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别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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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风流殇

    fri apr 03 08:56:17 cst 2015

    故事发生在一九九四年冬季的一个夜晚。

    那个时候,中国的改革开放已经进入了第十六个年头。十六年,中国经济突飞猛进,社会歌舞升平、灯红酒绿。曾几何时,一直被传统意识斥为腐朽、糜烂的种种娱乐伴随着开放春笋般出现在各个城市。那些活跃在场面上的国企老板选项目,骗贷款;同学、朋友间相互招待、感恩宴请;尤其是张口闭口不离金钱的富庶商人拉拢交际、沾花惹草和答谢公关,除了去大酒店山珍海味就是到这些娱乐场合休闲、消遣。茶社、咖啡馆、台球室、健身房,这些还算斯文一点;而那些五花八门的歌舞厅、卡拉ok就截然相反。不管什么人一到这里就精神兴奋。确切地说那是一个随心所欲的地方,放荡不羁的地方,更是显露本性怎么过分也没有人讥笑的地方。进了这儿就精神失常,就色迷迷,张牙舞爪,就丑态百出。搞得天下小媳妇们怨声载道,惶恐不安,整天为自己的老公提心吊胆。

    这天晚上,天很冷。地面有一层刚下过的小雪,一脚踩下去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小雪下面是一层薄冰,走在上面要弓着腰用脚尖轻轻向前滑动,否则,就会跌倒。市国营三一二制药厂一把厂长任大摇下午和当地一家制药公司签了一份大单合同,心情极好,便和几个哥们去酒店庆祝。喝完出来个个已没有了人样,一路疯疯癫癫,相互推搡、打闹,间或有人四脚朝天滑倒,周围随即又爆发出一阵幸灾乐祸的哄笑。不用说,一看就知道这几个人喝的都有些虎逼朝天。他们里咧歪斜地晃着身子,趔趔趄趄簇拥着朝着对面的一家歌厅走去。

    这家歌厅不大,装修的也简陋。歌厅里能有七八个包间,墙面的壁纸乌嘟嘟的好像已经有了一些年头,上面由于冬天墙壁返潮留下的尿痕清晰可见。任大摇进了客厅顺手将黑色皮大衣往长条沙发上一甩,高叫了一声:“老板娘……!”

    “哎,来咧!”随着一声脆生生的甜音,一位近三十来岁的妖娆女人迎了过来。

    任大摇疑惑地斜脸打量着,这个女人还算有几分姿色。修长身材,长长的秀发,胸前极尽凸起,给人几分遐想。她的脸部细腻而红润,一对眉毛修的细细的弯弯的。眉毛下面一双机灵的眼珠滴溜溜地转动,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贪婪。可能任大摇过于专注,蓦地发现那女人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自己,有一点尴尬,随即装作若无其事地打趣道:“我的天,要听你这声音还以为你十**呢!”

    “是吗?”老板娘礼节性地咯咯笑了,“那谢谢你的夸奖。”

    “我说你这歌厅生意也不行吔!”任大摇扫视着旁边的房间和走廊。

    “咋不行咧?”那女人一时不知其意。

    “我是说现在这时候正是黄金时间,咋没几个人呢?”

    “这不,不是你们来了这么多吗?”

    “哦,也对。我问你,这儿音响效果咋样?”

    “挺好的哇!”

    “怎么个挺好法啊?”

    “那你要求怎么个挺好法?

    任大摇一时也说不出个子午卯酉,因为他根本不懂音响。他不自主地挠了下鼻子,“我的意思是说别临到唱歌的时候扬声器老跑调!”

    “啊,只要你唱歌不跑调音响就不会跑调的。”

    “你这儿几个包房?”任大摇开门见山。

    “你想用几个吧?”

    “给我安排三个。”任大摇伸出了三个手指在眼前晃了一下。还没等老板娘应声,任大摇又补充道:“还有,挑漂亮的小妞儿给我们安排四个来!”

    “好咧……”老板娘高高兴兴答应了一声,转身去通知领班的。很快任大摇几位便被小姐领到了各个房间。

    人有时候好坏都是自找的,汪宝乐就是没事找事。本来就没有汪宝乐什么事儿,就是为了混几顿酒喝,死皮赖脸非要跟来不可。汪宝乐人送绰号:汪半仙。当然,他不是看手相批八字的算命先生,也不是治病救命的江湖郎中;他地地道道一个嗜酒如命的酒蒙子,人们戏称半仙。他人缘好,无论和谁都嘻嘻哈哈。他的真实身份为国营三一二制药厂水针车间主任,任大摇手下的得力干将。他没有官架子,不是制药专科毕业,也不是以前就接触过这个行业。他原是这儿东方红拖拉机修配厂的一个车间的头儿,当时被这个新兴的三一二制药厂兼并之后便临时安排他领帮人搞基建,安装个设备啥的。谁知他还真有一点组织能力,又肯吃苦。药厂就顺水推舟把他延用了下去,后来就成了这个药厂的水针车间一个正儿八经的头儿。

    汪宝乐憨厚,圆圆的大脸,满面红光,秃头,五十来岁、整天挂着一副笑脸。一到酒桌上就信口开河,笑话、蠢话、荤话不绝于耳,乐得大伙肚肠子都拧了劲儿。如果酒桌上没有汪宝乐,肯定就会有人说,‘今天汪半仙怎没来呢?让他来多有意思啊!’真的,没有他这酒喝的就没有气氛。好多时候有饭局找他不是因为他有什么用,就是图个乐呵,喜庆!

    来歌厅,这是今晚酒桌上汪宝乐最兴奋的不疲话题。任大摇拍着胸脯保证:“我知道你老大哥得意那一口儿,吃完就去歌厅,包你飘飘欲仙!”

    “好,就凭领导这句话,这杯酒我干了……!”汪宝乐感激零涕地支撑着站起来,双手毕恭毕敬将杯举过头顶,一饮而尽。

    旋即,旁边的裴丕子立马将酒瓶子取过来,又给满满斟了一杯。

    汪宝乐胖的浑身滚瓜溜圆,原来血压就居高不下,七八两白酒灌下去,脚跟像踩在棉花团儿上,还没等下桌就感觉自己身子忽忽悠悠飘了起来。

    来到歌厅进了包房一切就绪,房汪宝乐早已按耐不住,他知道过来就不会少了这个节目。他心呀肝儿地搂着小姐激动不已。那小姐一看他那体态,就知道今晚遇到了一位心有余而力不足的主儿。于是也不搞感情培养,干脆快刀斩乱麻直接让他上来。汪宝乐虽然酒已经过量,但心里边还是明白透透的,他稀里糊涂喘着粗气呼哧呼哧爬上去,还没动真的就蔫蔫不动弹了。小姐以为他迷迷糊糊睡着了,叫了一声没动静。用手扒拉了一下没反应。那个小姐感觉有些不太对劲,于是把他从身子上推下来,再一细看,我的妈呀,死了!

    “啊——!”任大摇只听到包房里传出一声尖利的女人惊叫,吓了一大跳。还没等他反过神来,只见那小姐双手捂胸,穿了件裤头从包房里冲了出来。

    “怎么回事,出什么事了?”任大摇赶忙迎了上去。任大摇中上等个头,细高挑,从来做事我行我素,没那么多讲究,经常领着本单位职工来这样地方鬼混。那小姐的叫声让他的心一阵慌跳,那小姐什么都不顾,魂飞魄散地一头钻进了歌厅休息室。几乎与此同时,裴丕子、巴二刚两人也惊慌失措地从他俩的包间里跑了出来。

    “怎么回事,谁在喊叫?”裴丕子瞅着任大摇问。

    任大摇来不及回答什么,他的面部被眼前的事搞得有些痉挛。他似乎意识到什么,几步冲进了汪宝乐的包间。但见汪宝乐浑身一堆肥肉,**裸地仰面躺在一张大床上,两只眼睛紧闭,满嘴白沫,已经气绝身亡!

    为了进一步确定是死是活,任大摇向前用手先在汪宝乐的鼻孔边儿试了试,接着又在脖子的颈动脉处摁了摁,然后冷冷地摇了摇头:“没希望了,彻底交代了……”

    一时间,人们一下子都愣在了那儿。一个小时前他还和哥儿们在酒桌上大碗吃肉,大杯喝酒;半个小时前他还在道儿上嘻嘻哈哈和弟兄们打闹,就一眨眼的功夫,完了。一条鲜活的生命戛然而止!

    任大摇脑袋一片空白,他浑身无力,几乎近于瘫痪状态。

    还是裴丕子首先打破了沉寂:“这肯定是脑出血!”裴丕子估计着说。

    “那我马上给医院急诊打电话!”巴二刚说着就急转身想往出走。

    “你先别。”任大摇脑袋立马有些清醒,这么大的事情真的需要咱们合计一下。他伸手拉了巴二刚一把,“你们俩过来,先到我的那间包房!”

    “也是,人都死了,打医院急诊也是没有用的……”巴二刚自言自语。

    没有人接话,三条汉子开始箴言不语,个个垂头丧气地往出走。

    老板娘也被眼前的事吓得浑身颤栗。歌厅里的小姐都停止了接客,有的很怕受累,急急收了挎包溜之大吉;只有一两个胆大的探头探脑地东张西望,好像要看什么热闹。

    “老板、老板,这怎么弄?”老板娘一扫方才的冷艳,面如土色。可怜巴巴地迎着任大摇,声音没有了方才的清脆,细细的带着忐忑。

    任大摇紧张地不由自主掏出了一支香烟,拿着打火机的手微微发抖,他连续打了三下才将香烟点燃,放到嘴边深深吸了两口。继而抬起眼皮撩了一眼老板娘:“这,这和你没关系!”说着他挥了下胳臂,转身进了自己包房,裴丕子和巴二刚也紧跟其后走了进去。

    任大摇是国营三一二制药厂的厂长、法人代表。汪宝乐是这家药厂的一个车间主任。裴丕子和巴二刚都是该厂的销售大员。因为厂子车间活少吃不饱,前些日子,裴丕子在这个地区一家制药公司为三一二药厂联系了一批对外加工的大单活儿。所以厂长任大摇今儿签完合同很高兴,饭后就领着他们来到这里,不料出了这等大事!

    任大摇感到麻烦大了。喝酒喝死人不说,主要是这事发生在歌厅,歌厅是个什么地方?现在的人谁都明白。这不算,能让人轰起来的理由是汪宝乐嫖小姐死在了小姐身上。他马上意识到,他面临人格、声誉和仕途的多方面毁灭!

    “我们完了!”任大摇沮丧地将剩下的烟蒂丢到地上,用脚尖使劲踩了两下。

    “这有什么完的,是他自己喝的酒,也不是我们灌的!”巴二刚纠正着。

    “你懂个屁!”任大摇骂了一句:“如果家里知道我一个厂长领你们玩小姐,汪宝乐累死在了小姐身上,你就等他们嚼舌根子吧,我们这些人就得顶风臭出去一百八十里!”

    这样一说,几个人都傻了。那是,不用说厂子,就是医药系统,或者说在市里都会轰起来 。那些小媳妇们都会乐疯了:活该,让你嫖,累死你们!

    “话再说回来,咱先不管家里老婆怎样,就是以后我们还怎么腆着脸皮在医药界混?”

    老板娘在走廊里不停地戳脚,她感到她的生意也到头了。这个老爷子死在了小姐身上,暴露了歌厅**,触犯了法律。派出所罚款、歌厅被封是小事,搞不好会整进去!

    屋里的人都静下来,任大摇注意观察了一下巴二刚和裴丕子的神情,主要看看他俩怎么个想法,便问:“你们……觉得该怎么办?”

    裴丕子低着头揉着太阳穴,“这事真的需要想一个办法,要不我们都得让吐沫星子淹死。”

    “他们这地方的殡仪馆在那儿,不行先拉到殡仪馆再说。”巴二刚建议。

    任大摇眼睛立马瞪了起来,瞅着巴二刚:“你猪脑子啊?没有医院死亡证明公安局会怀疑是你害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