灿烂墓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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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讨钱

    wed jul 08 19:09:49 cst 2015

    荒草茫茫,绿野无边。远远看去,空无一人。

    赛斯走在前面,刘晓飞不紧不慢地跟随。

    刘晓飞深吸了口气,微笑着想:“古代的人可真少啊!人少,空气也好!”

    赛斯忽然咳嗽了几声,往地上吐了口痰。刘晓飞皱起眉头,说:“我最讨厌听到别人吐痰的声音了!在我们那儿,很多人都随地吐痰,把环境弄得肮脏不堪!”

    赛斯停住脚步,愣愣地看着他说:“我们这儿的人也这样啊!环境没有变脏啊!”

    刘晓飞苦笑着说:“你们这儿人少!”

    赛斯哼了一声,说:“难道你还是从什么大地方来的?”

    刘晓飞微笑着说:“大倒是一样大,不过有点挤。”

    赛斯奇怪地看了他一会儿,转过身继续前行。

    他们走到一片树林。林中树高矮粗细参差不齐。

    赛斯蹲下身从鞋跟边抽出一把匕首,忽然跳起来挥动匕首,拦腰斩断了一棵刚刚长成的小树。

    刘晓飞怒目圆睁,心想:“翁其说的一点没错,赛斯果然顽皮至极!”他怒气冲冲地说:“你怎么这么无聊?”

    赛斯握着匕首不以为然地说:“走路本来就是最无聊的事!”

    刘晓飞深吸了口气,极力压制着怒气,说:“你不知道人无聊的时候往往最容易干出蠢事吗?”

    赛斯瞪着幼稚的双眼,怒气冲冲地说:“我怎么蠢了?我这是在练习剑法!我爹从来不会像你这样多管闲事!”

    刘晓飞叹了口气,用冰冷的眼神看着他,心想:“翁其满心仇恨,赛斯冥顽不灵,他们都得好好管教才行。他们都是武学奇才,要是心术不正,那将来定要为祸不浅!”

    他忽然觉得赛斯有点像自己,六百年后的自己,上学的时候不好好上学,工作的时候不好好工作,生活也不好好过,没结婚,没孩子,没家庭,一无所有,只有孤独。

    刘晓飞长长叹了口气,心想:“我自己的人生都一塌糊涂,有什么资格去教育别人呢?”他看着前面已经走远的赛斯,苦笑着想:“随他去吧!世上的事情都是这样,小心翼翼,苦心孤诣,瞻前顾后,到最后也只是一场徒劳。用心良苦却成空!”

    真的像《西游记》,他们迎来日出,送走晚霞。不知翻过多少座巍峨大山,不知经过多少条滔滔江河。困了睡深山,渴了喝甘泉,饿了吃野味。这段生活不能不说是逍遥自在。

    一条几百米宽的大河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刘晓飞问赛斯:“这是什么河?”

    赛斯抠了抠脑袋,说:“好像叫长江吧?”

    “长江?”刘晓飞微微点头,想起读书时在课本上见过,但从未亲眼所见。没成想却在古代看到了。他望着滚滚流动的江水,不禁想起读书时学过的一句诗:“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

    江边的渡船密密麻麻像散落在水面的树叶。刘晓飞看着身边的赛斯说:“你有钱吗?”

    “没有。你有吗?”赛斯说。

    “我连鞋都没有。”刘晓飞看着自己的赤脚说。

    “你怎么老是不穿鞋?”赛斯看着刘晓飞的脚说。

    “穿鞋我觉得束缚。”刘晓飞淡淡地说。

    “可是不好看啊!”赛斯皱着眉说。

    “束缚产生美,可那是扭曲的美。就像那些裹脚的女人一样,看上去很美,实际是一种残疾。我觉得自然最美。”刘晓飞认真地说。

    “可人家会以为我跟一个乞丐走一块儿呢!”赛斯依然皱着眉说。

    “我可从没说过我不是乞丐。”刘晓飞微笑着说:“这世上人人都是乞丐,表面上穿得整整齐齐,人模人样的,可都是在别人嘴里讨生活。乞丐只是做得更明显而已。”

    赛斯紧紧皱着眉,刘晓飞哈哈一笑,说:“对了,咱们去讨点钱来坐船吧!”

    赛斯眉头皱得像被拧成了一团,瞪起眼睛说:“你说什么?讨钱?”

    刘晓飞点点头,坦然笑着说:“讨钱嘛,就是要饭。”

    赛斯的眼睛瞪到最大,眉毛抬到最高,额头满是褶皱。他哈哈一笑,说:“不至于吧!我们可以绕点远路啊!”

    刘晓飞认真地看着他,说:“至于!我们在路上已经走了半个月了,还有二十天就到月底了。月底之前,要是不能把杨明正带到紫龙山,王宝珠就死定了。你肯定也不希望你爹滥杀无辜吧?”

    赛斯慢慢展开眉头,沉吟了半晌,说:“唉,我怎么不带点钱出来呢?”

    刘晓飞忽然拍了拍手,大笑着说:“我想到了!你身上不是有把精致又锋利的匕首吗?肯定值不少钱!”

    赛斯又皱起眉头,退了几步,说:“这是我娘留给我的遗物。”

    刘晓飞咬了咬嘴唇,皱着眉说:“原来如此,那是铁定不能卖的!卖了就不肖!”他的言下之意已经很清楚,那就是他们只有一条路可走:要饭!

    他们像两个普通人一样走在江边热闹的集市上,没有人多看他们一眼,他们也目不斜视,像是在赶路一样走得很快。

    “喂,你走这么快干嘛?”刘晓飞问走得比他还快的赛斯。

    “因为我觉得像是走在沙漠里一样。”赛斯满脸通红,脚步更快了点。

    刘晓飞紧跑几步赶上他,说:“为什么这么说?”

    “我好渴!”赛斯大声说,脸色更加红,满头大汗,仿佛非常生气。

    “哦,我明白了,你不是渴,你是觉得丢人!”刘晓飞微笑着说。

    “你刚刚跟那个人说什么了?”赛斯忽然停住脚步,怒目圆睁地看着刘晓飞。

    “没说什么啊!”刘晓飞假装无辜地说:“讨钱可不就得说点客气话吗?”

    “我问你说的是什么!”赛斯气得喘气。

    刘晓飞淡然一笑,说:“就是……”他现在却说不出口了。

    刚才刘晓飞带着赛斯在大街上走,观察每个路过的人。只见人群中有不少衣着华丽的财主模样的人。他看着一个对面而来的人似乎挺面善的,就打定主意在他身上碰碰运气。他走到那人跟前,含笑说:“可不可以帮个忙?”

    那人迅速避开他绕过去了,回头警觉而厌恶地看他。刘晓飞被看得有些生气,硬着头皮赶上去,大声说:“我儿子病得快死了!他娘在长江那边,我们的钱都用完了,可不可以借点钱给我们坐船过去?我想让这孩子见他娘最后一面!”他指着目瞪口呆,满脸通红的赛斯。

    那人惊讶地看着赛斯,点点头说:“我还从没见过有人的脸这么红的!”赛斯听到这句话脸色变得更红,简直就像血流满面。

    那人把手伸进宽大的衣袖摸出一个钱袋,从钱袋里拿出一锭银子交给刘晓飞,说:“还是先给他治治病吧!唉,见了娘的面,娘更伤心,不如不见!”他眼睛里泛着泪光,又说:“我就没见到我娘最后一面,那时候我在外地做生意,很少回家,还娶了个外地的媳妇,生了几个儿子,我爹来信说……”

    刘晓飞装着僵硬的笑容听那人足足说了一盏茶功夫,不是发现赛斯忽然走开,他也不好意思打断他:“我儿子的病没办法治好了!他只想见他娘最后一面。我们得赶着去坐船啦!”说完拔腿就跑,边跑边听到身后那人大喊:“节哀顺变!”

    赛斯这时正在问刘晓飞刚才与那人之间对话的内容。刘晓飞一本正经地告诉了他。

    赛斯气得脸上忽红忽白,怒目看着他,说:“你讨来的钱你自己去坐船!我要是也坐了船,我就成你儿子啦!”他的眼睛变得血红,看起来是真的非常生气。

    刘晓飞有些不安地说:“大不了,你也跟我一样找一个人讨钱?你就跟他说我是你儿子,我病得快死了,也要过江去见我娘最后一面吧!”

    赛斯忍不住噗嗤一笑,说:“我才没那么蠢呢!别人也没那么笨的!只有傻子才相信我这么小的一个人会有你这么大的一个儿子!”

    刘晓飞忽然指着赛斯身后说:“说傻子傻子就到!”赛斯愕然回头,看见一个大腹便便,绫罗绸缎的少爷模样的人正摇着扇子走过来。

    那人快要走到他们身边。刘晓飞俯身对赛斯悄声说:“该你了!”赛斯瞪大眼睛说:“我不会讨钱!”刘晓飞轻轻摇头,说:“不是讨,是骗。”

    那人刚好走到他们身边。赛斯仍是呆若木鸡。刘晓飞眼看那人就要走过去了,忽然灵机一动,趴倒在地。

    那人听到身后噗通一声,漫不经心地回过头。刘晓飞见他回头,迅速仰面朝天,捂着自己的膝盖,惨叫:“哎哟,谁把我撞倒了,好痛啊,我的腿摔断啦!”

    那人左右看了看,身边没有其他人。他指着自己的鼻子说:“你说的是我?”

    刘晓飞惨叫更甚,仿佛真的很痛,连呆站一旁的赛斯都有点相信了。那人皱着眉头,一脸担忧的样子,歉然说:“兄台,应该没什么大碍吧?我刚才好像没撞到你呀!是你自己摔倒的吧?”

    刘晓飞紧紧咬着牙,脸上一副痛不欲生的样子,把赛斯也吓得相信了,他蹲下身用手帮忙按着刘晓飞的膝盖,担心地说:“你真的是旧伤复发了吗?”

    刘晓飞本来想对赛斯使个眼色,但他知道小孩子演技不好,索性装得更痛苦的样子,叫得一声比一声惨,眼珠子都翻白了,仿佛随时都会休克。

    那人有些慌张地蹲下身,用手摸了摸刘晓飞的膝盖,满头冒出大汗,焦急地说:“哎呀,都肿起来啦!真是摔得不轻!”

    刘晓飞偷偷笑了下,大喊:“哎呀,死人啦!快点报官去吧!”他是对赛斯说的,却用手紧紧抓住他的胳膊,生怕他愣得真跑去报官。赛斯担忧而奇怪地看着他。

    刘晓飞继续大喊大叫,围观的人渐渐多了起来,议论纷纷,指指点点。那人窘迫得满脸通红,双手互搓。

    刘晓飞因假装痛苦而紧闭的眼睛忽而睁大,瞪着那人,说:“你叫什么名字?住在哪里?”

    那人更窘迫得手足无措,面容呆滞地说:“我……我叫杨小鹏,我住在……”他紧紧闭上嘴唇,似乎难以启齿。

    刘晓飞心下一喜,紧皱眉头,说:“好,我知道你叫杨小鹏了!是你走路不看路撞倒我,我才摔断腿的!”

    杨小鹏也皱起眉头,惊慌失措地说:“对,是我走路不看路撞倒你的,你……你先不要报官,你……你要我怎么办?”

    刘晓飞极力控制不笑出来,冷冷地说:“好办,你给我点医药费就行了。”

    杨小鹏脸上汗如雨下,点点头说:“我给你医药费!”他从腰带上解下一个精致的钱袋,从里面拿出一锭闪闪发亮的黄金。刘晓飞眼睛也亮了起来,轻轻说了声:“黄金?”

    杨小鹏把黄金放到刘晓飞手上,微微笑了笑,说:“现在可以了吗?”

    刘晓飞眼睛瞪到最大,冷笑一声,说:“我的腿只值这么点金子?要是我的腿治不好,落得个终身残疾呢?干脆我把你的腿也打断,我一分钱也不要了!”他转过头对赛斯说:“去找根木棍来!”

    赛斯愣愣地看看他,又看看杨小鹏,一动不动。刘晓飞叹了口气,笑着说:“不打断你的腿也行,只不过……”他的目光转向杨小鹏手中的钱袋。

    杨小鹏低头看了看钱袋,脸上露出十分为难的表情,说:“这是我娘给我的,要是我回去,我娘没见到这个钱袋,她肯定会打死我的!”

    刘晓飞笑得更轻松,摇摇头说:“我不要钱袋,只要袋里的钱。”

    杨小鹏拼命摇摇头,说:“不行,钱袋空了的话,我娘也会打死我的!”

    刘晓飞的脸色由红转黑,冷笑着说:“你以为是打发乞丐呢?一锭金子管屁用啊!”他说的语气十分凶狠,眼神也露出霸道。

    杨小鹏明显是个涉世未深的公子哥,对于这样蛮横无理的人实在是束手无策。他急得像要哭出来,皱着眉说:“那你去我家,我叫我娘给你钱!”

    “好啊!”刘晓飞笑着说,心里偷偷地想:“你们这些古代人还没见识过‘碰瓷’吧?看你肥头大耳的样子,你老爸肯定不是奸商就是贪官,你就是标准的败家富二代,我这是劫富济贫!今天让你见识见识,外来的和尚会念经!”

    刘晓飞正想着,围观的人群忽然骚动了下,从人群中挤出几个人高马大的大汉,一个为首的大汉径直走到刘晓飞身边,俯下身用熊掌般的大手抓住刘晓飞的肩膀,像提起一只小鸡一样把刘晓飞提得双脚离地。

    刘晓飞在空中乱蹬,大喊:“怎么?你们是官兵吗?有什么资格管这闲事!”

    大汉冷笑一声,说:“像你这样的江湖骗子老子见得太多了。今天你算是着了道了!”

    杨小鹏慌忙站起身,摇着手说:“阿东,不要这么凶。是我撞到人家,你看他的腿都摔断啦!”

    那个叫阿东的大汉冷眼盯着被他提着的刘晓飞,像抓一只偷吃了饭桌上的鱼的馋猫,轻蔑地笑了笑,说:“你也不打听打听,这长江边的渡船埠最大户的人家是哪家?我一看你就是外地人,有眼无珠,竟然敢在我们杨大少头上动土!”他怒喝一声,把刘晓飞重重摔在地上。

    刘晓飞这次像真的摔断了腿一样痛得眼泪都流了出来。赛斯惊讶得露出小孩的本性,紧紧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杨小鹏慢慢走到阿东身边,冷冷地说:“快给他道歉!”阿东愣了愣,看到杨小鹏像寒冰一样的眼神,蛮横的神情忽然变得温顺,低着头说:“是!”他对着刘晓飞说:“对不起!”

    刘晓飞惊讶地看着他,心想:“这公子哥什么来头?居然一个牛高马大的大汉会这么乖听从他的吩咐。难道今天真是动了太岁头上的土?”他艰难地露出点微笑,摇摇头说:“我没事了,我现在要去坐船,我要回家,我妈还等着我吃饭呢!”他发现自己的舌头像打了结一样。

    杨小鹏又变得满脸歉然,紧张地说:“不如去我家,我给你请个大夫来治好你的腿,这样你回家令堂也不至于担心啊!”

    刘晓飞皱着眉头叹了口气,心想:“不行,去了他家就真的是羊入虎口了。我不要你的金子了还不行吗?我也是一时头脑发热,见财起意,犯了一般人都容易犯的毛病!这次真是踩到火坑了,骑虎难下呀!”他尴尬地笑了笑,说:“一石激起千层浪,一点芝麻大的小事就算了吧!我只怪自己倒霉,走路不看路。”

    阿东奇怪地看着刘晓飞,心中恨恨地想:“小子,你是小巫见了大巫,想金蝉脱壳吧?哼,就算少爷饶了你,老子也要暗地里打断你的腿,报这一声‘对不起’的仇!老子阿东这辈子还没说过这三个字呢!老子也不是省油的灯,岂能让你小子白白占了我的便宜?”

    杨小鹏渐渐恢复了公子哥该有的淡定和威严,摇摇手说:“一人做事一人当,是我撞的就是我撞的,是我走路不看路。就像不小心踩死一只蚂蚁,蚂蚁没错,全是我的错!”

    他说得一本正经,头头是道,刘晓飞听了也不禁有些佩服,心想:“果然是大户人家,处变不惊,从容不迫。他本是一个呆傻之人,全无灵活机变的本事,但有这么一个大家大户护着,风吹不到,雨淋不到,反而有一种历经沧桑的人少有的单纯,坦然。这才是真正的贵族气质啊!”

    刘晓飞不再装作疼痛和可怜,叹了口气,说:“莫向空门悲物理,吾世从来多沧桑。”

    杨小鹏惊讶地看着他,说:“莫非,阁下竟是少林僧人?”他见到刘晓飞的头发仅有半寸之长,跟一般人的穿着打扮也完全不同,以为他是世外的高僧,放浪形骸,超凡脱俗。再加上刘晓飞莫名其妙冒出的一句在书上看到过的诗,他更怀疑他是什么目空一切的高人。

    刘晓飞淡然一笑,摇摇头说:“我只是一个涅槃之人。”

    “涅槃?”杨小鹏瞪大眼睛说。

    刘晓飞暗笑着想:“我说我是六百年后被雷劈到这个时空的你信吗?”他微微一笑,说:“我刚才是见了你袋里的金子而起意。现在我明白了,钱财乃身外之物,世人都把钱看成第一,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嘛,无可厚非。但像我这样的人,还是一无所有的好,有太多只能是负担。”

    “负担?钱是负担?”杨小鹏不敢相信地说:“如果钱是负担的话,所有人都宁愿被这负担压死。”

    围观的人群中有人大声说:“最好有两百斤金子,全压在我身上,把我压死我也会含笑九泉!他妈的,活在这鸟世上一天都没开心过!”

    刘晓飞微笑着看了看说话的人,那人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渔民。他叹了口气,想:“古人和现代人其实都一样,有钱就开心,没钱就不开心。”

    杨小鹏伸手要去扶刘晓飞,刘晓飞心想:“此时不下虎何时下?要是被这个愣子带到他家去,不知道还会惹出什么麻烦呢!他家里人不可能也像他一样愣吧?”他笑着摇摇头说:“我忽然发现我的腿其实只是磕伤了点皮,应该没事的。我站起来给你瞧!”

    刘晓飞站起了一半摔倒了,又站起一半,又摔倒。他皱着眉头想:“咋了?骗人还骗出惯性来了?”他从地上奋力一站,猛然感到双腿膝盖之处像是被人狠狠打了一锤一样,再次跌倒在地。所有人都睁大了眼睛。

    刘晓飞摸着自己的膝盖骨,像晴天挨了个霹雳,心里咯噔一跳,暗想:“这次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多行不义必自毙,拔草寻蛇——自讨苦吃!”他发现自己的腿真的断了,隔着皮都能摸到膝盖骨上的裂缝。第一次骨折,谁都受不了。他似乎要晕倒了。

    杨小鹏哎呀一声,慌忙用手抱住刘晓飞的肩膀,紧张地说:“还说你的腿没事!就算你说你没事我也必须把你带到我家。无论如何,先治好腿伤要紧!”

    刘晓飞流出了眼泪,这眼泪包含着疼痛,无奈,绝望和后悔。他奇怪地笑了笑,这笑容像苦笑,笑自己作茧自缚,也像嘲笑,笑杨小鹏没有防人之心,愚不可及,又像惨笑,痛得惨笑。

    他哎哟哎哟地叫唤着,眼泪鼻涕流了满脸。阿东冷眼看着他,心想:“这骗子又升级了骗术了!唉,这次少爷是上了铁当了,九头牛都拉不回来啦!静观其变吧,少爷给他多少钱,我就抢他多少!”

    杨小鹏站起来对阿东说:“还不快把他抬到家里去!”阿东叹了口气,无奈地点点头,对身边的几个手下使了个眼色。

    那几个人大手大脚地把刘晓飞从地上搬起来,像抬一张无关紧要的旧桌子,毫不顾忌地挤开围观的人群,大摇大摆地走在街上。刘晓飞哎哟连叫,痛得双眼紧闭,用手紧紧按住膝盖,按得越紧越痛,眉毛,眼睛皱得像被拧成了一团。

    赛斯傻傻地跟着他们走。杨小鹏也快步跟上,刚刚担心地说:“慢点!轻点!”刘晓飞忽然啊呀一声大叫,脑袋晃了晃,晕了过去。

    醒来之前,刘晓飞想:“这次应该真的醒了吧?好梦噩梦都不可能做这么久啊!”

    将醒未醒之际,他忐忑不安,绝望而愤怒地想:“如果这次醒来后,现实还是跟梦境一模一样,我就一头撞死!听说人在梦境中死去就会马上醒来了。”

    醒来之后,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眼睛睁到最大,想见到高楼大厦,把耳朵眼张到最开,想听到汽车鸣笛,把精神集中到最专注,想感受现代化的气息。他想弄清楚眼前的一切。可现实就是这样,虽然可能跟梦境一模一样,但绝不可能跟梦想中的一样。梦想永远超过现实,超过期待。

    刘晓飞所期待的熟悉的二十一世纪的任何东西都不在眼前,眼前只有在古装电视剧里见过的熟悉又陌生的摆设,纸窗,黄梁,琉璃瓦。古典而优雅。但这一切在他眼里简直如同噩梦的场景。他绝望而无声地呼喊:“我是不是在做梦啊!这怎么可能?我是不是死了?死了也能做梦?梦有这么真实的吗?我的腿又疼啦!”他不敢再按膝盖,因为腿上多了几块夹板,疼痛感时有时无,时缓时急,但他知道,只要按上去,剧痛肯定一触即发。

    赛斯从门外走进来,奇怪地看着他。刘晓飞微笑着招了招手,说:“我这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啊!”

    赛斯慢慢走到床边,愣愣地看着他,说:“你是真的摔断了腿,还是故意摔断了腿?”

    刘晓飞哈哈一笑,摇摇头苦笑着说:“这有什么区别吗?反正我的腿断了,这是事实。”

    赛斯缓缓摇了摇头,认真地说:“断是断了,但断的意义不一样。就像司马迁说的:‘人固有一死,或轻于鸿毛,或重于泰山。’每个人死的意义都不一样,更何况断腿呢?”

    刘晓飞愣了愣,忽然哈哈大笑,说:“你这个小鬼头居然想得比我还多!”他叹了口气,又说:“在我看来,死都是一样的,死了就是死了,死跟活一点关系都没有。一个人活着时的一切,死了后就一无所有。因为他已经不存在了,就像分母为零的分数,分子再大也没有任何意义。”

    “什么?分数?”赛斯抓着后脑勺,疑惑地说。

    “哦,我忘了,你们这个年代……这……这个地方的人还不知道什么是分数吧?”刘晓飞哭笑不得地说。

    赛斯摇摇头,更奇怪地看着他,说:“你这个人好怪,你说的话也都很怪,不像这世上的人。”

    刘晓飞淡淡一笑,说:“岂只是我?在我看来你也很怪啊!其实在每个人眼里,别的每个人都是很怪的。”

    赛斯摸着头说:“我怪吗?”

    刘晓飞无奈地摇摇头,笑着说:“你现在这样子就挺怪呀!怪就怪在你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哪里怪。”

    门外忽然噔噔噔走入几个高头大马的大汉,大汉分站左右,门口出现一个美艳无方的中年妇人。这中年妇人长得像无数才子描述过的无法再用其他语言来描述那样美。

    刘晓飞一眼看到她,心里就控制不住地动了动。他有点生气地想:“怎么我跟水性杨花的女人一样,见到好看点的就动心呢?这位大妈美是美,但毕竟是大妈。姐弟恋我还能接受,但婶侄恋就太离谱了,就算在二十一世纪也纯属扯淡啊!”他甚至想捶捶自己的膝盖,让疼痛唤醒自己,不再直直地盯着她看,但他看入神了,就像身在梦中,想醒也醒不过来。

    阿东也在大汉之中,他忽然怒斥:“喂,看什么看!小心老子抠了你的狗眼!”美妇人横了阿东一眼,阿东猛地低下头,自知出言无状,竟把平日里跟朋友才会说的粗话说了出来。

    刘晓飞差点就对阿东说一声“谢谢”,因为正好是阿东的怒斥才让他回过神。他刚刚回过神就紧紧皱起眉头,假装对美妇人视而不见地看着门口的众人。

    美妇人冷眼看着他,款款走进屋中,走近刘晓飞身边。刘晓飞闻到一阵芬芳,这阵芬芳香得就像无数才子描述过的无法再用其他语言来描述那样沁人心脾。他感觉是一朵盛开而妖艳的玫瑰花靠近了。他低下头,不敢看她,怕自己脸红。

    有的女人本来一点也不妖艳,像花一样天生丽质,如出水芙蓉,但也像花一样,像酒一样,酒不醉人人自醉。刘晓飞没看她,但也感觉有些晕乎乎。

    美妇人长得虽美,但声音一点也不美,像抽烟几十年的烟鬼,忽然沙哑地说:“你叫刘晓飞?”

    刘晓飞猛然抬头,瞪大了眼睛看着她,说:“你怎么知道我叫什么名字?”他看到赛斯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马上恍然大悟地也笑了起来,说:“无名小卒,何足挂齿?”

    美妇人面无表情地点点头,说:“我叫李小萍。”

    刘晓飞哑然失笑,心想:“莫非这一家子都那么愣,见人就说自己的名字?”他面带微笑地说:“哦,李夫人,你好!”

    李小萍淡淡一笑,说:“不是李夫人,是杨夫人。”她这一笑差点把刘晓飞给电晕了。正所谓美人千古一笑。有的女人笑起来才美,有的不笑也美。像李小萍这么美的美人一旦笑起来,倾国倾城就一点也不夸张了。

    刘晓飞怔怔地看着她,半天才冒出一句话:“杨……杨夫人你好!”

    杨夫人忽然转笑为怒,眼睛像在放射寒冰一样的箭,冷冷地说:“你以为我儿子是傻子?”

    刘晓飞愣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认真地说:“我从来不会以为任何人是傻子。只有傻子才会以为自己傻,以为自己傻的人才是傻子。别人怎么以为都没用。世上根本没有傻子,只有疯子。所有傻子都是装疯卖傻。”

    杨夫人转冷为怒,像寒冰被洪水冲破了一样气势汹汹,怒气冲冲地盯着刘晓飞说:“你是说我儿子杨小鹏是疯子?”

    杨小鹏忽然从门外大踏步走进来,径直走到床边,向杨夫人请了个安,对着刘晓飞说:“哈哈,我现在可以赔钱给你了!我娘说过,只要我在她眼皮底下花钱,她就一点也不过问,更不会打我。”他把从腰带上解下包着金子的钱袋扔到了刘晓飞的手里。

    刘晓飞愣愣地看着钱袋,心想:“我该说他好,还是说他傻呢?”他猛然抬起头,看到脸色铁青的杨夫人,忍不住暗笑着又想:“看到了吧?我可没说你儿子是傻子或者疯子。一个人是否是傻子可能看不出来,但是否是疯子,一眼就能看出!”

    他慢慢低下头,试着把钱袋偷偷塞进怀中,忽然听到一声冷笑,杨夫人冷冷地说:“你是不是想胳膊也断掉?”

    刘晓飞的动作瞬间僵硬,以难以察觉的速度小心翼翼地把手从怀里移出来,手里仍然拿着钱袋,钱袋还是钱袋,但似乎变得有千斤之重。他好像拿不动了,手微微颤抖起来,手臂上青筋隐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