灿烂墓穴
字体: 16 + -

第九十六章 山贼

    thu jul 09 21:23:18 cst 2015

    林洪向来不逛风月场所,也不爱接触那些厚着脸皮来跟他套交情的达官贵人。红花楼的老板庄婆便是其中一位。她曾几次亲自登门拜访权倾阳洲城的林堂主林洪,但每次都是吃闭门羹。林洪闭门谢客,但对上门求助的穷苦人却大开方便之门,不仅施舍银两,还安置其做合适的工作。授人以鱼,也授人以渔。他最厌恶那些投机倒把,聚众敛财的不法之徒,曾一度联合衙门想清理掉阳洲城里所有的青楼,赌场,烟馆等不法场所。奈何这些场所皆为阳洲城另一巨头雷龙所有,雷龙的舅舅乃两广总督,连本城知府见了他也得叫声龙哥,衙门根本不敢动他。林洪孤掌难鸣,就算力拼也会闹得个两败俱伤,甚至同归于尽。他已不是以前那个纵横天下,叱咤风云的百云堂堂主了,现在的他想的更多的是别人,是自己的手下,还有无辜的平民百姓。要是真的血斗起来,固然以他的能力,再加上天魔教作为强大后盾,区区一个地头蛇雷龙又怎么跟他斗呢?可是就算伤了一个弟兄,或者一个平民,林洪到死也无法安心。一将功成万骨枯的宏图霸业已不再是他的行为方式,他现在所信奉的是小不忍则乱大谋。动辄民不聊生,血雨腥风的恐怖后果不再是他现在一心向善的慈悲之心所能承受的了。所以,为了避免与雷龙闹矛盾,林洪绝不出现在雷龙所拥有的场子里,雷龙甚至连林洪一次面都没见过,一句话也没说过。当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只闻其名,不见其人。雷龙,林洪这两只老虎在同一座山上称王,林洪尽量避其锋芒,而雷龙却是锋芒毕露,搞得林洪有时候会有一种重出江湖,王者归来的冲动。

    这天晚上,夜渐深,人却越闹。红花楼前人声更加鼎沸,似有一股浪潮汹涌喷出。

    “霸天,你去看看怎么回事?”林洪对齐霸天说。齐霸天点点头,便仗着自己人高马大,推开摩肩接踵的人潮,硬是闯出了一条通关大道,激得被推的人骂骂咧咧,有些达官贵人还恐吓要找人揍他。照齐霸天以前的性子,见到有身份的人便不敢再逞混混之勇,肯定会知难而退,还赔礼道歉,可是现在他是林洪的左右手了,有了林洪这样的大靠山,就算是一根稻草靠在山上,也没人敢轻易动他。

    “哼,谁是有身份的人?在堂堂天魔教百云堂堂主林洪林堂主面前,这些人连根葱都算不上,连给林堂主提鞋的资格都没有!”齐霸天边得意忘形地想着边横冲直撞地往人群里闯,被他推开的人们,他所经过的人潮很快又合拢,就像一条巨蟒爬过泥潭后一样。

    阿寿和林洪呆呆地站在大街上,耐心等待齐霸天回来。林洪忽然问道:“你说要我帮什么忙来着?”

    阿寿面有难色,叹了口气道:“算了,这样会导致你跟雷龙闹出事,甚至引起不必要的火拼,到时候全是我一个人的错,那我真就没脸再活了。”

    林洪猛地一拍他的肩膀,微笑着:“你还不了解我吗?我现在是差不多退隐江湖了,一般不问世事,但世事无常,事来了我也从不怕事。有什么忙可以帮到你的你尽管讲,只要是对的事情我一定帮你到底。我从小受你们家恩惠太多了,大伯大妈已不在人世,你也从未求过我帮忙,这次我要不帮你解决,我这辈子都觉得愧对先人,愧对你,愧对我自己!”

    阿寿咬了咬牙,看着林洪脸上诚恳而不容分辩的严肃神情,叹了口气道:“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林洪若有所思地看着他说:“是不是你得罪了雷龙,或是你朋友得罪了他,他要置你们于死地?”

    阿寿冷笑了一声,苦笑着摇摇头说:“谁也没得罪谁。只是雷龙此人的心已经坏得跟一块毒瘤一样,自己不做好事,还见不得人家做好事。”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林洪仍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阿寿咬了咬牙,于是把白天所遇之事一一相告,连同在饭馆吃完面后内心深处极其不安的事也说了。

    林洪保持着若有所思的神态仔细聆听,听完哈哈一笑,拍了拍阿寿的肩膀,笑道:“这说明你良心未泯啊!破衣烂衫,蓬头垢面的臭皮囊之中却怀有一颗金子般的心。这种人最叫我佩服!”他叹了口气,接着微笑道:“这么说来,男的被抓去做苦力,倒不失为一条生路,可女的被卖作花姐,遭万人践踏,却是比死还不如……我还想找个借口或者理由跟雷龙这个恶霸好好斗一斗呢!借你东风,我可以重出江湖啦!哈哈!”

    阿寿面露难色,皱眉道:“阿洪,我不想连累你,你已经是退隐江湖,何必为了我又跟人拼死拼活呢?不值得!更何况,你的那些兄弟们都是循规蹈矩的好人,就跟一群善良的山羊一样,何必跟穷凶极恶的狼群斗呢?大不了我舍了这条命跟他们拼了!”

    林洪冷笑一声,摇摇头说:“值不值得不是你说的,而是凭着咱们天魔教的教规第一条:凡世间魔道横行者,入教弟子当舍身取义,替天行道,斩妖除魔。否则不配为教徒,更不配为人。只要是正确的事,就没有所谓值不值。人之所以为人,跟禽兽最大的区别就是行人事,维人道。”

    阿寿正要说什么,齐霸天忽然挤出人群,三步并作两步跑了过来,笑嘻嘻地对林洪说:“洪哥,里头新来了个花姐儿,还没接过客呢!今儿晚上那么多达官贵人挤破了头,掏穿了钱袋就是为了尝鲜!那花姐儿长得不仅像天仙,简直就是天仙,您说谁不想……”

    林洪忽然两指并拢,在齐霸天脑袋上重重敲了一下,厉声喝道:“记住,我要是听人说你去什么青楼,赌场,烟馆之类地方玩乐的话,我马上打断你的手脚,把你赶出去!”

    齐霸天被打懵了,顾不得揉被打肿了的脑袋,只愣愣地点点头说:“是,我绝不会去那种地方的。”

    林洪满意地点点头,露出齐霸天才渴望了片刻却像渴望了半个世纪一样漫长的笑容,但很快又恢复严肃,沉声道:“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你也许到了我今时今日才会真正明白,但我要你记住,要想跟我共事,就要改掉所有以前习以为常的陋习,连想也不能想!恶性恶行皆来自恶念。明白吗?”

    齐霸天怔怔地点点头说:“明白。”

    林洪终于露出坦然的笑容,把手放在齐霸天的肩膀上,微笑道:“我只是希望你做个好人,无愧于心。”

    齐霸天也终于不再发愣,神情严肃地点点头说:“我知道了,洪哥,那些污七八糟的臭水沟我是不会去踏足的。”

    “这样就好,洁身自好,男子汉大丈夫应当汲取天地阳刚光明之气,而绝不该自甘堕落,同流合污,阴冷腐化。”

    齐霸天再次点头称是,但心里也纳闷,忍不住疑惑道:“我犯了什么错了?”

    林洪愣了一下,忽然哈哈大笑道:“你没犯错,你的错在于你可能会犯错。做错事的人往往是把错当成习惯,一错再错,错以为常,把杀人放火,坑蒙拐骗当作跟吃喝拉撒一样平常,没有罪恶的负疚感。我打你是提醒你做错事前的第一步,想也不能想!一失足成千古恨,以致万劫不复,这样的例子还少吗?”

    齐霸天连连点头哈腰,一脸虔诚。阿寿忽然哈哈大笑,拍了拍林洪的肩头,笑道:“想不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改不掉喜欢教人做人的习惯啊!”

    林洪也哈哈大笑道:“还不是被你爹灌的?我嘛,我只是想世上多一个好人而已,多一个好人就少一个坏人,再多一个好人。世界之所以还没到末日,或许就是因为这些好人的存在。时时刻刻教人做人岂不是功德无量?”

    阿寿微笑着点点头说:“以你的影响力,肯定会让更多恶徒弃恶从善,说不定连雷龙这样十恶不赦的大坏蛋也会被你感化呢!”

    林洪冷笑一声,道:“算了,他已经坏到骨子里了,无药可救。我唯一能做的是惩恶扬善。自古邪不可胜正,要是世界上到处是毒蛇猛兽,人类是无法生存下去的。”

    阿寿长长叹了口气,苦笑道:“想救那个姑娘可没那么容易啊,牵一发而动全身,你这次必定得会会雷龙了。”

    林洪淡然一笑,道:“俗话说一山不容二虎,我跟雷龙早晚得有一争。正义必将得胜,但也会付出巨大代价。我赌的就是人心,只要大部分人心向善,人心所向,所向披靡,到时候趋势所趋,雷龙再狠也敌不过趋势。我甚至不需要跟他火拼,人间正道也不会允许他大行恶道!”

    阿寿和齐霸天心里同时在暗想:“唉,他又要讲大道理了。”

    幸亏林洪适可而止,挥手笑道:“时间不早了,说不定那姑娘已被人买定了。你看,门口的人好像少了很多。咱们红花楼走一趟吧!”

    “就咱们仨人?”阿寿愣愣地说,还站在原地不动。

    林洪回过头来哈哈一笑,道:“咱们又不是去打架。”

    “那去干嘛?”阿寿疑惑道,嘴里还嘀咕:“难道大庭广众之下抢人?”

    林洪似乎听到他的嘀咕,微微一笑道:“咱们不吵不闹,只讲道理。”

    “啊?又讲道理?!”阿寿差点脱口而出,齐霸天却忍不住说了出来。

    林洪哈哈大笑道:“再怎么说也得先礼后兵嘛!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这一次是我扳倒雷龙的敲门砖,这一砖得砸得准,砸得狠,让他一下子七荤八素,摸不着北。到时候就看我的好戏吧!”

    阿寿和齐霸天再无异议,便跟随在林洪身后,像三只小猫一样摇摇晃晃,却气定神闲,悠然自得地闯入鼠窝。

    林洪回头一笑道:“我平生还是头一次上青楼呢,倒有点紧张,哈哈哈哈哈……你好像在发愁?”

    阿寿苦笑道:“我有什么好愁的?像我这样一无所有的人要是忧愁起来,肯定会忧愁至死,所以我干脆不忧愁了,一切都顺其自然,愁云惨雾皆会自然消散。”

    林洪颔首微笑道:“这点我倒应该向你学习,既规矩地做人,也洒脱地做人。”

    红花楼前人烟渐稀,但依然有数十人堵住门口,这些人并非客人,而是某个客人的手下。凡是现在想进去的客人一律要经过盘问,只要不是冲着新来的花姐而来便可以通过,要是为她而来的话,马上就会被挡在门外,动辄拳打脚踢。来客一般都很识趣,问明情况便知难而退。

    原来本城巨贾雷龙胞弟雷啸已以一千五百两银子买得新花姐首次接客的机会。本来有些达官贵人出的价达到三千两之多,但他们都惧怕雷龙的势力,所以不敢再争下去。

    此时此刻,雷啸已经和新花姐鞠兰花上至雅间了,大堂里几乎空无一人。因为来者十有**是为鞠兰花而来,如今眼看已经没有机会了,也只想再多看几眼美人。

    雷啸跟雷龙一样,四十岁左右,中等身材,不瘦不胖,壮得像头牛一样,平日里仗着哥哥的势力横行霸道,无恶不作。人人都恨他,但也十分惧怕他。雷啸身怀绝技,武功之高,深不可测。坊间流传关于他打架的故事,最威风的一次是他保着雷龙赠送给他舅舅两广总督的寿礼:三百两黄金。

    雷啸艺高人胆大,雷龙本来预备派数十精壮好汉与其一同护送寿礼,但雷啸却执意自己一个人绰绰有余,只要一两个赶车的伙计跟随即可。一路上他打着雷龙的旗号,在阳洲城百里之内风平浪静,可到了一处偏僻的山路时,山上忽然冲下上百名山贼。山贼头子跟雷啸只过了不到三招便被他一拳打死,众山贼一哄而散。雷啸越战越勇,一路上连遇三次强盗,其中最著名的蜀山贼首邵通在巴蜀范围内最是强悍,官兵曾剿匪数十次皆大败。因为邵通出身武林世家,大姨夫乃是武当掌门关门大弟子,江湖名侠杨明正。邵通自小得到武当剑法真传,不算武林顶级高手,但也称得上一流高手。那些所谓武林高手在他手下过不到十招便会露馅。镖局,衙门,商人要想通过巴蜀大关,则必须缴纳上万两的过路费。有些不愿做亏本买卖的商人花费数千两请一些侠客来护镖,那些侠客一听说要经过巴蜀关便纷纷谢绝。

    这次雷啸单枪匹马护送三百两黄金的寿礼刚好要经过巴蜀关。那两个赶车的伙计战战兢兢地对他说:“二爷,过去的路都还好走,有您在,我们当然一点也不怕。可是,前面的路……”

    雷啸横刀立马,傲然道:“前面的路也是一样,你们一点也用不着害怕。一切有我,你们只管赶车便行。”

    伙计深吸一口气,额头上青筋暴起,十分为难地说:“二爷,您长在阳洲城内外,从来没有出过这么远的门,想必您没听说过前面巴蜀关的大盗邵通的名头吧?那人有以一敌百之勇,而且心狠手辣,剑下从不留情!”

    雷啸愣了一下,微笑道:“以一敌百?若是一百只蚂蚁,那以一敌百又算什么本事呢?真正能打的话,一个就够了!他要是能从我刀下挡过十招便算他赢!”

    两个伙计面面相觑,嘀咕道:“二爷也太自负些了,他就算败了,全身而退也不是问题,可咱们两个手无缚鸡之力,到时候被山贼围起来,还不得碎尸万断?更何况,咱们上有老下有小……”

    他们以为自己说话时声如蚊蝇,雷啸绝计听不到只言片语,未成想雷啸内功已达炉火纯青之境,风吹草动,虫鸣鸟叫皆能过耳不漏。他假作没听见,只微笑着劝解道:“不怕不怕,到了巴蜀关,你们二人可以绕道而行,我独自一人护送黄金过关便可,等我通关,你们再来赶马车,如何?”

    两个伙计听雷啸这么一说,反而不由得面红耳赤。江湖上混的,义字为先,他们都是雷家养大的门客,对雷氏兄弟向来言听计从,可此次出门,一遇上险关便抛弃二哥,自行阳关大道,让二哥一人走独木桥。这是江湖上混的做得出来的事吗?千古艰难惟一死。这件事要是传出去,那简直比死还不如。男子汉大丈夫最讲究的就是脸面,脸面丢了还有什么好苟活?

    “大不了就是一死嘛!”两个伙计同时吼道,一副大义凛然的神气。一个伙计抢着说:“二哥,咱们哥俩要不是您和大哥收留,早就横死街头,死无葬身之地了。要不是遇到您和大哥,像咱们这样的人还会有什么好下场?天天赌博,打架,偷盗,混日子,烂泥扶不上墙。那次因为偷了周府的钱,差点被家丁打死,万幸您和大哥仗义执言,还替我们赔钱,给我们事做,还帮我们找了老婆,有了家……”说着说着他已是泣不成声,另一名伙计也潸然泪下。

    雷啸愣了半晌,忽然哈哈笑道:“好!饮水思源。你们有这份心就好了,刚刚你们说到家人,倒是提醒了我。我是粗心大意了,怎么能让两个家里的顶梁柱随便跟我这个单身汉一起冒死护镖呢?好了,这里是两百两银票,你们就先回去吧,我一人护镖足矣。”

    两个伙计听到本来会让他们大喜过望的指令却连笑也没笑一下,二人同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一人含着眼泪,激动得声音都颤抖了,说:“做人得有人样,没脸没皮可以,但不能没人心!二哥,您千万别再提让我们回去之类的话了,这简直就是在拿刀割我们的脸皮,绞我们的心。一句话,我们誓死追随大哥和二哥!”

    另一个伙计也大声道:“我们誓死追随大哥和二哥!”

    雷啸沉吟片刻,长长舒了口气,微笑道:“我记得当我们穷得睡大街,连一件完整的衣服都没得穿,冻得差点死掉时,大哥曾对我说过:你明不明**想的重量?轻得让人魂飞天外,重得让人累死在路上。我和大哥就是一片砖一片瓦,一口饭一口汤慢慢争取到今天的。现在我想跟你们说的是义气二字,你们明白义气的重量吗?轻得让人随便出卖自己的兄弟,离经叛道,重得让人为兄弟而死,舍身取义!你们都是我的好兄弟。倘若这次能活着回来,你们两个就是我的亲兄弟!”

    两个伙计早已泪流满面,在雷啸示意下站起来后仍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只顾着用袖子擦眼泪。

    这两个赶车的伙计一个叫阿凡,一个叫阿门,都是无名无姓的孤儿,在雷府做事已有十年,从十七八岁的街头混混摇身一变成了大户人家的正经劳工,可谓是弃恶从善。虽然平日里受雷龙指使也做过不少伤天害理的坏事,比如放高利贷,打人收账等等,但他们对雷氏兄弟却是真的忠心耿耿。

    一行三人赶着马车行驶在夜黑风高的山路上。雷啸因为平日里时时刻刻注意路上情形,所以有时一连三天都没有合过眼。这天夜里实在太静,太黑,雷啸骑在马上实在快撑不下去了,昏昏欲睡,有几次睡着了,差点从马上摔下来。阿凡和阿门便劝他进马车里面休息。马车内部十分宽敞,虽然装着一大箱黄金,但空出来的位子足够躺三个人的。雷啸犹豫了一下便下马钻进车内,睡前还提醒他们:“要是有什么事立马叫醒我!”

    阿凡和阿门连连称是。阿凡把雷啸的马系在马车后面,便也进到车内躺下睡觉,拟跟阿门交替赶马。

    一路上风平浪静,唯有淡淡的月光照着前路,阿门赶了会儿车便也觉得睡意昏沉,有几次差点没从车上栽下来。他拍了拍阿凡伸在车门外的脚,阿凡好半天才坐起身来,睡眼惺忪地问:“干嘛?”

    阿门打了个长长的哈欠,有气无力地说:“深更半夜了,平时这个时辰我早就睡熟了,唉,好困,你来赶车吧!”不由阿凡分说,他一把将鞭绳塞到他手里,便一头钻进车里,躺下就睡了。

    阿凡也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嘀咕道:“三更半夜赶什么车嘛!唉……”他忽然感到背上被人踢了一脚,阿门重新坐了起来,悄声道:“别吵了,三更半夜的不赶车,难道在这荒山野岭被狼吃掉?招子放亮点儿,前面要是有客栈的话就把车停下来,咱们找个房间好好休息下。这不是快要进巴蜀关了吗?咱们可不能疲劳应战啊!尤其是二爷!”

    阿凡强行打起了点精神,应道:“好了,我知道了。”阿门重又躺下,不一会儿马车里就响起阵阵鼾声。

    夜更黑更静,阿凡撑着眼皮不让它掉下来。如果现在有人问他最大的愿望是什么,他肯定会回答:“他妈好好好好地睡一觉!天打五雷轰都不醒!”

    客栈近在眼前,他们却不知道,因为客栈离道路有点远,但要是注意观察的话,肯定会发现的,可惜赶车的人睡着了。

    月亮被云层挡住的一刹那,整个山野进入了最黑暗的时期,前后左右上下一点光都没有,而赶车的人还在安睡,坐车的人也在安睡,只有两匹汗血宝马一直疲惫不堪地坚持奔跑。暗夜中只有的动物看得见。

    马忽然停了下来,因为前面出现了数十个人影。人在持续不变的状态下习惯之后就可以入睡,当这种状态忽然变化时就会惊醒。就像妻子和打鼾的丈夫同床共枕一样,一开始会很不习惯,但到后来,没有鼾声反而会睡不着了。

    马停,车则停。赶车的人第一个醒来,坐车的人也相继醒来。雷啸抓起身边的长刀,掀开门帘,飞身跃出,一人独自面对数十个站在前方的人高马大的大汉。阿凡和阿门也跟着从车上下来。

    雷啸横刀所向,声若洪钟似的喝道:“前面何人?敢挡住我雷啸的去路?”

    数十大汉都一言不发,一个比那些大汉都矮了一截,但还算中等身材的壮汉从人群里慢慢走了出来,大汉纷纷让开路。壮汉似在瞧着雷啸,又似在瞧着天上的月亮。

    直到月亮从云层里露出来时,壮汉忽然冷笑一声,沉声道:“雷啸?从来没有听说过的无名小卒。你们知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界?”

    “这里是什么地界?”雷啸笑道。

    “巴蜀关!”

    此三字一经壮汉之嘴脱口而出,阿凡和阿门差点吓得跪倒在地。而雷啸却冷笑不止,忽然拔刀出鞘,将刀鞘扔向路边,横刀胸前,威风凛凛。

    壮汉见阿凡和阿门都在不住地发抖,哈哈一声笑道:“你是不是也吓得说不出话了?识相的就把黄金留下,人,车,马都可以安然无恙离开,如若不然,你们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吧?”

    阿凡和阿门吓得颤抖得更厉害,要不是双手扶着车辕,肯定会摔倒。雷啸却泰然自若,不屑一顾,望了望天上的明月,微笑道:“想不到咱们这么快就到了巴蜀关了,我还想先喝点酒再来的呢!阿凡,你是怎么赶车的?到巴蜀关也不通知我一下!”

    阿凡痴呆的脸想挤出点笑容,但没能笑出来,只愣愣地说:“我……我睡着了。”

    雷啸又问阿门:“你呢?”

    阿门战战兢兢地说:“我……我也睡着了。”他和阿凡把前不久还口口声声为兄弟两肋插刀的冲天豪气早已抛到九霄云外了。

    雷啸哼了一声,微笑道:“看来马比人的胆子大多了。”那两匹拉车的汗血宝马似乎听懂人语,纷纷仰头打响鼻,似在炫耀。被系在车后的雷啸的坐骑也扬蹄不已,仿佛在争功。阿凡和阿门则惭愧地低下头。

    雷啸转身面对壮汉,笑道:“对了,你们是怎么知道我这车上装了黄金的?”

    壮汉哈哈大笑道:“只怪你们实在嚣张,在前路打伤了我们寨主好几个好兄弟。今天一来是为了给兄弟们报仇,二来当然是为了劫财。都是道上混的爽快人,打伤我们兄弟的事就不必计较了,习武之人败了就是技不如人,就算被杀了也没什么好说的。虽然兄弟们干的不是正经营生,但道上混的最讲情义二字,只要你们舍财不舍命,我们也不至于要你们的命。可是如果……”

    “如果我们不配合,非要舍命不舍财,你们是不是要杀人了?”雷啸笑着打断壮汉的话。

    壮汉愣了愣,冷笑道:“最好别这么打算,就算是刀尖上舔血的绿林好汉也得讲究个先礼后兵。礼好说,我们讲礼,你们就送礼,一团和气。可是兵就不好说了……聪明人都会以理服人,能不打不杀最好。可别让好说好话变成了废说废话。”

    雷啸微笑着点点头,又摇了摇头,指着马车道:“可我们车上没有黄金啊!怎么办?你让我们交什么?我们只有三颗人头,可三颗人头值三百两黄金吗?我的人头也许值一百两,可他们两个……我觉得连马头都比他们贵!”他狠狠瞪了阿凡和阿门一眼,厉声道:“你们两个还不滚?我根本不需要像你们这样贪生怕死的兄弟!我也不需要像你们这样的所谓的朋友。不要自以为是我的朋友,像我这样的人是没有朋友的。滚!你们两个连畜生都不如的狗东西!”

    阿凡愣在原地不知所措,阿门把嘴凑到他耳边低声道:“雷二爷故意骂我们是想让我们趁机逃走,我们在这儿会拖累他的!”阿凡诚惶诚恐地看着雷啸。雷啸忽然又破口大骂:“妈的,非要我砍你们几刀才滚?真他妈连头蠢驴都不如!”

    阿凡泪流满面,被阿门拉扯着踉踉跄跄离开了马车,向他们来时的道路走去。

    壮汉哈哈一笑道:“别再此地无银三百两了,我要是想杀你们早就动手了!你现在就只剩一个人了,什么话都不用说了。”

    雷啸脸上的笑容像荡漾着的水花忽然凝结成冰一样,虽然还在笑着,却透出一丝冷血,让人寒意顿生。

    壮汉也不笑了,从身后拔出大刀,眯缝着眼睛瞧着雷啸道:“报上名来,我邵达从不斩无名之辈!”

    雷啸笑也不笑了,横在胸前的刀纹丝不动,冷冷道:“刀下鬼不配知道我名!”说完飞身向前,邵达稳步后退,挥刀格挡,两刀相交,铿锵一声,二人各自向后退了十来米。

    雷啸收刀微笑道:“我叫雷啸。”他作了个手势,指向那辆马车,又笑道:“三百两黄金都在车上,邵兄予取予求吧!”

    邵达也收刀,却没有动,也没叫手下动,只愣愣地看看马车,又看看雷啸。

    雷啸微笑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