灿烂墓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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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暗中人

    mon jul 06 18:42:51 cst 2015

    山连着山,峰与峰比高,绿草爬满了山。在茫茫山野中,在荒山庞然的身躯上,有一个白点微微移动着。

    那是个穿白衣服,瘦若枯木的人,女人。

    她虽然瘦,但是走得很快,翻山,越岭,涉水,头上,身上都冒出烟气。她的衣服汗湿了,脸上的汗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

    她蹲在山涧边,捧起甘凉的泉水急急地饮,像惊慌逃命的黄鼠狼,又像逆来顺受的老马。

    她应该感觉累,但看看她脸上的表情你就会相信,像她这样满心愁苦的人是不会感到累的,直到死也不会倒下。她心里有牵挂,比自己生命还重要的牵挂。

    有牵挂的人永远都不会倒下,就算天踏地裂,他也会坚持到底。因为有牵挂就有了顾忌,比如家有妻小的男人是不会轻易与人争雄斗狠的,他得为他们想。心有牵挂的人对死也会有顾忌,他不只为自己活,也为别人活。对他来说,他们比自己的生命还重要。

    无牵无挂的人一无所有。

    这个女人就是有牵挂的人。她像疯子一样在山野里穿行,凶禽猛兽都吓不住她。她遇见过一只老虎,她瞪大眼睛盯着老虎,老虎害怕了,像见了鬼一样逃走。

    她要走出去,去见她想见的人。但想见想见的人,先得见不想见的人。

    “疯女人”终于冲出了群山,走上公路。她几天几夜没有合眼,没有休息,但还能像机器一样平稳走路。她在路上走了三天三夜,又走到一片荒山。

    像回家一样,她熟练地跋山涉水,赤着的脚磨出水泡,水泡磨破,脚底都烂了,身上的衣服像泼了墨的白纸。

    “疯女人”走进一个山洞,一把从黑暗中探出的枪抵在她的脑袋上。“疯女人”不疯地说:“我是白小丽。告诉谭教授,我回来了。”

    枪口离开了她的头,一个身穿黑衣的蒙面人走出来,如鬼魅般低沉地说:“进去吧!”

    白小丽径直走入洞里,在黑暗中也不辨别方向,如同走了上千次。她来到一个宽阔的石室。石室里亮着昏暗的灯,这是洞里唯一有点光亮的地方。

    白小丽在石壁上拍了两下,又拍了五下,又耐心拍了七下。每次都相隔几秒,石壁缓缓打开,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

    她走了进去。

    谭教授是六十多岁的老头,虽白发苍苍,脸上皮肤却绷得很紧,一点皱纹也没有。他身着黑色的棉衣,棉裤,脚上穿着朴素的黑布鞋。

    “白老头的研究成果拿到了吗?”谭教授面无表情地说,一点也不在意白小丽满身的污迹和伤痕。

    “我杀了他!”白小丽冷冷地说。

    “哦,杀了也好。你拿到他的研究成果了吗?”谭教授依然面无表情地说。

    “就是那些被埋在坟墓里的变异的人。”白小丽说。

    “很好,这我也猜到了。不过bkx病毒是靠呼吸传播的,那些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根本就没呼吸!”谭教授忽然露出严厉的神色。

    白小丽低下头看着地上冷冷地说:“那我也没办法,我就知道这么多!”

    谭教授冷笑说:“你不知道的我知道!”

    白小丽猛然抬起头说:“你知道什么?”

    谭教授笑起来,脸上的皱纹出现了,他抚摸着脸说:“有个叫刘晓飞的,他就是钥匙。”

    谭教授边走边摸着脸,神情又变得严肃,似乎不想让别人看到皱纹。他低沉地说:“刘晓飞是病毒携带者,他有呼吸,正好可以把病毒传播出去!”

    白小丽脸色苍白,身体晃了晃,像是站不住了。她勉强镇定了精神,冷笑说:“刘晓飞浑身都被病毒侵蚀了,只会腐烂而死,他是不是还活着都不一定!就算他还活着,也不具有传染性,他本身就是病毒。这是白教授临死前说的!”

    谭教授忽然急走到她面前,狠狠盯住她,说:“你别糊弄我!你弟弟还在我手上,要不是你长得几乎跟白老头的女儿一模一样,我还不会找你去卧底呢!事已至此,你只有乖乖听我的,否则,你跟你弟弟都得死!”他的话说得越来越平和,却越发令人毛骨悚然,仿佛一只老虎不动声色地把她逼入了绝境。

    白小丽眼中燃起怒火,同时泛出点点泪花,似逼迫似哀求地说:“我要见我弟弟!”

    谭教授冷冷地说:“你随时可以见他,不过得找到刘晓飞,你们才能活下去!”

    白小丽精神完全镇定了,低声说:“我会找到刘晓飞。”

    她转身走出了石室。石壁门轰隆隆地关上了。谭教授微笑自语:“等我掌握了人类的命脉,天下不都是我的了吗?”

    白小丽推开几个守卫的阻挡,径直朝一个隐蔽而熟悉的石洞走去。她看了看守在洞口蒙面的黑衣人,黑衣人没有说话,在石洞边扭了下机关,洞门慢慢打开。白小丽脸色阴沉地走了进去。

    石洞内亮着昏暗的灯,灯光印在隔着的一道玻璃上,白小丽在玻璃上看到自己的样子,不禁惨然一笑。

    玻璃那边躺着个比她还消瘦的人,那个人睁开暗淡的眼睛瞅着白小丽。他有气无力地说:“你回来了。”

    白小丽脸色苍白地说:“你又自杀了!”她把手按在玻璃墙的几个小孔上,透过小孔,她听到他疲惫地喘着粗气,担心地说:“晓昙,你病了!”

    白晓昙冷冷地说:“我被关在这不见天日的鬼地方两年多了,还能健健康康的吗?”他漫不经心地抚摸着手腕的伤口,那是他自己用石片割断的。

    白小丽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哽咽着说:“我是你姐姐,我绝对会救你出去的!”

    白晓昙冷笑一声,说:“你不是我姐姐,你不过是我父母捡来的孤儿。你用不着管我!难道你就不能过一天普通人的生活吗?”他的语气骤然变得激愤,像是恨她,又像是恨自己。

    白小丽低下头,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往下掉,泣不成声地说:“爸爸妈妈临死前都托我好好照顾你,让你成人成材……难道你就没有梦想吗?”

    “梦想?像我这样的人还谈什么梦想?”白晓昙背过身,侧卧在石床上,用低沉的声音说:“我的梦想就是不用工作也能生活。”

    白小丽哼了一声,冷笑说:“你的话让我想起了一个人。你跟那个人简直一模一样。”

    “谁?”白晓昙满不在乎地问。

    “刘晓飞。”白小丽淡淡地说出这个名字,她想起他的遭遇,他的精神状态跟自己的弟弟实在太像了,而他正在走向死亡,她不想白晓昙重蹈覆辙。

    白小丽忽然激动得抽泣着说:“想不工作也能生活,那你只有去流浪了。”

    白晓昙翻过身,难得露出点笑容,但声音依旧低沉,“流浪需要自由,我出都出不去!”

    白小丽止住眼泪,勉强笑着说:“不用等多久,最多半年!我找到刘晓飞,谭老头就会放我们走了!”

    白晓昙又翻身面对石壁,冷笑说:“如果你懂我的世界,你就会知道我身处绝望。牺牲别人换取的自由我不要!那样我永远也不会自由!我宁愿用死代替!”

    白小丽苦笑说:“人早晚都会死,你不是想不工作就能生活吗?出去后开创你的事业,我帮你!不要想着流浪,流浪虽然不用工作,但不能真正地生活,生活是婚姻,家庭,你懂吗?你就不能跟其他人一样吗?流浪者只能永远卑微地活着而已!没有未来!没有人生!一点价值也没有,跟死了一样!”她说话的口气像在说另一个人,不仅是她弟弟。

    白晓昙忽然坐起来,大声喊道:“活着就是活着!什么生活不生活!你不用给我讲这些没用的大道理,我听不懂!你去工作吧,你去害人吧!别管我的死活!”他颤抖着身体,几乎哭了起来,“其他人,其他人,其他人在我眼里不过是一头头蠢猪而已!”

    白小丽脸上像蒙了层霜,她退后几步,冷冷地说:“我不是害人,我是在救你。”

    白晓昙躺下来,用手臂遮住眼睛,笑着说:“姐,去过一次正常人的生活吧!不要再泥足深陷了。”

    白小丽又走到玻璃墙边,叹息着说:“没有你,我正常不了。”

    白晓昙放下手臂,疑惑地瞧着她,沉吟说:“你……”

    白小丽满眼泪水,绝望地看着他说:“我……早就爱上你了!”

    白晓昙瘦细的胳膊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他缓缓下床,蹒跚走到玻璃前,冷漠地看着浑身都是污迹和伤痕的白小丽,忽然哈哈一笑,说:“你把我当作那个叫什么刘晓飞的人了吧!”

    白小丽不敢看他的眼睛,狠狠压制着自己的情感,猛然抬头,激动地说:“我不仅要救你,还要救刘晓飞!”

    白晓昙把手按在小孔上,正好和白小丽的手隔着玻璃贴在一起,微笑着说:“去做一个好人吧!跟他过正常人的生活,结婚,生子,建立家庭,工作,养老,健康快乐地过一辈子!”

    “你呢?你也要工作,结婚,生子,养老,健康快乐地过一辈子!”白小丽激动得声音都颤抖起来。

    “我也希望,可我无意。”白晓昙坦然却落寞地说。

    “有希望才有未来呀!”白小丽仍旧颤抖地说。

    “现在就是未来。现在就没希望,还谈什么未来?我就像一支被风吹灭的蜡烛,再也不会亮了。”

    “可是……我可以帮你重新点燃呀!”白小丽充满希望地说。

    “我是没有蜡的蜡烛,再也燃烧不起来了,我只是灰烬。”白晓昙平平静静地说。

    “每天早上醒来,我都会怀疑我所做的事是否有意义,我是否有必要活下去。”白小丽发呆地说,像在梦呓。

    “去过普通人的生活,珍惜每一天,就有意义,就有必要!”白晓昙有些激动地说。

    “可是我别无选择。”

    两个人都沉默不语,昏暗的灯仿佛越来越暗,白晓昙仿佛消失了。白小丽离开了石洞。白晓昙重新躺在石床上,呆呆看着怪石凹凸的洞顶。

    “这就是我的命运,谁也无法挽回。可惜我是我。我为什么不是其他任何一个人呢?这石床太冷太硬了,我快冻死了。老是睡不着,我快累死了。什么时候我才能出去感受一下阳光?没有机会了,生命永远是黑暗的!这就是我面对的现实。让我在睡梦中不知不觉地死吧!那多幸福啊!或许我会死不瞑目吧!哈哈,这才是我现在真正的梦想!”白晓昙跟普通人每次睡觉前一样胡思乱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