灿烂墓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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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 逃家出走

    thu jul 09 18:57:03 cst 2015

    “你知不知道为什么我没有脱内衣?”沉默了良久,鞠兰花终于开口说话了。

    刘晓飞皱着眉头摇摇头。

    鞠兰花把一只手搭在自己的肩带上,面无表情地说:“因为我的内衣和我的身体缝在一起了。”

    她说得平平淡淡,刘晓飞却听得惊心动魄。

    “为什么要缝在一起?是谁干的?”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刘晓飞才想到该问的问题。

    “他亲手给我缝的。”

    “谁?”

    “我爹。”

    “刚才进来的那个人?鞠长老?”

    “哼,什么狗屁长老,在人前是人,在人后是兽!人面兽心的老东西!”

    刘晓飞张口结舌,一时无法理解她不可思议的话和这件骇人听闻的事。

    “你的衣服和你的身体是缝在一起的?”刘晓飞愣了半晌,不知道说什么,只问出这个令他难以置信的问题。

    “对,从我十七岁开始,我就从来没有脱下过这身衣服。”鞠兰花慢慢坐起,身上仅穿着内衣,面色平静地望着他。

    刘晓飞感觉脊发凉,冷汗涔涔,沉默了片刻又问道:“是谁给你缝上的?为什么要这样?”

    鞠兰花闭上眼睛,微微一笑,淡淡地说:“是我爹。因为他不是我爹。”

    “什么意思?”刘晓飞的眉头皱得不能再皱。

    鞠兰花慢慢睁开眼睛,微笑着说:“我是他收养的孤儿。我的亲生父母很早就去世了,我是在街边的垃圾堆里被他捡回来的。”

    “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把衣服缝在你身上?”刘晓飞眉头紧锁,边问边想:“真是太变态了!”

    鞠兰花缓缓站起来,边穿上床上的外衣边面无表情地说:“他喜欢我,因为他发现我越长大越漂亮。他不想让别的男人碰我,他说我只能属于他一个人,而且是秘密地独占。”

    “独占?”

    “我十七岁的时候喜欢上了府里的一个仆人,那个仆人也爱慕我。可是后来被那老东西发现了,他把那仆人赶走了或者是杀了,我也不知道,总之我再也没有见过那个人。从那时候开始,他就原形毕露了。有天晚上,老东西闯入我的房间,把我……把我……后来我说你要是再敢碰我,我就一头撞死!他就亲自用金丝把我的身体跟这身衣服缝在一起了,连内裤都缝上了。他碰不到的东西,别人也休想碰到。当时可真疼啊!疼得我乱喊乱叫,可是我越叫,他就越开心地笑。魔鬼都没他可怕!”

    刘晓飞自从听到这么骇人听闻的事情后,渐渐对越来越血腥暴力的事越来越习惯了。这时他没有刚才那么惊讶,而是冷静下来,皱着眉头说:“你要我怎么救你?”

    鞠兰花一听到这句话,茫然的神情瞬间变得激动和欣喜。她瞪大眼睛盯着他,声音颤抖地说:“你……你能救得了我吗?鞠府密不透风,城里也到处是那老东西的眼线和布防。而且,老东西的武功深不可测。除非……除非你有惊世骇俗的神功!”她双眼发亮,满带着期待的目光,紧紧盯住刘晓飞的脸。

    刘晓飞低下头,沉声道:“我没有什么惊世骇俗的神功,甚至连个稍微强壮高大一点的普通人都能把我打倒。”

    听到这句话,鞠兰花闪光的脸瞬间变成死灰色。她也慢慢低下头,轻轻叹了口气,轻声说:“你还是走吧!我的梦想就让它自生自灭吧。”

    刘晓飞也叹了口气,低声说:“你有什么梦想?”

    “我的梦想。”鞠兰花猛然抬起头,双眼发亮地盯着还有微弱光线透过的窗户,颤声说:“我想逃离这里,逃离这里的一切,包括我自己。我不想身为我自己!出去做乞丐也好!我要脱下这身束缚了我整个青春的金色衣服,就算遍体鳞伤也无所谓!我只想在有生之年可以穿上最普通的素衣,打着赤脚,走在一望无际的大草原,呼吸最新鲜的空气。到时候我肯定不会再抽烟了,心里一丝烦恼都没有。天地之间只有我一人自由自在,心里什么都没有,只有无限的开阔。我要像一只虫子一样爬到草尖,遥望无边无际的绿色海洋。我要像一只蝴蝶一样飞在花丛中,尽情享受天长地久的花花世界!”

    “说来说去,你想要的不过是自由而已。”刘晓飞静静地听完,淡淡地回应。

    鞠兰花把视线转向他,疑惑道:“难道你不想要自由吗?如果不自由,那么活着就没有一点意义。”

    刘晓飞哼了一声,冷笑着说:“你刚刚说你是十七岁的时候被人把衣服缝在身上的,现在你几岁了?”

    鞠兰花好像在计算时间,嘴里念念有词,过了一会儿才迟疑地说:“大概……十八。”

    刘晓飞再次哼了一声,继续冷笑着说:“你还是太幼稚了,幼稚得可笑!”

    “幼稚!幼稚?”

    “在你获得所谓的自由之前,你什么烦恼都没有,只为不自由而郁闷,为得以自由而渴求。可当你真的完完全全身为自由之身的时候,无数的烦恼会代替不自由的痛苦。有一种烦恼会让你压抑得窒息,那就是孤独,无尽的孤独。我已经尝尽孤独的滋味了,现在我只想摆脱孤独,摆脱自由。到时候你会发现身边一个人都没有,每天只有孤独陪你独行,每夜只有孤独伴你失眠。”刘晓飞似在语重心长地劝说,又像在不堪回首地诉说。

    鞠兰花蹒跚地退后一步,死死盯着刘晓飞,冷冷地说:“这只是你推搪救我出去的借口。你是个胆小鬼,只想做大户人家的懒狗,不敢做自由自在的独狼!哈哈,你怕死,我可不怕,我宁可死也要死在外面。”

    她的眼神令刘晓飞感到十分难堪,让他觉得自己是个不能信任,不能托付的懦夫。他深吸了口气,又长长叹了口气,咬了咬牙说:“好,我就等你这句话!既然你已经有了死的觉悟,那么我就帮你完成你的梦想!”

    鞠兰花暗淡无助的双眼再次闪烁出灿烂的光芒。她双手颤抖着紧紧握住他的手,泪盈满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刘晓飞想说点什么,却也不由得哽咽了,只吞了口口水。他勉强笑了笑,心想:“难道我以前的自由不是真正的自由?以前的孤独也不是真正的孤独?”

    他在潜意识里想从鞠兰花身上找到真正的自由和孤独的痛苦和喜悦。

    鞠兰花好像又说了点什么,刘晓飞却置若罔闻。他忽然有些懊恼地想:“四散纷飞的年华,我一片一刻也未曾抓住。过去的种种回忆和经历汇集成了我,可我像是做了一场漫长而空虚的梦一样,一个放在心里的人都没有,一次难以忘怀的回忆都没有,一种刻骨铭心的经历也没有。青春年少的旅程终于走完,我发现我走过的是一片寸草不生的沙漠。这么说来,现在的我是根本不存在的!我是谁?我这个人和我是同一个人吗?”

    刘晓飞又隐隐听到鞠兰花在说话,拼命摇了摇头,摆脱了刚才的遐想,皱着眉头说:“你刚刚说什么?”

    鞠兰花淡然一笑,摇摇头说:“没什么。你看,我已经把鞋脱了,这是我迈向自由之路的第一步!”

    刘晓飞哑然失笑,淡淡地说:“还是把鞋穿上吧,路还远着呢!而且自由之路上遍布荆棘。能不能逃出这里,逃出鞠长老的魔掌都还是问题。”

    鞠兰花吐了吐舌头,重新穿上了那双精致的金线绣花鞋。

    刘晓飞对着门看了一下,悄声说:“你这房里有什么密道没有?”

    鞠兰花摇了摇头。刘晓飞皱眉道:“那咱们怎么逃出去呢?”鞠兰花又摇了摇头。她忽然趴在地上,钻进床底,过了一会儿,从床底爬出来,手里拿着那根烟杆。

    鞠兰花刚刚点燃烟叶,正要把烟嘴含在嘴里时,刘晓飞一把打掉了烟杆,怒声说:“你还抽烟!抽烟能解决什么问题?”

    鞠兰花沮丧地看着地上已经摔成两截的烟杆,闭上眼睛说:“可是不抽烟也没办法啊!我知道抽烟会减少我的寿命,可这样绝望的生活我一刻也不想多过了。如果不能离开,那么我宁愿少活几年,少忍受几年。”

    刘晓飞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说:“像你这样消极的人是什么事情都做不好的。以前我也消极,可我现在已经看透了。如果明天必将继续,那么你就必须去面对。积极地面对才能得到更好的未来,越消极就越糟糕。”

    “可是积极有什么用?现实就是现实,现实就是这么残酷,我永远都不可能逃出去!”鞠兰花低下头哽咽着说。

    刘晓飞长长叹了口气,说:“我倒是想到一个办法了。”

    “什么办法?”鞠兰花抬头看着他说。

    “你穿上我的衣服从狗洞里爬到外院去,就像上次三更半夜你偷偷跑到外院躲着抽烟一样。外院应该没人见过你,你再伺机溜出去。外院的仆人也有住在外面的,你可以假装外出。我想应该没有什么困难吧!”

    鞠兰花眼睛越来越亮,若有所思地摇摇头说:“不一定行得通。”

    刘晓飞淡然一笑,说:“成功也好,失败也罢,不妨一试嘛!只有行动了才会知道有什么样的结果。”

    “可是你……你待在这里不会有事吗?”鞠兰花仍旧忧心忡忡地看着他说。

    刘晓飞冷笑了一声,说:“像我这样已经死过好几次的人,死都不是什么大事了,还在乎什么事吗?”

    “你为什么愿意冒这么大的危险帮我?”鞠兰花眼睛里泛出一点泪光。

    刘晓飞慢慢低下头,闷不吭声地想了一会儿,抬起头说:“我忽然觉得好累。我走过的人生尽是沙漠,荒芜又寒冷。你可能无法理解我的话,可我真的没有力气再走了。以前我经常嘲笑世人愚昧,跟牲畜一样无头无脑,漫无目的地傻活,到现在我才发现自己原来也不过是个凡夫俗子。我也只有一个平凡的梦想,就是生在哪里,死在哪里都无所谓,我也只想过一过世人皆有的平凡而幸福美满的生活。”

    鞠兰花似懂非懂,微微皱着眉头。

    刘晓飞哈哈一笑说:“像我这样活得毫无逻辑可言的人做出一些不可理解的事也是很正常的嘛!不然我怎么总是走到绝路呢?现在也是一条不归之路。事不宜迟,你就穿上我的衣服吧!”说完他迅速脱下身上的粗衣烂衫,还有鞋子和袜子。

    鞠兰花迟疑了一会儿便不慌不忙地穿上了他的衣服。她扎束停当后,站在他面前,微微一笑说:“这样可以了吗?”

    刘晓飞身材修长,跟鞠兰花瘦弱的体型大同小异,所以他的衣服穿在她身上,并没有显得不合适,甚至比刘晓飞穿着还要合适。再加上她秀眉俊目,乍一看简直就是一个翩翩美少年。

    刘晓飞不由得拍掌笑道:“太好了!如果你万幸得以逃出魔窟,那么此时此刻必定是天意所为。老天爷都帮忙的话,还有什么困难不能克服呢?”

    鞠兰花“嗯”了一声,眼睛里散发出难得一见的自信和希望的光芒。

    门吱呀一声打开了,门外漆黑一片。鞠兰花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外,最后回头看了刘晓飞一眼就匆匆走入了黑暗。门很自然地被风吹关上了。

    鞠兰花无声无息地走到院子里的草丛里趴下,只伸出一双眼睛四面看了看,院中空无一人,只远远传来隔院的打更声。她熟练地顺着墙脚,躬身溜到了墙角,像一只黄鼠狼一样从墙角的狗洞钻了出去。

    此时天色已晚,外院的仆人们早早就入睡了,偌大的宅院里空无一人。鞠兰花伏身在那所废弃的旧院中,眼睛瞪得很大地查看了下四周的情形。她正想从草丛里站起来时,忽然听到一阵杂乱的脚步声,而且还有人声。

    “龙哥,你说那姓刘的小子怎么还不回来呢?”是一个尖细的声音。

    “我也正纳闷呢!所以才找你出来说说,不然我睡都睡不着。”被称作龙哥的人说。

    鞠兰花心想:“他们说的姓刘的小子大概就是小刘了吧?”借着微弱的月光,她隐约看到一高一矮,一壮一瘦的两个身影正向她这边走来。她尽量屏住呼吸,心脏却不由自主地狂跳起来。只听那个小个子的人嘿嘿一笑,又说:“龙哥,等那小子回来,咱们就在这儿把他狠揍一顿,把他揍得鼻青脸肿,头破血流,看他还好看不好看!”

    龙哥冷笑了一声,微笑着说:“这事先搁着,要打他还用不着你我动手。我先问你一件事。”

    “什么事?”小个子嬉皮笑脸地说。

    “你确定只有你我知道我喜欢鞠小姐?你绝对没有告诉其他人?”龙哥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小个子被龙哥盯得有些慌神,吞了口口水说:“我赌命发誓,我烂牙要是跟任何其他人说过这件事,就让我不得好死!我从来没有说过,以后也永远不会说!这件事早就烂在我肚子里了。”他说完后又开始满脸堆笑。

    龙哥走近了烂牙半步,脸上的神情映着淡淡的月光,显得十分严峻,甚至有些狰狞。烂牙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如果他的笑容像一朵四溅的水花的话,那么现在就是一朵凝结了的冰花。

    “我相信你没有说过,以后也永远不会说。”龙哥忽然闪电般伸手扼住了烂牙的咽喉,声音低沉而冰冷地说:“因为你永远没有机会说了。”

    烂牙被掐得喘不过气,头晕目眩。他强睁着双眼,从嗓子眼的缝隙里挤出声音说:“为什么?龙哥!我……说话算话的……你不是开……开玩笑吧?!”

    龙哥猛地把手一扬,将烂牙举得双脚离地。烂牙像上吊自杀的人一样无助地乱蹬双腿,却怎么也触不到地面。他只能伸着舌头,仰面朝天,拼命想呼喊,却一个字也没有挤出来,最后如叹息般无声地惨嚎了一下便断了气。

    龙哥把烂牙瘫软的身体仍在地上,刚好扔到鞠兰花藏身的草丛边。鞠兰花本来就被这夜黑风高杀人的一幕吓得魂飞魄散,此时烂牙的尸体忽然飞落到她身边,而且烂牙的眼睛还瞪得很大,仿佛在怒视着她。

    鞠兰花被这双血红而突出的眼睛瞪得再也无法忍受,就算紧紧闭上眼睛也仿佛能看得一清二楚,无论谁只要看过这双充满极度怨恨的死亡之眼,就一定会留下极其深刻的印象,一辈子都忘不了。这双眼睛恐怖之极,鞠兰花却不由自主地把眼睛睁开了又闭上,闭上又睁开,莫名其妙地被那双黯淡无光却怨气逼人的眼睛所吸引。她好像在里面看到了自己的命运。

    “我或许也会落得如此下场!”鞠兰花不经意地长长叹了口气。刚叹完气,她忽然听到草丛里急促的脚步声。

    “是谁!”龙哥三步并作两步走了过来。鞠兰花用双手紧紧捂住嘴,连鼻子也停止了呼吸。她把眼睛也闭上,生怕眼睛会反射出一星半点月亮的光。

    龙哥停住脚步,站在烂牙的尸首边四面观望,像一只冷静的猎豹正在搜索可疑的猎物,或者等它自己送上门。可鞠兰花打定了主意,就算憋气憋死也绝不发出一声。她把他当成了索命的黑无常。

    龙哥用一只手提起烂牙的尸体,像机器人一样缓缓走到茅厕边,一脱手把尸体扔进了粪坑。他冷笑着自语:“在茅厕里发臭了也没人注意。就算被人发现,别人也只当是你自己喝醉酒掉下去淹死的。哼,还想抓住老子的把柄。现在嬉皮笑脸,以后就要蹬鼻子上脸了!老子可是眼睛里揉得了沙子的人?”他向粪坑吐了一口浓痰,又骂骂咧咧了几句,便转身离开了旧院。

    旧院空寂如坟场,只有隐隐约约的虫鸣。鞠兰花战战兢兢地趴在草丛里,虽然又冷又怕,浑身不由自主地发抖,但仍一动不动。她感觉自己的魂魄还没有回归身体,刚才所见所闻的事简直比她自己所经历的事情更恐怖,更骇人听闻。

    她想等到心神镇定时再起身,一直在心里重复一句话:“身心顺畅,一切都会很顺畅!”这是她在每每感到绝望和压抑时对自己作的心理暗示,不这么想的话就很可能崩溃,一旦崩溃就再也无法承受压力了。就像被堵住的水管,若是压力一大再大,而始终不能畅通,那么就很可能会爆裂。到时候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鞠兰花正在心里重复那句话:“身心顺畅,一切都会很顺畅!”没想到还没等到心神完全镇定下来,魂魄也好像还没有回归,无奈双腿却发麻了,麻得不像是还连在身体上的血肉。有时候麻木比痛苦还要难受,痛苦咬咬牙还可以忍耐,而麻木却像永远也不会结束。体验过手脚发麻的人都知道,那感觉就像是瘫痪了一样。使人不由得感到绝望:我是不是残废了?

    鞠兰花此时就在经历这样的痛苦。她慢慢把趴着的姿势改为蹲姿,双腿却不听使唤,刚蹲下来就坐倒在地。她无声地喘着粗气,用手使劲按摩双腿。那一阵麻木的感觉从脚底像无数只正在啮咬的蚂蚁一样不断向上爬,爬满了她的双腿,直到腰部。这种麻木比疼痛还难以忍受,她恨不得大叫一声,干脆闭上眼睛,躺在了地上。

    鞠兰花刚刚躺下,就隐隐约约听到嘈杂的脚步声从深草间传来。她赶紧睁开眼睛,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旁边,那人似乎在盯着她看。

    “嘿,你怎么大半夜的睡在这儿?”那人的声音低沉而浑厚。

    鞠兰花对这声音太熟悉了,因为这声音就是刚才杀了人的那个凶手的声音。他的声音像死者的脸一样深深刻在她心里了,她想忘都忘不掉。

    “我……睡在外边凉快嘛!”鞠兰花故意粗着嗓子说话。

    大个子走到她身边蹲下,冷冷地看着她说:“你是什么时候睡在这儿的?这儿刚才有什么动静,你听到没?”

    鞠兰花惊得满头冷汗,心想:“要是我说我早就睡在这里了,他肯定要杀人灭口。”她依旧躺着,用手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笑笑说:“没有!我才来这儿,我来这儿的时候什么也没听见,什么也没瞧见。就我一个人,拉完屎我觉得热得慌,所以先在这儿凉快凉快!”她说话的时候不敢看大个子的脸,生怕想起刚才的恐怖场景而惊吓得话都说不出来。

    大个子一直冷笑着看着她,这时嘿嘿冷笑出声,一只手压在鞠兰花的腿上,冷笑道:“小子,想蒙我?第一,老子刚刚杀人的时候就察觉有人在这里了,现在只是回来确认确认。第二,我问你的是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动静,你却说你没有看到什么。第三,这院里的人都认识我龙哥,见了我都先喊我一声,你他妈却连看都不看我!这第四嘛,就是你该死了!”他说完在她腿上重重拍了一下。

    鞠兰花大惊失色,腿被龙哥这么一拍,立马就恢复了知觉。她使出浑身力气坐起身来,连假装粗嗓子都忘了,用尖细的嗓音颤声说:“龙……龙哥!我是新来的!你说你刚刚杀了人,我确实看见了,可是我打死也不会说出去的!”

    龙哥嘿嘿冷笑一声说:“只有死人才不会说话。”他说完举起了铁锤一般的拳头。

    鞠兰花眼看那拳就要狠狠揍到自己脸上,情急之下,大喊道:“我是鞠小姐!”

    龙哥举着拳头愣住了,呆呆地盯了一会儿鞠兰花的脸,忽然用手捂住她的嘴巴,在她耳边咬着牙说:“你他妈再大喊大叫!”他回头瞧了一眼空落落的大院和黑漆漆的屋子,并没有什么动静,于是慢慢松开手,又仔细地看了看鞠兰花的脸。

    龙哥忽然满头大汗,一屁股坐在地上,指着鞠兰花的脸,颤声说:“你……你真是鞠兰花鞠小姐!”

    鞠兰花瞪大惊恐的双眼,死死盯着他,呼呼喘着大气,刚刚从生死线上脱身,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鞠……鞠小姐,你上这儿来干什么?”龙哥说话有些吞吞吐吐。

    鞠兰花心中疑惑:“怎么回事?这小子倒是一点也不怀疑啊!”她勉强笑了笑说:“你见过我?”

    龙哥低下头说:“见过一次。”

    鞠兰花心里暗笑:“莫非这小子真暗恋我?就见过我一次就喜欢上我了?”她一时间忘记了眼前这个虎背熊腰的大汉刚刚杀了人。她笑了一声说:“你叫什么名字?”

    龙哥呼吸有些急促,脸上也微微发烫,颤声说:“我……我叫金龙。”

    “哦,金龙。好金龙,你是不是喜欢我?”鞠兰花忽然想到一个逃得了和尚,也逃得了庙的好办法。她此时完全放松了绷紧的神经和恐慌的思绪,心想:“何不利用这个杀人凶手帮我逃出去呢?这城里到处都是鞠老东西的眼线,我就算能侥幸逃出鞠府,也很难溜出天魔城啊!”

    金龙听到鞠兰花这么一个待字闺中的少女居然问出如此直接的男女之间的问题,不禁满脸通红,吃吃地说:“我……我怎么会对您有什么非分之想呢?我只是府上的一个仆人,而您是千金小姐。”

    他不知道其实鞠兰花在深闺里过的是怎样生不如死的生活,每天都要忍受一个年过六十的老头的欺凌霸占,虽没出阁,却早已不是什么黄花大闺女了,早已是残花败柳,早已对人世的险恶人心看透。所以说出这么直接的男女之间的话题,对她来说尺度一点也不大。

    “那你肯定是不喜欢我了。”鞠兰花苦着脸,沮丧地说:“这世上根本不可能有人喜欢我,我也不例外。”

    金龙愣了一下,仿佛在琢磨刚刚听到的话。从刚刚确认眼前这个他曾梦见过无数次的女人竟是他朝思暮想的鞠兰花时,他就开始魂不守舍了,以至于每次听到她说话,都得拼命集中精神才能听到,听到了又必须努力琢磨才能明白。他刚刚想明白她的话就赶紧摇手道:“不……不是……我……我……”

    “让你说出一句喜欢我就这么难吗?亏你他妈还是个堂堂七尺男儿,跟他妈小姑娘似的扭扭捏捏!”鞠兰花冷笑道。

    金龙猛然抬起头,怔怔地看了她一会儿,咬了咬牙,斩钉截铁道:“我……我他妈喜欢你!”

    “哈哈,中计了!”鞠兰花忍不住暗笑着想。她泰然自若地笑了笑说:“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由于怒气爆发,还有心中所想终于得以说出,金龙一下子变得思绪灵活,这次听到鞠兰花的话之后马上就反应过来了。

    鞠兰花睁大眼瞧着他,面无表情地说:“你是世上第一个喜欢我的人。我有一个梦想,只能靠你来帮我实现了。”

    “什么梦想?”

    “我想离开这里,永远地离开!”

    金龙微微皱眉道:“你是鞠府千金,想出去随时都可以出去啊!”

    鞠兰花冷冷地说:“我在鞠府受的苦不是你所能想象的。我身边好像总是有人,可有人相伴并不代表不孤单。孤独让我心冷血冷。无论何时何地,都只有我一个人。一个人独自面对孤独,就像失足从悬崖坠落下无尽的深渊。我无助而绝望,总有一种生活在悬崖边缘的恐慌。而且我日夜被人控制,或许现在就有人盯着我,我感觉自己像被铁笼锁住一样。就像坐牢一样!”

    金龙唏嘘不已,朝四面的墙头看了看,并没有什么异样,然后转眼怔怔看着她。月光下鞠兰花五官玲珑的脸显得格外美丽动人。他真想一把抱住她亲一口。只听鞠兰花咬了咬嘴唇,接着说:“其中详情现在不及细言,等我们逃出去再说吧!”

    “我们?”金龙张着嘴却说不出话来,心里激动不已:“本来我是害怕烂牙把我爱慕鞠小姐的秘密传出去,引来杀身之祸的。鞠府财大势大,最在意的就是名声,若是像我这样一个粗汉竟然跟小姐传出不清不楚的谣言,就算是谣言,那我也不会有好下场!想不到现在我居然亲口对鞠兰花诉出了衷情!她还说要跟我这个粗汉一起逃走,也可以说是私奔,鞠老爷绝对不会同意!对!我们是在私奔!简直……简直就是在做梦啊!我是在做梦吗?”他暗中狠狠掐了自己的大腿一下,疼痛难忍,却没有出现梦醒时分。他高兴得差点狂呼呐喊,脸上的笑容僵硬却自然。

    二人正沉默间,院外忽然亮起了一盏灯笼。灯笼在黑暗里摇摇晃晃地向他们这边飘来。金龙定下心神,悄声对鞠兰花说:“有人来上茅房了。你先站起来吧!”鞠兰花依言站起,刚站一半,却因双腿发麻差点摔倒。金龙眼疾手快,一把扶住她的腰。

    金龙揽着鞠兰花的柳腰,感觉如痴如醉,这是他做梦也梦不到的场景,只觉她的腰软若无骨,触手柔滑。金龙心中一暖,激动得浑身发抖,差点没站住。他双手合抱,仿佛费尽全身力气才把鞠兰花扶起来。

    那个提着灯笼的人来了,金龙却没有去看他,仍呆呆地看着鞠兰花的脸,手仍紧紧抱着她的腰。脚步声响到耳边,他也没有回过神,脚步声骤停,他却如梦初醒,赶紧松开手臂,转过身来。

    那人提着灯笼走近他们,金龙暗中握紧了拳头,心想:“你认出我还不打紧,要是也认出鞠小姐,今夜此时就是你的死期!”

    那人举起灯笼在金龙眼前晃了晃,眯缝着眼说:“龙哥?你也起夜上茅房啊?咋不带个灯笼呢?万一踩到蛇呢!我还以为院里来了贼呢!咦……这是谁?”他正要把灯笼晃到鞠兰花脸前,金龙一把打掉灯笼,粗生粗气地说:“六子,你他妈要拉屎放屁就赶紧去!瞎在这儿啰嗦什么?”说完举起了铁锤般的拳头。

    六子以前肯定吃过那拳头的苦头,吓得蹲下来,双手护着头说:“龙哥,何必动气呢?我不过是开个玩笑而已嘛!”他从指缝间偷瞧了鞠兰花一眼,灯笼已熄,只能看到一个纤细的身影,心想:“龙哥是在这儿私会情人啊!说不定这丫头是从狗洞钻进来的,而且肯定是里院的。外院只有一个煮饭的老妈子啊!哈哈!”想到这层,他觉得抓住了金龙的把柄,不禁有些自以为是了,站起身来,笑着说:“龙哥,我先去上茅房啦!”

    六子弯腰从地上捡起被打烂的灯笼,从怀里掏出根火折子,重新把灯笼里的蜡烛点燃了。他提着灯笼走向茅厕,边走边自语道:“没灯笼还是走不了夜路啊。不怕踩到蛇,也怕掉进茅厕!嘿嘿嘿嘿嘿嘿……”他故意放大了点声音,希望用讨好的笑来消除金龙的怒气。

    六子进茅厕之后,金龙看着茅厕的门缝里透出的微光,悄声对鞠兰花说:“你在这儿等一会儿,我去把他宰了。”他说得平平淡淡,像是说要去打一瓶酱油一样。鞠兰花却听得牙根生寒,牙齿微微打颤,低声说:“为什么要杀他?”

    金龙冷冷地说:“第一,他可能早就听到我们说的话了。第二,他现在打着灯笼,很可能看到粪坑里的尸体。第三,为了确保我们能顺利逃走。反正在这儿我也呆不下去了,早晚会被人发现我杀了人的!”

    鞠兰花对于他杀人前的冷静态度感到毛骨悚然,仿佛是跟一头冷血无情的野兽站在一起。杀人对他来说就跟野兽捕猎一样稀松平常。

    她没有说出什么意见,也没有说话。金龙把手在自己衣服上擦了擦,缓缓跺步到茅房门前,把门推开。鞠兰花赶紧转过身去,既不想看到裸露下身的男子,也不想目睹血腥。

    金龙进去茅房后,又把门关上了。高大的身影几乎完全挡住了灯光,昏暗的房里传来朦胧的说话声。鞠兰花不由得转过身,虽然害怕,却被一种莫名的好奇心所牵引,慢慢走到了茅房门前。

    “龙哥?你不是刚刚上完茅房吗?怎么又进来了?”六子瞪大眼睛望着金龙。

    金龙微微一笑说:“你什么时候看到我上茅房了?”

    六子想笑却没有笑出来,因为他看到金龙脸上的笑容变成了冷面,像野兽一样面无表情而狰狞的脸。

    六子感觉双腿发麻,喉咙也干涩,恐怕再也蹲不住了,连屁股都顾不得擦就站了起来,边提裤子,系腰带,边勉强挤出点微笑,客客气气地说:“龙哥,既然您要上茅房,那我先出去了。”

    “不急。”金龙摇手微笑道:“你刚刚有没有看到什么,或者听到什么?”

    “听到什么,看到什么?”六子瞪着无辜的双眼,像小狗一样愣愣地瞧着他说:“我才刚刚起床来上茅房,恰巧遇见你和……你和……你的小情人……”

    “小情人?”金龙忽然瞪大眼睛,恶狠狠盯着六子。

    六子吓得不敢看他的眼睛,差点腿软摔进粪坑里。

    “我不会说出去的!那小丫头从哪儿来的我都不知道,或许是从里院钻狗洞进来的……嘿嘿……龙哥,您可真有本事,连里院的女人也能勾到手!厉害呀!”六子情不自禁地竖起大拇指,满心以为这通马屁拍得响亮。

    金龙一直冷眼瞧着他,这时低头看了看灯笼,一晃眼忽然见到粪坑里露出一颗人头,正是被他活活掐死的烂牙。烂牙还睁着眼睛,早已失去神采的眼睛似乎透出怨恨和愤怒的目光狠狠盯着他。

    金龙有些神不守舍,强行定了定神,把视线移开,但仍能感觉到眼下的那双眼睛在死死盯着自己。他对着满脸笑容的六子笑了笑说:“你才厉害呢,你居然猜出那是我的小情人,而且猜到她是里院的人。”

    六子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低下头笑着说:“我以前也撞见过,见怪不怪啦!嘿嘿……”他刚想抬起头,忽然指着粪坑,眼睛瞪得不能再大,再大,眼珠子肯定会掉出来,嘴巴也张得不能再大,再大,心脏肯定会跳出来。

    金龙顺着六子的目光看,看到意料之中的骇人场景:一具死不瞑目的尸体被淹没在肮脏不堪的粪坑里,身体都陷入粪便,只有脑袋露在外面,脸上沾满了恶臭的脏污,瞪大的眼睛里也落上了些黑乎乎的粪水,使得眼白也变黑了。

    六子想闭上眼睛却闭不上,想呼喊却喊不出来,只能用颤抖的手指着烂牙的尸体。金龙紧紧皱着眉头,看了看死尸,又看着六子。六子忽然哇啦一声,双手撑住膝盖,不让自己跌入粪坑,嘴巴却张到最大,对着粪坑呕吐,呕吐物落到死尸头上,使得整个死尸像是完全被淹没在粪便之下了。

    六子吐了足足一盏茶功夫,有时候暂停一会儿,可闻到一股粪便混合着呕吐物的奇异的恶臭,又忍不住吐起来,直到吐出了胆汁,再没有什么可吐的时候就开始干呕,一直双手撑在膝盖上。若是不用手这么撑着身体,他肯定会一头栽进粪坑里去。

    金龙见他吐得如此恶心,自己也不由得想吐,又看到被呕吐物和粪便淹没了的烂牙,不禁生出一种生灵本能的物伤其类的恻隐之心。但这种想法只是一晃而过,他很快又铁了心肠,冷冷地盯着已无力再吐的六子,像一头猎豹在死死盯着自己的猎物。

    六子终于强撑着身体站直,一只手扶在茅房的土壁上,摇摇欲坠,恍恍惚惚地瞧着金龙,有气无力地说:“龙……龙哥……这是怎么回事?那好像是烂……烂牙呀!他怎么会死在这儿啦?!”

    龙哥瞟了一眼已看不到尸体的粪坑,淡然一笑说:“或许是他自己不小心掉下去淹死的。他不是最爱喝酒吗?喝了酒上茅房最危险了。我不是常常告诫你们吗?”

    六子瞪大无神的眼睛,恍然大悟似的勉强笑着说:“是呀!他肯定是喝醉了不小心掉下去的!这小子酒量又不行,却总爱拼酒。他……可是……”六子摸了摸头,皱眉道:“可他今儿晚上没有喝酒啊!我们都没人喝啊!”他把疑问的目光投向金龙。

    金龙低头若有所思地看着已燃烧殆尽的烛火,茅房里一片黯淡。他伸出手在六子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笑道:“人有失足,马有失蹄。烂牙平时就粗心大意的,而且别看他瘦,吃得可不少,吃得多,拉得就多。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常在茅房蹲,难免不掉坑。”

    此时本是极其诡异恐怖的时刻,金龙这一玩笑话没有引得六子笑,反而使六子神情更为严肃。

    六子擦了擦嘴角呕吐时留下的脏污,若有所思地瞧着金龙,沉默了片刻才说:“可是你为什么会笑呢?你平时跟烂牙的关系不是最要好吗?而且,你刚刚好像一点也不吃惊。”

    门缝中似有一阵风钻入,摇曳不定的微光忽然熄灭。狭小恶臭的茅房里漆黑一片。

    金龙搭在六子肩膀上的手慢慢移动了位置,移到六子的眼前,六子却看不见。

    “你很会猜,你平时也最喜欢猜忌怀疑,里院外院的家长里短你都跟别人一起评头论足,指指点点。有的没的事你都能说得像亲眼所见似的。说你是吃饱了没事干也好,是咸吃萝卜淡操心也罢,总之你的嘴很碎,什么秘密也保守不住。我在想,要是哪一天你造谣说是我杀了烂牙可怎么办?而且,你平时对我也是阳奉阴违的,心里其实一直对我很不服气吧!”

    六子听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一阵热一阵凉,张口结舌了半晌才吃吃地说:“怎……怎么会呢?谁不知道您是外院的老大,谁敢对您两面三刀啊?我就更不敢啦!我……我绝对不会把今天见到的事说出去,就让烂牙的臭皮囊烂在里边,这件事我也烂在肚子里。您尽管放一万个心!”

    金龙无声地瞧着六子的脸,茅房外月光朦胧,房内伸手不见五指。他忽然哈哈一笑,用手掐住六子的脖子说:“六子,你说的这话,烂牙死之前也对我说过。像你们这样口是心非的小人老子见得多了,要你们保守秘密,简直就是把钱交给小偷!”说完之后,他手上一使力,仅用两根手指就捏断了六子干瘦的咽喉。

    六子一直在咯咯地**,像在笑。

    房门重开,鞠兰花见到金龙单手提着一个人出来。她从头到尾都在门外偷窥偷听,从惊吓变成恐慌,又从恐慌变成麻木。血腥的场面见得多了之后就像见到切番茄一样无动于衷了。

    金龙走出门外,忽然转身把手中的尸体扔进了粪坑。鞠兰花怔怔地看着他,吞了口口水说:“你怎么出来才扔?”

    金龙一把搂住她的腰,冷笑道:“我怕脏水溅到我身上!”他忽然在她脸上狠狠亲了一口,虽然没有用牙齿咬,却仅用厚厚的嘴唇就吸得她脸上生疼。

    鞠兰花打了他一巴掌,打完就后悔,惊慌失色地想:“他不会一气之下把我也杀了吧?把我也扔进粪坑吧?!”

    金龙疑惑不解地看了她一会儿,忽然狰狞地笑起来,说:“好!打得好!打是亲骂是爱。从此以后你就是我的娘子了。我今天晚上为你已经杀了两个人了,我什么都不怕了!值得!”他说完笑得更开心,更大声。

    鞠兰花吞了口口水,不敢再吭声,一动也不敢动,像浑身发抖的小猫咪一样倚在金龙的怀中,心里恐惧而复杂地想:“他发疯了!可是这个疯子是唯一能带我逃出去的人。”

    万籁俱寂,月光清冷。

    金龙恢复平淡的笑容和声音,轻轻抱着鞠兰花说:“咱们开始逃吧!这里再没有我们容身之处了。”

    “怎么逃?宅门外可有人守着呢!”鞠兰花仰头像在看一个伟岸的英雄,仿佛把什么交给他都会很放心。

    “嘿嘿,你不知道,别人可能也不清楚。茅房后面还有一个狗洞呢!”

    “狗洞外面是哪里?”

    “外面。”

    “外面有人守着吗?”

    “洞不在外面。”

    “在哪儿?”

    “粪坑底下,一直通到城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