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寻录
字体: 16 + -

第六十九章 江南形势

    白衣少年收起笔,小心翼翼地将那张词谱收好,起身恭敬道:“听君一曲,有幸三生,在下……有一个请求,不知道兄台能不能答应?”



    叶枫斜着眼睛,摇了摇手中酒碗,道:“什么兄台前兄台后的,真是一块古板,管你什么请求,先陪我喝一碗再说!”



    白衣少年惊慌失色,摇头摆手道:“不可不可!在下还要赶去上任,喝酒可是会耽误事情的。”他从包袱里缓缓掏出一个淡青色的折子,是一个类似于通关文牒的窄小本子,他将这小册子推到叶枫面前。



    叶枫翻开一看,上面整整齐齐地写着几个醒目的大字:圣乾雁门镇北军准文书萧凡上任。



    文字之下落着一个深红色的印章,“永安万世”四个字映入眼帘。



    叶枫将折子合上,还给白衣少年,低声问道:“你叫萧凡?”



    “嗯。”



    “你来这天乾镇北军……上任文书?”



    “嗯。”



    “你今年多大?”



    “年方十五。”



    “唔,人人都知文官都是经过考榜而任,那我有些好奇,听说科举考榜的学士大抵都是十七八甚至是二十、三十,就算是四十多岁的也有,但从未听说,仅仅十五岁就去考榜的,不知道你的文书是真材实料,还是弄虚作假。”



    面前叫作萧凡的少年脸色一下青了起来,眼神严肃道:“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年纪大小不足以衡量笔墨高低,正如修道之途中,一个天灵境界的少年能匹敌地灵境界的老前辈一样,你可以不尊重我,却但不可以妄断我的笔墨。”



    “哦?”叶枫欠了欠身子,吐出一口酒气,道:“那你此次考榜,得了多少名?如果太低,就不必说了。”



    萧凡面露愧疚之色,说道:“今年考榜在深秋,由于前一晚温习太久忘了时间,早晨一觉醒来便向考场冲去,却没想到,错把一截竹子当作了玉箫带去,半路掉头又回去取,结果殿试迟到了半个时辰,我向考官苦苦求情才准我进入考场,最后只落了一个秋榜次名,差了榜首三十余墨。”



    “三十余墨也敢拿来说唱?”叶枫嘲笑道,暗自猜测着当时他的慌乱。



    萧凡低头道:“是也,若是我能提前来到半柱香,定能将那七十二篇中的最后一题也给答完,可惜只答了半题,鸣钟便响起了,不然,秋榜第一就不是那名老夫子了。”



    叶枫举至半空中的碗哐当一声落到桌上,表情凝固,呆若木鸡,“原来,三十余墨只是半题……迟到半个时辰……少答了半题……还是落败给一个老夫子……我是听错了么……”



    萧凡看着面前的少年似乎不太相信,手掌在他面前晃了晃,“兄台,兄台?你是不相信在下吗?”



    叶枫猛地大笑几声,喘着粗气,看着面前的萧凡,睿智与呆板两种截然不同的性格竟出现在了一个人身上,他舒了一口气,认真道:“我读书少,不要再叫我‘兄台’,你也不要再自称‘在下’,我有名字,我叫叶风,‘风’是大风的‘风’,不是枫叶的枫。”说话间,他把某个字咬得很重。



    萧凡一喜道:“那我就称你为叶兄了。”



    “唔。”叶风认真地应了一声,说话的声线仍旧有些含糊不清,不过片刻之前的醉态已消了三分,他双手拢到脑后,将散发简单的扎起。



    萧凡到现在依然想不明白,他刚才是如何用清晰的嗓音说完整个词谱的,他更知道,那首曲子没有词谱,一切的一切,都只是面前的身影所沉溺一年的心扉吐露罢了。他不敢问及那封信的内容,更不想了解那个故事,录下这段念词已然足矣。



    琴棋书画,他皆已攻其八分,擅长技艺不胜枚举,但眼前这个人,却是他平生所佩服的第二个人。



    萧凡拱了拱手,神情庄重,眼神里带着恳求的意味,说道:“萧凡得见曲谱万分荣幸,古人云,词曲本一体,若是有人能够将此曲完整的演绎一遍,萧凡当此生无憾了,不知道……叶兄可否亲自吹奏一曲?”



    身前的人影没有预料般的答应,也没有发愣,竟是一瞬间给出了那个最令人意想不到的答复,“不,这首曲子,我一辈子都不会吹,就算我学会了琴箫之技,也不会。”



    萧凡脸上出现惋惜的神色,一十五年来,他阅遍了无数史书,奏过万千乐曲,他曾在乐海中寻游,始终认为每一首曲子里都藏有一个世界。在这些世界里,他见过阳春白雪,也见过高山流水,更见过关山沙场的凄冷月光,还见过碧波潭下深埋着的不朽躯体。



    但无数曲子在触及这一首《月光曲》时,都要纷纷让路,因为听读此曲时,他感受到一股心灵的悸动,这是前所未见的。甚至于,他也不想再吹奏那一首曲子,从现在开始,便只有一个人配。



    “叶兄,我在上楼时,隐隐听到掌柜的在抱怨什么,现在想起,应该是你的房钱已经不够了,如今时值深冬,叶兄已解开心结,可想好下一步的打算了吗?”萧凡关切地问道。



    叶风摸了摸包袱,果然银两已经挥霍一空,几百两看似很多,已经够交纳天目宗的入门费了,却也禁不住一年多的酒菜吃弄,他呼了一口气,又醒了醒神,“看来,那个小二哥瞥见我的包袱了,见到我没了银两就在背后嘀咕,既然醉已醉过,那么该到走出酒馆的时候了……十六哥的骨灰还深埋地下,十七答应过他,一定会带他到江南的。”



    萧凡没有问他“十六哥”是谁,但心里出现另一个问题,正准备说话,却见叶风右手伸到他的面前,他不知所以,迷茫道:“叶兄,你这是做什么?”



    “萧兄,按期限来算,我应该欠了客栈三天的房钱与酒钱,现在我身无半两,可否从你的盘缠里借一点。”



    萧凡听言,痛快道:“能听叶兄金言,录下《月光曲》的词谱,萧凡已经是莫大荣幸。这些钱财本来就是身外之物,买这一首曲子已经讨了叶兄天大的便宜,萧凡怎会不答应?”



    窗外的雪下得很大,叶片般的晶莹在乱风中飘零,不一会儿就将窗檐压的严严实实,叶风又饮了一口酒。



    一年前,他还不会喝酒,初尝酒中滋味时,馥郁满香,尤其是滴酒入肠前愁百转的那一瞬,他发觉,这才是他想要的。饮不过便醉,醉醒后再饮,人世间再没有什么叶枫,从那只身披火焰的蝶儿飞走后,便不再有了。正如柳镇的湮灭,场景是一样的相似。



    无木不成柳镇,无蝶便不成枫,索性去掉那令人生厌的木字,从今以后,枫,只是风。



    想到这里,叶风笑了起来,笑的肆意,仍旧笑的理所当然,只是笑容之下,已经不复当年的懵懂,只有凝结为实质的狂傲,这也是他想要的。



    接过萧凡递来的银两,叶风点头表示感谢,他走近床边,整理了一下被子。这一年,房间里被败成了一地碎花。



    床还是很大的,至少能容下两人卧躺。不过,整个被子都带着一股类似酒糟发酵的异味,加上叶风脚上穿了一年的鞋袜,各种味道交织在一起,宛如在油光滚亮的锅里开了个大杂烩。可能是屋里酒气太重的原因,异味只在床铺周围较为浓烈,萧凡微皱起鼻头,不禁可怜起店小二来。



    “萧凡,将就着睡吧,天一亮,便各奔前程。”叶风侧身上床,躺在了里面。



    萧凡没有太多的洁癖,他也褪下了外面的白色绸袍,拉起棉被,睡在了外侧,临睡时不忘吹熄了灯。灯光一灭,显得天色更加暗了起来。



    窗外的风嘶嘶的吼,窗檐上的雪,不知是新雪还是旧雪。



    “叶兄,你真的打算去江南么?”黑暗中,萧凡低声问道。



    “不错,带我的兄弟一起去,完成一个承诺。”叶风睁开了眼睛,眼神雪亮。



    “叶兄,江南是南,西南也属南面,而我正是从西南而来,对江南也有些了解。”



    “哦。”



    萧凡又道:“叶兄,我可以猜到,你完成那个承诺之后,必定会留在江南拜师学艺,如此就不可避免的面临选择宗门的问题。江南有六宗,加上一年前地处东北忽然隐遁的忘忧谷,合称七大宗门……”



    “而江南六宗之中,有两宗主修剑法,或者说是纯粹的剑道大宗,分别为…与朝廷往来密切的第一大宗神谕宗,还有以‘剑本我心’为宗训的碧水剑宗。这两宗,一在东北,一在西南,靠近西南的自然是神谕宗,因为西南面是靠近皇城所在……”



    “剩下四宗虽然也有各自对剑道的独特理解,但较之碧水、神谕逊色了一些。其中有两个宗门是去不得的,一为朝凤,二为朝阳,凑巧的是,这两宗在江湖上被联称为‘北有朝凤,南有朝阳’。朝凤宗只收女弟子,所以你不能去,也去不了,而朝阳宗主修烈阳功法,属性阳刚暴躁,我观你拇指与食指之间有一处薄薄的茧,应该是使用刀剑所致,而朝阳宗的功法更适合掌力或拳脚瞬间发出,对于偏爱刀剑的人不太适合,所以,不可去……”



    风雪仍在呼啸,丝丝寒风从纸窗细缝里偷偷钻进,萧凡压紧了被角,继续说道:“剩下两宗是绝刀门和百灵宗,要说绝刀门,其宗主的确是一代盖世豪杰,爱刀成痴,他在妻子亡故前,曾经一人一刀闯上太白山,当时的太白山正在举行论剑大会,却凭空出现一把刀,场面由此一发不可收拾,如预料般引发了众怒。一个个成名剑客提剑上来和他争斗,结果没有一个人能在他刀下走过十招,终于其他几个宗门的掌门和高层纷纷出剑,最后他败在了神谕宗掌门上官舞雪之下……再之后,因柳夫人亡故,柳狂刀再不出江湖,江湖传言,他的修为如今和上官舞雪不分伯仲,如果你要拜师,绝刀门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最后是百灵宗,百灵……”萧凡说到一半,话语停顿下来,只听一阵呼噜声从身侧传进耳朵,说话的人兴致勃勃,而听他说话的人却早已呼呼大睡。



    他哭笑不得地轻叹一声,卷过被子,不久后也进入梦乡。



    



    ps:接下来却不是去江南,有些脉络需要一一阐述,雁门关的往事,曾经的天下第一,包括南北方的势力,都会用不太唐突的形式展现出来,请各位细看。嘘,这两人是一对cp。他们的命运紧紧关联,现在只是发展中,或许后期他们是另一对景天和白豆腐。只是,他们还是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