灿烂墓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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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聪明反被聪明误

    tue jul 07 12:31:13 cst 2015

    无名之山往往比有名的山更巍峨,更险峻。就像无名之人往往可能比有名的人更厉害。

    山上的草比白小丽还高,岩石比小山还大,她真的像一头野狼叼着一只野鹿在草丛中穿行。不知情的人看到草丛可疑的动静,肯定会吓得拔腿跑开。

    瘦而不弱的女人抱着僵硬冰冷的男人走到了一个树丛隐蔽着的山洞口。

    白小丽刚刚走入山洞,一把枪从黑暗中探出,枪口抵在了她的头上。

    白小丽冷冷地说:“滚开!”持枪的人拿开了枪,慢慢退回黑暗中。

    洞中一点光也没有,迂回曲折,若是不熟悉路径的人进来,肯定会撞得头破血流。

    白小丽很熟悉路径,她没有撞到石壁,横抱着的刘晓飞也没有撞到。她走到了一间亮着昏暗的灯光的石室,正准备放下刘晓飞,在一道石门上拍打时,石门忽然洞开,从里面走出一个微笑着的黑发老头。

    老头看着白小丽怀抱的人,点点头说:“把他面罩摘下来吧!”白小丽慢慢把刘晓飞放在一张石桌上,拿开了蒙着他面的布。

    谭教授微微惊讶地盯着刘晓飞的脸,深吸了口气,说:“原来,他就是刘晓飞呀!他怎么了,死了?”

    白小丽冷冷地说:“没有。他被病毒侵蚀了!”

    “哦!”谭教授走到刘晓飞身边,用手轻轻抚摸他烂掉的手臂和脚,像在玩赏一件难得的古董。

    “他没死,但快死了,你能救他吗?”白小丽用近乎哀求的语气说。

    谭教授哈哈一笑,摸着自己光滑的脸,说:“毒蛇居然要被自己毒死了,还要人帮它解毒!这真是荒谬绝伦呀!”

    白小丽冷冷地哼了一声,说:“到底能不能救?”

    “能,当然能!”谭教授不动声色地说:“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拿你,或者你弟弟做个实验!”谭教授笑着说。

    白小丽瞪大眼睛,脑子里飞快地想着迟疑地说:“什么实验?”

    谭教授微笑着说:“很简单,看看把刘晓飞身上的血注入你或者你弟弟的身体,会有什么反应。”

    白小丽大惊失色,声音沙哑地说:“你……你不是人!”

    谭教授冷笑一声,缓缓地说:“人?人,只能沦为平庸,不是人的人才能干出大事,千古留名!”

    白小丽被他的样子吓到了,他仿佛疯了一样,脸上凝结着微笑,张开嘴没有说话。她试探着喊了声:“谭教授!”

    谭教授回过神,面容也恢复镇定,淡淡地笑着说:“放心,你或者你弟弟感染了病毒,我也会救的!”他微笑的样子和蔼可亲,不知情的人看到肯定会以为这是一个善良慈悲的老爷爷。

    可白小丽心里时时敲响着警钟:“这是一只吃人的笑面虎!”

    谭教授咳嗽了两声,两个蒙面人走了进来。谭教授吩咐:“把他送到实验室锁起来!”两个蒙面人抬着刘晓飞离开了石室。

    白小丽怅然若失地看着。

    谭教授点点头,示意她跟他走。“去哪儿?”白小丽在心里忐忑地问。

    他们走出石室,迂回曲折地走到另一间石室。门口的守卫在门边的机关上按了一下,石门轰隆隆打开。

    门后有一道玻璃墙。白小丽仿佛第一次来这里,呆呆地看着印出自己和谭教授的玻璃。玻璃相隔的室内的石床上躺着一个跟白小丽一样瘦骨嶙峋的人。

    那个人面对墙壁睡着,听到开门声和脚步声也没有动弹。白小丽迅速跑到玻璃墙边,对着玻璃上一片密集的的小孔喊叫:“晓昙!晓昙!”

    白晓昙慢慢翻过身,睁着黯淡无光的眼睛看向他们。谭教授微笑着说:“晓昙,你姐姐来看你了!”

    “姐姐?”白晓昙嗫嚅地说,他坐起来,睁大昏黄的眼睛看他们。他忽然站起身,冲向玻璃墙,没有走几步就摔倒了,撞得头破血流。

    白小丽尖叫一声,焦急地说:“晓昙,你怎么了?”白晓昙慢慢爬起来,拍了拍身上,冷笑说:“没怎么,还活着!”他又转身回到床上躺下了。

    谭教授看着白小丽,微笑说:“怎么样,你想好了吗?”白小丽惊慌失措地看了看谭教授,又转眼盯着白晓昙,冷冷地说:“我!”

    谭教授微笑着点点头。白晓昙忽然坐起来,朝他们大声说:“什么你!”谭教授看了看他,沉声说:“不用问了,你还是继续好好呆在这儿吧!不久,你跟你姐姐就能远走高飞了,我保证还送你们一大笔钱!”

    白晓昙疯了般大笑起来,“钱!”

    “难道你不需要钱吗?”谭教授微笑着说:“你在这儿肯定不需要啦,等你出去了你就知道钱有多重要了!”

    白晓昙愣愣地看着他,又转眼看着白小丽。白小丽冷峻的面孔没有血色,像一座石雕站在那里。

    他又躺了下来,用手枕着头,轻松地说:“我谁也不需要,钱也不要,等我出去了我就去流浪,流浪才会有真正的自由!”

    “自由,自由值几个钱?”谭教授冷笑说:“我现在就能放你出去!”白晓昙忽然坐起来,睁大眼睛,眼睛仿佛变亮了,他惊喜地说:“真的?”

    白小丽也露出惊喜的神色望着谭教授。谭教授哈哈大笑,说:“你们这些人呐,跟狗有什么区别?”说完转身离开了石室。

    白小丽呆呆地站在原地,白晓昙脸上惊喜的表情也僵硬了。他冷笑说:“我们都是狗,只有他是人!

    白小丽面无表情地说:“我们是披着人皮的狗,他是披着人皮的狼,我们都不是人!”

    沉默,沉默就像他们之间的防弹玻璃墙,永远隔开了他们。就算没有这道玻璃,他们也是永远触不可及的对方。

    实验室里的刘晓飞仍昏迷不醒,他的身体如他身边的各种器械一样冰冷。他的灵魂似乎也飞走了,飞向破晓时分天边的云。他的灵魂游离在身体死亡的边缘,仿佛黄昏时最后的那一道光线。

    时间,就是死神。谁也逃离不了时间的谋杀。它像一个幽灵跟在你身后,随时随地准备带走你短暂的生命。或许是一次车祸,或许是一次绝症,或者你寿终正寝,生命的长短都被时间紧紧控制。在这个过程中,人们工作,结婚,生子,养老,各种欢笑,悲哀,就算很痛苦也想活着。谁知道后面有没有快乐呢?

    现在,他很快乐。对于刘晓飞这样的人,没有痛苦,就是快乐。他清醒时想得太多,想得越多越烦恼。他应该庆幸自己这样不知不觉的状态,应该希望就这样“快乐”地死去,就像在睡梦中死去。对于像他这样的人,这难道不是最幸福的事吗?

    可是,他醒了,如同普通人普通的每一天早晨醒来。人们不会去想:自己是不是每一个今天都会像昨天一样醒来,明天会不会也像今天一样醒来?醒来,就像普通人普通的一天,工作,吃喝拉撒睡,不用怀疑它的到来。自然而然,就醒了,明天也一样!

    刘晓飞呆若木鸡地看着身边白色精致的器械,他抬起手,发现手背上扎着一根针管,一大瓶颜色怪异的液体正一滴滴地流入他的身体。

    他勉强坐起身,想拔掉针头,可微微感觉到针头扎入的地方隐隐作痛。他心里扑通扑通地跳起来,激动得浑身发抖。

    “啊!我感觉到痛了!太好了!”他觉得,从手臂开始,身体的其他部位也在慢慢恢复久违的知觉。他更加不敢拔掉针头了,轻轻放平手臂,安然躺了下来。

    “莫非,是晓云救了我?她会医术?”刘晓飞心慌意乱地胡思乱想。门突然开了,走进一个黑发黑衣的老头,老头微笑着看他,点点头说:“看来,解药真的有效啊!”

    刘晓飞茫然望着他,说:“你是……”老头呵呵一笑,说:“我姓谭,你可以叫我谭教授,也可以叫我谭医生。”

    刘晓飞默念着“谭教授”这个称呼,不禁想起了那个自己痛恨一生的“白教授”,他总认为是白教授骗了他,而且间接害死了他的父亲。

    他感激地说:“谭医生,谢谢你救了我!”谭教授好像觉得很可笑似的笑起来,摇摇头说:“我还得谢谢你呢!”

    刘晓飞不明白他的话,犹疑地问:“谢我什么?”谭教授走到他身边,观察他脸上身上的皮肤,点点头说:“嗯,你正在好转!”

    刘晓飞满腹狐疑地看着他,又问:“是你救了我,还是一个女人救了我?”

    “女人?”谭教授面带不解地说:“是我发现你的,当时只有你一个人躺在山谷,没有什么女人。”

    刘晓飞脸上露出落寞的表情,出神地思索着。谭教授查看了下针管和吊瓶就离开了房间。

    刘晓飞静静望着装修得如普通房屋的天花板,心里空虚得感到寒冷。他时而看一下瓶子里的溶液,瓶子太大了,仿佛这溶液永远也输不完似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刘晓飞沉沉睡去,又迷迷糊糊醒来。门又开了,进来两个蒙着面的人。一个人用模糊不清的声音说:“你可以走了!”

    刘晓飞慢慢坐起身,茫然望着他们说:“走?”两个蒙面人都没有说话,冷眼看着他。他抬起手臂,发现针管已经被拔出来,吊瓶也不见了。他惊喜欲狂地忽然翻身跳下床,足尖轻轻点地,悄无声息地飞速走到他们面前。

    蒙面人愣了愣,他们只感到一阵风吹过来,刘晓飞人就过来了。他们同时手伸入怀中,警觉地盯住他说:“你想干嘛?”

    刘晓飞看到他们惊讶的样子,忽然哈哈大笑起来,说:“我想让你们打我两拳!”

    蒙面人同时后退了一步,冷冷地说:“我们为什么要打你?谭教授说你的病已经痊愈了,你走就是了!”

    刘晓飞仿佛更开心地笑起来,说:“我的病就是感觉不到疼痛,你们不打我,我怎么知道我的病有没有治好?没治好的话我怎么能走呢?走了岂不是死路一条?”

    蒙面人被他连串的问题问蒙了,也不免生起气来。一个人冷笑说:“既然如此,那我送你一拳又有何妨!”

    刘晓飞似乎充满期待地等着,紧紧盯着他已经握紧的拳头。蒙面人扬起胳膊,突然出拳。

    当拳头重重落在刘晓飞脸上的时候,刘晓飞快乐地笑起来。

    “太好了!太好了!我好痛呀!我好痛!”刘晓飞高兴得浑身发抖,嘴角流下的血也顾不得擦,忽然从两个蒙面人之间如一阵风冲了出去。

    蒙面人面面相觑,一个人不无担心地对另一个人说:“他不会是疯了吧?这事得告诉下谭教授。”另一个人点头说:“他自己不会掐一下自己来验证吗?”

    他们不知道,刘晓飞沉睡已久的喜悦需要剧烈的疼痛才能唤醒。

    树丛隐蔽的洞口被阳光照射着,洞口出现了一位黑发老人。黑发老人似乎第一次出洞,第一次见到阳光。他眯缝着双眼远望着通往山外的泥土路,路上有个年轻人脚步欢快而轻松地走着。

    黑发老人身后又出现一个瘦弱的年轻人。黑发老人没有回头,微笑着说:“大功告成了!”

    年轻人也笑着说:“到时候您准备卖多少钱一瓶?”

    黑发老人哈哈大笑,说:“一滴一万!”

    年轻倒吸了口凉气,沉吟着说:“老爸,若是病毒传播出去,很多人肯定买不起解药。到时候人死都快死光了,有钱也没有意思了!”

    黑发老人含笑点头,说:“晓昙,没想到你能想到这一层!不愧是我的儿子!人太多不好,人太少了也不好。这样吧,咱们赚到十个亿就收手!”

    晓昙激动不已,双手合十地说:“不如,咱们一人十亿,一共赚二十亿吧!”谭教授转过身看着他,神色严峻,晓昙不禁低下了头。

    谭教授忽然哈哈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年轻人不应该太贪心,不过,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咱们就一劳永逸吧!”

    晓昙惊喜地抬起头,笑容满面地说:“老爸,亏您费尽了心思把白小丽那疯女人骗过来骗过去,她永远也不会知道她杀的白老头就是她的亲生父亲!”

    谭教授冷笑说:“姜还是老的辣,你要学着点,谭晓昙。”谭晓昙谦卑地点点头。

    谭教授又转身望向已经空无一人的山路,忽然问道:“白小丽怎么样了?”

    谭晓昙歪嘴笑着,用手在自己脖子上一抹。谭教授哼了一声,说:“现在白老狗死了,白母狗也死了,天下只有你我知道咱们的秘密了!”

    谭晓昙微微点头,含笑说:“对啊,你知我知。”谭教授猛然转过头,怒目盯着他,粗声说:“我教过你千百遍了,跟我说话要称呼‘您’!”

    谭晓昙轻轻咳嗽了一下,歉然说:“对不起,我一时太高兴,忘了尊敬了!您看看这是什么?”

    谭教授不经意地问:“什么?”他没有听到回答,他想说话,声音却卡在喉咙里,他低下头,看见肚子上多了个刀柄。

    “刀呢?”谭教授最后问了一句就倒在了地上。

    “刀在您肚子里呢!”谭晓昙冷笑着俯视他,说:“你不是说姜还是老的辣吗?难道你没听说过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这句话吗?”

    谭教授咯咯咯咯地想说话,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瞪大眼睛看着他,呼吸也渐渐消失了,眼泪在睁着的眼睛里停留了一会儿,慢慢流下来。

    谭晓昙惊讶地发现自己的眼睛居然也有点湿润。他哼了一声,用力眨了眨眼,自语地说:“你当全天下的人都是狗,只有你是人。现在你知道了吧,你死了也像条死狗!”说完他转身走回山洞,好像融入了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