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陛下尽欺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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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 我与怀信只是普通朋友

    蔡茂森难得又求见陛下,不是因为挂念陛下,而是因为听说了汤氏求赐婚一事。他火急火燎,忧心忡忡地根本听不到陛下说的“弥爱卿她自己定夺,朕不会强迫”这句话,大夸特夸弥澄溪聪慧谦直,正是国朝需要的良臣。

    若不是楚奕央听他夸弥澄溪听得开心,早就把聒噪的他丢出去了。

    “你倒是对她上心。莫不是也想求朕赐婚?”楚奕央一针见血。

    蔡茂森瞬间就瘪了。他是喜欢弥澄溪,但他非常清楚自己配不上她。若陛下真赐了婚,他反倒会觉得委屈了弥澄溪。就好比癞蛤蟆吃了天鹅肉、糙汉娶了美娇娥——实在是糟蹋了。

    蔡茂森不开心地进了宫,又垂头丧气地地出了宫。

    楚奕央倒是心情大好地去慈宁宫例行晚膳。

    让傅知书誊抄乙悠子的词献给太后想来是甚得喜爱——晚膳后,太后笑盈盈地留他喝茶,还让他猜是什么茶。

    楚奕央仔细观察,见每枚茶叶都是单芽,叶色嫩绿,味略生,但甘甜清润,试探道:“生凉好唤鸡苏佛,回味宜称橄榄仙?”“橄榄仙”是茶的美称,但在灵州少量出产有一种茶叶,名就作此。

    太后微微摇头,笑道:“蓬莱山,在何处?玉川子,乘此清风欲归去。”

    “原来是‘清风使’啊。”见太后对自己笑得慈和温润,楚奕央倒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忙垂睫饮茶。

    “乙悠子有几首咏茶词,读之如饮,让人不觉口齿生津。”太后满眼含笑,如沐春风。

    楚奕央点了点头,“是。朕最喜欢那首《雪顶银梭》。”

    太后愣了一下,继又一笑。她也最喜欢那首。

    呷了一口茶,太后又道:“也不知这乙悠子是才俊还是青娥。”

    楚奕央脱口就答:“才女。”

    太后大为讶异,“皇帝怎知?”

    “朕……”楚奕央朝傅知书招了招手,后者很快上了前来,“誊抄时,你可读了小记?”

    傅知书福身,“读了一些。”

    “对那首忆与友人阮沛清醉酒泛舟的小令体信记可有印象?“楚奕央方才还有些发虚。但幸好自己对《蕙风词》记得滚瓜烂熟。

    傅知书蹙眉,努力回想,但终是摇了摇头,一脸歉意,“奴婢未有印象。”。

    楚奕央浅浅一笑,诵道:“每每伏月,常忆阮女郎,携酒三坛壮豪气,沉醉呓语乱走篙,晃身入水惊池鹭,却幸神醒祛热燥。问需援手否?邪笑尔,掬水撒泼,惹吃菡萏捶还手。嬉闹,玩笑,却引莲农奔急救,呵,阮娇娇,羞藏深荷不露首,待得日暮久。”

    他诵念时满面含笑,让傅知书都不禁看呆了,一颗心就像在那小舟行在荷塘,荡荡漾漾。

    楚奕央之所以记得清楚,是因为故事画面实在太过令人印象深刻。两个女孩泛舟到荷塘去喝酒赏花,好友阮沛清喝醉了,不仅说胡话还要拿竹篙撑船,结果一个不小心跌到水里去了,所幸她神志清醒了不少。问要不要拉她上来,结果她却坏笑着朝乙悠子泼水,惹得乙悠子拿还没开的莲花花苞捶她。两个女孩子玩闹,却让莲塘主人误以为溺水了赶忙来救,全身湿透的阮沛清不好意思,就藏到莲花深处去了,天黑了才出来。

    他忍不禁屈唇笑,这种事倒像是弥澄溪干得出来的。

    “竟是位淘俏女郎。”太后笑。两位太妃和长公主也笑了。

    太后看了陛下一眼,道:“说起才女,哀家倒是还想起华瑾仪来。”

    华瑾仪就是乙悠子啊。楚奕央觉得自己掌握着一个不得了的秘密。

    “华瑾仪与弥修夫妻恩爱三载,写得诗词共计三百一十五首。听闻许多却是在她身怀六甲时所作。”

    楚奕央努力抑制着不让嘴角往上翘。满心的得意不能说:所以我的澄溪这么有文采,这么棒。“是么?”楚奕央垂睫饮茶,假装不关注,耳朵却直立着敬等太后继续道。

    太后未再继续话题。楚奕央喝过茶就要回永宁殿了,他还有好些奏折要批。他总是在这个时候感叹,弥澄溪在的话就事半功倍了,加班也得趣得多。

    正准备要走,太后叫住了他,面色有些似有些纠结和犹豫,但司礼官擎着一方托盘来了,只见托盘上是一只香囊。太后顿了一顿,好像是要后悔但已经来不及,只好拿起那只香囊,双手递到楚奕央眼前,“……哀家亲手做的,就当作是回礼吧。”

    一向对自己没什么好脸色的太后居然看起来有些紧张。楚奕央也是有些别扭,接过香囊,“嗯”了一声转身就走。

    回到永宁殿楚奕央才拿起那香囊端看,舒怡太妃每年都会给他做一个新的香囊,这是他第一次收到太后做的香囊,本来还有些开心的,可看到图案是“榴花结子”时又忍不住嫌弃了起来。有“榴花结子”这种图案的物件都是要成双成对的,一只在自己手上,另一只恐怕在傅知书哪里吧。楚奕央一抬手,把香囊递给了宛素,让她收到梳妆台的小匣子里。

    *

    *

    依然是汤怀信到码头来接弥澄溪。

    才多久没见,他好像换了一个人似的。整个人清瘦了一圈,面颊凹陷,唇上和下巴是浅浅青色的胡茬。

    见到弥澄溪的那一

    刻,汤怀信脸上的表情很是耐人寻味,既有些激动又有些担忧。

    “怎么亲自来了呢,一路颠簸的,辛苦了。”他说这话时倒真是从眼里看出心疼弥澄溪一路舟车辛苦来。

    “来看看你。”弥澄溪一副平常,答得清淡。

    汤怀信叹了一口气,表情是无奈中带着些庆幸。

    他现在身份不同了,有一队侍卫贴身跟护,阵仗不小。倒还是那四马宝车,让弥澄溪有些许熟悉的亲切之感。

    上了车,缓缓行。汤怀信也不言语,只是静静地给罗望子削皮。

    南方有一种吃罗望子的方法让别处的人望而生畏——蘸豉油。

    黄澄澄的罗望子配深茶色的豉油,怎么看怎么像汤怀信要毒死自己。弥澄溪满心抗拒,汤怀信笑了笑,吃了一个给她看。弥澄溪只能把心一狠勇敢地尝了一口,结果发现竟然还不错!于是越吃越大胆。

    汤怀信面色清冷阴郁,满身颓唐之气。整个车厢似有乌云压顶一般,令弥澄溪也喘不过气来。净过手,弥澄溪将字幅取了出来,“你之前要的《桃夭》。”

    汤怀信愣愣地看了看弥澄溪,不知是不记得这个事了,还是没想到弥澄溪竟还真的帮他求来了字。

    汤怀信接过卷轴,定定地看住,良久后才道了一句:“也不知……她愿不愿等上三年。”

    弥澄溪未接话,只是在心中道:若是真心相爱,真心不变,五年十年也可以等的吧。

    *

    定南侯府戒备森严,府宅大门那佩剑持戟站挺如松的卫兵看着就让人不禁紧张。可弥澄溪还是决定让念弥和其他人一起去馆驿,满宅兵士武者里肯定有不少高手,她担心念弥暴露出武者之气。

    弥澄溪屏着一口气,故作轻松地把这闯龙潭当成侯府参观。

    心里打着算盘要怎么去见上汤老家主一面,未料汤怀信一路上说着她父亲做了国子监祭酒的事,不经意地就带她到了汤贞居住的秘院。

    只见在大榕树下,须发皆白的汤贞靠躺在轮椅上,一个少年正执扇轻摇,给他纳凉。

    弑兄夺嫡上位的是何等狠辣之人,可弥澄溪此时所见的只是一个风烛残年的耄耋老者,比起上次所见更加消瘦沧桑,眼瞳浑浊目光涣散。

    “晚辈弥澄溪见过定南侯。”弥澄溪揖礼,朗声道。

    “弥大人。”那位摇扇的少年出了声,“家父已经认不得人了。”

    正是汤屿。

    弥澄溪张口愣住。记得汤老家主还抱怨她爹的字难求,以及在灵堂为次子恸哭的情形都还历历在目,也不过才一个来月,怎就认不

    得人了呢?

    “弥大人。”汤屿对弥澄溪见了个礼。

    弥澄溪再仔细看了看汤屿,感叹他的变化之大。上回见还是青涩少年,现在多了一些老成之气,仿佛一夜之间蜕变成长。她颔首回礼,“三公子。”她的脑子里突然冒出了一个奇怪的念头:云庭静、颜丘黎、汤怀信也都是“三公子”。

    这汤屿还是汤怀信的叔叔呢,却比汤怀信小三岁,而且他蚕眉星目,连声音也青涩柔软,与汤怀信站在一起倒像是个弟弟。

    汤岐日暮时回到定南侯府。翻身下马时那魁梧的身躯仿佛都让大地都颤了三颤,一身军甲森冷冰寒,看得弥澄溪不禁心肝颤,连连在心里嚎:陛下,我怕。

    汤岐一见到弥澄溪也愣了一下,“弥小姐?”看来对弥澄溪的到来意外不已。

    弥澄溪梗着脖子,赶紧朝汤岐揖了一礼,“见过安南将军。”

    也不知汤岐是想到了什么,突然脸色一沉,一股怒发冲冠的感觉。他看了一眼汤怀信,又似笑非笑地看向弥澄,道:“弥小姐不是给我带好消息的吧?”

    为什么这么说?弥澄溪心虚得呼吸一屏,但很快她就明白了过来,被求亲的姑娘家若是愿意,是该静候在家等着男方上门订亲,哪有自己跑到男方家里来的,明摆着就是当面来拒绝的意思嘛!

    那……汤怀信也是知道自己此次是为婉拒求亲而来,所以一路上未提半字?

    先别管汤怀信,眼前的汤岐像一头喷着粗气的熊,弥澄溪脖颈后的鸡皮疙瘩都窜起来了,阵阵发虚,膝盖都快软下去了。可自己怎么说都是“硬扛小霸王”,不能怂!

    弥澄溪微微一笑,“是与不是,将军听过再下定论。”

    说实话,汤岐很是喜欢弥澄溪。她有才气又有胆识,非一般小家女子,最配像他们这样的军伍世家了,可偏偏这位主儿并不想嫁给未来的侯爷——

    “水师少将庹崇辉次女年十八。”

    还是在汤岐的书房里,书看起来倒是越来越多了,但还是未见那个叫“阿慎”的小厮。弥澄溪故作镇静地吹吹茶,轻轻啜饮一口。

    汤峻原是十万水军之将首,汤展书与庹崇辉是他麾下左右少将,庹崇辉在军中已有三十二载,威望远超汤展书。虽说他还是汤展书的岳丈,但如今汤峻已逝,汤怀信又过继到了汤岐名下,是名正言顺可承袭爵位的人。比起忠心,相信庹崇辉更懂辨明局势。

    弥澄溪要说的,汤岐怎会不懂,只是……

    “你与怀信并非相悦?”汤岐问的是弥澄溪,可眼睛却是看向垂头喝茶的汤怀信。

    将军你这误会可就大了吧,弥澄溪虚汗暗流。等了一会儿,不见汤怀信说话,弥澄溪只得羞怯一笑,“我与怀信只是普通朋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