灿烂墓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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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第一滴血

    mon jul 06 18:44:26 cst 2015

    河水哗啦啦地翻滚流动着,每天都有流不尽的昏黄的水经过这条古老的河道。时间就像河水,一去永不复返。

    刘晓飞走在河边,他感觉这条河似乎很熟悉,但他流浪过太多地方了,记不住每一个陌生的地方,永远不属于他的地方。

    他觉得口渴,走到河边蹲下身捧起昏黄的河水喝了一口,又喝了一口。

    “水里有沙子啊!喝不得!”一个老头吼叫道。刘晓飞心不在焉地看了他一眼,这老头似乎是跟河边的泥土融为一体,不仔细分辨根本看不出来。

    刘晓飞淡淡地笑着说:“没事,我只需要水。”

    “可沙子也给你喝进去了呀!”老人走近他身边。

    刘晓飞愕然地看着他,忽然站起来,惊呼道:“郭叔!您是郭云志的爸爸吗?”

    老人也瞪大眼睛,仔细打量着刘晓飞,迟疑地说:“你是……”

    “刘晓飞。您以前在这河边救过我啊!”刘晓飞激动不已。

    郭叔瞪着眼睛,眼泪像昏黄的河水一样流了下来,粗声粗气地说:“晓飞,你看你把你的人生过成什么样了!兔崽子,你居然去卖白粉,现在好了,被黑社会抓住了,只有死路一条!”

    刘晓飞发现他在胡言乱语,惊诧莫名地说:“谁被黑社会抓了?志哥吗?他……”他想起之前自己居然怂恿郭云志去杀郭明的事,不禁愣住。

    郭叔满脸愤懑地粗声说:“你是咋了!怎么变成这副鬼模样?”他有些惊恐地盯着刘晓飞因腐烂而变得极为丑陋的脸。

    刘晓飞惨然一笑,说:“我有病。”

    郭叔哀愁地看着滚滚而过的河水,叹了口气说:“你们这些年轻人,为什么就是不能好好找个工作,好好找个老婆,好好过一辈子呢?瞎折腾些什么!永远都没个好下场!”

    刘晓飞呆呆地看着郭叔越发苍老的像雕刻的脸,沉思着说:“像我们这样的人,能活到现在就是个奇迹。不是每个人都能当大老板,当大官的,社会上百分之九十的人都是普通人,做普通的工作,一个月几千块钱,他们也不过是在泥潭挣扎而已。”

    郭叔没有说话,满腹心事地静静看向河对岸的日渐凋零的树丛。

    刘晓飞沉默了一会儿,说:“志哥不是被警察抓的吗?怎么会落到黑社会手中?”

    郭叔又被勾起伤心之事,怒气冲冲地说:“他掌握了多少他们的机密,他们能让他呆在警察那里吗?还好他进去后什么也没透露,像疯了一样,就知道傻笑,警察拿他也没办法。那些人还是怕他万一说出点什么,所以千方百计把他弄出来了。弄出来更惨,估计他现在比你还不像人呐!我就当没生过这个兔崽子!永远也不会让我放心!”

    刘晓飞低头不语,默想了半天才笃定地说:“放心吧,无论如何,我会救他出来!”说完转身离开了郭叔,离开了河边,向树丛走去。

    他来到上次与郭云志分别的那个城市。这个城市繁华无边,热闹非凡,似乎每个角落都有人,都有人声。吵闹令人烦躁,可是每个人都在吵闹。无论身处城市的哪个地方都会听到嘈杂的说话。人们太急于表达,但也不过是澎湃的海浪上的一滴滴水而已,潮起潮落,谁也看不见谁,谁也听不到谁。

    可是,人就是海。

    刘晓飞在这片海上漂流了不知道多久,他永远望不到边际,也被大浪淹没。他刚走进城市,马上又退了出来,他觉得从未有过的不安和恐惧。

    来到郊外的一片树林,他想:“唉,上哪儿找郭云志呢?”在山上和两位奇侠呆了半年多后,人海令他无比的茫然和烦躁。

    “得找把剑!”刘晓飞默默地想。他拾起一节枯树枝,脸上露出微笑。

    大街上的人好奇地看着这个手握树枝的用脏兮兮的破布蒙面的流浪汉。刘晓飞怕自己如同丧尸的脸被人看见,所以撕下衣服的边角蒙住了他自己也不堪直视的烂脸。他的手臂,身体都腐烂了,但可以作为生病的症状。乞丐和流浪汉不都有些这样的怪病吗?

    他坦然地露出腐肉横生的手臂,路人纷纷掩鼻侧目,谁也不想靠近。刘晓飞在破布后独自微笑面对这一切。

    他坐到街边的一个跟他差不多浑身长着脓包的乞丐身边,路人不再好奇地观看他了。乞丐不经意地瞥了他一眼,继续茫然望着路面,眼光有时随着经过的人晃了晃。

    “现在的生意不好做呀!”刘晓飞微笑着搭讪。乞丐呆呆地看了他一眼,声音沙哑地说:“这是无本的生意,没有买卖。”

    刘晓飞见乞丐居然答话了,觉得有些惊奇,淡然一笑,说:“现在的人心更冷了,你这样干坐着,能有口饱饭吃吗?”乞丐神情冷漠地看着路上走过的一双双色彩斑斓的脚,没有再答话。

    刘晓飞也转过头漫不经心地瞧着那些欢声笑语的人,在面罩后冷笑。

    乞丐忽然说:“你应该把面罩摘下来,也许路人会多扔点钱的。”刘晓飞好奇地看着他,微笑说:“我的脸太恶心了,连我自己都不敢瞧,要是摘下面罩,别人肯定躲得更远,还会扔钱?”

    有个从大商场出来的中年男人经过他们身边时站住了,从兜里掏出好几个一角的硬币扔在乞丐面前的碗里。硬币掉在铁碗中发出噼里啪啦的撞击声,清脆悦耳。中年男人提着满满一大袋的东西很快离开了他们。

    乞丐从碗里拿出几个硬币递给刘晓飞,说:“我可怜你。”刘晓飞眼光闪烁地看着乞丐,乞丐避开了他的目光。

    刘晓飞接过硬币数了数,是四个一角的。乞丐皮笑肉不笑地说:“如果是五角的,他会给我吗?”

    刘晓飞在身上摸了摸,想起自己一分钱都没带。“唉,要是一年前你碰到我,我肯定把你的碗扔满一块钱的硬币!”

    乞丐终于笑出来笑容,但声音依旧低沉,似乎落寞的人声音都很低沉。“扔满金币我就发财啦!”他声音低沉地说。

    刘晓飞看着他说:“你也想过要发财?那你为什么不去工作呢?”

    乞丐似乎很不愿意别人这么问他,不耐烦地说:“我什么都不会,能做什么?只有做苦工,可做苦工有什么用?钱都让老板给赚了!赚的都是我们的血汗!”

    刘晓飞又想说点什么,乞丐忽然站起来,沉声说了句:“这是我十几年来说话最多的一次,我以后再也不说话了!”他迅速恢复没有表情的脸,走了。

    天渐渐黑了下来,城市反而越来越亮。路上的人比白天还多,街上比白天更加繁华喧闹。刘晓飞走入了或急或缓的人潮。毕竟天色已晚,谁也不能看清他腐烂的身体和手臂。他依然蒙着面,跟谁也没说话。

    他走到一所非常豪华的大型夜总会,门口的保安拦住他,蛮横地说:“这里不能进去!”

    刘晓飞瞪着黑亮的眼默默看着那两个身穿制服的保安,微笑说:“我进去找人。”

    保安从腰上的皮带解下电棍,呵斥道:“快滚!这里是你能来的吗?”刘晓飞低头看了看自己褴褛的衣服,不禁愣住,忽然哈哈一笑,说:“我找韩金龙大哥,我是他的老朋友,他认识我!”

    两个保安互看了一眼,一个保安走上前打量着他,冷笑说:“韩老板会认识你这样的叫花子?”

    “给我通报一声吧!”刘晓飞满脸堆笑地说。他蒙着面,他们看不到他的表情。

    保安不耐烦地驱赶他,几个阔少模样的人搂着美女走来,保安们大声招呼着:“张老板,胡总,好久不见啦!”

    穿着精致西装的张老板厌恶地觑了刘晓飞一眼,粗声说:“这么高级的场所怎么也会有乞丐在这儿?”胡总也生气地说:“真是败兴!呸!”他们搂着的美女也嬉笑睥睨着他。

    保安更加凶恶了。一个保安上前用力推了把刘晓飞,怒骂:“快走,快走,别逼我动手!”他随时准备一脚踢开这个没有羞耻的臭要饭的,手里紧紧握着电棍跃跃欲试。

    刘晓飞脸色也变得严峻,不再微笑了。他站着不动,冷冷地说:“找韩金龙来,我只找他,跟你们没有半点关系!”

    保安大声喊叫:“快走开!别处要饭去!”说着就想抬脚踢人。张老板拦住保安,疑惑地对刘晓飞说:“你找龙哥做什么?他认识你?”他脸上露出完全不可能相信的表情。

    刘晓飞认真地说:“信不信由你。”胡总悄声在张老板耳边说了几句话,张老板点点头说:“你叫什么?”

    “刘晓飞。”

    张老板和胡总突然瞪大眼睛,吃吃地说:“你……你就是那个吸了一整包白粉都没事的刘晓飞?”

    “唉,总算有人认识我了!”刘晓飞惨然一笑,“我认识你们吗?”

    “我们……我们不过是龙哥手下打工的而已!你可是鼎鼎大名了呀!”张老板似乎激动不已。

    “那你们认识郭云志吗?”刘晓飞急忙问,他想快点找出点线索,找不找韩金龙倒是无所谓。

    张老板和胡总面面相觑,不再说话。他们小声说了几句,胡总面带微笑地说:“还是进去说吧!龙哥也在这里,他肯定想见你。那个郭云志嘛,我劝你提都不要提。”

    刘晓飞跟着他们走了进去。

    两个保安面面相觑,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痴呆了半晌,一个保安才对另一个保安说:“以前,现在,将来,这家伙肯定都是唯一一个进去这里的要饭的!”另一个保安默默点头,表示同意。

    刘晓飞混在这几个帅哥美女之中,犹如鸡立鹤群,他就算再不在乎,也觉得微微脸红。自惭形秽的久违的感觉又出现了。

    服务员们热情洋溢地招呼着尊贵的客人们,但都惊愕地盯着这个与众不同的怪客。

    “难道有钱人会有扮成乞丐的癖好吗?”一个服务员悄声议论。刘晓飞听得很清楚,他反而变得坦然了。

    经过金碧辉煌的大厅和琳琅满目的走廊,服务员殷勤地替他们推开一扇扇门,最后把他们引到一间最大最豪华的包房。

    刘晓飞一眼就认出坐拥着衣裙暴露的美女的胖得不能再胖的大肚皮都快撑破单薄的衣服的韩金龙,韩金龙不经意间看了刘晓飞一眼,仿佛愣住了,全房的衣装华丽的先生小姐们也愣住了,傻傻看着这个跟这种场合格格不入的人。

    韩金龙推开腿上的美女,站起来盯着刘晓飞看了许久,愣愣地说:“你是……”刘晓飞慢慢摘下面罩,听到一阵惊呼,冷冷地说:“我是刘晓飞,郭云志的朋友。”

    “你拿着树枝干嘛?”韩金龙哈哈大笑着说。全房的人仿佛终于在尴尬中找到了一个突破口,也跟着疯狂大笑起来。

    “你来找我?”韩金龙认出了刘晓飞,“你的脸咋了?梅毒?”众人又哈哈大笑。

    刘晓飞冷眼看着他,说:“我来找郭云志。”

    “郭云志?”韩金龙疑惑地看了看身边的人。有人凑到他耳边说了几句话,他含笑说:“哦,那个人,你找他干嘛?”

    刘晓飞上前几步,四五个高头大马的穿西装的人阻住他。刘晓飞冷冷地说:“是我叫他去杀郭明的,有什么事都冲我来。”

    韩金龙在几个人的守护下走到刘晓飞面前,他皱着眉头挥手,那几个人都散开了,但依然警觉地盯着刘晓飞握着树枝的手。

    “他在哪?”刘晓飞又问。

    韩金龙哈哈一笑,说:“你们俩真是好兄弟呀!死也要死在一块儿。”

    刘晓飞变色道:“郭云志死了?”他稍微抬起握着树枝的手。四五个彪形大汉迅速围上来。

    刘晓飞不动声色地看着他们。韩金龙收住笑容,粗声说:“我他妈吃的盐比你吃的饭还多,喝的酒比你喝的水还多!你他妈居然敢在这么多人面前向我要人?我现在就杀了你和那个残废,信不信!”

    刘晓飞淡然一笑,说:“原来郭云志还活着,那就好办了。你把他放了吧,免得伤了人!”

    大汉们气势汹汹地瞪着他,随时准备动手把他打成肉酱。

    韩金龙面目狰狞地瞧着刘晓飞,伸出一只手,身边的人交给他一把枪。他拿着枪冷笑说:“估计你长这么大都没见过这玩意儿吧!”

    刘晓飞微笑着说:“在电视上见过。”

    韩金龙哈哈一笑,冷冷地说:“你知不知道,我杀人是不用偿命的?”

    刘晓飞点点头说:“我知道,像你这样的人杀我这样的人如同踩死一只蚂蚁。”

    韩金龙得意地笑着说:“既然你知道,那你走吧!现在走还能保住小命。”

    刘晓飞微微皱眉说:“难道你不仅卖毒品,也卖军火?”

    韩金龙哈哈大笑,说:“法律禁止卖的我都卖,我还卖人呢!”

    刘晓飞哼了一声,冷笑说:“那你肯定害死过不少人!”

    “所以说多杀你一个也不多!”韩金龙把枪对准刘晓飞的头,右手食指按在扳机上。

    刘晓飞仿佛动了一下,枯树枝的尖头染成了红色。所有人惊讶地看着这抹红,红的是血,在滴。韩金龙肥大的肚子上的血,在流。所有人惊讶地看着这股红。

    韩金龙手颤抖地捂着肚子,鲜血不停地从胖乎乎的指缝冒出,他像座雕塑一样倒下去,压碎了一地的酒瓶。酒混合着血流到人们脚下,人群纷纷避让。

    大汉们愣住了一会儿,扬起铁锤般的拳头要往刘晓飞身上砸。刘晓飞抬起手臂挡住了,他忽然跃起,轻飘飘落在韩金龙肥大而血红的肚子上,韩金龙**声越来越微弱,几个人朝他冲了过来。

    刘晓飞的脚在韩金龙肚子上移动了一下,韩金龙剧烈地咳嗽起来,嘴里如泉涌般喷出口口鲜血,他捏着嗓子**着说:“郭……郭云志……在……东三街……街……星幕夜……夜……夜……夜总会地下室……”

    刘晓飞微微一笑,从韩金龙肚子上轻轻跃起,飞过几个人头,落在门口,回头冷冷地说:“你们老大已经死了。你们各自回家,好好过普通人的生活吧!如果让我听到你们还在做伤天害理的事,他就是榜样!”众人面面相觑,惊恐万状,仿佛刚刚见到了鬼。

    刘晓飞心知这些人早已是腐肉中的臭蛆,腐烂中的腐烂,再苦心劝导也只是枉费心思。他叹息着自语:“他们都不适合活着。”但他忽然感到异常的恶心,简直快吐出来,赶紧离开了。

    刘晓飞冲出夜总会大门,在人烟已稀少的大街上飞跑,直跑到城郊的一片树林里。他施展绝顶轻功轻云度雁在几棵大树的枝头轻踩了几下,缓缓落在树林的另一头。

    他忽然蹲下猛烈地呕吐,把胃里的所有东西都吐了出来,直到呕出最后一口清水。他疲惫不堪地靠在树干上,心里充满了痛苦和莫名的内疚,真想一掌打死自己。

    “我杀了人!我第一次杀人!虽然杀的人不是人,但是毕竟……我杀了他。”没杀过人的人永远也不能体会刘晓飞此时的心情。

    他又开始呕吐,可是呕不出一点东西,他剧烈地咳嗽起来。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他想睡,但刚恍惚了一会儿又马上惊醒。

    “韩金龙死了,他们绝饶不了郭云志。我得赶在他们之前找到他!”有了非做不可的事,再疲倦的人也会迅速振作起精神。

    刘晓飞四下看了看,脚尖点地,轻轻跃上树顶的枝头。他踩在柔软的枝桠上向城里观望,不知道为什么,他最近觉得视力非常好。以前不可能看到的远处的地方现在也能看得清清楚楚。他看到街上人烟几乎绝迹了。

    刘晓飞用布蒙住脸,施展起绝顶轻功轻云度雁,如蜻蜓点水踩过几棵大树树顶的枝叶,飘飘然越过了树林。

    他仿佛鬼影一般在城市里穿行,见到一家亮着灯的小超市,放缓速度走了进去。超市的老板猛然看到一个蒙着面的人走进来,忍不住大声喊叫:“干嘛!你想干嘛!快滚!”

    刘晓飞此时手中什么也没拿,他上前几步,尽量和气地说:“我想问下,东三街在哪儿?”

    店老板惊疑着打量他,半天没说话。等确定来人真的是问路的,才粗鲁地嚷着说:“就在前面!”

    “前面就是吗?要不要过马路?”刘晓飞装出些微笑。

    “前面!”店老板不再看他,厌烦地挥了下手。

    刘晓飞“哦”了一声,漠然地走出了小店。

    “唉,我总是这么敏感,别人稍不客气就生气!以后要看淡一些,再看淡一些。”他惊恐地发现,刚才他居然有种想杀了那店老板的冲动。

    刘晓飞朝店老板所指的“前面”走了一会儿,看了好几个街牌,都不是东三街。他转入一个无人的暗巷,四下瞧了瞧,忽然朝墙上蹬了一脚,像只迎风升空的风筝跃到了楼顶。

    他从一幢楼越到另一幢,无声无息无影,楼下的几个夜归人完全没察觉。

    刘晓飞越跃越高,最后落到一幢六十多层的大厦楼顶。他极目远眺霓虹闪烁,错综复杂的街道。一团五光十色的亮点印入眼帘。

    这时,有几只鸟落在大厦的天台栏杆上。刘晓飞灵机一动,忽然扬起手向鸟群急跑了几步。那些鸟扑腾着翅膀迅速飞离了栏杆,刘晓飞紧紧跟随,跃上栏杆,在栏杆上轻轻蹬了一下,整个身体如大鹏展翅,迅如苍鹰。

    他在空中伸出一条腿,脚尖刚好踏在一只急急飞翔的鸟的背上,鸟惊鸣着向旁飞走了。他伸出另一条腿,脚尖轻踩另一只鸟的背上,鸟又飞走了。他这样接连踩过那些并排而飞的鸟身上,像踩着团团雪花,鸟的羽毛像下雪一样掉落下来,又随风飘走。

    刘晓飞惊喜欲狂,他凌空高呼:“我在飞!我在飞!”

    那些鸟都飞走了后,刘晓飞轻飘飘落到另一幢高楼楼顶。他感觉到久违的剧烈的心跳,忽然哈哈大笑起来,仿佛处于一生中最开心的时刻。

    亮点越来越亮,色彩渐渐分明。刘晓飞轻缓地落在离星幕夜总会稍远的一幢大楼的暗影里。

    他皱起眉头想:“不能从正门进去了,免得又要杀伤人命!”他向右边走去,绕到星幕夜总会的后面,抬头一看,又是几十层的高楼。

    刘晓飞悄悄走近高楼,找到了一扇关着的小门,把手按在门上稍稍用力推了下,门上的锁“铿”一声断掉了。他敏捷地接住掉落的碎片,左右瞧了瞧就闪身进去了。

    门后是一条伸手不见五指的通道。刘晓飞闭上眼摸着墙壁走,转过了几道弯,发现越走地势越低。他不禁有些激动,“啊,这条道通往地上室!”他加快脚步一直走到了一扇铁门阻住的尽头。

    刘晓飞双手按在铁门上,脚向后使力,双手齐推,铁门啪啦一声倒地。

    室内亮着昏暗的灯,灯下坐着一个蓬头垢面的被铁链锁住的人。那个人稍微抬起头,茫然望着他。

    刘晓飞激动地喊了声:“志哥!”郭云志瞪起黯淡无光的眼睛瞧着他,惨然一笑,声音沙哑地说:“哦,你还活着,哼,我也活着!”

    刘晓飞走到他跟前伏下身,用手扶着他若是没有铁链吊着就会倒下的身体,颤声说:“走吧,志哥,我救你出去!”

    郭云志如在梦中,恍惚地看着他,说:“走不走都一样,我的人生注定是一场无法挽回的悲剧!”

    刘晓飞握住铁链摇晃了下,铁链猛然断开,郭云志微觉惊讶地说:“我是在做梦吗?你怎么这么大力气!”

    刘晓飞摘下面罩,叹了口气说:“你不是在做梦,我一时也解释不完,以后再说吧!”

    郭云志惨然笑道:“以后?”他用箍着铁环的手摸着左腿,绝望地笑起来。

    刘晓飞瞪大眼睛,惊讶地说:“他们把你的左腿打断了?”

    郭云志没有回答,仿佛疲惫得晕了过去,破烂不堪的衣服露出他伤痕累累的身体。

    他闭上眼睛靠在铁架上,低声说:“以后,我就更适合要饭了!我以前只是个冒牌的乞丐,现在,可变成专业的啦!哈哈哈哈……哦,对了,我上次偷了郭明的东西,不光是白粉,我还偷了他一百万,正好可以给你治病,藏在……藏在……”

    刘晓飞打断他的话,激动地说:“别,千万别!你是我这辈子唯一的朋友,我们之间千万不要有这种恶心的东西!我受不了!”他觉得又想呕吐,喘起了粗气。

    看郭云志的样子就知道他已命在旦夕。刘晓飞忍住眼泪,尽量平和地说:“你不想出去了吗?你没有什么愿望吗?”

    “我有,我想过过普通人的生活,哪怕只有一天也好。我想有个家,有普通的工作,有个老婆,有个孩子,有个……”郭云志闭着的眼睛流出含血的泪水,他瘦骨嶙峋的胸脯停止了起伏,眼睛微微睁开了一线,仿佛最后看着眼前昏黄的空间。

    没有人死后脸上的表情这么哀愁的,没有人死后眼睛还在流泪。

    刘晓飞感到久违的眼泪湿润了眼眶,他把泪水揉了出来,沉沉地叹息着。

    通道内传来隐约的脚步声,刘晓飞慢慢站起身,最后看了郭云志一眼,转身离开了地下室,走之前朝灯开关用力打了一拳,墙上留下一个拳形的洞。

    地下室完全暗了下来,像一座寂静的墓穴。

    “唉,人又少了一个,鬼却越来越多!”刘晓飞边想边如魅影般溜出了地道,跟几个匆匆而入的人擦身,那些人只感到一阵阴风从身边吹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