灿烂墓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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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似梦非梦

    wed jul 08 18:44:26 cst 2015

    “这么说,您相信我不是强盗了?”刘晓飞有点激动地说,不知不觉放下捂着口鼻的手。

    “嗯……我也不能肯定。强盗脸上没写着强盗二字,好人脸上也没有写好人二字。”翁叔摇摇头说,又在烟锅里放了些烟丝,点燃抽起来。

    刘晓飞皱着眉想:“你们脸上也没写好人呀!说不定你们也不是什么好人!”他着急地说:“我真的有病,会传染的!快放我走,我不去什么紫龙山就是了!”

    翁叔摇摇头说:“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翁举突然扛着架东西出现在门口,翁叔朝他点点头。

    翁举把东西放在地上,地面被砸出一阵灰尘。刘晓飞瞪大眼睛看着那东西,愣愣地说:“那是什么?”

    翁举嘿嘿一笑,抢着说:“这是翁叔发明的专门对付你这种嘴硬充好汉的胆小鬼!”

    那是一架木制的像凳子一样的工具。刘晓飞心里噗通噗通跳起来,想:“这老家伙表面上仁义道德,原来是满肚子坏水!”

    翁叔敲了敲烟锅,微笑着的脸忽然拉下来,说:“一个人只有在极端的情况下才会讲真话。比如疼到受不了,痒得受不了,累得受不了,苦得受不了,酸得受不了,或者烦得受不了,快要发疯的时候,才会说实话。若是一直隔靴搔痒,不痛不痒的,胆小鬼也能充好汉!你说呢?”他脸上又恢复了微笑。

    刘晓飞听得目瞪口呆,半天才说:“你们是要对我滥用私刑?”

    翁叔微笑着摇摇头,又点点头,说:“不是滥用私刑,是良药苦口。我们的对策是先礼后兵嘛!既然礼到位了,不能感化你,那就只有用兵了。就算是苦药,也得加点糖才吃得下呀!但光吃糖,病也治不好。你说呢?”

    刘晓飞还没答话,翁举抢上一步,粗声粗气地说:“还跟这小子啰嗦什么?不动点真格的,他以为他永远仗着紫龙寨的势力,咱们就永远不敢动他一根毫毛!”

    刘晓飞听到这话顿时怒气难忍,一下子从床上跳到地上,狠狠瞪着翁举,大声说:“要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反正我死都死过好几次了,还有什么好怕的!”

    翁举不禁向后连退几步,差点就被门槛绊倒。翁叔也站起身,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刘晓飞不理会他们,径直走到那架刑具边,一屁股坐上去后,闭起了眼睛。

    翁叔朝翁举使了个眼色,翁举从怀里拿出一卷绳索,走到刑具边,用绳索紧紧绑了刘晓飞一圈又一圈,然后死死打了结。刘晓飞闭着眼睛面不改色,冷笑着想:“这不过是另一个梦而已,这都不是真的,等我醒来我就回到真实的世界去了。”

    令他惊讶的是,翁举并没使用什么吓人的手段,而是走到刘晓飞的对面蹲下,把刘晓飞的脚又捆上了一圈绳子。刘晓飞不禁睁开眼睛,诧异地看着他。

    翁举从怀里掏出一根筷子,朝刘晓飞看了一眼,然后用筷子尖尖的那一头在刘晓飞的脚底挠。刘晓飞很久都没穿过鞋,脚底磨烂了无数次,又恢复了无数次,长着厚厚的一层茧,就像穿了一双没有鞋面的鞋。

    无论翁举从上到下,从左到右,轻轻地挠,或用力挠,刘晓飞始终冷冷地看着他,就像看一只猫在追逐自己的尾巴一样,既没有皱眉,也没有笑,甚至连脚也没动一动。

    翁举挠了半天,额头上沁出汗珠,他擦了擦,又抬头看了刘晓飞一眼。刘晓飞带着嘲笑的表情看着他。翁叔突然走过来,一把打掉了翁举手中的筷子,面带怒容说:“老玩这些小孩子的把戏干什么?有的人天生就不怕痒你不知道吗?没什么稀奇的!用老虎凳!”

    翁举不禁愣住,慢慢站起来,吃吃地说:“老……老虎凳?”翁叔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刘晓飞收住笑容发愣,心想:“老虎凳?这是什么手段?”

    翁举闷不吭声,转身走出门外,过了一会儿,从屋外搬来四五块砖头。他抱着转头,有些同情地看着刘晓飞。刘晓飞怔怔地看着他,说:“你拿砖头来干嘛?难道想直接拍死我?”他想笑,但因为莫名的恐惧而微微颤抖起来,心想:“他不是真的想一砖头拍死我吧!”

    翁叔摇摇头,微笑着对他说:“不是拍死你,我们既没有那么狠心,也没有那么蠢。你死了对谁都没好处。只要你肯详实告诉我们紫龙山的情形呢,这老虎凳也不必使用啦!”

    翁举抱着砖头向刘晓飞走了几步,有些焦急地说:“是啊!何必替贼人卖命?你不如来做我们知遥村的人,共同抵抗那些强盗!”

    刘晓飞惨然一笑,摇摇头,叹了口气,说:“你们非要说我是强盗!唉,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谁叫我来历不明呢,我自己也不知道我是从哪儿来到这儿的!”

    翁叔眼里透出一闪而过的凶狠的光,死死盯着刘晓飞说:“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他向翁举使了个眼色。翁举显得有些为难的样子,他看着刘晓飞说:“老虎凳可不是开玩笑的把戏,像你这样瘦弱的人,搞不好腿都会被撇断!”

    刘晓飞面无表情地看着屋外,说:“我说过了,我从来没有听说过什么紫龙山,黄龙山的!而且,我死过好几次,对我来说,断手断腿只不过像刚才挠脚底一样,微不足道!”他最后四个字说得斩钉截铁,翁举瞪大了眼睛,吃吃地说:“像你这样讲义气,不怕死的好汉却去做贼,真是可惜了!”

    刘晓飞冷哼了一声,又闭起眼静,心想:“这也是梦,醒来就是真实而安全的世界了。”

    翁叔也冷哼了一声,把拐杖在地上狠狠顿了顿,沉声说:“死鸭子嘴硬,等尝到了苦头你就服软了!”

    刘晓飞依然闭目塞听,那样子仿佛真的是在做梦。窗外的阳光洒在他脸上,显得坦然又安详。

    翁叔横了翁举一眼,似是在重复一句话:“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翁举皱起眉头,深深叹了口气,把手里的砖头放在刑具的旁边,解开刘晓飞脚踝上的绳索,然后紧紧地把刘晓飞的大腿和刑具绑在一起。

    刘晓飞忍不住睁开眼睛,有点感兴趣地看他操作。他微笑着对翁举说:“接下来呢?那些砖头既然不是用来拍死我的,那是用来干嘛的?”

    翁举额头冒出汗水,冷冷地盯着刘晓飞,说:“你还有心思笑?”刘晓飞忽然不笑了,像是猜到了那些砖头的用处。他想说出来,但又怕猜对了,不禁露出一丝恐惧的神色。

    翁叔微笑地看着他,说:“知道害怕就好,现在说还来得及。只要你肯说出来,我们不但不再为难你,而且还用好酒好菜像对客人一样款待你!”

    刘晓飞似乎要哭出来,皱起眉头说:“我……我真的不知道什么紫龙山呀!你就是杀了我,我也是这么说!”

    翁叔哼了一声,冷笑着说:“好硬的口气呀!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我倒要看看你骨头是不是也那么硬!动手!”他把拐杖在地上重重顿了下,地面被杵了一个洞。

    翁举皱着眉头从地上拿起一块砖,轻轻抬起刘晓飞的脚,把砖放到他脚跟下,又拿起一块砖搁在那块砖上。他用力抬着刘晓飞的脚,硬把第三块砖塞了进去才松开手。

    刘晓飞紧紧咬着牙,满头大汗,痛得连话都说不出。翁叔冷冷地盯着他,翁举皱着眉低下头,似乎不忍看他。

    翁叔缓缓走到刘晓飞身边,俯下身冷笑着说:“千古艰难惟一死。谁都可能不怕死,但谁都受不住折磨。古人云:‘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你觉得为了赛云这样无恶不作的强盗头子而死很光荣吗?”

    刘晓飞痛得翻了个白眼,咬紧牙关冷冷地说:“少跟我扯!要弄死我赶快!”他脸色变得十分惨白,说出这句话似乎已用尽全身的力气,张大嘴剧烈地咳嗽起来,发出噢噢的声音,像在呕吐,但什么也没吐出来,只流出一一大摊口水。

    翁举抬起头更加同情地看着他,粗声粗气地说:“你这小子铁骨铮铮的,怎么做了强盗呢?”

    刘晓飞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声音沙哑地说:“痛吧!痛!痛才对!痛说明我还活着!不痛就糟了!让我再痛点吧!这点痛像挠痒痒!哈哈哈哈哈……”他的嘴里不断流出大摊的口水,像临死之人吐出满口的鲜血。

    翁叔头上也冒出点冷汗,呆呆地看着他,手中的拐杖在地上慢慢旋转。他对翁举使了个更凶狠的眼色,翁举瞪大眼睛看了看刘晓飞,刘晓飞脸上保持着疯子一样的笑容。

    翁举咬着牙从地上拿起一块砖,仿佛这块砖有千斤之重。他一只手握砖,另一只手伸到刘晓飞的脚下,似乎使出全身的力气往上猛地一抬,迅速把那块砖塞了进去。

    刘晓飞忍不住“啊”一声大叫,随即紧紧闭起嘴,口水像喷泉一样从嘴里喷出来,喷到了翁叔的脸上,也喷到翁举的脸上。

    翁叔吹起胡子,瞪大眼睛,用力抹了下脸,厉声对翁举说:“再加!”

    翁举呆呆地看了看刘晓飞,刘晓飞嘴里还在喷,但口水已喷尽,只能喷出点气,腮帮子鼓起又瘪下去,像破了个洞的气球,一旦不吹就会迅速缩小。

    翁举头上的汗水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往下掉,他张大嘴巴喘着气,似乎在学刘晓飞。翁叔又把拐杖重重顿了顿,翁举马上低下头,从地上拿起最后一块砖。

    刘晓飞眼泪流了出来,像个初生的婴儿一样哭泣着,但没有声音,只有用气拼凑的喘息,腮帮子鼓到最大,极其缓慢地变小。

    翁举把左手臂伸到刘晓飞的小腿下,手按在凳子上,然后撑起胳膊。刘晓飞的右小腿被抬高了半寸,大腿上的绳索扎得更紧,陷入肉里,像是与肉融为一体。

    翁举的右手颤抖着把砖塞进刘晓飞的右脚之下。刘晓飞痛得牙齿剧烈打颤,想把右腿移开或者收回来,但大腿上的绳索像毒蛇紧紧缠住猎物一样越捆越紧,他的双腿无论如何挣扎都不能动弹分毫。

    翁举如法炮制,把刘晓飞的左腿也用力抬高了一点,似乎使劲浑身力气才把砖完全塞进刘晓飞双脚之下。他疲惫不堪地坐倒在地,呼呼喘着粗气,连抬头的力量也没有了。

    翁叔再次俯下身仔细盯着刘晓飞,发现他像是晕了过去,脸上带着凝固了的痛苦表情。他直起腰,对着翁举说:“找点凉水来把他泼醒!”

    翁举慢慢抬起头,眼睛血红,皱着眉头说:“他也没做过什么不可饶恕的死罪,为什么这么折磨他呢?这样的折磨还不如一刀砍死他算了!我真的不愿再为难这样讲义气,不怕死的好汉了!”

    翁叔面容冷漠地点点头,说:“是,他或许是没犯过什么不可饶恕的死罪。但他跟那一伙跟我们是不共戴天的仇人的强盗是一伙的!你忘了你妻女是怎么被他们糟蹋死的吗?你儿子翁其还在紫龙山给赛云这个狗东西当狗崽子呢!”

    翁其突然爆喝一声,往地上狠狠打了一拳,拳头上沾满血迹,把地上打出了一个血坑。他奋力站起来冲出门外,很快端回一盆子水,还没进门就用力泼在刘晓飞的脸上。

    刘晓飞慢慢睁开眼睛,嘴巴微微张了张。翁举扔掉盆子,跑上前紧紧抓住他的衣领,狠狠地盯着他说:“赛云这狗东西在哪儿?我儿子在哪儿?快说!”

    刘晓飞半睁着眼,喘着微弱的气息,声音沙哑而低沉地说:“把……把砖头拿开,我……我说!”

    翁举哼了一声,松开手,迅速走到刘晓飞的脚边,一脚踢飞了他脚下的砖。刘晓飞疼得哇一声大叫,差点又昏了过去。

    翁举回到他面前,厉声说:“说吧!”翁叔也微微俯下身子,侧耳倾听。

    刘晓飞说着用气拼凑的话,微弱得只有靠近他嘴巴才能听清。但屋里太安静了,翁举和翁叔都听到他说:“赛云在紫龙山。”说完这句话他又紧紧咬着牙闭上嘴。

    翁举厉声追问:“他在紫龙山的哪一处?我儿子跟他一起的吗?”刘晓飞忽然哈哈一笑,声音变得大了点,说:“你问我,我问谁?”

    翁举气得眼睛血红,一拳打在刘晓飞的脸上,刘晓飞侧过头喷出大口鲜血。翁叔也气得提起拐杖,忍着气说:“是什么让你这么嘴硬?这么有骨气,有义气?是钱?我们可以给你凑足三百两银子,比赛云赏给你的要多得多吧?只要你肯说出赛云的住所,还有紫龙山的详细情形!”

    刘晓飞面无表情地静听,沉思了一会儿,说:“我相信奇迹。”

    翁叔皱起眉头问:“你说什么?”

    翁举又扬起拳头,厉声说:“你说的什么鬼话?是你们土匪窝的黑话吗?”

    刘晓飞直愣愣地盯着屋顶上的琉璃瓦,沙哑地说:“我相信这是一场梦。”

    翁举缓缓放下拳头,疑惑不解地说:“一场梦?”翁叔也皱着眉头,奇怪地看着他。

    刘晓飞仿佛当他们不存在,自言自语地说:“这是一场梦。你们不是真的,你们的衣服,房屋,言语都像古代人,现在是现代。所以,我只是在做梦。我不相信梦境,但我相信奇迹,等我醒来我就回到真实的世界,真实的年代了。”

    翁举瞪大眼睛,怒气渐渐消失,愣愣地说:“你是不是疼得疯掉了?”翁叔也不禁皱着眉怀疑地说:“你不会是在装疯扮傻吧!”

    刘晓飞转眼看着他,微笑着说:“那我问问你,现在是什么年代?”

    翁叔痴痴地看着他,觉得他不像是在戏弄人的样子,沉声说:“现在是永乐十二年。”

    刘晓飞嘿嘿一笑,说:“我不知道什么永乐十二,你干脆告诉我,今年是公元多少年?”

    翁叔顿了顿,微皱着眉头说:“应该是1414吧!”

    刘晓飞保持着微笑说:“哼,六百年前!看吧,我就说我是在做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