灿烂墓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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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孤独的人

    thu jul 09 12:40:39 cst 2015

    “为什么每天都过得一样?一天不这样过也不会死。人生最悲惨的结局莫过于死,人人都必有一死。所以人生就是一场悲剧,每个人的每次哭泣都像是为这场悲剧而哭,每次愤怒都像是为这场悲剧而怒。我好几次在生死之间徘徊,对于死已经不陌生了,可对于生的五味杂陈,悲欢离合还不太了解。虽然人生很复杂,做什么都不应该拖泥带水,我又是个急躁的人,但是一个人不能一次性把人生过完。但等到真正面对死亡之时,我又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跟别人一样那么恐惧,急躁被恐惧所压迫,就像一双鬼手从黑暗中伸出来,不可抗拒地要扼住你的咽喉,直到把你扼死为止。我活到现在才明白,其实没有什么事可忧愁,也没有什么可气愤。你知不知道,我是个没有未来的人,过去只是一场梦,所以我只有活在现在,而且几乎用尽我所有的生命。像我这样的人已经无喜无悲,无怒无欢,我是一个没有感情的人,谁对我也不会有感情。像我这样的人能活着就是个奇迹,我没指望能过得多好,只是尽量满足自己,开心一点。因为我没有人性!”刘晓飞和曾小芳默默走在山路上,刘晓飞其实时时用余光注视着她,二人几乎没有对话。

    这时刘晓飞忽然说话,曾小芳差点被吓了一跳,故意嗔怪说:“你怎么老是谈论人生这么深沉的话题,你就不能活得轻松点吗?”

    刘晓飞满脸通红,十分抱歉地笑着说:“也许是因为我总是孤身一人,孤独的人难免胡思乱想,经常自言自语,有时身边有人也以为没人,自顾自说话。”

    曾小芳无奈地摇了摇头,说:“你说什么每天都一样,难道你跟别人不一样吗?”

    刘晓飞艰难走上一块岩石,回过头喘着气说:“咱们先休息休息吧!”

    曾小芳叹了口气,摇摇头说:“看来你真的不会武功,会武功的人不会这么容易累的。”

    刘晓飞坐在岩石上,淡淡地笑着说:“你把我看成比普通人更差劲就好了,这样你就不会觉得我脆弱得很奇怪了。”

    曾小芳站在岩石边静静地看着他,显出无可奈何的样子,说:“你脆弱我不奇怪,可像你这样心如死灰的人竟然也能活这么久真是太奇怪了。”

    刘晓飞茫然望着山外空旷的野地,语气平和地说:“你知不知道电影?你肯定不知道。我觉得我的人生就像一部电影。一部电影不一定会把一个人的一生都拍出来,只需要一些画面,就像自己不断再见自己。我总怀疑是否可能再见到自己,或许我早已和自己永别。电影结束了,而从始至终,演员只有我一个。孤独的人永远都像个孩子,人总要学着长大,不得不抛弃自己习以为常的生活,不得不远离已习惯的孤独。但孤独又是不可能摆脱的,孤独就是流在我身上的血液,虽寒冷如冰,但没有血就得死。你说这是不是很悲哀?”他紧紧皱着眉头仰头看她。

    曾小芳仍静静看着他,过了一会儿才淡淡地说:“你说的电影就是戏剧吧?”

    刘晓飞愣了愣,忽然哈哈一笑,点点头说:“对,对!我太没文化了,你们这儿叫做戏剧!”

    曾小芳哼了一声,冷笑着说:“你把自己看得太重了,你以为你的人生就你一个演员?其实你连配角都算不上,你从未在你的人生中出现过!所以别人也看不见你!”

    刘晓飞垂下头,样子变得越来越沮丧和沉重,仿佛有一块巨石压在他脑袋上。他艰难地抬起头,疲惫不堪地望着曾小芳说:“你是说我要认真面对我自己,我的人生?”

    曾小芳微笑着说:“我可不懂什么人生,自己这样沉重又深奥的词。我只是觉得你应该开始照镜子了。”

    刘晓飞低声自语:“照镜子?”

    曾小芳深吸了口气,轻松地笑着说:“先从照镜子开始呀!活了这么多年,你至少得认识自己吧!不然到死也不知道自己是谁,是谁活了一辈子,是谁死了!”她说得越来越激动,像是在激励一个丧失信心的失败者。

    刘晓飞忽然展颜说:“你不是说你讨厌谈论沉重的话题吗?”

    曾小芳哼了一声,故作生气地说:“还不都是因为你?跟你在一块儿,时间长了,人都变得忧郁深沉了!”

    刘晓飞的神色慢慢变得深沉,自顾自地想了一会儿,又抬头望着她说:“关心。”

    曾小芳觉得站得有点腿酸,索性坐在他身边,瞪大眼睛瞧着他说:“关心?关心什么?”

    刘晓飞微微一笑,望着远方无边无际的山脉说:“从关心开始。我以前什么都不关心,不追求,不在乎,对我自己也无所谓,现在也是这样,所以我走来走去还是回到原点,其实我从未动过。无论我是否承认,我活得就像一条狗。如果我关心,这世界才会有我为之活下去的理由。不然我永远是个孤魂野鬼,随风而来,随风而去,我生来何在?我像个疯子一样活了这么久也只是为了做一个正常人,能拥有正常人所有的幸福快乐。”

    “你不就在这儿吗?”曾小芳眼睛瞪得更大,觉得他的话有点匪夷所思,不禁问道:“你不就在我眼前,身边吗?”

    刘晓飞转首静静地看着她,苦笑说:“一条狗,一头猪若是也在这儿,它也在。”

    曾小芳秀眉微蹙,抿了抿嘴说:“谈论这样深沉的话题我真深沉不过你。或许我就像你说的猪狗,活得太肤浅了。”

    刘晓飞漫不经心地摇着头,似在自语:“快乐就好。你知道吗?我这辈子从未真正开心过,从未真心地笑过,哪怕一次!可惜一次也没有,可惜我是我。对于一个男人来说,其实只要饮食男女得到满足就是最幸福的了。”

    “饮食男女是什么?”曾小芳忽然站起身,眼望山上的高峰,轻松地笑了笑说:“还是去瞧瞧连珠公子吧!看看神一样的人是怎么个活法!”

    刘晓飞忍俊不禁地想:“我的意思就是作为一个男人,只要有的吃,有的搞就非常幸福啦!可这是女人无法理解的。”他也站起来,勉强轻松地笑了笑,不经意地叹了口气,说:“他那样的人还需要活吗?”

    曾小芳忍不住噗嗤一笑,刘晓飞也不禁笑了起来,似乎是第一次真的笑了。

    “你还是笑起来好看点!”曾小芳笑着说。

    “笑起来才好看的人活得也太悲哀了!”刘晓飞也笑着说。

    “以后不许你再说什么活啊死啊人生的!弄得我也不那么开心自在了!再说我就拿刀砍你!”曾小芳似乎真有些生气地瞧着他说。

    刘晓飞抿嘴点头,微笑着说:“好!深沉了半辈子了,就肤浅肤浅吧!就当上半辈子做鬼,下半辈子做人吧!”

    曾小芳忽然拔出大刀,扬起来做出要劈头砍下的样子,恶狠狠地说:“再说一遍什么半辈子?!”

    刘晓飞举起手,脸上露出妥协的笑容,说:“好,好,我说点肤浅的话题。嗯……我觉得你不论生气,开心,哀伤都很漂亮!”

    曾小芳抿起嘴唇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说:“肤浅就不真了,我拿你一点办法也没有。”

    刘晓飞仿佛陷入自己的空间,一动不动,完全静止下来,又忽然站起来说:“走吧!”

    曾小芳轻叹了口气,摇摇头没有言语,只跟随像机械一样满脸茫然的刘晓飞向山上继续走。

    曾小芳默不作声地走在刘晓飞身边,似乎是被刘晓飞的沉默所感染,也是一脸茫然。

    “前面怎么这么多人?”曾小芳忽然停下脚步望着前方。刘晓飞也不禁停下脚步,也止住繁杂的思绪,但依旧茫然地望着前面已是最高山峰旁边的一座悬崖。

    悬崖和山峰相隔近百米,中间 就是万丈的深渊。悬崖之上聚集了四五个高矮胖瘦各不相同体型的人,他们都一齐目不转睛地盯着山峰方向。

    刘晓飞和曾小芳缓缓走到那些人身边,那些人却似乎一点也没发觉有人来到,依然凝神注视着山峰。

    “你们在看什么?”曾小芳忍不住悄声说,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气氛十分诡秘,不由自主地压低了声音。

    “嘘……”那些人中的一个异常高大的中年男人把右手的食指贴在嘴唇上,以不能再低的声音悄声提醒。

    刘晓飞和曾小芳不禁随着他们的目光也朝山峰看,上峰绝顶之上端坐着一个白衣白发的人。清风吹拂着他雪白的头发,看起来如同天上的神仙。

    曾小芳凝神看了一会儿,忽然轻声惊叫:“连……连珠公子!”

    刘晓飞紧紧皱着眉头,也凝神去看,只见那人虽然满头华发,但脸上一丝皱纹也没有,虽然脸色苍白,但真的光滑如刚剥壳的鸡蛋。

    刘晓飞低声问曾小芳:“连珠公子多少岁了?”

    曾小芳还未回答,那个异常高大的中年男人忽然转头说:“他已经八十多岁啦!”

    刘晓飞没有再看连珠公子,却瞪大眼睛盯着那个高大的中年男人,微微皱了皱眉,把头转到一边,又凝神看着他,吃吃地说:“你……你是金辉畅?”

    那人愣了愣,也凝神瞧了一会儿刘晓飞,吃吃地说:“你……你是刘晓飞?”

    二人同时点点头,故人相见却没有多少激动的情绪,只是微笑看着对方,然后继续转首观察一动不动的连珠公子。

    一动不动的连珠公子似乎动了动,其他人没有察觉,只有刘晓飞看出来了,他隐隐听到山峰之后似有大雁飞来,这时他忽然瞪大眼睛,因为他清楚看到,那些人也清清楚楚看到数十只大雁排成一字从峰顶飞过。

    群雁刚刚飞离峰顶,众人惊讶万分地发现连珠公子居然站了起来,他们不禁一齐俯下身,似乎害怕被他发现。

    连珠公子眼睛瞟也不瞟,忽然飞身跃起,整个人向只大鹏一样极速追上最末的一只大雁。他一只脚踏在那只大雁背上,大雁尖叫一声,拼命扑棱了几下翅膀,飞离了连珠公子的脚下,连珠公子踢出另一只脚,踏在另一只大雁背上,这只大雁也奋力摆脱了。

    连珠公子如法炮制,在万丈深渊之上的群雁背上接连踏过,直到从这座山峰踏到另外一座。他的双脚稳稳落在山峰上时,最后一只大雁刚好飞过峰顶。他似乎回过头看了一眼刘晓飞这群人,但距离实在太远,谁也看不清他是否看了,只见那山峰上的白影如一团白云一样瞬间消失了。

    这一切都在电光火石之间,当连珠公子飞身踏雁时,人人都捏了把汗。虽然他跟他们一点交情也没有,甚至他们还有些讨厌他,但看到一个人身处险境时,谁都不免产生担心的情绪。

    “绝顶轻功轻云度雁!”刘晓飞低声自语,眼睛仍呆呆望着连珠公子所消失的山峰。

    众人似乎终于放下心头上的一块巨石,一齐长长舒了口气。有个又矮又胖的中年男人喘着气说:“谁说连珠公子不是神仙?只有神仙才会飞呀!”

    人们纷纷点头表示同意,曾小芳也怔怔地点了点头。刘晓飞轻叹了口气,冷笑着说:“这也不算飞,真正的飞是人所做不到的。”

    又矮又胖的中年男人瞪起眼睛轻蔑地瞧着刘晓飞说:“你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不知天高地厚的混小子?这儿有你说话的份吗?你知不知道这里的几个人都是什么身份?”

    刘晓飞漫不经心地扫了他们一眼,微笑着摇摇头说:“你们是来参加武林大会的高手们吧?”

    那人哼了一声,转眼仰望着比他高了几乎一倍的金辉畅,冷笑着说:“金兄,你似乎跟这小子认识,既然可以与您相识,那肯定不是一般的江湖混混啰。何不向我们介绍介绍,也好让我们知道知道江湖上又出了什么沽名钓誉的后起之秀啊!”

    金辉畅皮笑肉不笑地笑了笑,眼睛盯着刘晓飞说:“他比我的武功高,但没有我有名。你说是我沽名钓誉,还是他沽名钓誉?”

    那人不禁转头仔细打量了一会儿刘晓飞,足足打量了一盏茶功夫,然后哼了一声,冷冷地说:“反正后天就要开始比武了。到时见真功夫就行了!只怕这病怏怏,形同乞丐的小子连高台都跳不上去呢!哈哈哈哈哈……”其他几个人一齐哈哈大笑。

    那人瞟了一眼曾小芳,向金辉畅抱了抱拳说:“金兄,咱们就不打扰你们叙旧啦!”说完跟那几个人一起离开了山崖。

    等到他们不见了身影,也没有脚步声再传来,金辉畅慢慢走到刘晓飞身边,脸上露出十分歉疚的神情,叹了口气,说:“你的事情我都听说了,这次我就是专门为你而来的。”

    刘晓飞瞪大眼睛说:“为我?为什么?”

    金辉畅长长叹了口气,苦笑着说:“你是被我打伤的,为你夺得闭幽苓我是责无旁贷!”他满脸愧疚地低下头,但刘晓飞仍得仰着头才能看到他的脸,他像一座巨塔一样伫立在刘晓飞和曾小芳身边。

    曾小芳一直没有说话,这时忽然哈哈一笑,拍手说:“我本来不想来比武的,但现在我倒是得试一试啦!也好看看金刀刀法的真正威力!”

    刘晓飞神情恍惚地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说:“难道你们觉得出了连珠公子之外还有其他人有机会成为武尊,夺得闭幽苓吗?反正我是认为无人可能跟他匹敌。”

    金辉畅用力咬了咬牙,拍了拍健壮的胸口,粗声说:“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人生不都是这么过来的吗?怕已经怕够了,怕习惯了就没有什么好怕的了。”

    刘晓飞沉吟不语,曾小芳却又哈哈一笑,说:“唉,你跟他真是太像了,老是喜欢谈人生,所以你们的头发都白得这么多!”

    金辉畅俯视着曾小芳,不禁笑了笑,说:“你是谁?男人说话女人插什么嘴?像你这样的女子不应该还待字闺中吗?怎么跑到这儿来啦?你还说你要比武?你师父是谁?你爹是谁?”

    曾小芳故作鄙夷地摇了摇头,微笑着说:“没想到像你这么大年纪的人也会有这么多问题,这么好奇。我倒觉得你像是初出茅庐的愣头青呢!”

    金辉畅愣愣地瞧着刘晓飞,刘晓飞忍俊不禁,三人同时哈哈大笑起来。

    金辉畅笑着对刘晓飞说:“你来这儿干什么?难道你要参加武林大会?你上台比武吗?我虽知道你身怀绝世神功,但你现在身受重伤……唉,都是我的错!”

    刘晓飞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一会儿,渐渐恢复面无表情,叹了口气,苦笑着说:“我根本不会什么绝世神功,连平常武功都不会,一个普通人都能轻易打倒我。”

    金辉畅把一只手搭在刘晓飞的肩膀,默默运功,只感到刘晓飞体内的气脉十分虚弱,一点也不像有内功的样子。他松开手,长长叹了口气,摇头自语:“都怪我,或许是我那一掌打散了你的内功。你那天刚刚进门时我还感到一股凌厉而巨大的气流压迫而来,那时我认为你的武功绝对在我之上,甚至跟传说中神一样厉害的连珠公子旗鼓相当!可现在……”

    刘晓飞不以为然地笑着说:“你太言过其实了吧?我以前……我以前也许很厉害,但那只是一场梦而已。梦来梦去,我发现自己其实一直都是个平凡人。我跟连珠公子不一样,我从未飞过!就算飞过,也只是在梦里。”他淡然一笑,又说:“其实我不怪你,一切都是命运的际会。若是你没打我那一掌,我就不会去寻找金来妙手金雨古,若是不遇见他,我就不会得到闭幽苓,若是闭幽苓没有被金刀老祖抢走,我就不会到这龙骨山,不来这龙骨山,我就不会遇到这么美的女人……”

    他微笑看着曾小芳,曾小芳不禁羞涩得满脸通红,垂着头低声说:“我有那么美吗?”

    刘晓飞眼睛里似有泪花,闪烁着亮晶晶的光,有些哽咽地说:“一路上……”他眼里不知不觉流出两颗泪水,说:“只有你让我感受过温暖!”

    曾小芳忍不住抬起头,脸色仍通红,低声说:“什么时候?”

    刘晓飞恢复平静的面容,微笑着说:“从遇见你开始,你是跟我最近的人,陪伴我时间最长的人……”

    金辉畅忽然打了个哆嗦,搓了搓自己的胳膊,奇怪地瞧着他们说:“我还没听过这么肉麻的情话呢!你们完全没当我存在呀!再听下去说不定我会麻得连山也下不去啦!告辞,咱们武林大会见!”说完居然不走下山之路,而是闪身跃下山崖。

    刘晓飞和曾小芳不禁同时惊呼了一声,赶紧跑到山崖边往下看,下面是深不见底的深渊,只见金辉畅庞大的身躯渐渐缩小,时缓时急,时隐时现,在万丈绝壁之上如履平地。他们看得咋舌,都说不出话来。

    山风吹雪,山崖上很快抹上了一层白色。刘晓飞赤脚站在雪地里。曾小芳看着他的脚说:“你怎么这么穷?连双鞋子也没有!”

    刘晓飞也看了看自己的脚,微笑着说:“死而无怨,生而无悔,钱对我来说就是废纸。所以像我这样的人是不适合穿鞋的。”

    曾小芳扬起手掌,故作气愤地说:“你看你又谈论生死了!上次我是怎么跟你说的?”

    刘晓飞不好意思地笑着说:“再说你就会拿刀砍我了!”

    曾小芳冷笑一声,说:“既然你现在是我朋友了,那你一定得穿鞋才行!不然别人会以为我跟个流浪汉在一块儿呢!”

    刘晓飞踏上脚前半寸厚的雪地,寒冷的雪并未在他脚下融化,反而凝结成冰雪。他冷笑着说:“流浪汉没有朋友,我没有朋友。你想离开的话,现在就可以走了。”他微笑了一会儿,又说:“你倒是应该听你爹的话,找个好归宿。”

    曾小芳愣住了,这次是真的气愤了,脸色没有变红,反而变苍白,就像雪的颜色,好像脸上也覆盖了雪一样地寒冷。她哼了一声,冷冷地说:“你以为我是个需要男人的女人吗?告诉你,你不想有人管,我更不爱拘束!”说完她忽然飞身跃起,在茫茫雪地上如偶然掠过的极速飞鸟般转瞬消失在刘晓飞眼前。

    刘晓飞望着曾小芳消失的山路,一直到尽头也看不到她的身影了。他轻叹了口气,又深吸了口气,摇头自语:“从孤独走向孤独,这就是我的宿命。难道我真的需要开始穿鞋了吗?小芳,你想没想过,今年或许是我最后一年?其实每个人的每一年都可能是最后一年,每一天都可能是最后一天,因此我要尽量任性而活,随心所欲。我一直像老鼠一样小心翼翼地活着,所以我一直是个鼠辈。生命对我来说就是一种惩罚,我颓废又堕落,作为人而感到羞耻。女人不就最厌恶像我这样的男人吗?”

    他长长叹了口气,迈步往山下走,走到半山腰时忽然发现前面有个模糊的白色的人影。白色身影在白茫茫的山野中很难看得分明。他不禁吃了一惊,迟疑地走到那个白影跟前,直到瞪大眼睛看清楚才哑然失笑,那身影不过是跟人同样高度,形状也像人的一块岩石而已,只是被雪染白了。

    刘晓飞呆呆地看着岩石,漫不经心地自言自语:“你知道吗,像我这样的人已经不再期待什么美好未来了,现在的我时刻都准备来一场痛快淋漓的结束!你要是挡住我的道,把我逼入绝境,就算我手无缚鸡之力也要拼死打烂你!”

    岩石还是岩石,虽然披上白衣一样的外装,还是无法言语。但刘晓飞似乎听到它在说话,而且冷笑了一声。

    它说:“你说像你这样消极厌世又颓废的跟鬼一样的人为什么还活着呢?你干嘛不从那山崖跳下去,一死百了!”

    刘晓飞恍恍惚惚地回答:“猪狗牛羊都活着,我把自己当作牲畜,我已变成牲畜,或者说我生来就是!哈哈……猪狗牛羊从来不考虑生死,没有必要生,因为不想生,也没必要死,因为不想死!孤独终老已是我最好的结局,可惜我没打算到老,因为现在的每分每秒已让我无法忍受了!我觉得人生真是太漫长,太漫长了!哈哈哈哈哈……”他笑着笑着,忽然昏倒在了岩石旁边。雪花很快覆盖了他,看起来就像一块倒下的岩石。

    刘晓飞在昏迷中似乎又听到身旁的岩石在说话:“你为什么一直流浪?难道你不觉得孤独和寒冷吗?”

    刘晓飞在睡梦中恍恍惚惚地回答:“只有流浪才能让我自由,自由必须付出孤独的代价。如果我不流浪,那么我身边就永远会有人。我不能忍受身边永远有人,否则我一定会发疯!”

    岩石还是岩石,无法言语,不会动弹。刘晓飞却在等待它继续说话。或许冥冥中他希望有个像石头一样的伴侣,只在需要说话的时候,这个伴侣才说。可惜不可能有这样的人存在。他遇见的人都太吵了,说的都是废话,对他来说就像猪狗牛羊在没头没脑地嚎叫。这块岩石虽然不吵,但它不是人,甚至不是动物,也不是植物,也许再过几百年它仍在原地未动,从没有发出过一点声音。沉默,与生俱来,没有感情,没有焦躁,没有不安,没有任何存在的意义。

    岩石依然在风雪中安静伫立,远远看去,简直就是一个人。倒在岩石旁边的那个人仍昏迷不醒,全身已被雪盖成了坟墓的形状。可他没有死,还有思想。他甚至微微笑了笑。

    他想:“这是个什么地方?难道说死人也会有思想?我肯定没死。我只是变成了一块岩石,一块有思想的岩石,可除了思想,什么也没有。我就像身边的这块人模人样的岩石一样,只是块石头而已。无生无死,无情无感,无喜无悲。就把此时此地当作我最终的归宿吧!或者,我从未流浪,从未动过……”

    刘晓飞的思绪中断了片刻,又想:“孤独。孤独让我心冷,漫长的孤独让我心如止水,无尽的孤独让我心如死灰。孤独就像一个跟你借钱不还的人,它借走了你的快乐,从未归还。孤独像是永远不会过去的冬天,一个本来温暖的人的心会结成冰。冬天不过去,心就不融化。可若是冷血太久,心就死了。心死了,再温暖的阳光,再温柔的抚慰也无法让它再次跳动,再次热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