灿烂墓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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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要账

    wed jul 08 23:13:19 cst 2015

    街上人潮渐渐退去,剩下的一整篮子烧饼一个都没有卖出去。

    眼看已经没什么生意了,旁边的摊主纷纷收拾好准备离开。刘晓飞呆坐着想:“阿寿这家伙不会真的去赌钱去了吧?唉……十赌九骗,赚再多的钱一次就可能输光了。好不容易积极向上了一回,没想到遇上这么个主儿!”

    左边摊主挑起担子要走,刘晓飞喊住他:“大哥,你知不知道阿寿在哪个地方赌钱啊?”

    摊主怒了下嘴巴,看着街的另一头,说:“那不就是吗?宏城赌坊!”

    刘晓飞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看到一个挂着许许多多红色帘布,像被红布包裹起来的大楼。楼下的人出出入入,有的垂头丧气,一看就是输了个精光。有的满面红光,看来不止赢了钱,还喝了不少酒。

    邻近的摊主走得一个不剩,刘晓飞独自站在竹篮边,卖烧饼的兴致已经索然。

    “唉,赌场乃是非之地,去了可能惹上麻烦!唉,不去的话怎么找阿寿呢?唉,去找到阿寿就走!”街上人迹杳然,宏城赌坊里时时传来吆五喝六的喧哗,令刘晓飞更觉忐忑。

    正烦恼间,一个从赌坊刚刚出来的老头站在门口四处张望,看见刘晓飞后,赶紧快步朝他走了过来。刘晓飞呆呆地看着老头急匆匆来到跟前,愣愣地说:“你找我?”

    “对,对,对!你是阿寿的跟班吧?快点把今天赚的钱都给我,阿寿叫我来取钱的。他正在赶本呢!”老头说话时显得有些急躁,但眼神并不闪躲,坦然地看着刘晓飞。

    刘晓飞心想:“应该是真的。唉,阿寿这家伙自己输了个精光还要赔上买卖!这小本的生意早晚得赔光!”

    “赶本是什么意思?”刘晓飞明知故问,想拖延点时间好好想想对策。

    “哎呀,你肯定是个雏儿,连赶本都不知道。赶本就是赢回本钱啊!阿寿今天第一把就输了个精光,还跟赌坊借了许多钱!”老头更加烦躁地说:“快把钱拿出来给我吧!或者你跟我一起去,再不去阿寿就要被人剁手指啦!”

    “剁手指?”刘晓飞瞪大眼睛说,心里更加忐忑不安。

    老头冷眼看着他说:“你说你要啰嗦多久才肯拿钱?哼,明着告诉你,我就是赌坊里看场子的头儿,街面上有头有脸的人都叫我声毕叔。你小子最好快点拿钱来,不然连你也给剁了!”

    刘晓飞无可奈何地笑了笑,摇了摇头,心想:“为什么总有些人可以蛮不讲理呢?凭什么蛮不讲理?我为什么总是要迎合这种无聊的蛮不讲理?难道我是奴隶?”他脸上露出愤恨的神色,厉声说:“钱是我的!谁也拿不走!”

    毕叔冷笑一声,没有言语,转身朝赌坊门口的几个人高马大的大汉使了个眼色。那几个大汉像一群恶狗一样气势汹汹地大步走了过来。

    刘晓飞深深叹了口气,心想:“唉,不是我找麻烦,总是麻烦来找我。这件事可怎么罢休?”他呆呆地看着六个大汉和毕叔。

    毕叔歪嘴笑着说:“小子,还用我多说吗?”

    刘晓飞发现这几个大汉就是早上来收保护费的那几个人。龙飞也在其中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刘晓飞微微一笑,说:“那你们就是这街上的**,恶势力啰?”

    “你好像一点也不害怕?”毕叔眯着眼睛问,语气里已经没有急躁的情绪。

    “怕,这辈子我已经怕了二十多年了。每天都担惊受怕的。怕吃饭噎死,怕喝水呛死,怕在路上被车撞死,怕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怕做了不该做的事,怕赚不到钱,怕生病,怕死……我真是怕够了,也怕习惯了。现在连一只狗都能把我吓住!你说我怕不怕?”刘晓飞微笑着说。

    大汉们凶狠而茫然地盯着刘晓飞。龙飞和毕叔的脸色却变得十分难看。

    龙飞走到刘晓飞跟前,用熊掌般的大手抓住刘晓飞的领口,怒气冲冲地说:“你小子真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说我们是狗!”他身后的大汉们这时才反应过来,纷纷嚷嚷:“狗东西居然说大爷们是狗!打他!打他……”

    几个大汉搂起袖子跃跃欲试。毕叔扬起手冷笑着说:“让他逞强,他还能逞到什么地步,我倒想瞧瞧!”

    刘晓飞抹了把脸上龙飞怒吼喷出的口水,淡然笑着说:“我也想瞧瞧我能逞强到什么地步。你先松开,有话好好说好不好?”

    龙飞看了毕叔一眼,毕叔点点头,龙飞慢慢松开手。

    刘晓飞叹了口气,说:“阿寿在哪儿?让他跟我说,要是他答应把钱给你们,我一文钱都不会留的。”

    毕叔对身边的一个大汉点点头,那个大汉转身离开,走回了宏城赌坊。不一会儿,他就带着两个大汉和被他们抓住手臂的阿寿走了过来。

    阿寿还没到跟前就大声对刘晓飞说:“把钱都拿出来吧!今天我算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刘晓飞无可奈何地看了看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钱袋,倒出五十多个铜钱。

    毕叔看着刘晓飞手中的铜钱,哼了一声,冷笑说:“你这是打发乞丐呢?”

    刘晓飞摇摇头说:“我就这么多,全在这儿了。你们不信的话可以搜我的身。”

    龙飞正准备去搜身,毕叔使了个眼色,冷冷地说:“我知道你只有这么多,卖个破烧饼能赚多少钱?你这点儿烂铜板连利息都不够!”

    刘晓飞瞪大眼睛说:“阿寿欠你们赌坊多少钱?”

    毕叔冷笑一声,看了看阿寿,说:“让他自己说!”

    刘晓飞皱眉看着阿寿,阿寿满脸通红地说:“也……也不多,就……就三……三十两银子而已!”

    刘晓飞对银子没什么概念,低下头暗想:“三十两是多少?不能问,问了显得我愚蠢。”他淡然一笑,说:“真的不多嘛!还给他们就是了!”

    阿寿皱着眉头叹了口气,说:“今天三十两,还有旧帐……”

    “旧帐?”刘晓飞眼睛瞪得更大,说:“你直接说总共多少钱嘛!”

    阿寿挣扎了几下,抓住他手臂说大汉看了看毕叔,毕叔点点头,他们松开了手。

    阿寿皱眉揉着手臂,脸色由红转白,不敢看刘晓飞的眼睛,低头说:“总……总共……五百两!”

    刘晓飞目瞪口呆,暗想:“五……五百两!这肯定不是个小数目!”他抠了抠脑袋,说:“一两银子值多少个铜钱?”

    这话本来是问阿寿,可毕叔,龙飞和大汉们同时大笑起来。毕叔笑着说:“我给你算算吧!一个铜钱值二十文。一个烧饼卖两个铜钱对不对?那一个烧饼就是四十文。一两银子值一千文,可以买二十五个烧饼。阿寿欠我们赌坊五百两,那就是说要卖一万……一万两千五百个烧饼才能有这么多钱,还不算做烧饼的成本,还不算欠款的利息。你想想,得卖多久?”

    阿寿脸色痛苦地低下头,连看一眼刘晓飞的勇气也没有了。刘晓飞茫然望着他,淡淡地说:“是不是因为这件事嫂子才离开你的?”

    阿寿抬头看了他一眼,又迅速低头,紧紧皱着眉头说:“是……是……幸亏没生孩子……”

    “可你有年老的母亲需要赡养啊!”刘晓飞压制着怒气,面色苍白地说。

    “先别顾着悲伤,后悔啦!”毕叔忽然打断他们的话,微笑着说:“我知道就凭你们这卖烧饼的小本生意卖一辈子也还不起钱的!现在有个办法可以抵债,只要你们为我们赌坊讨来一个赌鬼的欠债,那你们不但不用还钱了,我们老板肯定还会答应先给点钱让你养家糊口!”

    阿寿听得眼睛放光,脸上露出死里逃生,重见天日的喜悦神情。刘晓飞却低头沉吟,心想:“免费的午餐不好吃。这其中定有阴谋!”

    他看着毕叔,迟疑地说:“那个赌鬼欠了你们赌坊多少债?”

    “对你们来说是多,可对他来说也不算多。”毕叔伸出五个手指,微笑着说:“五十万两。你还要算算得卖多少烧饼可以还清吗?哈哈哈哈哈……”所有大汉跟着哈哈大笑。

    刘晓飞和阿寿愣住了。刘晓飞愣了一会儿,忽然也哈哈大笑起来,笑得似乎比他们更开心,喘着气说:“这跟叫蚂蚁去搬山有什么区别?你觉得像我们这样的人可能要得到这么多的债吗?”

    毕叔迅速恢复冷面,微笑着说:“这个赌鬼不是一般的赌鬼,谁也不敢得罪他!”

    “难道我们就敢?”阿寿插嘴说,脸上一副欢喜落空的失落的神情。

    “敢不敢我不知道。反正这人软硬不吃。或许只能用偏门邪方才有机会收回巨债。不敢想不敢做的事偏偏有人做成!明太祖不就是从乞丐变为皇帝的吗?当初他敢想敢做吗?命运使然!不能不说有些事情冥冥中自有天意。”毕叔若有所思地说。

    刘晓飞低着头暗想:“哼,说得轻巧!唉,我怎么这么倒霉?唉,还是现代好混一点!唉,以前的生活跟现在完全脱节了。我是怎么陷入这种境地的?唉……还不如一走了之……或许一个雷又把我劈回二十一世纪,那才好呢!或者直接把我劈死,就什么也不用烦恼了!”

    街上行人虽还有不少,但没有一个敢驻足围观。最多瞟一眼就匆匆走开了。

    刘晓飞无可奈何地笑了笑,说:“没有别的办法还债吗?”

    毕叔装作十分为难的样子用力摇摇头说:“如果有别的办法,我早就想出来了。”

    “现在是怎么着?我们先回家还是立即就去要债?”阿寿绝望地看着他们说。

    “等等……”毕叔从怀里取出一张纸交给刘晓飞,说:“这是借条,你拿着去要债吧!给你……一个月时间,一个月要不到的话……剁手。嗯……要是要到了,不仅五百两不需要你们还,而且我们老板要是高兴还可能赏你们五百两!”他说得自信满满,但只是对后面一句话有信心。

    刘晓飞苦笑看着戒条,戒条上写了几个歪歪斜斜的大字:“本人金辉畅欠宏城赌坊老板华驰五十万两白银,限期半年之内还清。永乐九年三月初三。”

    “金辉畅?”刘晓飞抠着脑袋说:“金辉畅就是那个欠你们老板五十万两银子的赌鬼?”

    毕叔微笑着点点头,又摇摇头,说:“不能说是赌鬼。因为金辉畅这辈子只赌过一次。他的钱多得十辈子都花不完。这么说吧,金辉畅认了全城第二富,没人敢认第一!”

    “就赌了一次?就输了五十万?”刘晓飞惊讶得目瞪口呆。

    “我说过,五十万对金辉畅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可我们赌坊的华驰华老板就有点心疼了。那次赌博金辉畅跟他借了五十万,华老板以为金辉畅有上千万的资产,五十万对于金辉畅不过是个小数目,不久就定能还给他,甚至还会多给点利息呢!没想到,金辉畅虽富可敌国,但为人最是小气。从没人见过他带钱在身上,也没有人见过他花钱。”毕叔苦笑着说。

    “三年了!这个借条是三年前写的。但自从金辉畅输了那五十万两银子的借款后就一直闭门不出。我们老板华驰去过他家无数次,但连门都进不去。金辉畅把他家的院墙加高了一倍,而且在整个院墙的墙顶种满了一盆盆杂草。”

    “杂草?”刘晓飞觉得有些莫名其妙,说:“为什么要在墙上种杂草?难道杂草能挡住别人进入他家吗?”

    毕叔苦笑着摇摇头说:“杂草可不只是杂草那么简单。有一次华驰命令我们去爬金辉畅家的院墙,我们就去爬了。没想到第一个上去的人还没站稳就一头栽倒下来,直接从五米多高的墙上掉落。掉在地上就不动弹了。我们以为他是没站稳而摔死的。可仔细一查看他的尸身就发现他的肚子上中了一根小箭……”

    “小箭?”刘晓飞瞪大眼睛说。

    “哼,小箭可不只是小箭那么简单。那是淬了剧毒的毒箭!”毕叔脸上露出恐惧的表情,叹息着说。

    “金辉畅这不算是杀人吗?官府不管吗?”阿寿一直呆呆地听,这时忽然插嘴。

    毕叔轻蔑地瞟了他一眼,继续看着刘晓飞,说:“金辉畅是本城知府的爹。他的干儿子是朝中的吏部尚书。”

    “那又怎么样?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呀!”刘晓飞皱着眉说。

    毕叔和大汉们同时哈哈大笑。毕叔笑着说:“你在哪儿听说的这句话?说得还挺振振有词的!”

    刘晓飞紧紧皱着眉说:“难道就没人治得住他吗?他比皇帝还无法无天?既然如此,那我们两个卖破烧饼的又有什么天大的本事给你们要回欠款?”

    “反正摆在你们面前只有两条路。一是要债抵债,而是剁手抵债。你们怎么选?”毕叔冷笑着说。

    刘晓飞深深叹了口气,缓缓摇着头说:“莫向空门悲物理,吾世从来多沧桑。千古艰难惟一死。大不了我们一死了之,一了百了!”

    毕叔冷笑着看了看阿寿。阿寿急得满头大汗,红着脸说:“你……你不想活了,我还想活呢!我还想赶回本钱呢!”

    刘晓飞气得顾不得控制,用力挥了挥手,大声呵斥:“你,你才是真正的赌鬼!你输了那么多了,怎么还想着赶本?”他说话的口气像是责备一个不听话的小孩子。

    阿寿的脸更红,但很快变得苍白,冷笑了一声,说:“我这个人一向是在哪儿跌倒就在哪儿爬起,爬不起来就算永远趴在那儿我也认了!”

    刘晓飞低下头沉吟了一会儿,抬起头冷眼看着他,说:“你这不过是侥幸心理。输了多少都觉得能一把翻本!你这是恶性循环,知道吗?”

    阿寿冷笑着说:“恶性循环又怎么样?你不过是个外人,是我的小工而已。你有什么资格说我?”

    刘晓飞脸上时红时白,忽然哈哈大笑,说:“好!好!我这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我是狗,你们都是人。听到了吗,毕叔?这事儿跟我屁关系都没有,完全是你们跟他之间的恩怨。我现在只想说,我可以走了吗?因为我也觉得我非常多余!”他心里暗想:“我本来就不属于这个世界,这个年代,干嘛淌这淌浑水?”

    毕叔忽然哈哈一笑,以和事佬的口气摇摇手说:“你看看,你看看!我就说年轻人最容易急躁,一急躁什么事都干不成。还没开始去做呢就开始窝里反了!”

    阿寿撇了撇嘴,闷声说:“他年轻,我可不年轻!”

    刘晓飞苦笑着摇摇头说:“不是看在令堂救过我一命的份上,我真不想帮你这个忙!”

    阿寿冷笑着沉吟不语。

    “好了好了!”毕叔瞟了阿寿一眼,看着刘晓飞说:“小伙子,现在你是骑虎难下。这件事关不关你的事你都得做!不然我们照样剁了你的手。没手的话你也不会很开心的,对吧?”他眯起眼睛,像头捕获了一只肥羊的饿虎。

    刘晓飞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苦笑着说:“那你告诉我,金辉畅的家在哪儿?”

    毕叔哈哈一笑,说:“不用问我。到时候你就随便找一个人问,这城里最大最豪华的宅邸在哪儿。傻子都知道!”

    刘晓飞沉吟了一会儿,点点头说:“那明天再说吧!不是限期一个月吗?我得好好休息几天。你不是说越急躁越糟糕吗?慢慢来才能做到尽善尽美!”

    毕叔微笑着点点头,说:“我就知道我没看错人,像你这样面对危险而临危不惧的人我从未见过。这件事情保证你办得到!”

    刘晓飞冷笑一声,说:“看来你比我还相信我?”

    毕叔微笑着摇摇头,说:“我不是相信你,我是相信我的眼光。”

    “那我们先走了。”刘晓飞面无表情地说,随即一手拿着空竹篮和扁担,一手提起装满烧饼的竹篮。阿寿满脸苍白地跟着他一起离开了。

    毕叔冷笑看了一会儿他们远去的背影,对身边的人说:“走吧,回去吧!这场戏演完了。华驰还等着我们呢!”

    他带着众人回到宏城赌坊,却没有从大门进入,而是绕到赌坊后面,从一个隐蔽的小门进去了。

    小门后隔着一块黑乎乎的帘布,帘布后也是黑乎乎的。昏暗的房间里坐着一个中年男人。他见到毕叔和龙飞二人走进来,微微皱眉说:“他们答应了?”

    毕叔点点头,躬身说:“是,华老板!”

    华老板华驰微微颔首,说:“还有一件事我忘了交待,就是……设计让金辉畅杀了他们!这样我就不只能拿回五十万的欠款,还能……”

    毕叔忍不住哈哈一笑,又立即恢复恭敬的平静表情,,沉声说:“这就叫借刀杀人,杀人谋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