灿烂墓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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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一章 夜炭

    thu jul 09 21:30:52 cst 2015

    阳洲城里人潮汹涌,有自由的农民,虽然生活贫穷,凭着在土地上扒出一点口粮勉强维持生计,其他除了吃喝拉撒睡之外的享受都是可望而不可即的,但他们至少是自由的。有拥有小康生活的个体户小老板,虽然赚的不多,但除了吃喝拉撒睡之外,还可以喝点小酒,赌点小钱,谋生之外还得以多余的享受。有腰缠万贯的大老板,他们生活无忧,除了喝酒,赌钱之外还可以享受大多数人渴望的花天酒地,骄奢淫逸。他们每天都在过的习以为常的日子却是大多数人梦寐以求的梦想。

    而比这三类人活得更低贱的人是被生存危机所挟持的黑作坊小工。

    金龙就是被雷龙给卖到这个黑作坊里来做小工的。

    黑作坊像个魔窟,有上十个大汉像魔鬼一样天天手拿刀棍监视着小工们干活,只要谁胆敢偷懒,则会挨一顿做梦都会痛醒的饱揍。揍得他们受够了,麻木了,再也不会稍稍停下手中的活计为止。除了吃喝拉撒睡,他们不可能奢望一星半点的享受,没有酒喝,没有赌局,更别谈什么花天酒地了。只有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工作,仿佛永远也做不完。而他们得到的仅仅是吃喝拉撒睡的供给,没有钱,没有任何地位。有时候他们忙碌而麻木得几乎忘了自己做的是什么产品。袜子?衣服?茶壶?他们做的东西是给买这些东西的人提供正常的日常生活,而他们却没有正常地过过一天。说自己是机器,他们都觉得是在抬举自己,因为机器总有无法运转的一天,而他们直到死的那一天才是停止工作的一天。不工作则没有饭吃,没有饭吃就等着饿死。

    金龙在这样一个黑作坊里做了半年多了,一开始也反抗过,因为照他的暴躁如雷的脾气是不可能按部就班,老老实实受人摆布的,不可能安安分分跟一群像行尸走肉般的工友们一起做简单而重复的工作。什么工作一旦需要你不厌其烦地重复去做,那么不管这种工作有多么简单,也会让人变得麻木而沉重。好像所有人性和思想都会在这如同机器一样运转不息的工作中消磨殆尽。人不再是人,而更像是为了可怜的求生而不断觅食的动物。为了生存而生存。

    金龙不知道自己挨过多少顿饱揍了,直到最后身上没有一处没挨过揍的时候,他终于变得麻木了,不再去反抗那些凶神恶煞般的大汉。他甚至成了安分守己,勤力刻苦的工人榜样。因为精力充沛,再加上对于身心的摧残已让他变得麻木,所以到后来他已变得不再在乎工作的劳累和枯燥,不再在乎监工们的虎视眈眈,因为他不会再反抗了,连反抗的半点情绪也没有,因为他已没有情绪。他杜绝自己再想,不再把自己当作人来看待。他时时会跳出自我,作为一个旁观者,跟其他在看他的人一起看他自己。

    他有时候会想:“这个人真的跟猪狗牛羊这样任人宰割的牲畜一模一样,就差吃屎了!”

    其他旁观者会说:“你的衣服好脏啊!”

    “我只想轻轻地告诉你:关你屁事!我他妈死在大街上你都不会管,还他妈管我衣服干不干净!”金龙扭曲变形的脸露出奇怪的微笑。

    工作了大半年之后,有一次黑作坊老板过六十大寿,特批他们放假一天。这是金龙被卖到黑作坊做工以来唯一一次放假。

    连续工作了两百多天,忽然停下来,金龙觉得自己像忽然被拔掉电源的机器,完全不知道做什么,连思想也没有了,活像一个突然死掉的人。

    他终于有时间想想关于自己的事情了。他忽然想起了鞠兰花,这个像是在梦里和他在一起过的女人,而现在他也不确定她是真是幻。

    鞠兰花的身影只在他脑海中一晃而过,就像眼前一晃而过的陌生人的脚步。他此时正独自坐在街边。放了假以后,工人们像是谁也不认识谁了,好像出了黑作坊的门就立刻恢复到素不相识的时候,而实际上他们确实素不相识,就算是一起工作了半年,甚至几年之久,他们对于他们来说也只是萍水相逢的陌路人。就像动物界是没有朋友的概念一样。他们像食物链上最底层的觅食者,不会自相残杀,只会自我消耗,腐烂。

    金龙没有一个朋友,也没有一个认识的人。闲暇之余只能独自一人在街上游荡,因为他所住的地方就在黑作坊旁边,跟黑作坊一样黑暗,所以平时他见不到灿烂的阳光,只能两点一线地工作和休息。这一次放假是他第一次走出那个黑暗的地方,可他却不知道去哪儿。逃走?去别的地方也可以谋生。然而去别的地方也只能以苦力谋生,穷字下面就是个力字,越用力气越穷,直到力气也没有的时候就唯有住在洞穴里了,像原始人一样过自生自灭的大自然生活。不再有穷不穷的概念,只有生与死的差别。

    像他这样仅仅为了生存而生存的人有时候还试图别人来了解一下自己的世界,可到最后他们发现谁也不可能了解,就像活着的人永远无法了解死了的人是否进入了另一个世界一样。他们就像死人,连他们自己都理解不了自己的世界是否真的存在,自己又是否存在。或者只是像空气,存在却不可捉摸。有时候他们连自己也捉摸不清自己,到最后只能无助地像空气一样随风而逝,从无影无踪消失得无影无踪。

    金龙傻傻地坐在街边,身上穿的衣服破得不能再破,再破就会被人说是比乞丐还不要脸的疯子了。他这时看起来还像一个在街边乞讨的乞丐。对他来说,这样还算体面了。

    虽然他早已习惯了孤身一人,但那是在跟一群互不相识相交的工人们一起工作的时候。因为工作的繁忙而单调,就算再多人在一起工作,他也感到自己是孤身一人。而当他猛然真正孤身一人的时候,他却无法再忍受孤独。就像被炽热的火焰烤得红透了的钢铁,一旦掉入冰水,立刻就会毁坏到崩裂的边缘。

    一般来说,摆脱孤独的唯一办法就是跟别人待在一块儿。金龙能想到的人就只有鞠兰花。他决定去找她。他依稀记得的关于她最后的印象是她被卖到了红花楼。

    金龙像突然遭遇了晴天霹雳一样猛地站起身来,头上身上冷汗涔涔。他早已麻木不仁,像是停止了跳动的心脏又忽然忐忑不安起来。

    他顾不上饥肠辘辘,在大街上向路人问红花楼的位置。路人嘲笑他是乡巴佬,连阳洲城最红的红花楼都不知道在哪儿。路人指着遥遥相望的一幢金壁辉煌的高楼,笑道:“那不就是吗?你是去讨钱吧?告诉你,去那里玩的都是有钱人,可有钱人比穷人还小气……”金龙不等他说完就快步朝着那幢高楼走去。

    穿过几条繁华如市的街道,挤过几丛谈笑风生的人群,金龙来到了红花楼前。

    大白天红花楼的生意也很不错,道貌岸然的正人君子层出不穷。刚刚还在楼里和花姐们嬉皮笑脸的客人一出大门马上变得一本正经。脸上的表情比变幻无常的天气还莫测。

    两个男子正在红花楼前拉拉扯扯着争执不下,引得路人围观。一个是中年男子,一个是年轻男子。

    中年男子边拉着年轻男子的胳膊边大笑道:“去玩玩嘛!难道天天回去寒窗苦读不成?连个老婆都娶不上,还取什么功名?”

    年轻男子边试图挣脱中年男子的手边皱眉道:“我不是因为求取功名而娶不上老婆,而是因为娶不上老婆才求取功名!”

    中年男子哈哈一笑道:“玩一玩而已嘛!何必在乎几个小钱?”

    年轻男子忿忿不平道:“我连买件新衣服都舍不得,到这儿来玩岂不是白白浪费钱?”

    中年男子依然紧紧抓着年轻男子的胳膊不放,笑道:“怎么能说是白白浪费钱呢?难道你吃饭不花钱?玩女人跟吃饭一样,衣服不穿不要紧,可饭不能不吃,不吃就饿死了,不玩女人的话就憋死了!除非是太监,哪个男的不碰女人的?”

    年轻男子终究拗不过中年男子,被他强行拉了进去。

    金龙也在围观者之列,看了之后唏嘘不已。他忽然感到莫名的怒火中烧,忿忿地想:“他们说不定现在就去玩我老婆去了!”可他面对如毒蛇猛兽般张着血盆大口的红花楼,却是一筹莫展,只好退步到斜对面的一个狭窄的陋巷里躲起来唉声叹气。

    他把脑袋埋进手臂里,连抬头看一眼经过巷子口的路人的勇气也没有,只是偶尔有几个笑声如铃,风姿绰约的少妇经过时,他才忍不住抬眼瞧一瞧,直到瞧不见了又闭目塞听,灰心丧气地想:“我这辈子也真够可怜的了。好不容易豁出命救出我梦寐以求的心上人于火海,可她现在又进了刀山,我却再也没胆量去救她了。”

    金龙不再回忆鞠兰花美丽动人的脸庞,而是想着刚刚见过的几个风姿绰约的少妇,看着眼前黑漆漆,脏兮兮的墙壁,心想:“每当我看到一个跟我有可能在一起的女人,我就会想入非非,可有可能最终还是没可能,就算她被别人抢走了,我也只有徒自伤悲,黯然伤神。可这又有什么办法呢?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只能怪我自己没胆量,没信心。眼睁睁看着她消失在人海,眼睁睁看着她跟别人在一起也只能故作漠不关心。只能像现在这样躲在没人的角落伤心欲绝。世上还有比我更可怜可悲的人吗?没有女人的男人还算男人吗?连人都算不上。牲畜还有配偶呢!我却只能孤独终老,表面上是个堂堂七尺男儿,实际上不过是个小毛孩而已。一辈子都是一只单身狗,死在大街上也没有人可怜。”

    他越想越恨,越恨越恨自己。

    “没人可怜我,我又可怜别人个屁!”金龙被自己忽然冒出的一个可怕的想法惊吓出一身冷汗。

    此时他已是饥肠辘辘。黑作坊放假的时候不提供吃饭,工人们又没有被邀请到老板六十大寿的寿宴上的资格,只有忍饥挨饿地躺在暗无天日的集体宿舍里,绝不敢浪费不必要消耗的体力,或是吃点零星的存粮。而金龙在外奔波了一天,既没吃东西,又没好好休息,早已饿得头昏眼花。而且黑作坊从不付给这些无家可归,没有身份信息的工人们一星半点的工钱,因为不需要付。黑作坊给了衙门许多好处,工人们也投诉无门,只有逆来顺受。所以金龙也没有钱去买东西吃。

    巷子口有几个嬉笑打闹的小孩正拿着一个黑乎乎的馒头互相砸着玩,金龙隐隐期盼那个馒头能被小孩们不小心扔到这个巷子里来。馒头有时候掉到地上,小孩们踩几脚,捡起来接着扔来扔去。

    金龙看着那个馒头流口水,像守财奴见到了黄金一样。他恨不得冲出去把馒头抢过来。正遐想连篇时,仿佛有一个黑影从他头上飞过。金龙像发现猎物的饿虎一样迅速扑向巷子深处的一个角落。他追到了那个黑乎乎的像馒头又像石头的东西,立马捡起来塞进嘴里,囫囵个儿吞了下去,也不确定是吃了个石头还是馒头,但肚子里总算有了填饱了的感觉。

    小孩们团团围在巷子口,瞪大惊奇的眼睛盯着他。他不必要地习惯性地擦了擦嘴,站起身来,小孩们吓得四散奔逃,乱喊乱叫:“疯子吃了橡皮球!疯子吃了橡皮球!”

    金龙愣了一下,又擦了擦嘴,苦笑着想:“原来我吃的是橡皮球,这下可难消化了,至少不会那么快就饿肚子了吧?”他低着头走出巷子,静静地瞧着红花楼,瞧着进进出出的衣着光鲜的达官贵人,嘴角露出一丝诡异的微笑。

    “哼,男人的天堂,今天晚上我就让你们上真正的天堂!”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街道上亮起一盏一盏明灯,又一盏一盏地熄灭。店铺的门陆陆续续关闭,而红花楼内依然灯火通明,谈笑声,吆喝声此起彼伏。女人在笑,男人也在笑,连灯也似乎在一闪一闪地笑。

    金龙的心静如止水,漠然看着楼里楼外的光彩夺目,在他眼里,这些欢乐的场景都是黑白的。因为他的世界跟他们不同。他们活在五彩缤纷的花花世界,而他独自一人困在了无生趣的黑白世界。他心里藏着一股熊熊的怒火,准备就在今夜点燃。

    夜更深,更黑。寂静无人的街道也无声。家家户户闭门安睡,等待着明天的到来。

    金龙什么也没想,关于今天,关于明天,都和过去一样只是一场梦而已,梦不需要去想。想就是痛苦。

    接近凌晨时分,红花楼也最终关上了大门,伙计们灭了挂在门前的大红灯。整栋大楼只有两三个忽明忽暗的窗口透出朦朦胧胧的灯光。

    夜平静而安宁,忙碌了一天的人们早已进入梦乡。金龙也觉得自己仿佛身在梦中,因为眼前的这一切一点也不真实。

    他忽然感到肚子十分疼痛,皱着眉头想:“是吃了那个橡皮球的缘故吧?”可他现在没有心思顾及这些小烦小恼,就算活不过今夜,被橡皮球毒死,他也只有最后一个心愿:把红花楼烧掉。

    他刚刚在巷子里的时候就是被这个忽然冒出的可怕想法惊吓出一身冷汗的。他首先想到的是:“就算我死在大街上也没有人会可怜我,我又可怜他们个屁?!”然后他决定把红花楼给烧掉,连同内心积压已久的怒火,这股怒火不知道已积压了多少年,或许是从少年时就开始积压,直到现在的现实在他眼前挡住了他人生所有的希望。他烧毁红花楼不全是为了泄愤,更多的是为了清除掉绝路人生中的一座巨大而无法攀越的高山。

    一把大火可以烧尽他埋藏在心多年的郁闷和困顿其中的牢狱。他像被命运关押多年的囚犯,终于有一天到了豁出性命换来自由和尊严的时候。他不再像以前那样犹豫不决了。

    “明天,就算我活到明天又怎么样?还是得继续在那暗无天日的黑作坊里做工,这是我想要的明天吗?做工可以保证我活着,可是活着只是活着。活着只是活着而已吗?不如一把火烧毁,明天,今天,过去,一切烦恼忧愁,仇恨,统统烧尽!”

    街道另一头有一家日夜营业的铁匠铺,红火的光穿过黑暗的街道闪耀着金龙的侧脸。金龙神经质地笑了笑,转眼看了一下红花楼便朝那个铁匠铺走去。

    他穿的是布鞋,所以即便大街上寂静无声,也没有发出清晰的脚步声,像一只夜猫子独行在黑暗中。

    铁匠铺里传来清脆悦耳的敲击声,响亮而有节奏,仿佛是在配合金龙的步调。金龙每走一步,铁匠铺便响一下打铁声。他微笑着想:“偏偏夜里有炉火未熄,偏偏打铁声契合我的步伐,既是缘分,也是天意。看来老天爷都同意我去做这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他来到了铁匠铺门前,一个老师傅一手拿铁锤,一手用铁钳夹着烧得红透了的刀,正一锤子一锤子熟练而有节奏地敲打着。老师傅打得聚精会神,并没有发现来了人,倒是在拉风箱,烧火炉的小伙计先发现了金龙。当老师傅又一次扬起铁锤,将落未落之际,小伙计赶紧喊道:“师父,来客人啦!”

    老师傅拿着铁锤的手猛然停住,抬头看了金龙一眼,然后继续打铁。金龙趁着老师傅再次举起铁锤,将落未落之际,赶忙喊道:“师傅!”

    老师傅什么也没有说,继续敲打着已经成型的大刀。小伙计看见金龙很着急,他比他更着急,忍不住大声喊道:“师父!有人来买刀!”

    老师傅手握着锤子,冷冷道:“他不是来买刀的。”

    金龙微微一笑道:“我确实不是来买刀的。”

    老师傅咳嗽了几声,往炉子里吐了一口浓痰,炉火烧得更旺了。他冷冷地瞧着金龙道:“谅你也买不起!”

    金龙本来是想说:“其实我是来借个火的。”但听老师傅这么一说,他倒对他的刀产生了点兴趣,笑道:“什么刀这么贵?”

    老师傅哼了一声,傲然冷笑道:“要么是江湖侠客,要么是军中将士,一般人就算花再多钱也买不到我打的刀。”

    金龙只懂些硬桥硬马的粗功夫,对兵器之类,包括刀都没有什么研究。他淡然一笑道:“我不懂刀,但我知道重要的不是刀,而是用刀的人。刀法差劲的人就算用天下最好的刀还是差劲,刀法精妙的人用破铜烂铁也很厉害。“

    老师傅脸上的表情缓和了些,甚至露出一丝笑容,微微颔首道:“你既然不是来买刀的,那你来铁匠铺干什么?”

    “借个火。”金龙微笑道,虽然心里思绪万千,但脸上却是波澜不惊。

    “借火?”老师傅愣了愣,小伙计也睁大眼睛好奇地盯着金龙。

    “怎么个借法?我倒是第一次遇到有人来铁匠铺借火的。要是把炉子里的火借给你了,我还怎么打铁?”老师傅说着说着被自己的笑话逗得哈哈大笑起来。

    金龙也哈哈一笑道:“我不需要你炉子里的火,只需要一个小小的火折子就行了。”

    老师傅不再笑了,小伙计从怀里掏出一个火折子交给老师傅,老师傅接过来递给金龙。金龙微微一笑道:“多谢了!”说完转身就走。

    老师傅愣愣地看了他一会儿,忽然喊道:“你借火折子干什么?”

    金龙回眸一笑道:“生火!”

    远离了铁匠铺,夜重新进入极度的黑暗之中。有一段路金龙几乎是伸手不见五指地走过去的,经过这段路时他什么也没想,只是冷眼看着前方朦朦胧胧照来一团光亮的红花楼。那个楼太红了,像烧得红透了的炭,却没有火焰,仿佛冥冥中也在等待着一把烈火将其痛快燃烧。

    人生和世界总让人无奈无助而绝望,谁都有可能走投无路,而只要你还热爱生命,那么一切都可以接受。

    “如果结局难免,那么我欣然接受。”这是每当一个顽强不屈的人走投无路时安慰和鼓励自己的话。

    天忽然下起了蒙蒙细雨,转而变成倾盆大雨。金龙心里熊熊燃烧的烈火一下子被雨淋灭了。他失魂落魄地站在雨中,很想狂笑大喊:“天意弄人!天亡我也!难道我只能眼睁睁看着我的妻子被人糟蹋**吗?我还是个男人吗?我还是个人吗?”面对这些问题,他无法回答,只有任无情的雨冷漠淋湿他已如死灰的心。

    可他的心还是热的。死灰亦可复燃,何况是热血沸腾的心脏呢?他觉得一股热血从心脏激发遍布至全身,脑袋里嗡嗡作响。一个更可怕更危险的念头油然而生,这次没有把他惊吓出一身冷汗,因为冷汗都被雨水冲刷殆尽。他掏出藏好的火折子,一把扔到雨地上,火折子被摔成两截,冒了一阵青烟便熄灭了。

    金龙一脚踩在火折子上,迈着坚定的步伐大踏步朝刚刚才去过的铁匠铺走去。

    铁匠师傅还是原来的老师傅,小伙计还是原来的小伙计,只不过客人变成了落汤鸡。

    金龙一来到铁匠铺门前,老师傅立马停止打铁,意味深长地笑着看着他道:“我正寻思呢,夜路不明,你拿着个小火折子照明,可天公不作美,火也熄了,人也湿了。哈哈哈哈哈……我这儿可没有免费的伞给你,火折子倒多的是。可这么大的雨,火折子管什么用?哈哈哈哈哈……”小伙计也在炉子边蹲着幸灾乐祸地傻笑。

    金龙淡然一笑,摇了摇头道:“我这次不是来借火的。”

    老师傅不再笑了,道:“那你来干什么?”

    “借刀!”

    “借刀?”老师傅用怀疑而警惕的眼光看着他说:“借刀杀人?”

    金龙微微一笑道:“杀鬼!”

    老师傅哼了一声,冷笑道:“夜路虽黑,但世上绝对没有鬼。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吧?”

    金龙缓缓摇了摇头,淡然笑道:“不开玩笑。我见的鬼比你见的人还多!”

    炉火上的刀被烧得火红,金龙用湿袖子卷起刀柄拿在手中。老师傅愣愣地瞧着他,一言不发。金龙提着刀,低着头走到雨中。红透了的刀立马被雨淋得嘁嘁作响。

    雨中淬火的新刀诞生了!

    金龙在老师傅和小伙计的注视下重新缓缓走入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