灿烂墓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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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远走他方

    wed jul 08 19:11:06 cst 2015

    “给你你就拿着啊!”杨夫人冷笑着说。

    刘晓飞被她美丽的眼睛看得满脸通红,讪笑着说:“大概我……真的是……还是……走吧!”他对赛斯说:“咱们不是要赶着去坐船吗?”他非常认真地看着他。

    赛斯愣愣地点点头,说:“可坐船需要钱啊!”

    刘晓飞恨不得一巴掌扇过去,咬着牙想:“小孩子就是小孩子,一点心机都没有,唉,这下可怎么脱身?”

    门外忽然冲进一个大汉,大汉扶着门框气喘吁吁地说:“来啦!来啦!”脸上的表情极为恐怖,像是大白天见了鬼一样。

    杨夫人脸色骤然变化,像大白天听说有鬼来了一样,但很快就转为怒容。她甩了下袖子,怒气冲冲地说:“怎么像大白天见了鬼一样?”

    那个大汉终于喘匀了气,放开扶着门框的手,低下头说:“王林英来啦!”

    杨夫人怒容转为惊讶,刚想说话,阿东却抢先怒声说:“好大的胆子!卑鄙无耻的小人!趁咱们老爷不在家,上门欺负咱们!看咱们不把他打得跟这小子一样瘸!”他怒目瞪着刘晓飞。

    刘晓飞心想:“什么王林英?看来来头不小,来者不善,唉,越来越乱了,还是走为上策!”他又想试着下床。杨小鹏赶紧扶住他的肩膀,关心地说:“你的伤还没养好是不能走的,万一因这伤又受了什么伤我就更愧疚了!”

    门外忽然又冲进一条大汉,累得比刚刚进去的那个大汉还要气喘吁吁地说:“夫人,那个人去客栈啦!他说晚上再来拜访!”

    杨夫人杏目圆睁,怒吼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说完她迅速走出了房屋。她行走的速度不快不慢,但刘晓飞只觉眼前一闪,她就不见了,不禁惊讶地想:“没想到她的轻功如此高强,简直比绝顶轻功轻云度雁还要快!”

    杨小鹏担心地看着屋外,门口的大汉们都陆续跟着急匆匆地跑出了房间。杨夫人脚下生风,三两步便冲出院门,站在大门口左右张望,却看不到王林英的身影。

    刘晓飞在屋中隐隐听到杨夫人大喊:“师兄!师兄!”他想:“原来这王林英是杨夫人的师兄,不知道他们是哪个门派的呢?”

    杨小鹏叹了口气,说:“我从小就听家里人说我们杨家有一个魔鬼一样的仇人,不过等了好多年也没见这仇人前来寻仇。我也不知道我们家跟这个叫王林英的人有何仇恨。”

    刘晓飞忽然觉得胃疼,他捂住胃部皱着眉头说:“我感觉好饿啊!不如……”杨小鹏慌忙点点头说:“哎呀,是我大意了!自从前天你晕过去以后你就没吃过东西啦!”

    刘晓飞瞪大眼睛说:“前天?我晕了两天?”杨小鹏认真地点点头。

    赛斯也在边上说:“你确实晕过去三天了!”

    “三天?”刘晓飞眼睛瞪得更大,像在自言自语地说:“这么说,只有半个月时间!”

    杨小鹏疑惑地说:“什么半个月时间?刘大哥,你要赶路吗?”

    刘晓飞深吸了口气,说:“真是财迷心窍,财迷心窍!一点点黄金居然差点就让我忘了还有一个人等我去救呢!”他把黄金递给杨小鹏,诚恳地说:“杨小弟,我真是对不起你,之前是我一时见财起意,财迷心窍,想骗了你那一袋金子。我现在才领悟到钱财乃身外之物的真谛!我错了,我不是人!”他气得好像要打自己几嘴巴。

    杨小鹏愣愣地看着他,胖乎乎的脸红通通的,像两个熟透了的苹果,而且表情极为虔诚而无邪。他忽然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眼泪汪汪地说:“大师,你真的度化我了!以前我太过轻狂,太过懵懂!我还赌博,流连烟花之地!”他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往下掉。

    刘晓飞惊呆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听杨小鹏又自言自语似的说:“我娘为了让我改邪归正,就命我每天抄一遍金刚经。你不知道我抄了十遍以后,每再多抄一次就震撼一次!”

    “怎么震撼了?”刘晓飞深吸了口气,说:“不过是抄字嘛,就当练字好了!不要太激动啊!”他发现杨小鹏的眼泪完全没有停住的趋势,双眼像两个泉眼,鼻涕从鼻孔流进的嘴里,还在自顾自地说话。

    刘晓飞简直被吓住了,心跳也加快了,有些慌乱地想:“还说他不是疯子!我刚才应该没说错什么话,把他刺激得疯病发作吧?”他伸出手想去扶杨小鹏,赛斯也用手去扶。

    杨小鹏用力挣扎几下,把他们的手挣脱,抽了下鼻子,两条清亮的鼻涕被迅速吸回了鼻孔。刘晓飞忍不住想呕吐,紧紧闭上嘴,闭起眼睛。

    杨小鹏依然跪在床前,睁着眼睛却没有看任何东西,呆呆地说:“若以色见我,以音声求我,是人行邪道,不能见如来。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刘晓飞微微睁开眼,真想一巴掌先把杨小鹏扇醒再说,但看到他满脸虔诚的样子,又觉得不忍下手,于是硬着头皮问:“你说的是什么?”

    杨小鹏眼睛放射出光,沉思着说:“是金刚经。”

    “难道你抄写金刚经抄得想做和尚去了?”刘晓飞睁大眼睛看着杨小鹏说。

    杨小鹏认真地看着刘晓飞说:“你不是说过吗?莫向空门悲物理,吾世从来多沧桑。”

    刘晓飞抓了抓头皮,皱着眉说:“我那是胡言乱语,是从书上看来的,就那么随口一说而已。我不是什么少林高僧!”

    杨小鹏停止了流泪,用手擦了擦湿润的脸,说:“不管你是不是少林僧人,总之你度化了我,驱除掉了我心中最大的魔,就等于完全清除了我心中的邪恶。谢谢你!”他忽然给刘晓飞磕了一个响头。

    刘晓飞听到杨小鹏的头在地上碰撞得一声闷响,不禁被吓了一跳,慌忙摇着头说:“你……我……什么时候度化过你?我自己都是一塌糊涂,怎么可能度化别人呢?还有,你说我驱除掉了你心中最大的魔,我驱除了什么魔?”

    杨小鹏拿起刘晓飞放在床边的钱袋,交给发着呆的赛斯,说:“钱财,乃身外之物。但人为财死,财迷心窍。如果一个人连钱财都能抛弃,就没有什么不能抛弃的了。是你让我明白这个真理!”

    刘晓飞瞪大眼睛看看他,又看看赛斯,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眼睛好像骗了他,杨小鹏真的把一袋金子送给了赛斯,赛斯忍不住喜笑颜开,把钱袋打开,拿出一锭黄澄澄的金子细细观赏。耳朵好像骗了他,居然有人说钱财乃身外之物是真理!

    “钱财乃身外之物”这句话本来是穷鬼说来自我安慰的话而已,就像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一样,但真的希望有钱的人绝不可能这么想,因为身外之物都必须用钱才能买到,没有钱就一无所有。

    刘晓飞深深叹了口气,叹气之前先深深吸了口气。

    杨小鹏像机器人一样缓缓地站起来,缓缓地走出了门外。

    刘晓飞望着呆呆地站在原地像守财奴一样握着钱袋眉花眼笑的赛斯,呆呆地说:“你怎么像葛朗台一样?”

    “葛朗台是谁?”赛斯呆呆地笑着说,视线不舍地从金子移向刘晓飞。

    刘晓飞皱着眉叹了口气,说:“难道你不想救王宝珠的命了吗?”

    赛斯哈哈一笑,摇摇头说:“王宝珠与我非亲非故,我为什么想救她?”

    刘晓飞气得重重拍了下自己的腿,忽然惊讶地发现腿居然一点也不痛。他试着伸展了几下腿,也没感觉疼痛或者麻木。他惊喜欲狂地笑起来,说:“哈哈,没想到我的腿恢复得这么快!哈哈!”

    赛斯把钱袋放入怀中,也惊喜地说:“真的好啦?”

    刘晓飞试着用力按了按膝盖,笑着点点头说:“没错!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每次受伤都好得这么快!实话告诉你,上次在山上我的腿也真是残废了,但只用了三天,我的腿就恢复了,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赛斯无奈地摇摇头,说:“我也不知道。这世上本来就有很多事情是没办法解释的。”

    刘晓飞哈哈一笑,摸了摸赛斯的头,说:“没想到你这小脑袋瓜子居然想得这么多,这么深,完全就是个小大人呐!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就知道握着手柄玩小霸王呢!”

    “小霸王是什么东西?”赛斯抓着头说:“为什么你说的很多东西我听都没听过呢?”

    刘晓飞哑然失笑,叹了口气,无奈地说:“小霸王?我也不清楚是学习机还是游戏机了。反正小时候我只用它连接着电视玩游戏来着。”

    “电视?”赛斯眉头拧成一团,瞪大了眼睛。

    “电视嘛,就是……”刘晓飞也抓了抓脑袋,说:“比如说,我现在就在看电视。”

    赛斯往身后瞧了瞧,眼睛瞪得更大,眉头皱得更紧,抓头抓得更用力,说:“哪儿有什么电视?电视是什么东西?”

    刘晓飞深深叹了口气,摇摇头说:“这么解释下去,我口水说干也说不完,你听疯了也听不懂。总之,现在我眼前的一切都像古装电视剧一样!”

    赛斯沉吟了一会儿,忽然舒展了眉头,微笑着说:“是不是就跟刚才那傻子说的什么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一样?”

    刘晓飞愣愣地想了一会儿,忽然用力点点头说:“可不是吗?电视剧都是像幻影一样的东西。电视里是虚幻的世界,电视外是现实的世界。我现在就在电视剧里!”

    赛斯又皱起眉头,摇摇头,有些生气地说:“你不要老说电视!电视这东西肯定是假的!你自己都说电视是幻影而已。肯定是你自己编出来的根本不存在的东西!你是在把我当三岁小孩一样逗吗?”

    刘晓飞再次哑然失笑,摇摇头说:“假亦真时真亦假,我都分不清现在是真是幻了。我已经把现实和幻想搞混了!”

    赛斯淡淡地笑着说:“莫向空门悲物理,吾世从来多沧桑。你刚刚还说过这句话,难道你忘了吗?不管是真是假,你总是要继续活下去啊,活一天就是过一天。每个人有每个人不同的生活,谁也不能取代你,你的所有喜怒哀乐都只能由你一人承受,你的经历只有你一人经历。你说你是活在电视剧里,那么你才是你人生唯一的主角,活一天就要演一天,一天一天煎熬着,享受着,不可能每一天都过得精彩,就算平淡无奇也不得不持续到死,直到死才剧终!”

    刘晓飞像听到一只牛在说话一样惊讶得眼睛睁得大得不能再大,愣了半晌才说:“我的妈呀!你不会是返老还童的历尽沧桑,饱经风霜的耄耋老人吧?”他傻傻地看着赛斯,像在看一个从天而降的外星人。

    赛斯淡淡地笑着摇摇头说:“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也不知道我说的是什么。瞎想而已!”

    刘晓飞愣愣地看着他,说:“即便是瞎想也得有些经历才有经验来想啊!”

    赛斯微微叹了口气,苦笑着说:“你也不想想,我每天跟一群凶神恶煞般的强盗生活在一起,我也是强盗的儿子,就算再天真无邪,也不免近墨者黑啊!想不明白的事也明白了。”

    刘晓飞也微微叹了口气,说:“不知道你长大了会是什么样子。”

    赛斯低下头沉吟了一会儿,慢慢从怀里掏出装着金子的钱袋,抬起头看着刘晓飞,说:“挣钱,娶老婆,过日子。还能怎么样?”

    刘晓飞沉重地叹了口气,点点头说:“人就是人,得有人生。没有人一样的人生就不能算一个人,从生到死都是一段从孤独走向孤独的无尽的旅程。”他后面这句话显然是在说他自己。

    赛斯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其实他一直不明白刘晓飞在说什么。

    杨小鹏急匆匆走出大门,正好碰上杨夫人。杨夫人漫不经心地看着门前经过的人群,问了一声:“你上哪儿去啊?”杨小鹏低下头沉闷地说:“我要去做和尚,去少林寺!”

    杨夫人像晴天挨了个霹雳,大睁着眼睛,愣愣地说:“你说什么?再说一遍!”杨小鹏猛然抬起头,发现杨夫人的一只手已经举了起来,眼看就要狠狠落到他脸上,他紧紧绷着脸,满脸通红地说:“我……我说我要出家!”

    杨夫人真的一巴掌重重地打在他脸上。杨小鹏捂着被打得血红的脸,瞪大眼睛看着杨夫人,说:“你也就知道打!”

    杨夫人的手颤抖起来,控制不住心中的愤懑和怨气,看着杨小鹏像在看一个完全陌生的人。

    杨小鹏慢慢放下捂着脸的手,面无表情,似乎自言自语地说:“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之中,心不动,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 如心动则人妄动,伤其身痛其骨,于是体会到世间诸般痛苦。”虽然他感觉脸上火辣辣的,疼痛难耐,但只要默念偈语就会忘却感觉,就像偈语“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没有感觉就没有痛苦。

    杨夫人听得愣住了,过了一会儿才觉得自己应该生气,杨家九代单传的独子杨小鹏居然中了邪一样想去当和尚,他要是当了和尚,那杨家就绝后了。杨老爷要是回来发现这件事,肯定会气得当场打死她的,所以杨夫人心里有一种恐惧混着愤怒的情绪,这种情绪爆发出来就是愤怒的极限,不生气则驱除不了心中的不安。

    她圆睁怒目瞪着杨小鹏,怒气冲冲地说:“谁唆使你这么想这么做的?”

    杨小鹏脸上的表情很明显,是对一种象征无可挽回的愿望的期待。他微微一笑,说:“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

    杨夫人似乎恍然大悟地发现,此时此地站在眼前的做了她的二十多年儿子的年轻人已经不再是她儿子了。这一切来得太快,又太令人无能为力。她暗暗叹了口气,说:“难道你觉得自己过得很苦吗?”

    杨小鹏轻轻摇头,说:“活着一天,就是有福气,就该珍惜。当我哭泣我没有鞋子穿的时候,我发现有人却没有脚。”

    杨夫人怔怔地说:“既然不觉得苦,又何苦出家?”她边说边暗想:“今晚王林英必来寻仇,二十年的恩恩怨怨一触即发,到时候肯定会闹出人命,不是他死就是我亡!不如暂且让小鹏去外头避一避。至于他是否真的当了和尚,以后再慢慢劝说也不迟。先躲过这一劫再说!”她打定主意:放杨小鹏走!

    杨小鹏想了一会儿,面沉如水地说:“每一个人都拥有生命,但并非每个人都懂得生命,乃至于珍惜生命。不了解生命的人,生命对他来说,是一种惩罚。”

    杨夫人有些不耐烦地摇摇头,说:“少跟我扯!我现在不是你娘了,你也不是我儿子了。你应该称呼我为施主,我就应该叫你一声小师父了!”

    杨小鹏呆若木鸡地看着她,说:“女施主,保重!”说完他离开大门,走上人来人往的街头。就像一片落叶掉入河中,眼看着漂远,眼看着消失。

    杨夫人眼看杨小鹏的身影就要消失在人海,忍不住喊了一声:“小鹏!”她不知道杨小鹏听到了没有,也不知道这声呼喊是她最后一次叫自己儿子的名字。她这时却完全没有预料到,以为不久的将来,一切都会如常,一切都会回来。可杨小鹏就像掉入河中的落叶,漂流一生,一生漂流。

    杨夫人看着早已不见了杨小鹏身影的人群,无奈地摇摇头,心想:“唉,我把我的人生过成什么样了?好好的家庭,好好的日子,为什么总是有些飞来横祸呢?难道是注定?”她咬着牙恨恨地想王林英这个神秘而熟悉的人。神秘是因为此人二十多年音讯全无,熟悉是因为他是跟她青梅竹马的师兄妹。其间的恩恩怨怨,纷纷扰扰,只有局中人才清楚。局中人清楚,恩恩怨怨无法分辨,他们知道,纷纷扰扰无处可逃。该来的总会来,就像死,谁也逃不过。

    夜晚降临。杨家如往常一样灯火通明。只不过宽敞的宅院人烟寥寥,像一个繁华落尽的舞台,只剩下几个若隐若现的剧中人在苦苦煎熬,等待明天,希望明天像昨天一样如期而至。可每个人心里清楚,这一夜,日复一日同样生活的剧情将被彻底打乱。生活如果是一部戏剧,那今晚,一切都将发生戏剧性的变化。

    这变化是好是坏,剧中人也一时无法判断。他们只有一种担心,那就是原有的正常生活的秩序将被无情地打乱。这是他们最害怕发生的事!只要有不正常的剧情来临,无论好或坏,这些安于现状和天命,安分守己的临时的或主要的角色们就会不安。就算生活中必需些曲折离奇的剧情,也只是俗套的正常的曲折离奇。连刘晓飞和赛斯这样袖手旁观的观众也隐隐觉得不安,仿佛一场空前绝后的雷雨就要降临,什么都变得震动起来,仿佛一切都会在瞬间崩塌。

    刘晓飞反而惊喜地想:“这或许是梦醒时分!”他微笑着对赛斯说:“今晚无论发生什么事,我们走就是了!”

    赛斯看着手中装满金锭的钱袋,笑嘻嘻地点点头,说:“我现在才发觉,救王宝珠是最最重要的事!”

    一个丫鬟端着一盏灯进来,把灯放在桌上。整个房间变得明亮起来。刘晓飞对丫鬟说:“你们府上出了什么事?”

    丫鬟冷眼看了他一眼,一边往门口走一边漫不经心地说:“不是出了什么事,是将要发生什么事!”

    “将要发生什么事?”刘晓飞问出这句话时,丫鬟已经走出了门口。赛斯叹了口气,用无奈的眼神看着刘晓飞,说:“你能走吧?”

    “能。”刘晓飞似乎在想什么心事,漫不经心地回答。

    整个杨家都安安静静,连院子里的虫鸣都清晰可闻。风徐徐地吹过门外,树梢被吹得哗哗地响。

    没有人再进来刘晓飞和赛斯所在的房间,也没有声音传来。整个世界似乎都陷入深不见底的沉默,因为沉默而寂静,因为寂静而安宁。这一夜,似乎就要像以前的日日夜夜循环的普通时光一样安然度过,明天,后天也是一样。

    可是,门忽然哗啦一声开了。门没有上锁,也没有上栓,好像专等一个人到来,这个人就是神秘的王林英。王林英的到来是福是祸,谁也无法肯定。只有杨夫人知道,这一夜绝不会像以前普通的夜晚一样平静度过,这一夜,王林英来了。

    王林英手里拿着一把木剑,木剑的剑身搁在他的肩头。他漫不经心地看着杨家的大院大屋,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仿佛只是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他像一座雕塑一样站在院子中心,门轻轻在他身后关闭,不知是风所为还是人为。

    他依然静静地站着,似乎什么都没察觉,什么也不在乎。他的头发沾满了黄沙,也许他经过了漫漫沙漠。他的鞋子磨破了,破得不能再破,也许他是跋山涉水,千里迢迢而来。他的每只脚的脚趾头都露在鞋外,鞋子只剩两根比较结实的麻绳缠在脚上,不至于脱落。

    一群手握大刀的大汉从屋里迅速冲出,很快挤满了院落,包围住王林英。王林英眼睛都没转动一下,身体也一动不动,搁在肩头的木剑也没有动。

    大汉们手握大刀,凶狠地盯着王林英,围着他缓缓转圈。每个人都控制着呼吸,谁也听不到谁呼吸。气氛紧张得跟密闭的空间一样令人窒息,似乎万一有人喘息太大,或者脚步移动稍快,弄出一点点响声,就会引发一场血战。血战必会有人流血。

    阿东也在这一圈大汉之中,他越随着人群转动越觉得怒气难耐,忽然停下脚步,扬起大刀怒吼道:“王林英,我们敬重你是我们夫人的师哥,所以不会先动手。不过,你也得先把你手上的剑交出来。江湖规矩是先礼后兵,你不把剑交出来就明摆着是想直接动手是不是?哼,你想动手我们也不怕,这么多人要是一齐砍下去,你还不被剁成肉酱?所以,还是乖乖把剑交出来再说!”

    王林英面无表情地看了阿东一眼,眼睛又盯着正对院门的屋门。他缓缓把搁在肩头的剑拿下来,握在手中细细看着,说:“这不是剑啊!这只是一个玩具而已。”

    阿东满脸通红,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举起手大声说:“停下!都别转了,转得我头都晕啦!”所有大汉瞬间停住脚步,呆呆地看看王林英,又看看阿东。

    阿东深吸了口气,脸色越来越红,由红渐渐转白,似乎在极力压抑着怒火。他冷哼了一声,说:“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这是神龙山千年长成的玄铁木所制的玄铁剑吗?其坚其利可媲美削铁如泥的宝剑!”

    “媲美削铁如泥的宝剑?”王林英拿着剑呆呆地说:“我怎么不知道?不知道这所谓的玄铁剑是不是也能削断我的手臂呢?我的手臂是不是比铁还硬?”“硬”字出口,他忽然挥动木剑往自己的手臂砍去,众人发生一阵惊呼,眼看木剑轻轻落在王林英伸出的手臂之上,手臂还是手臂,完整的普普通通的手臂,没一点点声音,剑却断成两截,一截掉落在地,只发出普通木头掉在地上时乒乒乓乓的响声。

    阿东张大嘴巴,可一句话也说不出。大汉们也目瞪口呆地看着王林英,看着他手中的断剑。

    王林英直愣愣地盯着屋门,脸上的表情永远是没有表情,没有变化。直到一个女人的出现,才让他改变了表情。他皱了下眉头,但很快就恢复了面无表情。

    这个女人一动不动地站在门口,目不转睛地看着王林英。她素面朝天,衣着打扮也像是为了尽量让自己不那么好看,只要看起来是自己就行了。

    王林英看出她是杨夫人,傻傻地看着她,笑了笑,说:“我从沙漠走到山川,从山川走到大江,从大江走到城市,从城市……”

    杨夫人杏目圆睁,指着他说:“少废话!二十年了,木已成舟,舟成大船,船已漂入大海。你为何还要苦苦追寻?你就算能走遍世界,也走不到大海!我已是船上之人,你还是回头去吧!”

    王林英呆呆地看着她,忽然哈哈一笑,说:“你说我废话多,你看你,二十年了,话还是这么多。我等了二十年,苦了二十年,恨了二十年。我这次来不是为报仇,所有仇恨已经随着我的青春和年华一去不返了!”

    “那你来干嘛?”杨夫人渐渐平复了怒容。

    “来?我来了吗?”王林英摸着自己的头发,发间细细的黄沙落满他的脸,他的衣服,散落在地上。他呆呆地看着脚边的黄沙,微笑着说:“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在哪儿,我是谁。我走得太远了,已无法回头。师妹,我这次来不是想追回什么!”

    王林英猛然抬起头,眼泪汪汪地看着杨夫人,声音沙哑地说:“我想见见我的儿子!”

    杨夫人愣了愣,忽然哈哈一笑,从身后亮出宝剑,眼睛瞪到最大,怒气冲冲地说:“生儿育女寻常事。你寻常了几天?半天?你寻你的武林争雄去了吧?说什么一去不回头!你争到第几了?第一?第二?你有什么资格说杨小鹏是你儿子!”

    她的最后一句话说得声震如雷,一片瓦从屋顶掉落,哐啷一声吓得众人阵阵骚动,他们一齐慢慢收起大刀,惊魂不定地看看杨夫人,又看看王林英。像是一群临时演员,戏剧已经发展到最紧张最刺激的阶段,所有配角都变成了观众,台上只剩主角。

    “我儿子叫杨小鹏?他姓杨?”王林英自言自语:“他在哪?我要见见他!”他似乎有些激动,手中的断剑也不知不觉举了起来。

    杨夫人冷笑一声,说:“你儿子他现在就在那间屋里呢!他的腿受伤了,正在床上养伤。你好好去瞧瞧你那宝贝儿子吧!”

    “就在那间屋?”王林英把目光转向刘晓飞和赛斯所在的那间屋,愣愣地说:“我儿子就在那间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