灿烂墓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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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黑衣人相救

    thu jul 09 12:42:27 cst 2015

    “把做事的目标放单纯点,才能真正做好。”醒来之前,刘晓飞迷迷糊糊听到像是自己说的,又像是别人说的话:“你之所以是一棵孤独的荒草,是因为你生于自由,而自由是没有方向的,不属于任何一片土壤。生于自由,死于孤独。你还有什么好活的?”

    将醒未醒之际,他又听见一个声音:“你到底想要什么?趁着还没死,尽快尽量满足自己吧!眼看你就要烧成一堆灰烬啦!反正每个人最终都会成为灰烬,为什么不剧烈而充分地燃烧呢?哪怕只有死前的一次!”他果然感觉到了灼热,几乎无法忍受的热,可心还是冷若寒冰。

    醒来之后,他顾不得还无法看得清晰的眼,用力睁大眼睛,却被强烈的阳光刺得再次禁闭。他身上的雪已融化,身旁岩石上的雪也消失了。他还在山上,四周空无一人。

    刘晓飞的衣服还是湿漉漉的,一阵不急不缓的山风刮过,他冷得浑身一阵剧烈颤抖,但不知道为什么,这股冷彻全身的极寒却让他感到一阵从未有过的狂喜,他几乎狂笑起来。风一阵一阵袭来,寒冷一股股冲击他的心脏,他终于狂笑起来,大喊:“好冷啊!哈哈哈哈哈……”声音回荡在空荡荡的山谷。

    “如果说过去是一场虚幻的梦境,那么从现在起,我的生命才开始真实。或许会像流星一样短暂,仅仅这一段是真实。可真实就是真实。我的人生是电影,而不是电视剧。我不可能从小到老活得完完整整,我的人生就是我,只是一个片段。还没太明白就结束了,就像流星,还没看清就消失无踪,不知道去哪儿了。但这一片刻,是过去了的分分秒秒之中我最幸福的瞬间。因为那一刻,我心中甜蜜过。那一刻,我真心笑过,怀念过。因为有那一刻,我真正存在过,因为那一刻,我不那么孤独。虽然从未有人进入我的世界,但有个人曾离我那么近,几乎让我忘记孤独。”

    刘晓飞像个机器人一样神情木然地往山下走,心里却翻江倒海,默默地想:“不用可怜我,这都是我自找的。”

    不知道为什么,他在最孤独的时候想起了曾唯一给过他温暖的刘晓芸,他几乎忘了她,但忘不了和她在一起的日日夜夜,甚至分分秒秒。

    “她现在应该是叫何婉红吧?”刘晓飞茫然望着无边无际的山外山,默默地想:“她有没有随连珠公子来武林大会呢?她现在是连珠公子的情人。她会不会忘了我?”

    他忍不住笑了笑,又想:“现在是六百年前,她见都没有见过我,谈何忘记?”他笑自己的愚蠢,也笑心中向往的幸福和温暖可望不可及。

    “唉,胡思乱想,自言自语!我怎么老是像个疯子?”刘晓飞用力拍了下自己的脑袋,忽然微笑起来,又想:“世上的疯子也不少,像我这样的人也挺正常啊!”他笑得更开心了。

    虽然阳光灿烂,但山上仍是白茫茫一片。风吹过来,刘晓飞冷得不住颤抖。眼前的一块巨石上似乎有个白晃晃的人影。

    “呵呵,又是一块长得像人的岩石。”刘晓飞漫不经心地继续走,直走到那块巨石旁边时,忽然感到耳边一阵疾风刮过,像利刀般削过去。他摸着耳朵,感到一阵剧烈的疼痛。把手放下来时,他惊得嘴巴无法合拢。

    他手上有血!

    刘晓飞情不自禁地回头一望,只见一个身穿白衣的女子,像是和雪融为一体,头发也尽白了。刚刚他所认为的又是一块人形的岩石,就是此时的白衣女子。

    那女子冷冷地盯着刘晓飞。刘晓飞耳朵上的伤口很快被寒风吹成了一个疤,但仍感到剧烈的疼痛。

    那女子背对着阳光,刘晓飞无法看清她的样子。他紧紧皱眉看着她,呼吸有点急促地说:“我和你素不相识,你为何出手就伤人?”

    那女子冷笑一声,说:“你不记得我,你倒是化成灰我都认识你!刘晓飞,我找你很久了!”

    刘晓飞一听这女子居然知道自己的名字,不禁更加惊讶。他缓缓移动到女子的侧面,终于看清她的脸,忍不住倒吸了口凉气,吃吃地说:“你……你是何音红?”

    那女子转过头,冷眼看着他说:“踏破铁鞋无觅处,你骗我骗得好惨!我找你找得头发都白了!”

    刘晓飞微微惊诧于她的头发,虽然脸还是少女的模样,但头发已经全白,几乎见不到一丝黑发。他沉吟了一会儿,说:“我什么时候骗你了?自问我是一个十分讲信用,诚实的人。长这么大,只有别人骗我,我从未骗过人。”

    何音红缓缓转身面对他,冷笑着说:“上次你给我的箱子里只是一箱不值分文的黄金!”

    刘晓飞仰起头仔细回忆了一会儿,点点头,又摇摇头,微笑着说:“你说的是闭幽苓吧?上次可不是我给你,是你抢的。再说黄金怎么会不值钱呢?”

    何音红呸了一声,怒气冲冲地说:“我何音红想要钱那还不是轻而易举?容易得到的东西,就算是黄金,对我来说也没有什么价值!我现在……”

    刘晓飞忽然打断她的话,面无表情地说:“你现在有八十岁了吧?”

    何音红整个人像是瞬间冰冻,冰冻之前很明显地震了一下,过了很久才冷笑着说:“这件事江湖上人人都清楚,但还从未有人敢当我的面说。”

    刘晓飞微笑着沉默不语。他感到了她的杀气,危险近在咫尺,但他一点也不惊惧,像是已习惯这样的处境。

    过了很久,如刀割般刺骨的山风吹过一阵一阵。何音红用利剑般的眼神死死盯住他,像饿狼盯住已制服了的小羊。刘晓飞感觉额头上冒出了一层汗珠,但没有用手去擦,因为不敢,或者是不确定到底有没有汗。

    “我怎么会害怕?”刘晓飞发觉心也噗通噗通加快了点跳动,但脸上仍是一副坦然自若的样子。

    “你知不知道我最怕什么?”何音红忽然冷笑着说。虽然是冷笑,但这一笑就像在冰面上砸出来一个水花,让人知道这层冰并不是坚不可摧的。

    刘晓飞微笑着摇摇头。

    何音红依然冷笑着说:“我天不怕地不怕,最怕的,也是唯一怕的就是蟑螂。”

    “蟑螂?”刘晓飞不禁脱口而出,他万万没想到她会怕这么微不足道的虫子。

    何音红哼了一声,冷冷地说:“你知道我怎么对付蟑螂吗?”

    刘晓飞暗笑着想:“像这种深藏不露的人永远都要让自己显得很神秘。其实她是缺乏安全感。唉,配合一下吧!”他淡淡地笑了笑,摇了摇头,说:“我猜不出来。”

    何音红的眼神更冷,声音也更冷地说:“我不直接踩死它,而是把它捉住,放入一个火圈之中,让它在火圈包围的小小空间里爬来爬去,自生自灭。”

    “它会死吗?”刘晓飞收住笑容,冷冷地说。

    “一般都会死。”何音红仿佛在回忆杀蟑螂时的场景,嘴角微微上翘。

    刘晓飞深吸了口气,说:“你是说我就是蟑螂?”

    何音红哈哈大笑起来,一阵风吹过,扬起雪白的头发。她的笑容瞬间消失,脸庞苍白得像雪,用冷冰冰又刺耳的声音说:“我的苦恼就是每时每刻每处都能看到蟑螂!就算一时没有看到,但它永远在我旁边。永远也杀不完!”

    她忽然狂笑,忽然怒气冲冲,忽然浑身发抖。刘晓飞从没见过一个人这么可怕的样子,更何况是她这样美若天仙的女子,本该是温柔如水的淑女,可现在就像一只发狂的狮子。谁在她身边都会感到无法承受的恐惧,恐惧得无法挪动脚步逃离。

    刘晓飞静静站在原地,像一块岩石。何音红没有看他,而是在自言自语:“我不是一个凡人!我是高于一切生物的天之骄子!我是用灵魂,而不是用肉身生存。我是一个凡人。可我不想努力去做一个平凡的人。我不是凡人,可我偏偏是凡人,要忍受所有凡人的悲欢离合,喜怒哀乐,生老病死!这些都像蟑螂一样永远存在,我无法摆脱。作为一个脱俗的世外之人,却仍要忍受凡人的种种痛苦和不值一文的虚幻的快乐,还有比这更悲惨的事吗?”

    何音红似乎疲惫不堪,闭上眼睛,慢慢靠在一块岩石上。刘晓飞没有仔仔细细地听完她每一句每一字的疯言疯语,额头上的汗珠凝集成了汗水。他擦了擦额头,心想:“她说的话跟何婉红一模一样。”

    何音红忽然睁开眼睛,紧紧皱着眉头,似乎十分痛苦地说:“连珠,连珠,你是嫌我太老了吗,不够漂亮吗,不够温柔吗?我可以付出一切!爱就是无条件地付出,我把我自己全部交给你。我信任你,你让我去死我也愿意!我为你做了任何你要我做的事,你却一直爱着别人!你把我当作什么?狗?蟑螂?我只是你们的障碍,你想像除掉一只蟑螂一样让我永远消失。我千辛万苦为你寻找闭幽苓,原来你是想和何婉红永生永世相伴。我妹妹!哈哈哈哈哈……”她剧烈咳嗽起来,说不出话。

    刘晓飞无声地深吸了口气,心想:“从某个角度来看,我跟你算同是天涯沦落人啊!”他冷笑了一声,淡淡地说:“你知道你为什么这么痛苦吗?”

    何音红睁着血红的眼睛痴痴地看着他说:“你说什么?”

    刘晓飞冷笑着说:“因为你太迷恋你自己了。”

    何音红仍呆呆地望着他,茫然地说:“你说什么?”

    刘晓飞面无表情地说:“像你这样的人永远不会因别人的快乐而快乐,只会因自己的痛苦而痛苦,而且憎恨别人的快乐!”他说着说着,脸上露出愧疚混杂愤怒的神情。这些话像是在说他自己。

    何音红愣了一下,忽然仰头狂笑着说:“所以我要成为武尊,独享闭幽苓。我就算孤独,永生永世痛苦,也不让他们开心一秒。我要把他们变成我的奴隶,在我面前永远抬不起头!他们对不起我!”

    寒风凛冽,艳阳已隐身在厚厚的云层中。茫茫雪山之上,只有他们二人相对而立。刘晓飞身上的衣服已经被风吹干,却感到更加寒冷,颤抖得更厉害。

    “江湖上人人畏惧你,根本不敢跟你交手。但你觉得你打得过连珠公子吗?你也清楚,其他像我这样的人,只不过是来看热闹而已。”刘晓飞淡淡地说。

    何音红脸上隐现一丝恐惧,但用冷笑完全隐藏了恐惧。她冷笑起来,冷冷地盯着他说:“有件事你恐怕不知道,江湖上也无人知晓。连珠公子的武功是我教的!”

    刘晓飞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呆呆地问:“这是怎么回事?”其实他并不关心他们,但对这件事有些好奇。

    何音红神情傲然地望向远方,冷笑着说:“像你这样的凡夫俗子,猪狗之辈还不配知道我们的事。”

    刘晓飞沉吟了一会儿,淡然一笑,说:“你有没有想过,假如茫茫宇宙之中,地球之上只有你一个人,甚至什么都没有,你独自飘浮在虚空中。还有什么可恨,可烦的呢?”

    何音红不屑地瞧着他,哼了一声,冷笑着说:“假如就是假如,是不可能的事。世上到处都是像你这样的蟑螂。我已经厌恶到无地自容的地步了,就是你这样千千万万的蟑螂,怎么也除不尽!还有……狼心狗肺,人面兽心的人,太多了,也是蟑螂!”

    “别人都是蟑螂,你是什么?”刘晓飞冷冷地说。

    何音红冷笑着说:“我是应该永远存在的人。”

    刘晓飞沉吟不语,心想:“你不就是想报复连珠公子和何婉红吗?”他哼了一声,冷冷地说:“你活了八十年还没看破红尘吗?我只活了三十年就已放下一切了,不仅看破红尘,而且看破了生死。”他脸上的神情渐渐变成了极度的落寞,像结冰一样。

    何音红哈哈大笑,眼里射出一道凌厉的光,咬着牙说:“我八十年来拥有过人人向往而无法想象的财富和地位。我是看破红尘了,但只是视钱财为粪土!我……”

    刘晓飞打断她的话,微笑着说:“你从未爱过,也从未得到过爱。”

    何音红秀眉一簇,厉声说:“好小子,敢奚落本座!”她忽然跃起身,像片雪花无声无息落在刘晓飞身边,但是速度极快。

    刘晓飞还没反应过来,一把透出雪光的剑已搁在他脖颈边,相离不过毫米。他感到一阵冷风从剑锋传至脖颈,又迅速贯穿全身,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哈哈,你怕了!你不是说你已看破生死吗?我以为你一点都不怕死呢!你有没有想过你之所以看破一切只不过是因为你无能得到你想要的而已?”何音红狂笑起来,手里的剑却丝毫未动,剑锋几乎贴在刘晓飞的脖颈上,但并没有挨到他皮肤。如果他闭上眼睛,肯定会以为剑已经撤走了。

    刘晓飞淡然一笑,说:“我不是怕死,我是怕冷。”

    何音红用不以为然的眼光瞧着他说:“像你这样微不足道的凡夫俗子除了逞强和嘴硬还能怎么样?”

    山外的夕阳已经只剩半面。空气更加冰冷。北风呼啸而过,刘晓飞已经冷得连颤抖的力气也没有了,仿佛被冻成了冰。何音红却一直若无其事,手和剑都没有一丝颤抖。如果她发抖,刘晓飞的脖子肯定会被割伤。

    “把剑移开。”有人在说话。

    刘晓飞以为是自己说的,但他很确定自己没有说。何音红也以为是刘晓飞说的,但他没看到她开口。

    “你会密音功?”何音红微微瞪着眼问。

    “密音功?你看我像是会这种绝世神功的高手吗?如果我会,我会被你这么用剑威胁吗?”

    刘晓飞忽然看到一身雪白的何音红身后露出一个黑色身影。他已猜出那人是谁,但仍不动声色而惊讶万分地想:“此人到何音红身后站了这么久都没有被她发觉。他到底是什么来头?”

    黑影稍微动了动,但显然是故意弄出一点踏雪的咯吱声。何音红人未转身,剑却已从刘晓飞脖颈边撤走,剑忽然消失了。

    剑消失的瞬间,黑影也消失了。

    何音红像是被狂风卷起的一片雪花,悄无声息而快如闪电般跃上高高的巨石顶上。她刚一落地,剑才重新出现在她手中。剑刚刚出现,那个黑影也马上出现在她身边,像是忽然飘来的一朵黑云,同样无声无息。

    何音红更不打话,秀眉一簇,剑又消失了。黑影也瞬间消失。

    刘晓飞发现身边多了一个人,就是那个黑影。黑影拉住他胳膊,咬着牙低声喊了声“走”。刘晓飞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就不由自主地飞了起来。他偶然回头看了一眼,何音红仍在那块巨石之上,手中的剑又出现了,但并没有追过来,反而盘腿坐在了石头上面。

    黑影拉着刘晓飞,像牵一个风筝一样,二人身体一点也没接触。在山腰间左闪右跳,黑影拉住刘晓飞很快就跃至山脚。刘晓飞落地后,刚想抱拳道谢。黑影转头向山上望了一眼,像是仍不放心,又迅速拉住刘晓飞的胳膊。刘晓飞反应过来时,已在空中了。

    等到二人落地,龙骨山已遥远不可望。刘晓飞又抱拳道谢:“黑衣侠,多谢你救我,素不相识,你却救了我两次。”

    黑衣人眼神凌厉地看着他说:“一股气沉入丹田,气若游丝息若无。”

    刘晓飞仔细听完,摇着头说:“这肯定不是什么七言绝句吧?”

    黑衣人仍面无表情地说:“是心法,运气的心法。你的轻功和内功不在我之下。”

    “什么?”刘晓飞瞪大眼睛,摇了摇头,说:“没想到轻功还这么复杂!”

    黑衣人微笑着说:“放轻松,放轻松就行了。天使之所以会飞,不是因为身体轻,而是他早已放下了所有的负担。”

    刘晓飞不以为然地笑着说:“你没看我被那女人用剑逼得动都不敢动吗?”

    “她刚刚被我打伤了,她的武功在我之下。而你比我厉害,你绝对比她厉害!告诉你,我是从来不会看错人的。”黑衣人仿佛笑了笑,但他脸上蒙着黑布,刘晓飞只见到他眼睛微微弯了一下,很快又恢复漠然。

    “天呐,这是怎样一双美丽的眼睛啊!”刘晓飞的心不由自主地加快跳动,明知道黑衣人是男人,但还是不敢看那双比宝石还美的眼睛,怕自己莫名其妙地心动。

    “没有女人可能不爱上他。”刘晓飞避开黑衣人的目光,心想:“这世上恐怕只有男人才能控制自己不爱上他。可遇见这么英俊的男子,有时候连男人也会情不自禁地心动。太美,太可怕了!”他发觉黑衣人似乎有一种魔力,看起来天真无邪的样子却隐现出魔鬼的影子,但就是有一种令人无法自拔的吸引力,想多看几眼。

    看着看着,刘晓飞忽然晕倒在地。

    醒来之前,刘晓飞觉得饥饿难耐,几乎饿昏了头,他迷迷糊糊地想:“人世间最幸福的事莫过于在饿极时有一碗香喷喷的饭菜吃。”

    将醒未醒之际,他闻到一股呛人的烟味,禁不住剧烈咳嗽了几下,心想:“谁在抽烟?莫非我回到了二十一世纪?”

    醒来之后,刘晓飞尽力睁大眼睛,烟雾缭绕中只见到床边的一个黑影,黑影的头部时时闪出一点红光。他渐渐看清时,发现是黑衣人。

    黑衣人正两指夹着一根烟在抽,他回过头看见刘晓飞醒了,面无表情地瞧着他说:“你应该很饿了吧?我发现你在昏迷中牙齿也在咬。”

    刘晓飞不知是因为昏迷太久还是饿得发晕,用尽浑身力气才勉强坐起来。

    这是个极其简陋的茅草屋,狭小的空间已被烟雾整个笼罩。

    “没想到你还抽烟啊!”刘晓飞冷冷地说,他一直对抽烟很反感,对抽烟的人也很厌恶。因为他一直觉得抽烟的人很颓废。

    黑衣人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微微一笑,说:“你饿了,可是我没有钱请你吃饭。”说完又抽了一口。

    刘晓飞发现他的烟没有烟嘴,仅仅是用普通的纸张包裹着烟叶。这种烟抽出来的烟更加呛人。刘晓飞咳嗽得眼睛血红,满脸通红,不禁有些气愤地说:“你为什么抽烟?抽烟有什么好的?百害而无一利!”

    黑衣人发觉刘晓飞是真的呛得很难受,也很生气。他把半截烟丢在地上,用脚踩灭了,转头看着刘晓飞,叹了口气,说:“我抽烟是想提醒自己什么都不在乎。我虽然自负武功高强,但我从未用武力夺取过一分一文。所以我穷得没钱请你吃饭。江湖上很多人都自称热爱武学,武学就是所谓生命。但他们只是热爱钱而已,打着对武学崇敬的幌子,背地里贪财如命,巧取豪夺。钱才是他们的生命!”

    刘晓飞默然点首,叹了口气,说:“大侠也是人,也需要吃饭喝水。如果可以用武功赚钱,你也想过好日子吧?”

    黑衣人冷笑了一声,把视线转向开着的狭窄的门,淡淡地说:“是人都贪图享乐,我也不例外。”

    刘晓飞忽然直直地坐起身,有些激动地说:“你何不去参加武林大会呢?以你的武功,或许能成为武尊。说不定还有很多奖金呢!”

    黑衣人淡然一笑,点点头说:“是有很多奖金。听说武尊有一千两黄金。”

    刘晓飞不由自主地搓着手,更加激动,更加兴奋,声音有些颤抖地说:“既然你也想享荣华富贵。何不去试一试?”

    黑衣人转头微笑看着他说:“你知不知道,其实我是个胆小如鼠的人。我的父母不像别的父母,别的父母可能会有时放松子女的任性,而我的父母从小到大都把我握紧在手中,压迫得我窒息,让我现在也无法挣脱锁住我心门的锁。你无法想象,因为你没有体会过我的人生。其他人多多少少有点开朗的性格,而我一点开朗也没有。虽然现在我已远离我父母,但仍被无形的手掌紧握,或许我的心已经因窒息而死掉了。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穿黑衣,戴黑面罩?”

    刘晓飞默然摇头。

    黑衣人苦笑着说:“我不想身为我自己。只有伪装,别人才不知道我是谁。无人知道我是谁,我才能抛弃曾经令我窒息的人生,从新做一个自在逍遥的人。可惜我是我,我无法摆脱自己。”虽然看不到他的脸,但刘晓飞看到他一眼的绝望和落寞,还有明知不可及的希望。明知不可能地希望就是绝望。

    刘晓飞沉默了片刻,用同情的眼神看着他说:“想不到你还有这种困扰。你是说别人表面上看到的你其实不是你,你是另外一个不为人知的你。你一点也不在乎别人看到的你,过着怎样的生活。生不如死也罢。你只因那个不为人知的你的存在而存在。哈哈,我一直以为你就是个纵横天下,逍遥无忧的侠客呢!”

    黑衣人不想过多透露自己,决定转移话题。他苦笑了一会儿,摇摇头说:“至于你说的什么武林大会。既然连珠公子在,那谁都没有机会。他不是冲着武尊的虚名而来,而是为了得到闭幽苓。”

    刘晓飞点点头,沉思着说:“像他那样享尽过荣华富贵的人对人世间的一切都不会放在眼里了。只有永远享受荣华富贵才能吸引他。别人是为了名和利,而他是为了自己可以永远存在。当然,他若不是过得很幸福,那么他也不会想永远活下去。像我这样孤苦伶仃,穷困潦倒的人,就算再活几辈子也是这个样子。所以就算我得到了闭幽苓,我也不想永生永世活下去。”

    黑衣人嗯了一声,站起来,背对着刘晓飞说:“所有人都只是为了活下去而活。”他缓缓走到门口,背对着刘晓飞说:“你有没有梦想?”

    刘晓飞抓着头皮想了一会儿,摇了摇头。他知道黑衣人并不是想问他的梦想,而是想诉说自己的梦想。

    黑衣人似乎笑了笑,说:“我以前有个梦想,就是可以打败连珠公子。”

    “打败连珠公子?”

    黑衣人自顾自地说:“梦想就是除了这条路之外无路可走。那是一条不归路,也可以说是死路。”

    刘晓飞微笑着说:“对,跟连珠公子交手等于是送死。”

    黑衣人仍自言自语:“有梦想就有痛苦,一天不实现就痛苦一天。”

    “对了,我好像有一个梦想!”刘晓飞忽然有些兴奋地说。

    “噢?”黑衣人侧过头来。

    “我的梦想就是有个和我相知相爱相守一生的伴侣,过幸福而平凡的生活。如果我找到这个人,我将把自己毫无保留地献给她!可是……”刘晓飞眼神透出一种深切的期望和隐现的绝望,叹了口气,说:“可是像我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人,如同正在腐烂的尸体,早已没有一丝活气。谁愿意陪我一同腐烂呢?”

    黑衣人又转头,哼了一声,冷笑着说:“凡夫俗子。”

    “你有过伴侣吗?”刘晓飞觉得是明知故问,像黑衣人这样冷漠的人怎么可能有人愿意靠近他呢?更何况是长期伴随着他?不被他冷死就被他气死!

    没想到黑衣人不假思索,而且语气坚定地说:“我有!”

    “什么?”刘晓飞在心里怀疑。

    “她是个青楼女子。”黑衣人似乎在自言自语。

    刘晓飞惊讶得说不出话。

    “那种女人最无情了。”二人沉默了片刻,刘晓飞终于挤出了一句话。

    黑衣人冷笑一声,说:“世上还有比我更无情的人吗?”

    刘晓飞见他仍没有回头,暗笑着说:“那你现在还跟她在一起吗?”

    沉默,沉默得空气都凝结了。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黑衣人冷笑着说:“像我这样冷漠的人,谁也难以融化我冰冻的心。她死了……”他似乎有些哽咽。

    “难道你杀了她?”刘晓飞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些恐惧。

    “我没有杀她。”黑衣人淡淡地说:“就算我杀了我自己也不会伤她一根毫毛。”

    “那……”刘晓飞说。

    “是我爹……”黑衣人似乎咬着牙在说。

    “你为什么会妄想打败连珠公子?难道你习武只是为了争雄斗狠吗?你觉得你有可能胜过他吗?”刘晓飞刚刚感到自己的梦想被羞辱了,不免有些气愤,而且想转移话题。他现在觉得连珠公子和这黑衣人必有说不清的关系。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黑衣人淡淡地说:“像你这样没有远大理想的凡夫俗子是不会明白的。告诉你,一直以来,我可以非常骄傲地说,就算到死我也无法实现梦想,我也可以非常骄傲地说:我从来没有放弃我的梦想!”

    黑衣人眼望门外,自言自语:“我注定是颗流星,从一开始就踏上了一条不归路。最璀璨的时候就是我消失的时候。”

    话音未落,他忽然从门口消失。就像光下晃过的一个影子,还没看清形状已消失无踪。

    阳光透过门照射进来,刘晓飞看着空无一人的门口,若有所失。

    “唉,他到底是谁?武功深不可测,行踪飘渺无定。”刘晓飞感到肚子饿得已经贴在一块,而且隐隐作痛。外面阳光灿烂,但他一点也提不起精神。

    直到一阵寒风吹进屋里,刘晓飞终于清醒了点。他缓缓下床,下床时才发现被子不是被子,垫子也不是垫子,都是些枯芦苇,枯草,甚至没有经过编织,只是随意撒在一张烂板床上。一只臭虫从他的衣领里爬到他脖子上,刘晓飞并未在意,那只臭虫却在他脖子上咬了一口。虽然是轻轻地咬,但一股极痒从被咬之处迅速传到心里。

    刘晓飞用力一拍,只觉得手里一片粘糊,放下手来看,发现臭虫已被拍得干瘪,比头大百倍的肚子挤出一片血,染红了他的手掌。

    刘晓飞把鼻子凑过去闻了闻,闻到一股奇怪的气味。不是血腥味,而是臭虫的臭味。他用力拍了拍手掌,把臭虫尸体拍下去,然后用力搓手,把已凝结的血搓成了血色的泥垢,再拍手。

    “臭虫!臭虫!到处都有臭虫!”刘晓飞看着仍有血迹的手,厌恶地想。

    阳光斜照过来,他在地上看到自己的影子,因为饥饿而恍惚间闪出一个奇怪的念头:“莫非这黑衣人就是我的影子?我的影子跟我一起穿越了时空?我武功尽失,而他还身怀绝世神功!”这个想法刚刚冒出来,他就忍不住笑了,叹了口气,摇摇头说:“唉,还是先找点吃的吧!我肯定是饿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