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星之末之新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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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物之终试验林场(十)

    谁愿意伤害,在战火中孤立无援;谁愿意猜忌,在尘埃中惴惴不安。



    ——摘自《天选日演讲稿》



    



    



    



    多数人知道自己因父母的结合而生,但穷其一生,却不知自己为何而活。这也是困扰李和平的问题,父母殒命后,他时常在搬运石料时仰望西伯利亚的浩瀚星海,但他却看不懂繁星给他的点点回应。



    



    “我早就说过,只是你不信而已… …”小格最终还是低声说了出来,她也有委屈,这结果毕竟不是自己想要的。



    



    “我实在不知道,你们这些不择手段而活着的人,到底是为了什么?”满心希冀被残酷现实击败后,李和平彻底崩溃了,喊出这句话几乎耗尽了他的气力。颓然坐倒的他好像瞬间老了一般,只是瘫在栈道边缘,看着似乎触手可及的星海,任两行热泪流下。



    



    好像被一场飓风席卷,交换所内一片狼藉。四散的火把点燃了树干中部的树脂,带着松香味儿的浓烟炙烤着飘落的雪花,融化的雪水与血水混成一团,再次化作蒸汽向天际循环。



    狼群的围猎行动已经到了收尾的阶段,交换所内来不及逃跑的大部分人不是失足摔落身亡,就是成了它们的过冬食粮。



    



    一声狼嗥,火势渐大,狼群在弥漫的烟气中很快消失无踪。不知是被这浓烟所熏,或是被李和平感染,小格亦泪珠莹然。在苦痛的生活里,不同的人忍受着不一样的煎熬。毕竟,在这片林场里,谁都带着假面与防卫心,谁都不曾对陌生人敞开心扉,谁都把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生怕自己脆弱的那一点被人看破。



    



    除了李和平,虽然面对危险他也胆怯,面对恐惧也战栗。可他依然敢为了一个人冲锋陷阵,冒死一拼,他如此真实,真实地不像存在于新世界,他好像是旧世界的一个符号,可能是父亲桌上压着报纸满是茶垢的保温杯,可能是母亲梳妆台上的旧梳子,也可能是某日阳光下家中的任何一隅,任何物件。看到他就能产生无限联系,关于旧世界,关于亲情、爱情、友情,关于逝去的一切,和夺还的可能。



    



    烈焰点燃了整片交换所区域,风助火势,火借风威,栈道一座座地断裂、塌陷,木屋一间间解体、溃决。浓烟像是这里逝去人们的魂灵,相互依偎着飘向夜空的远方。泪如雨下的小格不知何时与同样哭成泪人的李和平紧紧相拥一团,火舌已经开始舔舐他们下方咯吱作响的木板,灼热的空气伙同致命的烟尘结成了杀手组合,他们已经失去了逃走的最后机会。



    



    “李哥,对不起,我没有骗你,我只是,只是… …”小格泣不成声。李和平轻抚着她不住颤抖的后背,不言不语。这一刻,任何言语都是多余的,难言之隐始终无需多答,化作泪水的话将是打开心灵沟通大门的钥匙。



    



    从树干中部开始蔓延的烈焰仿若一把实施腰斩的刀。很快,无法再承受树冠上房屋与栈道重量的第一棵巨杉开始摇晃了。



    



    “小格,你该走了。”不断增强的摇晃感让李和平从混沌的状态转醒,他扶着小格站起身来,边咳嗽边脱下外衣套在她肩头,指着交换所边缘一棵刚燃起的树说道:“你裹着这些厚衣服,然后用绳索荡到那里去,事不宜迟,赶快。”他催促道。



    



    “那你和我一起走呀?”



    



    “我已经完成了父母的夙愿,逃出了古斯通,救我的人也不在了。况且似乎我走到哪儿厄运都会尾随而至。绑在这儿的木条已经被火烤脆,没法承受两人的重量了,我答应你的事情应该是完成不了了,可是现在我有必要送你出去。”话语里带着坚定与自信的李和平给了小格前所未有的安全感,这一瞬她好像是第一次认识面前这个男人一样。



    



    眼看身下的火已经从木缝间窜出,边说着边将索套系好的李和平趁小格不备,一把将她从树冠处推下。但这股力明显不够她从这里荡到最边缘,仍要索上之人在空中来回蓄力至少数次,但火势太大,转眼已经点燃了小格身外的外套,如此关头定是来不及的了。



    



    如计划好似的,李和平在推下小格后,就立刻转身朝着反方向跑去,一路奔到最上层栈道边缘后,他定了下神,而后努力挥动着唯一的臂膀,朝着小格下落的后方疾奔,在另一侧栈道莫约转角的地方一跃冲下。



    



    此刻小格披着外套已经化作一团火球,她正荡到反方向的最高点,准备朝着那最边缘处飞去。此刻拼死一搏的小格眼中噙满泪水,她迷茫地前路刚刚被一个男人点亮,转瞬又熄灭了,她不知道为何要继续活下去,可是她就是想要活着而已,为此,她要奋力冲过去。一团火球在火场中划出一道火弧,小格转眼就飞到了几近边缘的位置,离那棵刚刚烧起的树只有几步之遥,可速度愈来愈慢,她奋力伸出手,企图拉近那不可能再靠近的距离。



    



    “啊——!”随着小格的一声嘶喊,一道黑影从天而降,正扑在小格的身后。由于那家伙补充的动能,小格再次向前飞了两米多远,那距离又被缩进许多,几乎近在咫尺了。



    



    “要活下去啊——”一句来自身后的呐喊后,小格又被向前推了半米多,原来是身后的人在荡在最高点后,在她静止的状态下又猛推了一把。在小格双手抓住树枝回首向下看时,听见了来自李和平的叮嘱,看见了他消逝在火海里的下落身影。



    



    呜呜——,呜咽着收起套索从树上落下的小格在火场外踟蹰着,彷徨不知所措的她像极了一只丢了母亲的小猫,不肯离开伤心之地,妄图寻找已经不在的人和爱。



    



    转眼相互勾结起来的烈焰越加凶猛放肆,它不让小格靠近哪怕自己外围一分,它愤怒着朝这个狼狈的女人吐着火星子,卷曲了她的长发和眉毛。它笑了,狂放地笑着,它享受着这感觉。生为五行之一的自己是多么伟大,就该让这些高傲自大,自称为人的生物心生敬畏。打从他们在远古时代,从雷电开木后偷得自己的力量后,就丧失了对这份力量的崇拜了,他们利用自己,把这创世时就存在力量作为工具,化为己用。他们为了获取能量,燃烧植物化石,污染着大地天空;他们为了获取地盘,燃烧同类的尸体,污染着这整个星球的心灵。这时候惩罚他们都算晚了,即便烧光这片林地里所有的人都不解这千万年的恨。



    



    于是火焰越烧越高,狂风在它耳畔谄媚着,雪花围绕着它起舞,它冲入了天际,背靠着夜空与群星,傲视着被自己踩在脚下的森林。哈哈哈——它开怀大笑着,直到看到一个人类的身影尚站在自己的领地内。在这数百摄氏度的高温下,竟还有人存活吗?



    



    怀疑的火焰准备一探究竟,它朝着那人喷射而去。于是,一条树枝被咔啪烧断,化作一条火棍朝他砸去,它要忽施奇袭,把那不知深浅的家伙的脊梁骨砸断。砰——,谁知那人一抬手,火棍就转着圈飞开了。



    



    什么,震惊的烈焰长大嘴巴,它又窜起数十米高。竟然有人挑战自己的权威,实在是活腻了,它扯下一根半径足有一米的粗大树枝再次发动袭击。那树枝呼呼下落,势夹劲风,直直朝着那人的脑壳砸去。



    



    眼看那人就成个稀巴烂,火焰开心极了,它赶忙凑近了希望看看他临死前的惨状。可他却只瞧见了一张阴沉沉的丑脸,那人鼻头发红,耳朵招风,小眼浓眉,还有些秃顶。只见他在那树枝离他脑袋不到半米时猛地抬手翻掌,那掌缘如刀,撕拉一下就将这粗如水桶的树枝身首异处。



    



    两击未成的火恼羞成怒,它四下乱窜,招式齐发,几下弄断了那些本就被烧地干脆的树干。几棵巨杉在烈焰的怒吼下倒塌了下去,呼啸着朝那男人大军压进。



    



    那男人终于动了,他双拳握于腰眼,沉身下蹲,而后猛然跃起,凌空朝着那下落的树干连挥数拳。也不知那拳头是何物所铸,竟如此势沉力猛,无坚不摧,每一拳都如同铁锤撞山般,几乎一拳就能将那几人合抱不止的树干拦腰击折,简直仿若阿修罗神力附体。



    



    那男人仍落在方才站立的位置,落下的树干都残缺着摊在一旁,火焰瞪大了眼睛,它不可思议地盯着他,那丑陋的脸上没有仍任何表情,那绿豆似的小眼朝他的脚下望着。因而火焰也顺着他的目光朝下看去——在融化的雪水,泥泞的土地间躺着一个独臂男子,他闭着眼,多半是死了吧,火焰如是想。



    



    又过了几秒,那男人又一次行动了,他将那独臂男子抗上了肩头,朝着四周的火焰看了一圈。霎时,火矮了一圈,它告诉自己,不是因为怕,而是战略性退让。因此它眼睁睁地看着这男人扛着另一个人缓缓走出自己包围圈,它斜瞥了一眼火圈另一边仍在哭泣的女人,此刻好像也显得可怜起来。



    



    火焰有些内疚,自打创世就存在的自己,又何必与这些区区存在几百万年的蝼蚁计较呢。它想了想,又缩小了自己的形态,最后缩进一棵树干内,休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