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别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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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捅破天机

    sun apr 05 05:41:24 cst 2015

    汪胖子这几天对任大摇有一点不满。刚处理完老爸后事那阵子,他当时挺感谢制药厂这帮兄弟的,从开始到最后一直灵前灵后地陪着。厂子那么困难,厂长任大摇借钱把老爸的丧葬费给垫上了。老爸的丧事刚处理完,人还没有反过乏来,任大摇就和他提老爸生前欠款的事儿。不是说老爸死前的滥帐不让人提,汪胖子觉得不是时候。再说,国营企业体制就造就了这样的事情发生。企业内部人与人相互拉拉扯扯,拉帮结伙,办什么事讲究请客送礼,然后头儿就会睁只眼闭只眼。他看到老爸时常大包小裹地往原厂长苑介家跑,原来一切都是为了从厂长那儿换得机遇牟利而自己快活。骗少了,早知道走的这么早再多骗一些才是!

    对裴丕子的表现,汪胖子是实实在在的受宠若惊。从老爸丧事那天开始一直到圆坟结束,裵丕子几乎陪伴了丧事全程。丧事刚过,汪胖子就想找机会请一下裴丕子。表面上讲这是一种感谢性宴请,实质汪胖子想通过这种方式弄清窝在心头的疑虑。老爸的那几个铁哥们他心里都有数,若是按裴丕子和老爸的关系来说那是老太太的裤裆,稀松。他们是两辈人,之间共同语言极少,也就是酒桌上闹闹而已。如果再讲裴丕子和自己的关系就更远了,裴丕子搞经营和自己见面的机会都少。所以裴丕子在老爸丧事上表现的这么好主要还是因为老爸这次是和他们这次一起喝酒有什么说道。

    汪胖子的疑虑不是望风捉影,对汪宝乐的死,裴丕子心里暗暗有一些愧疚。他愧疚的是汪宝乐酒桌上听到任大摇许愿饭后去歌厅,高兴的一仰脖就将一杯白干灌进肚子里,是他在旁边又麻利地给汪宝乐斟了满满第二杯白酒。他明白,汪宝乐有今天和这杯酒绝对有关系。他这些天一直都暗暗自责。汪胖子这么急于请自己,是不是有别的原因?他心里直打鼓。汪宝乐出事的真正原因还都是他自己找的。他的那个生活习惯和人生观念不出事才是活见鬼。可是出事归出事,就是不应该发生在我们身边。赶上了,就脱不了干系。

    汪胖子情绪很平稳,脸上没有什么大的悲伤。他左臂上也没有传统戴孝的黑箍,只是胸前别了一个孝章。“怎么,你好像有什么心事?”汪胖子见裴丕子心情有些阴郁,顺口问。

    “哦,我,我没有哇!”裴丕子有点语无伦次,强自笑了笑。

    “没有好,这边坐。”汪胖子礼让着,“老爸丧事多亏了你们这帮兄弟。跑前跑后,今天没事了请哥哥坐坐。事情过去了,坐一坐对我精神也是一个调整。”汪胖子说。

    裴丕子礼貌地胡乱应承着,这边服务员很快就把酒菜上齐。小饭店实惠,没有山珍海味,但一码大盘鱼大盘肉,量多价廉。

    席间,都喝了一些酒,汪胖子心中有一个结,借着酒劲急于解开。他胳膊亲切地挎着老裴大脖子称兄道弟:“哥们,以后你就是我的亲哥哥!”

    “当然了,以后你也是我亲弟弟。”裴丕子回敬着。

    汪胖子满嘴酒气,直抒胸怀:“别骗我,你有事瞒着我,我知道。”

    “啥啊?”裴丕子瞪了下眼睛,“我发誓,什么都没瞒你。”

    “真的?”汪胖子指着裴丕子的鼻子。

    “我向天发誓——!”裴丕子右食指指着头上。

    “好,我问你:我老爸到底怎么死的?”

    “不是脑出血么?”

    “这个没问题。”汪胖子盯着老裴,“我不是指这个。”

    “那你是……?”

    “我什么智商,你瞒得过我吗?”汪胖子好像掌握了什么其中秘密:“我老爸病重时你们在去医院的路上给我打电话。那时已经晚上九点了,我立即打的出发,到达潮阳医院接近零点,我路途时间用了三个小时。当我看老爸病志时发现,你们入院就医时间竟是半夜11点半多了。也就是说我驱车二百多里赶到潮阳,你们只是比我提前还不到半个小时进的医院。这究竟是为什么?”

    裴丕子呆住了,一时语塞,无言以对。这个时间差,他从来没有算过。他没有料到汪胖子会这么细心,这么聪明。他提的这个问题太关键了,这是一个足以揭开事实真相的问题。

    汪胖子目光一直没有离开老裴的面部。“我可以这样理解,你们在潮阳市内到医院这点距离竟然走了两个半小时。这个可能么?这段时间你们一定是掩盖了什么。”

    裴丕子瞠目结舌,脸上显出一副茫然。

    “当然,我也可以怀疑你们故意拖延抢救时间,导致我老爸丧失了最佳抢救时机。否则,市内怎么能走了两个半小时?”

    裴丕子霍地站起来,有些失态:“这个意图我们绝对没有!”

    “你坐下。”汪胖子摆着手,示意裴丕子。“我相信你们不会拖延,可是你怎么解释这个时间,难道你还让我蒙在鼓里么?”

    “好,话说到这份儿了,我也不妨老实和你坦白。”裴丕子鼓足了勇气,接着有意强调道:“不过,你别生气,也不要和别人讲。”

    “这个我能做到,不会生气,我只是想知道真相。”

    裴丕子如实将事情经过全盘端出:

    “咱们厂子车间不是吃不饱嘛,我一个星期前在秀园那儿联系了一个药厂,就离潮阳这边一百多公里的那个秀园。他们车间改造需要找一个药厂加工产品,我就将这个活介绍到咱们312药厂了。任大摇厂长领着我们过来和那家厂子签订加工合同,其实你爸根本不用过来。也没有他的什么事,可说什么他都要来,不用说,就是奔着喝酒来的。合同签完,哥几个在一起庆祝了一番,都没少喝。你别在意,虽然咱俩岁数相仿,但我和你老爸都是哥们相称。喝完酒大家兴致不减,酒桌上你老爸就嚷嚷去歌舞厅。任大摇这个人你也知道,这事儿从来有求必应,就领着我们找了家歌厅。你也明白,现在生意场上的男人大都这样,每个人都找了一个小姐。可能是你老爸因为酒喝的太多的缘故……”

    这回临到汪胖子精神萎靡了,他低着头,手中的筷子在碟子里不停地扒拉着,心里很乱,把一盘菜扒的一塌糊涂。

    “他在小姐身上就已经死了。”裴丕子伸着脖子尽量靠近鞠胖子耳根,“为了掩盖真相,歌厅老板给出的车,我们特意拉出了一百多里跑到了潮阳……”

    汪胖子使劲抿着嘴,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低着头,说不出话来。他考虑到了这个问题,预料到可能有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但没想到竟这般下贱。唉,丢脸丢到家了!虽然这样,虽然老爸不正经,但这一走也把他的生活打乱了。母亲的悲楚,妹妹的无助,无不时时牵扯着他的精力。假如,老爸不跟着任大摇天天没有节制地喝酒,假如他们这次酒后不去歌厅,老爸就也可能会躲过这一劫,根本不会撒手人寰。因而,任大摇在这个事情上有直接责任!

    “任大摇这个王八养的!”汪胖子咬了咬牙,将手中筷子使劲往桌子上一放,眼睛射出一股凶光。“哪里有这个鳖犊子哪里就不会有好事!”

    裴丕子见汪胖子这么恨任大摇,也不敢深劝,试探地破解道:“要说我们几个人在这个事情上都有责任,如果不让他喝那么多酒也许就万事大吉了。可是你知道,你爸这个人,见到酒就不要命,世上哪还有人能控制住他?”

    汪胖子低着头,把筷子一截一截地撅,然后再一点一点地抠。

    “是的,你老爸再怎么不好也是你老爸。有老爸你永远是一个孩子,没有了老爸,你在这个世界上会突然有些孤独。”裴丕子理解汪胖子的心境,但全怪任大摇也是不对的。

    他瞅着汪胖子,继续劝道:“无论怎么讲,还是怨咱们自己。你说对不对?”裴丕子注视着汪胖子的表情,“再说,你老爸活着的时候,也是任大摇的哥们、酒友。之间没有恶意,没有仇恨,绝对不是那种杀父之仇。”

    “可是,任大摇不该拿我当傻子,就是前天任大摇特意请我吃了一顿饭,酒桌上他还抓我大头,极尽隐藏事实真相!”

    裴丕子顿了顿,“其实,任大摇不一定是抓你大头。你说遇到这么大的事,我们当时真的全都蒙了。人命关天,歌厅那边也追,一时间谁也没有主意。巴二刚提出送殡仪馆,让任大摇骂了。后来就想出来这么一个办法。你想一想,这样的事情只有这么办了,否则,大家都没有法做人!话说回来,比如说任大摇不这么办,社会上、厂子里,上上下下都知道你爸在歌厅嫖小姐,累死在小姐身上,你想你现在走在大街上还能抬起头吗?再说回来,你可以不在乎,你老婆孩子都有了。你妈也不在乎,已经五十来岁了,何况你老爸是你老爸的事,与你老娘没什么关系。可是你还有一个妹妹啊,她还没有找婆家呢,事情如果败露,你让她怎么抬头,怎么见人啊?”

    “叫你怎么说我还得感激他才对呗?”汪胖子争辩地抬起了脑袋。虽然他的嘴仍然还挺硬,但裴丕子发觉他已经没有了底气。

    “不是说感激,假如你遇到别人同样的问题,你应该怎么处理?”裴丕子反问道。“如果是我,我真的还想不出这么一个完美的方法。”

    “不是说任大摇这个家伙解决这个问题的方法不对。”汪胖子强调着,“你没有明白我说的意思。我对任大摇另一个怨恨就是不应该让我老爸没有节制地喝酒!”

    “那是,这个我们都有责任,如果我们有一个人出面阻止可能就不会发生意外。”

    “我今天若是不把这个事实真相解开,你们能隐瞒我一辈子吗?”

    “那肯定要瞒你一辈子,我们没有理由要告诉你。告诉你没有什么益处。这世上有些事情还是不明白好,这个事你明白了,有用吗?”

    汪胖子无语了,情绪好像冷静了一点,但心底还是十分纠结。

    裴丕子赶紧借坡下驴,喊服务员结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