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陛下尽欺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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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章 价值三百两金的折扇烧着玩

    ——“莫不是我等不配与弥大人共饮?”

    沈西顾这一话落,全场气氛瞬间冻结。所有人都愣在当场,脸色青灰绿白,一个比一个难看。沈定安连掐死沈西顾的心都有了,明明等一下还要请弥澄溪帮忙鉴定他父亲的字,现在闹得这么难堪,是要让弥澄溪甩袖走人吗?

    苏倾之更是难堪到恨不能原地消失。沈西顾在“五杰”的地位是毋庸置疑的老大哥,平日腌酸他也就算了,他从不与他计较,可今天他是作为组局之人,如此态度不是打他的脸吗?

    官场行走两载,短是短了些,但好歹还是见过一些牛鬼蛇神的。只见弥澄溪露齿一笑,是明媚无邪,纯良天真,“我答应我爹在外不饮酒。若沈先生真要觉得是自己不配,那便是不配吧。”

    嚯!这一巴掌打得可谓是一声响亮啊!

    苏倾之顿觉舒坦痛快,心里都爽开了花,嘴角几乎抑制不住要疯狂往上扬。

    众人又是心口一凛,屏息凝神。

    沈西顾哈哈大笑了起来,“早听闻弥大人牙尖嘴利又有趣得紧,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来来来,我自罚三杯。”说罢,就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阿昔又为他斟了酒,一连三杯,说干就干。

    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呵呵陪笑。

    苏倾之亦是被沈西顾的操作震得一愣一愣,但不得不说沈西顾这反应也是令他佩服!明明已经将事态推到那样的尴尬境地,竟还能轻松挽回。

    沈定安被沈西顾这一出搞得是汗透重衣,忙转头招来小厮,交代道:“赶紧先为弥大人上一盏铸雪芽来,然后再准备火仙花。”

    尔后席间气氛渐渐回暖。弥澄溪本就是善逢迎懂圆融之人,更不必说她还要给苏倾之攒些面子。她能与夏书禹聊孟道甄的诗词;能给周砚白的诗评解;和禄君尔说一个朋友正在写话本,请教了给后辈新手的建议和意见。

    众人皆是大欢喜,连连把酒颇有谢知己之势。而弥澄溪以茶代酒,喝了足足一釜火仙花。

    沈西顾不知是酒兴起还是因为其他,突然道:“不如让贱妾弹唱一曲助兴。”也不等众人答,拉着阿昔的手就让她起身去。

    弥澄溪倒无所谓,只是眼角余光瞟见苏倾之的脸色土黄,周身弥漫着一股愤懑不悦之气,心下暗暗觉得奇怪。

    阿昔已经站到弥澄溪面前,福了一身,“不知弥大人喜欢听什么?”

    “这个啊……”弥澄溪凝眉思忖。

    沈西顾饮下一杯酒,提议道:“《清秋醉》如何?”目光向苏倾之转去,“苏大人也喜欢这支曲子。”

    如果说苏倾

    之刚才还只是散发着愤懑之气,那此时就是聚气为剑直刺沈西顾。

    弥澄溪被剑气波及,愣愣地看了看苏倾之,又看了看沈西顾。这《清秋醉》是有什么故事吗?

    琴声再妙歌声再好,弥澄溪也无心赏了。苏倾之似要把自己灌醉一般,沈西顾倒一副胜利者的逍遥。弥澄溪用膝盖想也能猜出三四分。

    一曲罢,唯有弥澄溪拊掌称好,阿昔福身致谢。

    沈西顾扬唇一笑,看向弥澄溪,问:“弥大人觉得如何?”

    “甚妙。”

    沈西顾举杯致意,弥澄溪捧茶回敬。

    喝下那杯酒,正好阿昔也回到沈西顾身边坐下,他将人一搭一搂,道:“以后便不让你公台弹唱了。”大笑着拍了拍阿昔的臀侧,“好好相公我就好。”

    阿昔面红如霞,低着头,小小地应了声“嗯。”

    苏倾之烦闷地自斟自饮。

    弥澄溪心想,这大概是“知己被夺,成了他人小妾”这么一回事了。

    看着时间和气氛都差不多了,沈西顾就拿出几幅字帖,开始本次聚会最重要的事情——让弥澄溪帮忙鉴定弥修的字。

    其实弥澄溪很反感做这种事。她爹每年售出的字不过三五幅,更多的是用来赠予至交友人的,当然也有一些被弥澄溪送出去的,只有那些不知道从哪里购了仿字赝品的人才会拿出来鉴验。

    果不其然!沈西顾的四幅字都是假的——这局面可就尴尬了。

    弥澄溪心中苦笑。

    “仿得挺像。”弥澄溪只能这么说。

    周砚白冲口就是一句:“没有一幅是真的?”

    话都出了口,再捂嘴巴也是来不及。年轻人说话先过脑子,不要这么急嘛。

    沈西顾终于面色有些难看了,拿着一幅章草李太白《古风·其十九》往弥澄溪鼻子底下递,“这幅,你再看看。这可是我花了一千二百两买的。”他展着字帖,自顾自品评起来,“令尊的章草笔力刚健,字韵飞扬。其字结体略扁,各字间均有牵连。笔画下笔尖细,重按后上挑,出锋镰利!”

    都是世人千篇一律地评说罢了,不能做鉴字之依。弥澄溪微微一笑,“沈先生所言确实是家父章草字体的风格之一,但这幅不是家父手笔。”

    “哦?那令尊的字更如何鉴别呢?”

    呵呵!弥澄溪在心中冷笑两声。这不就是要跟我套如何鉴别字迹的方法嘛!

    其他人无有出声,皆是陪笑。看来都是想知道鉴别的方法。

    弥澄溪笑了笑,拿过沈西顾手上的《古风·其十九》,“要鉴别家父书法

    的真伪,倒是有一个很直接的方法。”

    她说这话时众人先是不可思议,想不到她竟会愿意传授鉴字之法。正激动不已,却不想她示意为她烹茶的侍婢将茶釜移走,然后将字帖丢入炭火之中——

    “啊呀!”除沈西顾外,其他人都惊叫起来,“这……这……”

    弥澄溪也不理众人,只是淡定地看着字帖在炭火中燃烧,火光映照在她的脸上,她的神情冷漠,眼瞳亮得让人心惊,仿佛就是她此时心情的投射。

    苏倾之凝眉屏息,突然后悔组了今晚这个局。他是想靠弥澄溪在“五杰”面前长长脸,却不想让弥澄溪不痛快了。

    字帖烧成了灰,众人的心也跟着灰了。

    弥澄溪撇撇嘴,“什么都没留下呀。”说着,又从案桌上拿起自己的折扇,“啪”一声将扇子打开,将扇面上题的词展示给众人看——

    春易逝,却是夏更久,还执扇,招得清风透。

    夏书禹雀跃不已,立即道:“这是令尊《赠扇》中的词句。这是……”他忽然激动得微微颤抖起来,话都说不出来了,眼睛里闪着看到绝世珍宝的光。

    《赠扇》是弥修早期的作品,听说他用不同字体在十把白扇上题了该词,赠了几位好友。传闻一把扇现估价三百两金呢。

    “正是。”弥澄溪微笑着,将折扇放到炭火之上——

    “啊!!”

    所有人都抓狂了!一个个如丧考妣痛心疾首,禄君尔直捶心肝,夏书禹更是恨不能上手去夺。

    “败家女”弥澄溪却是一脸欠扁的冷漠,朝小火炉那里扬了一下下巴,“看,纸灰。”

    众人勉强撑住不让自己晕死过去,泪眼汪汪地瞧向炭火中的纸灰——只见一个金色的“清”字赫然现于纸灰上。

    竟是遇火成金!那便是所用墨泥特殊。

    弥澄溪弹了弹手上的灰,道:“家父每幅字帖中都会有一两个字用这种墨泥所写,只有遇火才看得出来。”

    这……这烧了就没了呀!

    众人再次抓狂。

    夏书禹眼巴巴地看着扇面在炭火里烧了个干净,只剩一个扇骨。“这……这是三百两金呢。”

    弥澄溪这才装着讶异了一下,微微有些心痛,“啊……三百两呀。”听口气却是欠扁的不在意。

    直到坐上了送弥澄溪回驿馆的马车,苏倾之终于忍不住道:“你怎地就将扇子烧了呢!那可是弥先生的作品。”

    不,那是我写的。弥澄溪翘唇一笑,“谁人手上有我爹的字帖不是如珍如宝收置妥帖,岂会纸页上落了尘?”

    苏倾之

    一听,惊得瞪大眼睛。

    弥澄溪用小指头抠了抠耳朵,“我所烧那幅章草应是四五年前的临摹,不得不夸几乎到可以假乱真的地步了。那沈西顾和夏书禹收编合著诗注词评,连毕文霖的手记都有,有一两幅我爹的字帖也不足为奇,只是他既然不愿意带来,又想从我这里套得鉴别方法,他想做什么,我不好去猜测。”

    莫不是要造假?!苏倾之心头一颤。

    弥澄溪想了想,问道:“你与祝小姐何日订亲?”

    苏倾之猛地抬眼看她。一瞬间,他竟有想抵赖的冲动说没有此事。

    “上次祝小姐去我家求字,我忘记问了。”

    苏倾之突然脑子一热,握住了弥澄溪的手,“澄溪,我——”

    弥澄溪吓了一跳,下意识就是挣脱了苏倾之的手,可马上她又觉得自己反应过度,“可是婚前紧张?”她笑了笑,“我家兰芝和阿松青梅竹马十来年了,成亲时也紧张得不得了。”

    不是啊,我是想问自己有没有机会与你携手共白头。这一念下,苏倾之自己也忍不禁心下一记冷嘲。堂堂弥家小姐,三百两金烧着玩眉头都不皱一下,如今又是天子跟前的红人,自己一个寒门出身的小县令怎么配得上?有这种念头都是可耻的!

    苏倾之垂下眼帘,痛恨自己的自卑和怀有非分之想的可耻。

    “祝小姐不是一般的大家闺秀,既有温婉贤淑的一面,也有飒爽果敢的风姿,对你又极是倾慕,你可要好好待人家。”弥澄溪又笑了笑,“一生一世一双人,携手恩爱共白头。”

    对的。弥澄溪话下之意就是让苏倾之不要去纠结已经成了人妾的阿昔姑娘了。他与祝念倾成亲,入赘祝家,是不可能纳妾,弄出个什么莺莺燕燕的。京城里的那些世家公子哥一个个看似风流倜傥,但成亲后的他们极少养有外室,喝酒听曲和那些貌美的陪侍也不过逢场作戏,彼此心知肚明,都不作真。倒是那些寒门出身的官员豢养外室闺门不肃之事屡见不鲜。

    “嗯。”苏倾之点点头,复又抬目看她,“我知道的。”还冲她微微一笑。

    弥澄溪顿时心安。“咦,今日十八。”她想了起,“京中有朋友今日成婚。”就是施婉涵和裴文元,她出门前已经嘱托兰芝去送礼。

    “是,不少人成亲。过了乞巧节后,要到十月才有成亲吉日了。”苏倾之说着,抬手撩开车窗纱幔,望着天上的月亮。

    弥澄溪也抬头望月。

    要到十月才有成亲的吉日了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