灿烂墓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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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 骇人听闻

    thu jul 09 18:55:19 cst 2015

    刘晓飞独自走在外院通往里院的一条长长的走廊上。这条走廊其实并不长,他有时候经过走廊时只能看到走廊的尽头是一片漆黑,无论在大白天还是在晚上都是漆黑一片。他们这些外院的仆人从未被允许进入里院,甚至连这条走廊都不可以踏上一步。

    刘晓飞端着盘子战战兢兢地往前走,漆黑的尽头近在眼前,却仿佛怎么走也走不到一样。他越走越害怕,感觉像是在走入一去不归的地狱之门。

    “哼,怕什么?煎熬什么?我本来是一个早就开始腐烂的人了,还有什么不可接受的?除死无大事。最多也不过是继续腐烂到底而已。我早就不是我了,现在的我只是个行尸走肉般麻木不仁的无情无义的流浪汉。抱着孤独虚度光阴就是我的宿命。如果腐烂难免,那么我欣然接受。每个人不都是走在通往死亡的道路上吗?每个人不都是在慢性腐烂吗?想来想去,原来我跟别人没有什么大的区别。”想到每个人都会死,刘晓飞不禁安心了。

    他加快脚步向着黑暗而去。

    长廊的尽头是黑暗,黑暗的尽头是光明。刘晓飞一直走到尽头才发现里院是别有洞天。

    一般性情急躁的读者对于景物描写都很厌烦,我也不例外。作为作者,我也不喜欢描写什么景物,也不擅长写景。所以这一段冗长又貌似必要的景物描写就免去了吧!免得你我都觉得无聊。再说,一般场景都能在电视电影里面看到,再加上你们的一点想象,或许会更立体。

    刘晓飞在里院门口愣了一会儿,有几个出入的人随意看了他一眼就匆匆而过。里院的人几乎都不认识外院的人,外院的人也几乎不认识里院的人。他们仿佛生活在两个完全相隔离的世界。

    刘晓飞茫然不知所措,直到又有一个人经过门口时,他终于鼓起勇气向那人问道:“大哥,请问小姐的房间在哪儿?”

    那是一个身材修长,文质彬彬的秀才模样的人。他站住脚步,疑惑地打量了一会儿刘晓飞,微微皱着眉头说:“你是从哪儿来的?”

    刘晓飞此时思绪万千,但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想些什么,好不容易才定了定神,勉强笑着说:“我是外院的。”

    秀才微微颔首说:“我听说外院的人一般都不能进入里院的……呃……我是说……外院的人一般都不会到里院来……因为,没有这个必要,不是吗?”秀才抓着脑袋,似乎变得有些尴尬,脸也红了起来。

    刘晓飞不太明白他说的话,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脸红,只好笑了笑说:“是,我也不想来的。可是雷管家叫我给鞠小姐送一盘点心过来。”

    秀才脸上的红晕顿时消散,瞬间变成苍白,仿佛晴天霹雳一般怔住了。刘晓飞茫然不知所措,只得等着眼前这个奇怪的人恢复意识,他感觉秀才神不守舍。

    秀才深吸了口气,又长长叹了口气,脸色也终于恢复正常,淡淡地说:“好吧!既然是雷叔叫你来的……小姐的房间在那几株大杉树后面。”他遥指着里院围墙内远处的几株参天大树。

    刘晓飞仰头看了看,点点头说:“嗯,我知道了。谢谢你!”秀才又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仿佛自言自语,用极其低沉的声音说:“唉,红颜祸水,红颜祸水,又有一个大好青年要遭殃了!”

    秀才说得虽然微若蚊蝇,但刘晓飞却字字句句听得清清楚楚。他不知道为什么会听得这么清楚,明明只看到秀才的嘴巴在动,几乎没有什么声音,却能听得到。

    刘晓飞把眉毛扬起,做出一个不以为然的表情,暗想:“管他呢,船到桥头自然直。我连死都不怕了,还怕什么遭殃?”他抬起头对着秀才微微一笑,又说了声谢谢。

    秀才好像没有听到,又像听到了,只是茫然地看了他一眼就径直走出了里院,留下更加茫然的刘晓飞端着盘子傻傻地站在原地。秀才走过他身边时好像又说了一句话,声音微弱得像是叹息。刘晓飞只依稀听到一点点:“不要跟她多说话,多说无益,沉默是金……”后面的简直就是叹息了,完全是用气拼凑起来的话:“我明天就要走了……离开这个像地狱一样的鬼地方,永远离开……死也不回来了……”

    声音和背影都渐渐走远,通向刘晓飞来时的那条长廊。他远远望去,发现长廊的那一头的尽头也是漆黑一片。

    宅院深邃,如幽幽洞穴,仿佛蛰伏着洪水猛兽。刘晓飞转身面对阳光下的院落,却感到一阵寒风刺骨。他不禁打了个哆嗦,端着盘子的手臂也有点麻木了。

    微风拂动枯叶向着里院里面卷动,像在为他指引迷途的方向。刘晓飞深吸了口气,暂时放松了心情,一步步像是踏在泥泞中一样缓缓走向那几株遥遥在望的大杉树。

    树就像忽然从平地冒出来一样矗立在他眼前。刘晓飞抬头望了望树顶,树干粗而树枝细,树顶的枝桠更细。树上绿叶茂盛,而树顶却是枯叶一片,那几根细若竹签的枝桠仿佛承受不起几片枯叶的重量,一根根垂头丧气,摇摇欲坠。

    刘晓飞抬着头看了很久,发现那一团枯叶渐渐变成了黑色,阳光普照下,树顶竟是漆黑一片。这种奇异的景象使他产生一阵莫名的恐惧,树顶的那团黑使这些树像一头头龇牙咧嘴,面目狰狞,张牙舞爪的怪物,随时都有可能无情而冷血地扑向他,撕咬他。

    刘晓飞不禁打了个寒噤,缓缓走上门前的台阶,一直走到门口,用一只手端着盘子,另一只手去敲门。门刚响了一下就哗啦一声开了。刘晓飞忍不住退后一步,他还在刚才的疑神疑鬼的状态中,几乎作好了门一开就会有一头张着血盆大口的怪兽扑出来。可门打开后却出现了一个貌若天仙的美女,这种美女是那种让男人一看就会神不守舍的女人。媚而不妖,美丽无方却不自知,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就是世上最美丽动人的风景,让人有一种心旷神怡的感觉,所谓养眼。

    刘晓飞呆呆地站在原地,傻傻地看着那女子,好不容易才回过神来,转念一想:“不对,这女子也许不过是个丫鬟而已。一般开门的不都是丫鬟吗?哪有小姐自己来开门的?”他勉强笑了笑说:“你好,我是来给小姐送点心的。”

    那女子捂住嘴做出惊讶万分的表情,惊叹道:“呀!你居然一只手就能端起这个盘子呀!”

    刘晓飞莫名其妙地看了看自己的手,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本来一直以为很重的盘子,端了那么久却一点也不觉得累,现在一只手端着也不觉得怎么重。他眨了眨眼睛说:“你是小姐的丫鬟吗?那我把盘子给你就行了吧?”他仍旧用一只手端着盘子递给女子。

    那女子拼命摇手说:“不,不!太重了!我端不起来。我不是丫鬟,我没有什么丫鬟!”

    刘晓飞凝眉注目地盯着她看了一下,忽然想起一个人,一个跟她一模一样的人。

    “你……你是鞠兰花?”

    那女子立即停止摇手,也凝眉注目看了看刘晓飞,忽然拍手笑道:“哈!你就是那天晚上跟我抢茅房的人!你叫……小刘。对不对?”

    刘晓飞想起那天晚上如梦似幻的场景,本来以为那只是一场奇怪的梦,想不到眼见为实,虽然这女子换了个人模人样的装束,但那张在月光下看来也是桀骜不驯的脸现在看来依旧那么骄傲。这张脸上的表情全世界也没人能做出来,因为它不是做出来的,而是天生如此。好像她永远站在世界的最高峰上,看谁都是俯视而视而不见。

    不知道为什么,他永远无法忘记这张脸。虽然只见过一次,却永远刻在他心里。这不是所谓的一见钟情,他对她没有丝毫的非分之想,只是那张美丽如仙子,不同于凡人的冷傲的脸似乎永远都不会改变。她给他一种直觉上的错觉:她永远都不会老,这张脸会青春永驻。

    刘晓飞怔怔地发呆,完全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似乎置身梦中,什么都没刻意去想,却思绪万千。

    鞠兰花用一只冰冷而柔软的手轻拍了一下刘晓飞的脸。刘晓飞瞬间回过神来,机械地点点头说:“对,对……我就是小刘。哈哈……想不到你真的是鞠小姐啊!”

    鞠兰花用手指卷动着发辫,含笑看着刘晓飞说:“想不到你力气挺大,胆子也不小。”

    刘晓飞重新用两只手端着盘子,微微皱眉说:“胆子不小?为什么说我胆子不小?”他暗中生着闷气,心想:“再怎么说也得先让我进屋再说啊!”可他观察了下鞠兰花的神情,一点也没发现会有让他进屋的可能。他只发现她像有一万句话要对他说,而且急于在门口就说完。

    鞠兰花绕着刘晓飞转了半圈,含笑说:“你知不知道,你是第九个给我送点心的人。”

    “哦。”刘晓飞不知道说什么。尤其是在对方急于想说一万句话的时候,即使你说了什么,对方也不会听进去,只想说那一万句话。你在说那么多话的人面前只能做个陪衬,只有应答的份,没有说话的空间。

    “你知道在你前面给我送点心的那八个人怎么了?”鞠兰花在侧面含笑看着他说。

    “不知道。”

    “死了。”

    鞠兰花忽然放声笑了起来,笑声中夹杂着一丝呜咽,脸上却看不出半点悲伤的神色,就像是真正的无拘无束的开心。

    刘晓飞皱着眉头等待她笑完才冷冷地说:“我知道。”

    “你知道?”鞠兰花完全不笑了,而且极其疑惑地看着他说:“这件事从来没传出去过啊!是谁告诉你的?”

    刘晓飞淡然一笑,摇摇头说:“你知道吗,蚊子在开始吸血之前就知道自己会被拍死了。”

    “什么意思?”鞠兰花瞪大眼睛,脸上露出惊恐不安的表情。

    “你是蚊子,他们是血。或者你是血,他们是蚊子。”

    “谁把蚊子拍死的?!”鞠兰花在门框上用力拍了一下。

    “被咬的人。”刘晓飞冷冷地说。

    “谁是被咬的人?”鞠兰花喘着粗气,脸色时红时白,冷汗涔涔,双腿在微微发抖,双手扶着门框,难以站立。

    刘晓飞感觉自己像是进入了一个跟他完全无关的逻辑推理,本来跟他毫不相干的事情他从来都懒得去想,可这次看到鞠兰花脸上那种桀骜不驯的表情消失了,仿佛一个风华绝代的美女就要被残杀,仿佛一朵娇艳欲滴的花蕾就要被雨打。他内心的一股男子汉的正义感油然而生。

    “杀人的人就是被咬的人。”刘晓飞刚说出这句话,鞠兰花忽然尖叫一声,像是大白天见到厉鬼一样惊恐万状。她双手夺过刘晓飞手里的盘子,尖声说:“快!快进屋来!”

    进到屋里后,鞠兰花迅速把盘子放在桌上,桌子被震得咯咯作响。她马上转身去把门关了,插了一道门闩,又上了一把重锁,然后似乎鬼鬼祟祟地走到床边的一张太师椅上坐下,从怀里掏出一根烟杆,点燃抽了起来。

    刘晓飞厌恶地瞧了她一眼就开始观察屋内的情形。屋里只有他们二人,还有一张大床,一张太师椅,别的家具装潢也应有尽有,可总给人一种不真实的感觉,一眼看去,让人觉得那些只是一幅美丽的画而已。鞠兰花静静躺在椅子上也像是画中人。

    屋外是艳阳高照,屋里却是暗淡无光。不仔细观察的话,刘晓飞几乎无法准确看出鞠兰花的位置。他缓缓走到桌边,一只手捏着盘子上的盖子。

    “不用打开!我现在没心情吃。”鞠兰花边吐烟边咳嗽着说。

    刘晓飞松开盖子,又搓了搓手,淡淡地说:“那我走了。”

    “好。”鞠兰花抽着烟漫不经心地说。

    刘晓飞皱着眉走到门口,刚把闩抽出,却发现闩下的重锁,回头道:“把锁打开吧!”

    鞠兰花怔怔地看着他,仿佛在梦中说话一样说:“打不开了,这里是我的心,这里最安全。不要出去了,外面太危险了。”

    刘晓飞连续深吸了几口气,又叹了几口气,郁闷不已地想:“如果我不是跟一个疯子在一起的话,那么我就是疯子。”他咬了咬牙说:“你为什么把门锁上呢?”

    “外面,外面都是坏人!”鞠兰花猛抽了几口烟,咳嗽了几声才说。

    “外面哪儿有什么坏人?”刘晓飞悉心开导道。

    “全世界都是坏人,没一个好人。”鞠兰花冷冷地说。

    刘晓飞抓了抓头皮,想了一会儿才说:“我觉得世上根本没有坏人,只有心理变态的人。”

    “对,心理变态!全世界的人心理都变态了!”鞠兰花冷笑道。

    刘晓飞闭上眼睛沉默了片刻,咬咬牙说:“我的工作只是为你送来一盘点心而已,我已经送到了,吃不吃是你的事。我现在要走了。”

    “不要走!救救我!”鞠兰花忽然扔掉烟感跪在地上狂呼道。

    刘晓飞惊得背靠住门,想逃走却怎么也拉不开门上的重锁。他心里扑通扑通狂跳着想:“眼前分明就是个疯子,而且现在这个疯子就要发疯了!世上最可怕的就是和一个发了疯的疯子在一块儿了!不知道她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

    鞠兰花跪着爬到刘晓飞脚边,刘晓飞借助门缝微弱的光看到她眼里和脸上都是闪烁的泪水,这下更令他大吃一惊。他想用手去扶鞠兰花,却犹豫不决。鞠兰花抬头看着他,声音哽咽得语不成声,像是遭受了极大苦难的人对一尊救命菩萨在哭诉:“小刘,你不要走,也不要害怕。我是正常人,如果我不是正常人的话,那么全世界都是疯子了!救救我,我只求你救救我!”

    刘晓飞把身体从门上移开,站直了说:“好,我就当你是个再正常不过的人了。可是我为什么要救你?怎么救?你有什么好救的?你不是鞠府的千金大小姐吗?你在鞠府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除了鞠长老之外谁还敢拿你怎么样?你有什么好怕的?”

    鞠兰花怔怔地望着他,好像在听他说,又像在想自己的心事,等刘晓飞说完她才回过神,慢慢站了起来,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她脸上哀求和痛苦的神色都消失了,现在这个样子完完全全就是个冷漠而孤傲的千金大小姐,和刚才疯疯癫癫,语无伦次的样子大相径庭。

    刘晓飞有些茫然,站在原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只凝神观察鞠兰花的表情和一举一动,直到他确定她现在的状态确实是正常时才微微一笑说:“鞠小姐,我现在可以走了吧?”

    鞠兰花转过头愣愣地看着他,不知道是没听到还是没听懂。她微微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很快又摇了摇头,忽然瞪大眼睛说:“你有太多疑惑了!所以你更不能走了!你必须留下来把事情弄清楚才会知道为什么要救我,怎么救我。”

    鞠兰花说得平平淡淡,刘晓飞听得一知半解,只好叹了口气说:“好吧,既然我现在是鞠府的仆人,那么我就应该听从你的吩咐。我留下来。”

    鞠兰花擦了擦眼角和脸上的泪水,破涕为笑道:“好,咱们先吃点心吧!”她像个长辈一样拉住刘晓飞的手走到桌边,还给他搬来一把椅子,在桌上点了一根蜡烛,然后走到太师椅边把刚刚扔掉的烟杆捡起来,重新填上烟叶,用桌上的蜡烛点燃后抽了起来。

    她抽得悠闲自在,脸上还带着满意的微笑,一团团烟圈在点心盘子上空弥漫开来。刘晓飞却心里打鼓,拿不定主意到底她打的是什么算盘。

    “这里很危险吗?”刘晓飞神情严峻地盯着桌子对面的鞠兰花。鞠兰花抽着烟,含笑看着他说:“你可真俊呐!”

    刘晓飞被她看得有些脸红,皱起眉头,不知道说什么,双手一会儿搁在桌上,一会儿放在腿上。

    鞠兰花把椅子挪近了点,用手在刘晓飞的脸上轻轻抚摸,刘晓飞脸红得发烫,知道自己应该避开,却被一种隐藏的冲动所克制。她的手像一片轻若无物的羽毛从他额头一直滑到下巴。刘晓飞从一开始的脸红心跳渐渐变得坦然自若,他忽然感到一种强烈的归属感和令人兴奋的占有欲。

    刘晓飞痴痴地看着她。俗话说:灯下看美人,越看越美。男人天生的对美女的痴迷完完全全占据了他的心扉。一时间,刘晓飞有一种想把鞠兰花扑倒在床上的冲动。这是一种原始的冲动,亦或是纯洁的渴望。对于美的事物的喜爱,就算是刘晓飞这样心如死灰的流浪汉也不例外。

    刘晓飞看得入迷,没有发现近在眼前的鞠兰花现在是泪流满面。他不由自主地抱住她的双肩,关切地说:“怎么了?兰花,你有什么伤心事?跟我说吧!就算要我死我也愿意为你排忧解难。”他刚说出这些话,忽然惊讶万分地想:“天呐!我怎么会说出这种莫名其妙的话呢?她是我什么人,我就愿意为她赴汤蹈火了!这不是瞎扯吗?”

    但是看着鞠兰花这样一个貌若天仙的美女却是楚楚可怜地哭泣,刘晓飞也不禁有了一种我见犹怜的感觉,再次陷入了痴迷。

    “再过半个时辰,就有一条恶狼要来了!”鞠兰花猛抽了几口烟才镇定下来,惊恐地看着门口说:“我待会儿还要给他开门,狼来了,我居然还得给他开门!哈哈哈哈哈……”她哭着哭着,忽然狂笑起来,笑着抽了几口烟,又哭着咳嗽起来,口水和泪水都滴落到点心盘子上。

    “什么狼?是谁?”刘晓飞试探着轻声问道。

    鞠兰花又咳嗽了几声,忽然把烟杆倒过来,在烟锅里吐了一口口水,燃烧着的烟叶发出咝咝嗞嗞的声音,冒出最后一团黑烟就完全熄灭了。

    “快点!拿着这个钥匙把门打开!让风吹进来透透气!狼不喜欢烟味,要是把狼惹毛了肯定很可怕的。”鞠兰花把烟杆猛地扔到太师椅下,然后从怀里掏出一把钥匙交给刘晓飞。刘晓飞愣了一下就去把门打开了。

    屋门洞开,黯淡无光的屋子瞬间明亮了,但并没有很亮,因为天已经快黑了。

    一阵风吹来,刘晓飞深吸了口新鲜空气,在房里一直闻到的是熏人的烟,现在终于呼吸到了春天般凉爽怡人的气息,神清气爽,完全忘了身后沉闷的空间和那个令人压抑的女人。一时间,他很想抛开跟他毫不相关的这一切,远走高飞,永远自由自在。

    可当他回过头时,他看到鞠兰花浑身颤抖地站在太师椅边,脸上冷傲和忧郁的神情都没有了,只剩下无法掩饰的恐惧,由心而生的颤栗。她哆哆嗦嗦,弯腰驼背,鬼鬼祟祟地死盯着门外,像是一只柔弱的小羊正在牢笼里等待饿虎扑食。

    刘晓飞长长叹了口气,刚刚迈出的脚步又收了回来,走到鞠兰花身边,关切地说:“咱们出去透透气吧!这儿太闷了,待久了想不发疯都难。”

    鞠兰花神情恍惚地摇了摇头说:“不,什么时候都可以出去,现在不能。狼来了要吃食,要是不喂饱他,他就要吃人了!”

    “什么狼?”刘晓飞本想这么问,但看鞠兰花目前的情形,估计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于是勉强笑了笑说:“哪有什么狼?你在鞠府还怕什么吗?”他心中忽然冒出一个想法:“是不是她从小受过什么刺激,导致神智不正常了?我他妈还陪着她在这儿疑神疑鬼的,搞得我都快神智不清了。疯子的话怎么能当真呢?对了,我刚刚进里院时遇到的那个秀才跟我说过:‘不要跟她多说话。多说无益,沉默是金。’敢情她真是个疯子!我才疯了呢,跟一个疯子说了这么久的话!”他严肃地看着鞠兰花说:“我要走了。”

    鞠兰花忽然跳了起来,双手用力扒了刘晓飞的肩膀一下,刘晓飞猝不及防,差点一个趔趄摔倒在地。他怒气冲冲地说:“你到底想干什么?我不想跟你这个疯子在一块了,今天晚上我就走!再也不来你们府上了!”

    鞠兰花把一根手指按在他嘴上,悄声说:“嘘,禁声。狼来了!”她瞪大眼睛死死盯着门外,刘晓飞的脸由红渐渐转白,也不禁随着她的视线盯着门外。

    门外只有四五株大杉树,刚刚还在随风摇曳,现在却完完全全静止不动,仿佛一丝风也没有了。

    鞠兰花指了指床底,示意刘晓飞躲进去。刘晓飞不知道为什么,此时明明很想反驳,也有无数疑问,却鬼使神差地顺从了。他刚刚爬进床底,门外忽然传来轻柔而清晰的脚步声。脚步声很微弱,但这里实在太安静了,就算是一只猫走路也会发出脚步声。

    刘晓飞把脸贴在冰凉的地上,细心观察那个走进来的人。床单几乎完全挡住床底的空隙,所以他只能看到那人的一双穿着黑布鞋的脚。

    “你又抽烟了?”是一个苍老而浑厚的声音。

    刘晓飞还没有听到鞠兰花的回答就听到一记响亮的耳光,这声耳光惊得他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背上也生出冷汗。虽然耳光没打在他脸上,却让他有一种奇怪的兔死狐悲的感受。

    “以后绝对不要再抽烟。”那人的声音浑厚而平淡,却有种令人无法抗拒的压迫感。

    “是,爹。”鞠兰花语气温柔地说。

    刘晓飞又惊出一身冷汗,心想:“他居然是她爹?那他就是鞠长老啰!”

    长久的沉默之后,鞠长老坐到了太师椅上,悠闲自得地摇晃了一会儿,忽然停止摇晃,冷笑了一声,说:“把门关上。”

    刘晓飞听到缓慢的脚步声和上锁的声响。

    “把衣服脱掉吧!”鞠兰花回到太师椅旁边后,鞠长老微笑着说。

    刘晓飞趴在地上,感觉脸上的汗像水一样沾湿了地面,心里疑惑得像在做梦:“怎么回事?她不是他的女儿吗?他叫她脱衣服是什么意思?他想干嘛?”正在惊疑间,他看到地上落下了鞠兰花的衣服,先是上衣,然后是裙摆,裤子。

    “过来,让我检查一下。”鞠长老一把拉住鞠兰花的胳膊,把她抱在怀里。

    刘晓飞心扑通扑通狂跳,差点忍不住从床底爬出来,只听鞠长老哈哈一笑,又说:“很好,缝得很好。”

    “什么缝得很好?”这点疑惑让刘晓飞决定继续趴下去,听个明白再说。

    鞠兰花好像在发抖,因为太师椅也在微微抖动。过了一会儿,鞠长老把鞠兰花从椅子上抱起来扔到了床上,他站在床边看着她,她一动不动地躺着,像受惊的猎物遇到捕食的猛兽时一样。

    刘晓飞紧紧咬着牙,生怕自己不小心发出声音。他已经能想象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令人发指的事情,可是等了很久也没再听到什么动静。最后他只听到鞠长老冷笑了一声说:“好好待在这里,明天开始,我就会让你见到太阳了。”说完他径直走到门口,把锁打开,把门打开,走了出去。

    沉默,全世界空无一人般的沉默。这种沉默令人窒息。你能想象吗?如果全世界一个人都没有,那将是一种怎样的寂静啊!

    门被风吹关了,房间重回黑暗。这时的黑暗不再令人压抑,反而有一种安详的气氛。刘晓飞把脸从地上抬起,汗水已经被风吹干,他冷得忍不住打了个寒噤,赶紧从湿漉漉的床底钻了出来。

    他一出来就马上转身去看还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的鞠兰花。鞠兰花的衣服并没有脱光,还剩下贴身的内衣。

    刘晓飞捡起地上的衣服扔到床上,愣愣地说:“穿上吧。”

    衣服散落在鞠兰花身边,她却仍旧一动不动,连睁着的眼睛也没有转一下,看样子跟死不瞑目的人没有什么区别。唯一令刘晓飞放心的是她的胸脯在微微起伏,证明她还活着,只是魂丢了而已。她像是刚刚经历了一场地狱般恐怖的遭遇,暂时无法恢复神智。

    刘晓飞叹了口气,慢慢坐到床头,静静等待她自己恢复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