灿烂墓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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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人兽难分

    wed jul 08 23:39:40 cst 2015

    寒风凛冽,像一堆利箭穿透了刘晓飞的胸口。

    他心里噗通噗通狂跳着想:“杀人如割草,这个女人难道一点人性也没有吗?她凭什么去爱?爱对于她来说不过是恨的理由,杀的借口。得罪了她就是死罪!”

    空荡荡,寒风贯穿的街道始终没有其他人出现,仿佛这条街已经与世隔绝了。金雨古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身体无力地靠在门上。

    何音红缓缓转过身,手中刚刚杀了数十人的剑上没有一滴血,就像从未动过一样。衣服依旧雪白,随风飘逸,她像刚刚出尘的圣女。可刘晓飞却越来越觉得恶心,肠胃在不断翻滚。他不敢说话,怕一说话就真的吐了出来。

    “你为什么练武?”刘晓飞忽然问出一句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问的话。

    “你为什么吃饭,喝水?”何音红冷笑着说:“人之所以是人,就要跟动物不一样,除了吃喝拉撒睡,繁殖之外得做点有头脑的事,想做人上人,就得做更高级的事,比如练武。在这乱世,人人都像野兽,不懂自保的人,没能力自保的人只有给人当走卒,或者被人吃掉!当你不像人的时候,别人就会把你当动物一样看待,而你却还以为自己是人。”

    刘晓飞苦笑着说:“我到底是不是人我也不清楚。但我活得倒挺孤独,挺痛苦,你说是不是只有人类才会感到痛苦,感到孤独?”

    何音红冷笑一声,紧紧闭起嘴唇,慢慢走向刘晓飞,贪婪地盯着他脚下的箱子。

    当她走到刘晓飞跟前,正准备弯下腰去抱箱子时,刘晓飞冷笑一声,说:“你要是弯腰捡箱子,我就当你是在给我鞠躬行礼了。”

    何音红猛然抬头,眼里射出像剑一样锋利的光,冷冷地盯着刘晓飞说:“你再说一遍?”

    刘晓飞看到她的剑已在缓缓移动,微笑着说:“我看到你的剑在动。”

    何音红冷笑一声,说:“就凭你也看得出我在动剑?”

    刘晓飞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说:“心中无剑,方能无痕。可你现在心里只有剑,这把剑就是仇恨。你一动连傻子都能看出来!”

    “你会无痕剑法?!”何音红吃惊地看着他,脸上的表情显然说明她不信。

    “既然你肯定不相信,为什么还要怀疑呢?”刘晓飞坦然自若地笑着说:“我可能懂无痕剑法,但绝对不会!”

    “你懂多少?”何音红的语气变得有些怀疑,不再是完完全全的不相信。

    “无痕剑法嘛,最重要的就是无痕。我懂的那点儿刚好称得上是无痕。”刘晓飞微笑着说。

    何音红冷笑一声,说:“看你也不像是会武功的样子,倒是像一个快死了的倒霉鬼!”

    刘晓飞忍不住哈哈大笑,点点头说:“我自从莫名其妙被人用寒冰掌打伤之后就莫名其妙地变成了倒霉鬼。我会不会武功我自己也不清楚,但会武功不是件好事。不是伤人,就是被人伤。平平淡淡做一个普普通通的人,过大部分人都在过的幸福安稳的日子倒是我可望而不可即的愿望。”

    何音红冷笑一声,说:“你可以走了。像你这样只想跟猪狗一样存活虚无的几年的人我是不屑于杀的。你比猪狗幸运的是你可以多虚无几十年。”

    刘晓飞淡然一笑,说:“你果然跟我六百年后见到的你一模一样,六百年都没有改变一点,你也算是十分了不起了。”

    何音红瞪大眼睛奇怪地看着他说:“你说什么?”

    刘晓飞哑然失笑,淡淡地说:“没听到最好,说了你也不明白。连我自己也不明白。”

    何音红哼了一声,冷笑着说:“是不是要等我杀了你你才肯走?到时候你不仅离开了这条街,也离开了这个世界。”

    刘晓飞深深叹了口气,说:“快动手吧!要我自己杀自己,我还真不敢下手呢!听说死在无痕剑法之下没有一丝痛苦。你就做做好事,就像杀一条狗一样杀了我吧!”

    何音红冷冷地盯着他看了片刻,冷笑着说:“我从不杀生存意志薄弱的懦夫。我这儿倒是有一瓶毒药,保证你吃了后无痛而亡。给你去自行了结吧!”

    她从袖口里拿出一个小巧玲珑的药瓶扔给刘晓飞,刘晓飞接在手里,愣愣地看着药瓶,心想:“死亡就在眼前,我甘心接受吗?”他茫然失措地退后了几步,何音红从地上抱起箱子,狂笑了几声,如鬼魅般迅速从街上消失。

    刘晓飞呆呆地拿着药瓶向街口走去。

    金雨古像是忽然梦醒,脚步紊乱地追上他,拉住他的胳膊说:“把这药瓶给我瞧瞧!”

    刘晓飞看了他一眼,把药瓶交给了他。

    金雨古拔出瓶口的细小木塞,把鼻子凑上去闻了闻,神情变得十分惊讶,说:“这是天魔教独制的毒药……”

    刘晓飞似乎完全没有听到他的话,自言自语地说:“当我身在某处,见到某些人,我以为这是真实的生活。当我离开了,回忆那时那地的情景时,却恍然如梦。我像是个从梦里走出来的人。向前走,还是走进梦里。”

    “梦里走出来的人?”金雨古默念着这句话,也像自言自语:“有人对我说过这句话。”

    “在梦里吗?”刘晓飞忽然哈哈一笑,看着他说。

    金雨古微微摇头,从背后取下一个箱子,抱在怀里,严肃地看着刘晓飞说:“刚刚那个女人抢走的不是我怕她抢走的箱子,这个箱子才是!”

    刘晓飞瞪大眼睛盯着箱子,愣愣地说:“这箱子里到底装的是什么宝贝?值得这么多人为它而死?”他面带悲愤地看着地上的数十具尸体。

    金雨古警惕地看了看两头的街口,天色已晚,此时更没有人来往这像鬼街一样的地方。他紧紧拉着刘晓飞的胳膊,低声说:“我怕那个杀人不见血的女人发现那个箱子里只不过装满了黄金而已,又回来抢这个箱子。到时候肯定把咱俩格杀勿论!先找个更安全,更隐蔽的地方再说吧!我顺便再把你的掌伤治好,这瓶毒药你已经不需要了!要是治好了,你还想死的话,我有更舒服的方法来成全你。”

    刘晓飞忍不住笑了,说:“难道你这箱子里装的东西比黄金还要珍贵吗?”

    金雨古微微一笑,神秘兮兮地说:“生命不比黄金珍贵吗?这里边装的是可以令人起死回生,长生不老的神药闭幽苓!”

    刘晓飞瞪大眼睛说:“闭幽苓?”

    “对!它可以轻易治好你的掌伤,而且可以让你长生不老。” 金雨古似笑非笑地说。

    “你为什么要救我?”刘晓飞奇怪地看着他。

    “虽然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救的我,但若是没有你在这儿,我肯定会失去这个箱子,甚至连命也保不住。”金雨古脸上露出感激的神情。

    刘晓飞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抓着头皮说:“确实,命比金珍贵。你说得我也紧张起来了,咱们还是先找个更僻静的地方再说吧!”

    金雨古把装有闭幽苓的箱子交给刘晓飞,转身走向街口。

    刘晓飞拿着箱子赶上,边走边愣愣地看着他说:“你为什么把它给我?”

    金雨古微微一笑,说:“我的命是你救的。这东西再能起死回生,再能令人长生不老,对于一个死人,也是废物一件。所以我想通了,一命还一命。服下此药,保证你痊愈,而且可以长生不老,若是你有高深武功的话,你还会功力大增。”

    刘晓飞低头茫然看着箱子说:“我倒不想长生不老,只想把令我痛不欲生的掌伤治好,这样我就少一点痛苦,或许我会有点向往长生不老。”

    金雨古微笑着说:“生死由命。就算服下此药也不一定可以永远活下去。万一你失足摔下悬崖呢?万一你得了不治之症呢?万一被人杀了呢?长生不老不是长生不死。所以我一直认为闭幽苓只不过是治病救人的良药而已。”

    “这药怎么服?我听说一般都是熬成汤喝。”刘晓飞想揭开箱盖,却发现有一把锁。

    金雨古从怀里摸出一把细小生锈的钥匙递给他,微笑着说:“熬成汤喝可以,生吃也行。不过熬汤喝没有生吃那么有效。这可是千年一生的灵药!”

    刘晓飞用钥匙打开箱子,借着远处照过来的一点光看到里面的黑乎乎的一团像乌龟一样形状的东西。他轻轻摸着外表粗糙如麻布的闭幽苓,满脸严肃地说:“神奇的宝物看起来也跟普通的东西一样啊!”

    金雨古淡然一笑,点点头说:“人何尝不是?奇人看起来也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一对耳朵,也没有三头六臂,但就是有过人之处。只看外表是永远看不出来的。”

    二人忽然陷入沉默,明明只是片刻,却像深不见底,遥遥无期。

    刘晓飞看了看金雨古,金雨古一脸茫然,低头不紧不慢地走着。

    “唉,孤独的人总是一脸呆滞。他不知道如何与人交流,如何相处,连自己跟自己也不知道怎样相处。”

    “好了,我们就此分道扬镳吧!”二人行至一个荒草丛生的路口时,金雨古忽然停下脚步,面无表情地看着刘晓飞说。

    刘晓飞愣了愣,刚想说点什么,金雨古已经转身离开了。他想喊他一声,但一时连他的名字都记不起来了,只好长长叹了口气,心想:“孤独的人始终是从孤独走向孤独。孤独就是他的宿命。我又何尝不是呢?”他也转过身,却不知道往哪儿走,前面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四周黑黢黢地仿佛空无一物,仿佛一旦踏入就会坠落无底深渊。

    刘晓飞面对着黑暗叹了口气,心想:“孤独的人容易堕落,放纵,可再堕落,再放纵也始终无法摆脱孤独,最后只能踏上一段最孤独的路,独自走向死亡。”

    反正不知道往哪儿走,刘晓飞跺了跺脚,随便选了个方向走去。地上长满了杂草,走不到几步就会被草缠住。刘晓飞气狠狠地想:“世上这么多人,这么多路,为什么我偏偏无路可走,什么路都走不通呢?”他用力把脚从杂草缠绕中拔出来,几乎边走边跳地向着黑暗快速奔跑。

    他想像以前一样施展绝顶轻功轻云度雁,但那好像只是一场美梦,好像他从来都没有过绝世神功,只能跟其他人一样无可奈何地脚踏实地地行走。

    他放慢了脚步,叹息着想:“唉,要是能飞该有多好啊!要是这世上有一个人能飞,那些所谓成功人士的成功,天才的才华,奇迹的神奇都会显得黯然失色,只有飞才是人类永恒的梦想。小鸟能飞却不知道飞的快乐,因为天生能做到的事情虽然神奇,但对于它来说就像觅食一样普通。永远办不到的事才是真正的梦想。”

    刘晓飞又叹了口气,脚步却变得轻松,因为地上已经没有很深的杂草。他加快脚步向前面依然黑暗的地方走去。虽然漫无目的,但他第一次感到行走的快乐。或许没有目的地走才最轻松,有目的反而使行走变成一种任务。任务总让人感到压抑。

    当刘晓飞走到一座山上时,他怅然地望着满山黑压压的一片,微微叹息着想:“唉,还是找个山洞休息会儿吧!我总是跟野兽一样,好好的人不去住好好的房子,却老是往山洞里钻。这点就说明我还是不太像人!”他一时觉得做人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做野兽反而更开心一点。

    “人可以选择做野兽,而野兽却无法做人。这就是人类比较高贵之处吧!”刘晓飞边快乐地往山上走,边微笑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