灿烂墓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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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三章 天目山

    thu jul 09 21:33:44 cst 2015

    你有没有想过,其实你是不存在的。你有名字,但名字仅仅是个代号而已,就像一瓶矿泉水被命名为农夫山泉,怡宝,屈臣氏,或者百岁山等等,都一样不过是矿泉水而已,哪个也不比哪个高级一点。就像所有的人也不过都是人类而已,谁也不比谁高贵。在茫茫宇宙中,你作为一个普普通通的生物――人,到底是谁?你是以怎样的形态存在?应该如何存在?你可以叫刘晓飞,可以叫郭云志,也可以叫林洪,你可以叫任何名字,无论你是谁,但你是谁?

    一般人一般不会去想这些有的没的无聊问题,但金龙最近经常在想。他实际上是五大三粗的一介草民,或者愚昧无知的莽夫,但草民也会有缜密的心思。每个人在每个寂静无声的黑夜里都有可能短暂或漫长地思考自己的人生和生命。一般的生物没有这样高等的思想活动,但人就是人。要不怎么老是说外星人呢?怎么不说外星生物呢?外星生物充其量也只是地球上没出现过的怪物而已,而外星人作为外星上的人是可以与地球人进行思想上的交流的。人之所以是人也不过是因为具有与众不同的思想活动而已。

    你有没有想过,其实根本就没有所谓的外星人。宇宙中所有的生物全部都仅仅存在于地球上。除了地球的主宰――人之外,其他所有的生物其实都是外星生物。包括鼠牛虎兔,龙蛇马羊,猴鸡狗猪等等动物其实都是来自外星,它们都是外星生物。所以人类不必煞费苦心去追寻所谓外星生物了,只需好好想想自己是谁就行了。

    金龙在雷龙给他安排的秘密住所居住,这里人烟几乎绝迹,没有人会来打扰他。除了有时候雷龙找他谈谈关于如何除掉天魔教的问题,天魔教现任教主鞠兰花有什么缺点之类的话题,金龙也只是敷衍了事,从来不肯多说。他一个人独处久了,已经开始习惯封闭自己,只有封闭才能不去想起往事,快乐连同悲伤统统忘记。可是仇恨却始终在他心里纠缠不清,他很想就此结束今时今日之前的一切悲欢困苦,但人生尚未结束,作为一个正常的有思想活动的人,他无法一刻停止内心复杂的想法。

    “我沦落到现在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样子是拜谁所赐?是我咎由自取吗?不是!如果我没有遇见鞠兰花,我现在还会是鞠府仆人中的老大,我很可能已经遇到一个平常人家的平凡女子,过上普普通通的幸福安乐的日子。我不会像现在这样,失去了对于人生所有的期待。我的人生无以为继,将来又为了什么而继续活着呢?还是去黑作坊工作去吧!唉,或许只有忙忙碌碌,碌碌无为的生活才适合像我这样行尸走肉的白痴。我根本就是不存在的!而我的那些烦恼忧愁又从何而来呢?真的是可笑之极。一个人独处真不是滋味,我宁愿忙得没时间去想关于自己的任何疑问。我是谁?我管他妈我是谁!工作去吧!忙碌去吧!工作为了生存,工作之外的生活才是我真正的生活和人生。不管怎么样,我还是离开这儿吧!”

    金龙胡思乱想了半天,连有人送来的午餐和晚餐都顾不上吃,也没有心思吃。他只想尽快离开这里,回黑作坊也好,独自去浪迹天涯也罢,只要踏出这间屋子的门槛,走到茫茫世界上即可。一切都那么简单,出去或者不出去,一个人继续孤独地存在,其实没有什么不同。但离开一个地方,去到另一个地方,或许换了个新的环境,就会忘记过往的烦恼忧愁。或许只需踏出一步,整个世界仍未你而开。世界像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也像茫茫大海,无论是谁都可以选择如何地存在,或者眼界更开阔到宇宙。出去或不出去的问题已经不存在了,作为宇宙中的一个生物,像一棵树一样,树仅仅是树,而你也仅仅是人。

    金龙把午餐和晚餐一起吃掉了,肚子胀得像个圆球一样。时隔一个月,他第一次走出了屋门。

    一个人若是被一种情绪压抑得太久,难免会心理变态,以至于做出变态的行为。但性格压抑的人会把这种变态的心理和行为也压抑住,然而这样会导致连人性也被压抑了。

    金龙独自走在空无一人的小巷里,脑袋上像顶着个千斤重的铁球一样。他神经质地甩着脑袋,想把所有不顺心的思绪都甩开,但思绪毕竟非身外之物,谁也没有办法说抛开就抛开。

    有的人会说不要烦恼了,不要痛苦了,不要这样,不要那样,但“不要”没有那么容易。往往叫别人不要怎样的人连自己也做不到“不要”。

    金龙神情呆滞地走出了僻静的小巷,穿过繁华的街道,挤过摩肩接踵的人潮,直至走出了阳洲城。他木然地回首,呆呆地看着人进人出的城门口,每个人的神情大同小异,而他感觉自己似乎与这些人隔绝于世。他单独存在于自我的时空,那些人处在另一个时空。他想起初次进城时和鞠兰花在一起的情景,不禁想起那几句妇孺皆知的名诗: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话说鞠兰花随同林洪千里迢迢来到了天魔教总坛天目山。天目山跟其他巍峨壮观的大山一样巍峨壮观,不值一提。

    所谓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天魔教教主何音红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传奇人物,如同这座天目山上的仙,人人景仰又畏惧。

    鞠兰花感觉好像是被人带着去山上拜佛求神一样,有点害怕,但更多的是兴奋。不是因为要拜见什么高高在上的天下第一大教的教主,而是她有生以来还是第一次登山。

    大山和大海总是令人神往,第一次亲眼见到的时候总令人心潮澎湃。与山海接触如同与神龙接触一样神圣而不可思议,总怀着景仰,同时也莫名地畏惧。

    鞠兰花不自觉地把手让林洪牵着一起上山。林洪虽也是一个不解风情的人,但他的手很厚很温暖,无论谁的手被他握着都会有一种实实在在的安全感。

    登山的路其实并不崎岖,但一点也不好走,因为没有明显的山路通向山顶。初次来到天目山的人肯定会以为这是一座荒无人烟的荒山。而事实也几乎相近。

    鞠兰花和林洪在半山腰的一座树林中遇到了成群结队的鬣狗。鞠兰花害怕得躲在林洪身后,不敢再向前一步。

    鬣狗围着他们打转。鞠兰花浑身颤抖,悄声道:“你没走错地方吧?这是一座荒山吧?”

    林洪哼了一声,微笑道:“我怎么可能走错路呢?我从小就在这儿长大的。这些鬣狗都是我的朋友。你看!”他说完打了个胡哨,鬣狗嗷嗷乱叫一通便消失在丛林里。

    鞠兰花砰砰乱跳的心顿时平息下来,双手紧紧握住林洪的手,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林洪看得呆了,因为鞠兰花简直美呆了,像天仙下凡。他情不自禁地轻轻抱住她的肩膀。不知道为什么,林洪也算是个阅女无数的花花公子,但他以前所遇的女子或妖娆,或水性杨花,或风情万种,但都不及鞠兰花这样清纯可人。他握着她的手,心潮起伏地想:“我这是第一次握一个良家妇女的手啊!我以前握的女人的手都太脏了。”

    林洪双手抱住鞠兰花,鞠兰花顺从地靠在他怀里,他轻轻抬起她的下巴,正要吻到她的嘴唇时,丛林间忽然响起一阵雷鸣般的虎啸声,吓得鞠兰花花容失色,像受惊的小猫咪一样重新钻入林洪的怀里,连抬头去看一眼的勇气也没有。

    林洪倒是泰然自若,只是眉头稍微皱了一下,忽然哈哈大笑道:“张堂主,多年不见你还是一副虎头虎脑啊!哈哈哈哈哈……”

    树林里静止了片刻,在这片刻里,树叶也不随风摇曳了,虫鸣鸟叫声也哑然,整个世界仿佛暂停了一切生机。极度的安静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征兆。

    当树叶重新开始动时,不再是摇曳,而变成了猛烈的颤抖,似乎整片森林也一起在震动。虎啸声震得树叶纷纷落地。鞠兰花吓得泪水沾湿了林洪胸口的衣襟,林洪恼羞成怒道:“张虎,你他妈少装神弄鬼了!快点出来,不然老子扒了你的虎皮!”

    虎啸声最后猛地一响,如同晴天霹雳般震耳欲聋。鞠兰花尖叫一声,差点昏厥过去。林洪紧紧抱着她,她才得以继续保持站立。

    一个虎背熊腰的铁塔般的大汉不知道从哪儿冒了出来,像是森林里的幽灵一样,一般人踏破铁鞋无觅处,其实它就是森林本身,找到了森林就等于找到了精灵。但你很难见到它,就像“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一样神秘却可笑。

    林洪把鞠兰花从怀里轻轻推出来,微笑道:“你看,不是什么老虎,是跟我一样在天魔教做堂主的,他叫张虎。”鞠兰花泪眼婆娑地瞧了瞧张虎,张虎冷冷地盯着林洪,嘿嘿一笑道:“你还有心思在这儿谈情说爱的啊?”

    林洪立马变色,怒气冲冲道:“关你屁事?!我是来见教主的!”

    张虎伸了个懒腰,把身体靠在一棵树上,树叶被震得纷纷而落。他打了个哈欠,笑道:“要见教主得先见本教护法,这么重要的规矩你都忘了?是不是因为你在外面游手好闲太久了?”

    林洪气不打一处来,怒极反笑道:“本教还有护法吗?何左护法已升任教主,何右护法已因叛教被教主就地正法了。”

    张虎嘿嘿冷笑着听,忽然直起身来哈哈大笑道:“你这几年是不是都过的是与世隔绝的日子啊?连本教新任大护法也不知道!”

    林洪愣了一下,皱眉道:“新任大护法?不是左护法和右护法吗?”

    张虎撇了撇嘴,摆了摆手,冷笑道:“我对你真是无语了,要是别人问你是不是天魔教的人,你拿什么来证明呢?关于本教如此重大的事也一问三不知,亏你还是在这儿长大的!”

    林洪咋舌了一会儿,无言以对,长长叹了口气道:“我生是天魔教的人,死是天魔教的鬼。无论它怎么天翻地覆地变化,我也只认这个家!”

    张虎似乎有些感动,眼睛有些潮湿,但绝不至于被人看出来,只吞了口口水,然后哈哈一笑道:“看在你我是发小的份上,看在你这么热爱咱们共同的家的份上,我就告诉你吧!现在本教只有一个护法,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是谁?”林洪问出这句话时还隐隐奢望而默默期待可能会是自己。这也并非完全不可能,凡事都有个万中之一,况且他跟现任教主何音红也是从小玩到大的发小。他们不是生在天目山,而是同样都是沦落天涯,走投无路的孤儿,是连珠公子收养的他们,还教给他们绝世武功,创立了天下第一大教,凌驾于所有其他名门大派。

    张虎咬着牙意味深长地笑起来,林洪像大晴天被雷劈了一样忽然身体一震,迟疑而冷冷地说:“难道是你?”

    张虎依旧笑而不语,证实了林洪的问话。林洪像被瞬间推入了冰窖一样,脸色苍白,很快又变成铁青,冷冷道:“你何德何能?”

    张虎仰头哈哈一笑道:“本来最有可能当上大护法的人是你,怪只怪你生性洒脱不羁,淡泊名利。这不正如你所愿吗?”

    林洪把头别过去,哼了一声,冷笑道:“你不过是近水楼台先得月而已。”

    张虎又哈哈一笑,眯缝着眼睛瞧着鞠兰花,笑道:“谁得月了?你在外面逍遥快活了这么久,回来还带了个貌若天仙的小娘子。我却还是孤家寡人一个,可怜没人爱。唉!”

    林洪转过头来哼了一声,冷笑道:“你少得了便宜还卖乖了。谁不知道你拍马屁的功夫天下第一流?教主肯定是受不了你天天马屁连声才勉为其难赏你个护法的虚位!”

    张虎不怒反笑道:“本教卧虎藏龙。龙就是教主,而虎就是我。我来做大护法亦是众望所归!”

    林洪撇了撇嘴,冷冷道:“好了,现在护法也拜见过了,我可以去见教主了吧?”

    当他们走过张虎身边时,张虎冷冷地说:“不开朗的人最终还是因封闭窒息而死。”

    “你说什么?”林洪怒目而视。

    “没什么,我自言自语!”张虎微笑道。

    林洪嘿嘿冷笑,牵着鞠兰花的手便离开了丛林,继续向山顶前进。

    一座山林接着另一座山林,树木越来越繁茂,但再也没有野兽或者怪人出现。

    林洪时不时地瞧一眼身边的鞠兰花。鞠兰花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林洪微笑道:“你有什么烦心事?”

    鞠兰花紧紧皱着眉,摇了摇头道:“我的右眼皮老是跳,我怕有什么灾祸会降临到我们头上。”

    林洪畅然一笑道:“你有什么好担心的?一切有我呢!”

    鞠兰花看了他一眼,仍旧皱着眉头道:“我就是担心你呀!”

    林洪哈哈大笑道:“天目山是我老家,在这儿还有谁害得了我?谁敢跟我作对?就算是教主也得叫我一声师兄啊!自从连珠公子仙逝之后,我在本教算得上辈份最高的了!”

    鞠兰花勉强笑了笑,但还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沉吟了片刻又道:“那个张虎好像有心跟你作对,而且他在天魔教的地位比你高。”

    林洪紧紧皱了下眉头,长长舒了口气,假作生气道:“你还有完没完了?照你这样自寻烦恼,晚上还睡得着吗?你看看你,年纪轻轻的,头发都白了好多!”他用手轻轻摩梭着鞠兰花的头发。

    鞠兰花黯然神伤,叹了口气道:“我天生多愁善感,悲观厌世。”

    林洪用爱怜的眼神瞧着她,温和地说:“所以你以后就跟我在一块儿,保证你变得豁达开朗。”

    鞠兰花像小猫一样用脑袋在他肩膀上蹭了一下,笑道:“或是变得铁石心肠?哈哈哈哈哈……”鞠兰花忍不住笑得花枝乱颤。

    林洪欣慰地笑道:“唉,我还是第一次见你笑得这么开心。以后你要一直这么开心,什么愁云惨雾都让它烟消云散吧!”

    鞠兰花笑得很幸福快乐的样子,仿佛真的很幸福,很快乐。至少在这一刻她觉得生命是美好的礼物,或许下一刻又是残酷的惩罚,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她一直觉得自己是生活中的旁观者,就像是在看戏剧的悲欢离合,人情冷暖,她一直只是个观众而已,或嫉妒,或愤怒,或感怀伤己,统统都是别人的生活,她自己却从未真正体验过属于她自己的真实的人生,有一个知心爱人,幸福美满的家庭,别无所求。这一切都如同梦境般遥不可及,又时时闪烁在脑海,当这一切好像要成真时,又仿佛一场梦境。所以她紧紧抓住林洪的手和胳膊,用心体会自己作为伴侣而存在的感受。她抓得林洪的手都疼了,但林洪没有挣脱,仍满面春风地微笑着,时不时和她相识一笑。二人世界比美梦还要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