邪之分,只有强弱高下,强者为正,弱者为邪!”她不待张虎再多说一言,忽然扭动手臂,剑锋一转,张虎便人头落地了,从高高的岩石上落在坑坑洼洼的乱石丛中,像一颗球一样蹦来蹦去。他的身体却还站着,如同一尊无头的雕塑。

    林洪大惊失色,唏嘘不已,很久才低声道:“教主,你真的是假装受伤,蓄势待发,伺机而动?”

    何音红惨淡一笑,双目轻轻闭上,仰头便倒,眼看就要倒下巨石。林洪赶紧飞身跃下,在何音红身体落地之前接住了她。林洪定睛一看,发现她已昏厥过去。

    乱石后忽然冒出一个人影,那人边走边尖声大喊:“洪哥!洪哥!”

    林洪急中不乱,看清来人是鞠兰花,招手道:“这里!这里!教主昏过去了!”

    鞠兰花跳过几块碎石,三步并作两步跑到林洪身边,用关切地眼神盯着脸色苍白的何音红,忧心忡忡道:“不怕,我略懂医学,我来照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