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寻录
字体: 16 + -

第六十八章 月光作曲

    天色微冷,灰沉的天空没有一团云彩,一片片雪白的晶莹在空中飘零,在狂风的雪季摇曳身姿,从数百丈的高空滑落,或者是从更高的地方。最终,一片片雪不甘愿的落到一棵棵柳树下,那里枝丫紧密,聚散成荫。



    山间的小屋顶上,已经积满了厚厚的雪,门前更是被大雪覆盖,只是没有人清扫。木门空空打开,连一把锁都是没有,小桌上堆积着一层厚厚的灰,屋里空无一人,连那只白色小兽都不见了踪影。



    ……



    一年之前,还是初冬季节,疯癫的少年踩着疯疯颠颠的步伐坐倒在歪柳树旁,呆滞许久。一只雪白的小兽来到他的身边,她的声音还是那般灵动婉转:“叶枫,因果就是这样,难以触及,不受掌控,扭转着世间的一切。就算她不选择涅槃,也终将逃不过这分离的一天,你的宿命和她的宿命不一样,她……”



    他几近癫狂地朝她怒吼:“不要拿你的无情来当作对我的怜悯!是,你存在的久,你是前辈!那请你离开这里,不要再干涉我们这些凡人了,好不好?”



    小白心里一痛,她默默凝视着叶枫不出一声,这是她千万年来第一次被人这样呵斥,第一次有人敢对她呵斥。



    叶枫见她不动,直接抓住她的两只小角,凌空一抛,白色的小兽飞出了几丈远,落地之后,嘴角竟带着血。她的眼神变得忧伤,瞳孔深处是不易察觉的不舍。



    叶枫双手动了动,看着她嘴角的鲜血,嘴唇有些发颤,不敢正面看她。



    白色小兽慢慢的转过身,一步不停,默默地走了。



    ……



    风雪之中,十里之外的青牛镇上,客栈的小二正站在柜台前唠叨,说话间还不时地用手指向楼上的某个角落。掌柜的在翻阅着账本,听着面前人的唠叨,表情苦涩。



    “他住在上面多久了?”掌柜的再一次问道。



    店小二扯了扯肩头的黄油布巾,无奈道:“掌柜的,这个问题,你已经问了我三遍了,你掌管着账本,上面有日期标示,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怎么还来问我?”



    掌柜瞬间火冒三丈:“还不是你当初硬拉他进来,说他是个离家出走的少爷,身上带着很多银子,我们只要把他伺候好了,等他家里的长辈寻找过来,我们客栈就能得到一笔天价的谢礼。可是,那人在这里已经住了一年,长辈在哪……礼金又在哪!”



    风雪在屋外弥漫,透过门缝呼呼的吹了进来,屋里的炉火抖动了一下,擦出一片火星。



    “您也看见了,当初他来到这里,包袱里可是装着几百两纹银,另带几锭金灿灿的元宝,不是富贵人家,哪里有人用的起元宝?”店小二搓了一下冷手,又哈了一口气。



    “唉,这酷寒时月,又不好赶人家走,他自己应该都不知道,上次全盘给出的金子,早在三天前就用光了吧。早知道,就不送些最好的酒菜,这样或许还能管个一两月,等到天气暖和了,抬他出去也怨不得我们冷心。”



    “要不,掌柜的……再等三天,他还不走,我们就去报官,让官府将他押进牢房去,有个地方吃睡,也不至于赖在我们这里。”



    掌柜叹了一声,道:“只能如此了。”



    忽然,门外有人敲门,声音纯净清朗,有些微喘,看样子是赶了不远的路,“有人吗?客栈里有人吗!”



    店小二听到动静,连忙跑去开门,两扇门打开,一个头戴斗笠的人低头走了进来,大风带着狂雪呼呼吹进,小二哥赶紧关上了门。



    这人摘下了斗笠,掌柜的打量了他一眼,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少年眉宇清秀,一身白衣夹杂着浓浓的书卷气息,让人自然而然地联想到,他身后的包袱里肯定是几册书卷。



    “这位公子,您是要住店还是要吃饭?”掌柜的问道。一旁的店小二提着抹布,忙去擦净离门最远的一组桌凳。



    白衣少年道:“我想住店,等过了这阵风雪,再继续赶路。”



    掌柜面露苦涩,无奈道:“公子,不是我们刻意为难,风雪时节也不会让人为难。只是……楼上的客房已经满了,整间客栈已经没有多余的床铺被褥可用,只剩下……”



    见到掌柜吞吞吐吐,白衣少年道:“掌柜的但说无妨,只要有个落脚之地,能安稳的睡上一觉,在下就已经很感激了,另外,房钱也不会耽误。”



    掌柜舒眉说道:“那就好……那就好……楼上虽然客房已满,但还有一间房间空余着床位,里面仅有一人,他已经在此落脚一年了,是个酒鬼,整天喝酒睡觉,不曾见他下来一步,更是已经欠下了三天的房钱,公子要是不嫌他的酒气太重,可以与他合住一间,勉强挤挤。”



    “如此甚好。”白衣少年一口答应了下来。



    店小二一喜,带着他上了楼,往那个酒鬼的房间走去,不过片刻,来到了一间客房外面。



    “就是这里了。”店小二敲了敲门,三下门响之后,里面一重一轻的脚步声缓缓走了过来。



    大门吱呀一开,门外的白衣少年望着里面的蓬头垢面的邋遢身影,四目相对,白衣少年愣了愣,原来,这个“酒鬼”和他年龄相仿。



    门内,脸庞醺红的的少年眯糊着眼睛,似睁似闭,打开门之后一声不吭,连问上一句都没有,就脚步虚浮的再往回走去,屁股一沉又坐回到长凳之上。



    店小二看着白衣少年,无奈的一笑,少年摇了摇头道:“多谢小二哥的安排,剩下的事情就留给我吧。”



    店小二听言点点头,回身向下楼的方向走去。



    白衣少年一步踏进小屋,转身关上了房门。木桌前,蓬头散发的身影不断端碗喝酒,桌上的碗已经摞至齐头高。



    白衣少年望见他的脚边有一张沾着酒渍的纸,他走过去低头捡起,刚想看看上面写的是些什么,却被一只手横空夺了过去!



    佝偻的身影紧紧抱住那张纸,身体剧烈颤抖了几息,猛地将它揣入怀中,大口又喝了一碗酒,火辣辣的热感麻痹着神经,他情绪才渐渐缓和起来。



    白衣少年叹了一口气,静静地坐到他的对面,一言不语。他没有喝酒,而是缓缓打开了包袱,从里面取出一个一支长长的东西,通体碧玉晶莹,有些像碧玉竹林中的一截竹枝。



    他双手放在两端慢慢拉动,碧玉色的物体竟拉长许多,原来是有一部分缩在里面。他将此物竖直,轻轻的凑近嘴边,双手按在几个小孔处,清脆的悠扬之声飘满了房间之内。



    这是箫鸣。



    曲声起,令人不知所措,如淡淡的清荷,幽香四溢让人忍不住驻足欣赏。



    不过半晌,曲声一转,融忧入喜,渐渐化凄为悲,极致的无奈下将那入骨相思勾勒为生离死别,带着对天地的愤懑尽情奏动这箫声。



    箫声中,出现了一条河,河畔跪坐着一个男子。男子悲恸至极,身体伏在地上写着什么,落一笔,便擦一次泪,反反复复,衣袖早已润的极湿。



    河边的身影一跪就是数个日夜,最后那无尽的相思只能藏在心底,化成眷念深埋。



    佝偻的身影从河边站了起来,他将手中书册放进一个荷包里,摆在河边,随后对着河水一跃而入。



    箫声不知什么时候停了,白衣少年放下手中箫,再看向对面的人影,酒碗在手中停滞,散乱的头发遮住红肿的眼睛,早已泪流满面。



    白衣少年道:“我不太会安慰人,只能奏一首曲子来调解你的心绪,希望你不要生气。”



    他没有说话,白衣少年又道:“一人饮酒,不顾衣着,不论颜表,却是大醉一年,兄台,萧某认为,你大抵是为情所伤。”



    “刚才我捡起那张纸时,你神情激愤,身体颤抖,说明那张纸应该对你很重要,并且应该是对你极为重要的那个人所留下的一封信,因为上面有很多文字……”



    “兄台,从你眼神中可以看的出,她就是你深爱的人,这种爱深入骨髓,几乎化为实质,在我吹动玉箫之际,可以隐约的感受到。这种怜爱太过特别,甚至,在下可以感觉到,它不是其它的任何一种”,他望向他的眼睛,他仍旧低垂着头,“你无法辩驳,或者说,你根本不能辩驳,因为,连你自己都说服不了自己。”



    “兄台,与其坐在这里酩酊大醉,不如一步步脚踏实地的修炼,她的离别或许只是暂时,但你这样也是在浪费她的时间。”他顿了顿,收起玉箫,“如果说……沉溺也算是一种药,那你真的无可救药。兄台,你理当抛开红尘,退了眷念,因为这爱,等不过千年。”



    叶枫身体僵硬,乱发下的眼神怔了三晌,声音沙哑地从喉咙间传出:“那首曲子,叫什么名字?”



    白衣少年缓缓道:“古有国,名黎,史称黎国,黎国之人个个能箫善笛。黎水之畔,有异花,花开花谢不过三日长短。一日,有女子坠河再不见声息,男子一直暗中爱慕,却在女子坠河之时都不曾问过她的名字,悲恸之下,于河畔跪坐一旁,赋曲撰词,恰逢异花盛开,光彩夺人,事后将此曲唤做——《未闻花名》。只是,词谱早已失传,只剩下这曲谱。”



    叶枫听完,心神震颤,他沙哑地说道:“我有词谱,你……可想听?”



    白衣少年掏出纸笔,激动道:“好!你说,我录。”



    叶枫仰了仰头,再次猛灌了一口酒,目光向上,似乎可以透过层层遮挡,望见天边,沙哑的声音在这一刻竟恢复了些许清朗,只轻吟道:



    某一天在梦里梦见,月光下的地点



    你的影子起舞,舞起翩跹



    只记得回忆瞬间,如幻如梦



    伴随着岁月流过你指尖



    蝶在风中舞,风却已不见



    偎依在只有两人的屋旁



    看皎洁月下不住洒落繁星点点



    有谁能预料,你会突然,化成梦



    离别这一天



    千峦山上刻不尽的残雪



    你轻声呓语不敢说出轮回之前



    静静看着你的发丝,垂过肩,又长大一年



    啊,盼望着万木成荫,遮住了你的背影让我不再牵挂



    啊,盼望着万木成荫,归途是一片晚霞



    绿茵长成树,蝶儿在飞舞,枫叶在倾诉



    倾诉着梦的点点



    心那样轻,千回百转,却不散不减



    某一天在梦里梦见,月光下的地点



    你的影子起舞,舞起翩跹



    只记得回忆瞬间,如幻如梦



    伴随着岁月流过你指尖



    某一天,你会出现在我梦里看不见



    你的面孔笑魇如花盛开,从不改变



    我会怕轻轻触碰那一瞬间



    但画面破碎消散又不见



    蝶在风中舞,风却已不见



    啊,盼望着万木成荫,遮住了你的背影让我不再牵挂



    啊,盼望着万木成荫,代替我注目着她



    绿茵长成路,蝶儿在痛苦,枫叶绘成书



    书写着梦的点点



    心那样轻,千回百转,仍不散不减



    某一天,你会出现在我梦里看不见



    你的面孔笑魇如花盛开,从不改变



    我会怕慢慢触碰那一瞬间



    但画面破碎消散又不见



    蝶在风中舞,风却已不见



    蝶舞风落泪,蝶泣风中飞,蝶心为谁悲



    为你过了百天,为你褪了眷念,命运却如此决绝



    你的家,在何方?



    蝶儿不停舞,在问我的心思念着吗?



    某一天在梦里梦见,月光下的地点



    你的眼泪,落在枕边,倒影着侧脸



    可就在轮回之际,离别之前



    你依旧轻轻回首强撑欢颜



    某一天海誓变成了那预言



    我只向天许愿



    愿那山盟能够续写前缘



    我会怕,你会突然化作月光



    再找寻,已经远在了天边



    某一天在梦里梦见,月光下的地点



    你的影子起舞,舞起翩跹



    只记得回忆瞬间,如幻如梦



    伴随着岁月流过你指尖



    某一天,你会出现在我梦里看不见



    你的面孔笑魇如花盛开,从不改变



    我会怕轻轻触碰那一瞬间



    但画面破碎消散又不见



    蝶在风中舞,风轻绕盘旋



    蝶在风中舞,风却已不见。



    ……



    白衣少年颤抖着右手,一一录完,双颊早已布满泪水。他深吸了一口气,道:“兄台,此曲……此曲,你打算叫作什么名字?”



    叶枫举起大碗,痛饮了一口,缓声道:“这首曲子,没有名字,如果……非要加上一个名字,那就叫作……《月光曲》。”



    ……



    补充:这本书起源于这首歌,可以说,没有这首歌就没有现在的天寻。一开始,它只是一个小故事,原本到了七十章就完结了的。因为,这是我为她一个人而写。可是,后来因为某些原因,和她散了。那一天,很难过。难过到不想吃饭,不想睡觉,不想出门,不想打游戏,工作无精打采。我也不想找她,我忍不住问了一句,我为什么要去找她?心中郁塞,点开了那首歌,那是她推荐给我的,依稀记得,当时我装作没有听过的样子,故作惊讶。真是好笑的紧。后来,脑海中那首歌挥之不去,心里有话,笔中挥洒,最终促成了这部小说。那个七十章的故事也变成了一本玄侠,玄幻为体,武侠为实,写我心中不快,再也不管那些琐事。我没有对不起她,也不愿追寻这番没有原因的结果,更不去管能不能忘了她。



    另外,《未闻花名》中文版演唱者,张苡小萌。原版歌词太美,改多了便没有意境可言,诸位一看便知。



    正文已经四千字,这一段文字并不算水文,十七还是那个不写水文的十七,任何场景都有它存在的道理。



    下面,主线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