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物之终试验林场（十 一）
他们操纵事件，决定真相。对，任何反转和洗白，都不过是动一动指头那么简单。
——摘自《谁的文字狱》
又是一个梦魇，无尽黑夜下只有满目疮痍，李和平独自在这个怪异的世间摸索前行。他在一个倒塌的十字架下看到了拉曼先生的干枯躯体；在一个废弃的庙宇门口见到了莱昂与朴氏兄弟满布蜘网的尸体，他们手拉着手；在一座断裂的石桥旁找到了紧紧相拥而逝的安德烈与薇拉；在一片被残破刀剑插满的荒地上认出了跪在中心的织田雄。是想来，从古斯通大区内计划出逃成功的人好像真的只有他一人而已。
那嘉尔呢，自己救命恩人呢，李和平继续沿着一条被巨大机械堆砌而成的路艰难前行。这些机器人似曾相识，好像大区内的哨兵，可又大了许多，且样子上更接近人。这是一条上坡的路，越往上走，那些机械残躯的体格变得越小，几近与人无异了，甚至有些机械还有着和人一般的生 殖器官。
在这个梦中，李和平感觉不到疲惫与苦痛，即使他不知走了多久，手脚都被划破磨烂。回首一看，他已然在一座由废旧机械体堆砌成的山巅之前。一览之下，暗色的苍穹下赤红一片，像是铁锈，也像是血渍，如同皮肤病一样的斑斑点点，长在这片土地上。深吸口气，他继续向前。那近山巅似咫尺的距离，却怎的也走不到，周遭的气温不觉中也愈来愈高，不知何时出现在空气的黑色屑物也愈来愈多，从零零星星到满目遮天。这是要走到火山口了吧，李和平心里想着。
不知过了多久，那些火山灰似的碎絮渐渐地不见了，李和平终于踏在了山巅之上。那里不是一个火山口，只有个像是祭祀用的石台，它的周围铺满了凋谢的干花和细碎的金属，那上面好像躺着个人。小心翼翼、一步一步走过去的李和平心里开始打鼓，他觉得自己好像认识石台上的人。
是嘉尔，她如白雪公主般地躺在石台上，像是在等待属于她的王子。她不再穿着那塑身黑衣，而是着了套洁白的裙装。她的五官化着淡妆，双手捧着一个金属物件 —— 一颗机械心脏。
看到那机械心脏的一瞬，李和平陡然一怔，霎时间连天地都为之色变。那黑色的天幕好像一块被拉开的幕帘，露出了由无数大小精妙齿轮和黑色液体组成的肌理。赤色的大地也抖动了起来，那些红色斑点跳动着结合起来，像细胞又像血块。李和平所站的山巅开始徐徐升高，无数细碎的金属像蒲公英的种子一样缓缓飘了起来，它们由黯淡变得闪亮，缓缓组合拼接在一起，细细长长，像是神经又像血管。
山巅还在升高，立于其上的李和平却丝毫没有感到不稳与摇晃，就像他本来就与这金属山是一体的一样。他看见那些闪着银光的金属管与大地上的红色斑点融合在了一起，看到方才那些飘荡的火山灰似的碎絮融成了一个个黑色团状物，包裹住了漫山遍野的红色斑点。显然，这个世界的一切都在融合联结。仿佛置身于科幻电影中的李和平除了瞪大眼睛，张大鼻孔和嘴巴四处乱看，静观其变之外，就不会再做其他事情了。
“喂，小子。”这时，天外传来一声响如炸雷的叫喊，好像天神发威。惊地李和平汗毛乍起，猛地一哆嗦。
“这是哪儿？”再起来时，面前的丑脸暗示着他已经回归现实。
“哟，挺能活的嘛，我倒以为你死了。”是原罪。
“你醒了。” 李和平侧首一看，却没想到这似曾相识的声音主人竟是——嘉尔！这是梦境照应现实，还是自己根本没醒呢。想到这儿，刚准备起身捏自己一把的李却发现自己根本起不来，他想要起身的念头牵一发而动全身，不知哪根筋陡然一跳，引得他全身一抖，一股钻心的痛感霎时传遍四肢全身，痛的连小指头都麻了。“嘶——”一时吃不住痛的李和平疼地倒吸一口凉气。
“你还要恢复，别动了。”嘉尔声音比印象里柔和许多，若不是这股刺心的痛，李和平一定觉得自己尚在梦里神游幻想。
“好了，这小子醒了，我就先走不打扰你们叙旧了。真是的，哎，说好中立的我，怎么又出手帮忙了，也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有缘吧，对啊，缘这个东西，谁说的准呢，是啊，谁能阻止的了呢，谁知道有缘见面这么快呢，嗯… …”一句跟着一句絮絮叨叨，自言自语的原罪甚至都没有要听李和平的一句感谢，就这么自顾自地离开了。
“嘉，嘉尔。你、我、他，原罪先生，这是怎么了？”一时不知从何问起的李和平断断续续地蹦了一句，本以为嘉尔会嗔怪的他知道自己在她面前不能这般唠叨。于是赶忙住了嘴，用笑和眨眼弥补着尴尬。
哪知嘉尔却完全没有怪罪他的意思，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轻声说：“你需要静养，别多说话，我来说吧。”
片时不知所措的李和平惊地脖子一缩，疼得又一哆嗦。他诧异着默默地点了点头，完全不明白嘉尔这不明所以的转变到底为何，曾经冰山一般触之不及的女人因何变得现在这般柔和如风。
“那日我们分开，”正胡思乱想着，嘉尔却已经开启说故事模式，她说：“我花了很久的时间，在松树窝里找了些坚果带回来，却发现你已经不在那儿了。”
是啊，李和平心道，我被人骗走了。那骗子一个叫小格，一个叫布莱克。对了，小格怎么样了，说实话她对自己也不薄，虽说是她把自己牵入险境，可也毕竟是救了自己，不过最后自己也还了她一命，哦，那夜里的星空好美啊… …
“雪一直在下，盖住了脚印。我四处找了一圈，都没觅到你的踪迹。”嘉尔打断了李的思绪，她继续说着：“直到那个男人对我出手。”
“啊，是布莱克，他徒手掷出的石块能打下大鸟。”
“是的，是个善用暗器伤人的家伙。彼时，他躲在一棵树上，对我连甩了几块尖石。我躲开了大部分，可还是被擦到了。他很厉害也很聪明，一直用远攻的优势，我被打的很狼狈。”对于打斗的情节嘉尔两句带过，她着重说了后面的内容：“说来也巧，我逃到这处石屋，那人也没在追来。在这里，我又见到了原罪先生。”
“啊，原罪先生… …”
“除了强悍如斯的原罪先生，谁还能在这片妖兽横行的林地间盖起一间连门都不装的石屋。我拜托他去寻你，他也不推脱，说什么正好无聊，便去找你了，就是这样。”本以为嘉尔会娓娓道来一个精彩绝伦的故事，怎奈她的脾气是温婉了许多，言语却还是如此精炼。
“我还没谢过他这救命之恩呢，以后再有机会我可得好好谢谢原罪先生。”李和平在感叹着命里有贵人，嘉尔却把脸瞥向一旁，只有她清楚原罪去救李和平的真相，只是现在还不能说。
“你好好休息吧，明早我们就该继续动身了。说好十日内赶到贝加尔的，现在估计是来不及了。”嘉尔站起身来，拍了拍手，正转身要离开，却听李和平惊诧道：“嘉尔，你的手？”
“哦，对了。”她回眸莞尔一笑，说：“我忘记告诉你了，原罪先生给了我两瓶生长原液，明早起来，你的手臂应该就能长个七八了。”
待嘉尔离开后，李和平不多久又进入昏昏沉沉的梦里，他再次坠落在那个石台边，只是那上面已空空如也。这金属组成的高山已经耸入云霄，不，已经伸出了地球的大气层外。此刻的李和平正站在大气圈外，他并不惊异于自己在无氧状态下还能活着，他知道，这是个梦。
大大小小环绕星球轨道运行的人造卫星也都分解成了无数发光的碎片，像是行星环一般，成为地球外侧的一圈飘带。
扑咚——扑咚——，正当李和平想要伸手去触摸那些飘荡在宇宙空间的碎屑时，一阵心跳声响了起来。不愧是梦境之中，在真空的环境下还能听见声音。循声望去，那颗曾经躺在嘉尔手中的金属心脏不知何时也飘了起来，它正在虚空中跳动着。
作为颈椎动物最重要的器官，心脏为血液流动提供压力，是将血液输送至全身的泵。可如若是个机械生命体，不需要血液的供给又何必需要一颗金属心脏装模作样呢？想到这里，李和平不经有些不解，他双脚一点，漂浮着向那颗正搏动心脏靠近，想要去触摸这颗不知属于谁的，竟在这浩瀚宇宙间鼓动的心脏。
他漂的很慢，像是阳光下一颗浮动的尘埃；他也飞的很快，眨眼就到了那颗心脏前。李和平缓缓地伸出那再次回到自己身体上左臂的食指，慢慢戳了过去。没有他料想的，那触碰金属的寒冷感觉；他的指尖仿佛点进了一团水中，那颗心脏的表面泛起一阵波纹涟漪。而后，这圈涟漪渐渐震荡开去，向着整片太阳系扩散，就连这片恒星系统内的主宰——太阳，这颗中心天体都泛起了同样的波纹。此刻的太阳系就好像舞女手中的起伏绸缎，正随着那颗心脏跳动的音律而舞动。
——摘自《谁的文字狱》
又是一个梦魇，无尽黑夜下只有满目疮痍，李和平独自在这个怪异的世间摸索前行。他在一个倒塌的十字架下看到了拉曼先生的干枯躯体；在一个废弃的庙宇门口见到了莱昂与朴氏兄弟满布蜘网的尸体，他们手拉着手；在一座断裂的石桥旁找到了紧紧相拥而逝的安德烈与薇拉；在一片被残破刀剑插满的荒地上认出了跪在中心的织田雄。是想来，从古斯通大区内计划出逃成功的人好像真的只有他一人而已。
那嘉尔呢，自己救命恩人呢，李和平继续沿着一条被巨大机械堆砌而成的路艰难前行。这些机器人似曾相识，好像大区内的哨兵，可又大了许多，且样子上更接近人。这是一条上坡的路，越往上走，那些机械残躯的体格变得越小，几近与人无异了，甚至有些机械还有着和人一般的生 殖器官。
在这个梦中，李和平感觉不到疲惫与苦痛，即使他不知走了多久，手脚都被划破磨烂。回首一看，他已然在一座由废旧机械体堆砌成的山巅之前。一览之下，暗色的苍穹下赤红一片，像是铁锈，也像是血渍，如同皮肤病一样的斑斑点点，长在这片土地上。深吸口气，他继续向前。那近山巅似咫尺的距离，却怎的也走不到，周遭的气温不觉中也愈来愈高，不知何时出现在空气的黑色屑物也愈来愈多，从零零星星到满目遮天。这是要走到火山口了吧，李和平心里想着。
不知过了多久，那些火山灰似的碎絮渐渐地不见了，李和平终于踏在了山巅之上。那里不是一个火山口，只有个像是祭祀用的石台，它的周围铺满了凋谢的干花和细碎的金属，那上面好像躺着个人。小心翼翼、一步一步走过去的李和平心里开始打鼓，他觉得自己好像认识石台上的人。
是嘉尔，她如白雪公主般地躺在石台上，像是在等待属于她的王子。她不再穿着那塑身黑衣，而是着了套洁白的裙装。她的五官化着淡妆，双手捧着一个金属物件 —— 一颗机械心脏。
看到那机械心脏的一瞬，李和平陡然一怔，霎时间连天地都为之色变。那黑色的天幕好像一块被拉开的幕帘，露出了由无数大小精妙齿轮和黑色液体组成的肌理。赤色的大地也抖动了起来，那些红色斑点跳动着结合起来，像细胞又像血块。李和平所站的山巅开始徐徐升高，无数细碎的金属像蒲公英的种子一样缓缓飘了起来，它们由黯淡变得闪亮，缓缓组合拼接在一起，细细长长，像是神经又像血管。
山巅还在升高，立于其上的李和平却丝毫没有感到不稳与摇晃，就像他本来就与这金属山是一体的一样。他看见那些闪着银光的金属管与大地上的红色斑点融合在了一起，看到方才那些飘荡的火山灰似的碎絮融成了一个个黑色团状物，包裹住了漫山遍野的红色斑点。显然，这个世界的一切都在融合联结。仿佛置身于科幻电影中的李和平除了瞪大眼睛，张大鼻孔和嘴巴四处乱看，静观其变之外，就不会再做其他事情了。
“喂，小子。”这时，天外传来一声响如炸雷的叫喊，好像天神发威。惊地李和平汗毛乍起，猛地一哆嗦。
“这是哪儿？”再起来时，面前的丑脸暗示着他已经回归现实。
“哟，挺能活的嘛，我倒以为你死了。”是原罪。
“你醒了。” 李和平侧首一看，却没想到这似曾相识的声音主人竟是——嘉尔！这是梦境照应现实，还是自己根本没醒呢。想到这儿，刚准备起身捏自己一把的李却发现自己根本起不来，他想要起身的念头牵一发而动全身，不知哪根筋陡然一跳，引得他全身一抖，一股钻心的痛感霎时传遍四肢全身，痛的连小指头都麻了。“嘶——”一时吃不住痛的李和平疼地倒吸一口凉气。
“你还要恢复，别动了。”嘉尔声音比印象里柔和许多，若不是这股刺心的痛，李和平一定觉得自己尚在梦里神游幻想。
“好了，这小子醒了，我就先走不打扰你们叙旧了。真是的，哎，说好中立的我，怎么又出手帮忙了，也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有缘吧，对啊，缘这个东西，谁说的准呢，是啊，谁能阻止的了呢，谁知道有缘见面这么快呢，嗯… …”一句跟着一句絮絮叨叨，自言自语的原罪甚至都没有要听李和平的一句感谢，就这么自顾自地离开了。
“嘉，嘉尔。你、我、他，原罪先生，这是怎么了？”一时不知从何问起的李和平断断续续地蹦了一句，本以为嘉尔会嗔怪的他知道自己在她面前不能这般唠叨。于是赶忙住了嘴，用笑和眨眼弥补着尴尬。
哪知嘉尔却完全没有怪罪他的意思，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轻声说：“你需要静养，别多说话，我来说吧。”
片时不知所措的李和平惊地脖子一缩，疼得又一哆嗦。他诧异着默默地点了点头，完全不明白嘉尔这不明所以的转变到底为何，曾经冰山一般触之不及的女人因何变得现在这般柔和如风。
“那日我们分开，”正胡思乱想着，嘉尔却已经开启说故事模式，她说：“我花了很久的时间，在松树窝里找了些坚果带回来，却发现你已经不在那儿了。”
是啊，李和平心道，我被人骗走了。那骗子一个叫小格，一个叫布莱克。对了，小格怎么样了，说实话她对自己也不薄，虽说是她把自己牵入险境，可也毕竟是救了自己，不过最后自己也还了她一命，哦，那夜里的星空好美啊… …
“雪一直在下，盖住了脚印。我四处找了一圈，都没觅到你的踪迹。”嘉尔打断了李的思绪，她继续说着：“直到那个男人对我出手。”
“啊，是布莱克，他徒手掷出的石块能打下大鸟。”
“是的，是个善用暗器伤人的家伙。彼时，他躲在一棵树上，对我连甩了几块尖石。我躲开了大部分，可还是被擦到了。他很厉害也很聪明，一直用远攻的优势，我被打的很狼狈。”对于打斗的情节嘉尔两句带过，她着重说了后面的内容：“说来也巧，我逃到这处石屋，那人也没在追来。在这里，我又见到了原罪先生。”
“啊，原罪先生… …”
“除了强悍如斯的原罪先生，谁还能在这片妖兽横行的林地间盖起一间连门都不装的石屋。我拜托他去寻你，他也不推脱，说什么正好无聊，便去找你了，就是这样。”本以为嘉尔会娓娓道来一个精彩绝伦的故事，怎奈她的脾气是温婉了许多，言语却还是如此精炼。
“我还没谢过他这救命之恩呢，以后再有机会我可得好好谢谢原罪先生。”李和平在感叹着命里有贵人，嘉尔却把脸瞥向一旁，只有她清楚原罪去救李和平的真相，只是现在还不能说。
“你好好休息吧，明早我们就该继续动身了。说好十日内赶到贝加尔的，现在估计是来不及了。”嘉尔站起身来，拍了拍手，正转身要离开，却听李和平惊诧道：“嘉尔，你的手？”
“哦，对了。”她回眸莞尔一笑，说：“我忘记告诉你了，原罪先生给了我两瓶生长原液，明早起来，你的手臂应该就能长个七八了。”
待嘉尔离开后，李和平不多久又进入昏昏沉沉的梦里，他再次坠落在那个石台边，只是那上面已空空如也。这金属组成的高山已经耸入云霄，不，已经伸出了地球的大气层外。此刻的李和平正站在大气圈外，他并不惊异于自己在无氧状态下还能活着，他知道，这是个梦。
大大小小环绕星球轨道运行的人造卫星也都分解成了无数发光的碎片，像是行星环一般，成为地球外侧的一圈飘带。
扑咚——扑咚——，正当李和平想要伸手去触摸那些飘荡在宇宙空间的碎屑时，一阵心跳声响了起来。不愧是梦境之中，在真空的环境下还能听见声音。循声望去，那颗曾经躺在嘉尔手中的金属心脏不知何时也飘了起来，它正在虚空中跳动着。
作为颈椎动物最重要的器官，心脏为血液流动提供压力，是将血液输送至全身的泵。可如若是个机械生命体，不需要血液的供给又何必需要一颗金属心脏装模作样呢？想到这里，李和平不经有些不解，他双脚一点，漂浮着向那颗正搏动心脏靠近，想要去触摸这颗不知属于谁的，竟在这浩瀚宇宙间鼓动的心脏。
他漂的很慢，像是阳光下一颗浮动的尘埃；他也飞的很快，眨眼就到了那颗心脏前。李和平缓缓地伸出那再次回到自己身体上左臂的食指，慢慢戳了过去。没有他料想的，那触碰金属的寒冷感觉；他的指尖仿佛点进了一团水中，那颗心脏的表面泛起一阵波纹涟漪。而后，这圈涟漪渐渐震荡开去，向着整片太阳系扩散，就连这片恒星系统内的主宰——太阳，这颗中心天体都泛起了同样的波纹。此刻的太阳系就好像舞女手中的起伏绸缎，正随着那颗心脏跳动的音律而舞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