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陛下尽欺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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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 又见苏倾之

    “快去看!快去看!于老三被逐出于府了!”

    这个“吃绝户”的案子成原安县百姓茶余饭后的热度话题已有三日。

    这个于老三原名于鲲,家中排行第三,三十好几了还未娶妻,故被唤作“于老三”。于老三的大哥自五年前病逝,他便赖进大哥家,整日好吃懒做还嗜酒嗜赌,将本还算殷实的于大家糟蹋殆尽,几日前偷盗于夫人的首饰被撞见,竟还动手打了人。于夫人将他告上衙门,县令大人宣了判,但于老三还赖在于大家撒泼不走。这不,县令大人亲自到于家赶人了。

    于家门前人头攒动,乡里乡亲的一个个脸上挂着看热闹的笑。

    那于老三是两腿一瘫,坐在于家门前撒泼耍赖,丝毫脸面不要,“我替我亡故的大哥照顾嫂嫂,我二人早生情愫,夜夜同床共枕早已与平常夫妻无异。”

    众人哗然,开始七嘴八舌指指点点——

    “啧啧啧,这不就是嫂嫂和小叔子不伦了吗?”

    “我就说嘛!不然都这么多年了,于夫人怎么现在才去告他。”

    “真是不要脸啊。”

    ……

    这于老三一听众人说道,嚷得更来劲了:“现在她是看上哪个小白脸了!所以才要叫我走呢!”

    众人这边开始起哄了:“让于夫人出来对质啊!”

    县令苏倾之的脸绿得跟他的官服都快一个色了。尽是乡野莽夫!他在心里暗啐了一句。

    “丁鲲!你再信口雌黄,本官可判你诽谤、损害他人名誉之罪!”苏倾之声色俱厉,袍袖一甩那是猎猎有声,气势凛然。“你若再不离开,本官就治你个‘拒不执行判决’之罪!”

    于老三一听,不仅不惧反倒还越发泼皮无赖起来,嘴脸丑恶至极:“我大哥辛苦攒下这家业,凭什么让她全占了去?今儿不给我千儿八百两的,这事没完!”

    这已经是不要脸地把盯上人家家财chi裸裸地摆在台面上了,可就是这样的无耻之言竟还有人点头附和:“是啊。家业都是于老爷挣的,于夫人又没儿子,可不得分一些给兄弟?”

    “真是……”苏倾之气得牙都快咬碎了,藏在袍袖里的右拳早攥得指甲都嵌进肉里了,“真是无耻至极!”

    众人瞬间都噤了声。不知道县令大人说的无耻,是指于老三还是指他们。

    苏倾之朗声道:“我大晔朝以法治国,身为大晔子民居然律法文盲!”又转头道了一声:“周伍。”

    “卑职在。”周伍道。

    “念,律法第四卷第二十九条。”

    县令大人一声令下,捧着厚厚的《晔朝律

    法》的衙役就吭吭哧哧地翻页,找起第四卷第二十九条来。

    苏倾之自上任以来判过不少案子,发现不少百姓不知道自己所作所为已然违法。乡野刁民不谙律法,那就要来好好普一普法了!苏倾之昂首挺胸,放眼扫视阶下一众百姓。像是受了一股无形之力的指引,他的目光越过人群往街角处而去,然后——他看到了那张熟悉又无比怀念的脸。

    “弥……”苏倾之差点就叫了出来,幸亏是旁边的周伍大声念第二十九条律法把他给吓得噤了声。

    是弥澄溪啊!苏倾之满心雀跃,恨不能立即就上前去招呼。怎么又来原安了?莫不是来这里考绩的?

    他上任后办过的案子桩桩件件无不令百姓拍手称赞,积攒了良好的口碑。弥澄溪这次来是为考绩的话,那自己的政绩必定是优良无疑了。苏倾之抑制着激动的心情,先将于老三这个事办完——判于老三不得骚扰于家,未得于夫人同意不得出入于家。无有违反,杖责十五。

    苏倾之又下了宣,自明日起在衙门口设点,百姓有任何律法问题都可以在哪里咨询。

    弥澄溪对苏倾之的决定持赞同,一脸微笑,很是认可地频频点头。陛下的决定也是对的,让他从御书房出来自县令做起,踏踏实实地做了政绩,一步一脚印虽然会慢一些,但走得踏实稳当又有根基。

    “弥大人!”苏倾之已经迎到跟前,满脸是笑。

    “苏大人。”弥澄溪颔首回礼。

    苏倾之定定地看了看她,老友相见,不禁眼含热泪。说实话,他时常回想起与弥澄溪共事的时光,弥澄溪陪他买衣服,带他去盛乐坊……心中秉着一股信念,无论如何都要再回到京城去。

    “你这是来汾州外差?”

    “不。”弥澄溪摇了摇头,“我这次还是去丰州。路过这里就来看一看你。”

    “又去丰州外差?”苏倾之心中失落。“承你记挂,”他又客气地拱手致谢,“那今日我来做东。”

    弥澄溪也不客气,“好。”

    *

    苏倾之做东,设宴在得月楼。还是那间甲字一号房。

    当见到一身若竹色锦衣的他时,弥澄溪小小地吃了一惊。很快又明白,这一定是祝念倾为他备的衣服。

    苏倾之身形削瘦但高挑挺拔,穿绫罗锦衣很是有一股矜贵之气。弥澄溪都能想象得出他穿那浅海昌蓝袍是何等器宇轩昂丰标不凡。

    “你穿这衣服很好看。”弥澄溪是夸苏倾之,也是夸祝念倾的眼光与品味。

    男人也是喜欢被夸穿衣服好看的。只见苏倾之露出灿烂一笑,让

    弥澄溪满脑子念起了陛下来。

    “你来看,”苏倾之说着拉起弥澄溪的手腕,就把她带到窗前。他指向花语山,“蓝花楹落尽,但现在山上开了许多凌霄。”

    弥澄溪点头微笑。

    苏倾之看着弥澄溪,又小心翼翼地问:“吃过饭,我带你再去个地方可好?我在这里结识了几位文友,介绍给你认识。”

    之前在御书房,苏倾之都是踽踽独行。现在交了朋友,弥澄溪自然是替他高兴的。不过文人雅士聚会免不了把酒下词,弥澄溪只好先言明:“那我要先抱歉,我不便饮酒。”

    苏倾之早让周伍去如悦坊通知了沈定安,让他安排沈西顾他们一行见面,只要弥澄溪去就行,别说不喝酒了,就是让那里不要出现别的女人都是可以的。他赶紧道:“嗯,不喝酒。”

    *

    如悦坊倒和弥府东院很像,环境清雅。弥澄溪一入院,便觉得有几分亲切之感。

    沈定安热情地在前面引路,时不时提醒注意脚下台阶,或是引看山石池景,是热情又周到的家主,这令苏倾之也倍觉有面。

    沈西顾一行已是恭候多时,盯着一身男装折扇轻摇的弥澄溪一路而来,一脸如见到绝世美人一样的痴憨。

    一脸喜色的苏倾之见到众人便拱手见礼,“诸位都到——”话还未说完,他却吃惊地盯着沈西顾身旁那位身着一袭洗柿色长裙的女子看——

    是阿昔姑娘!

    苏倾之定定神,眨了眨眼,让自己的视线从阿昔身上移开。他心中大惑,为何阿昔姑娘是那身装扮?看起来并不是坊中乐伶的穿着。

    不忙去想其它,苏倾之赶忙为弥澄溪一一做了介绍,夏书禹、周砚白、禄君尔,最后是沈西顾。一旁的阿昔见了他目光躲闪,似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一般。倒是沈西顾一副百无禁忌,风流地搂住了阿昔的细腰,向弥澄溪介绍道:“这是小人贱妾阿昔。”

    什么!似有一道闪电在苏倾之脑内霹雳开来,炸得他头晕目眩。阿昔姑娘怎么成沈西顾的妾了?她怎么就……成沈西顾的妾了!无数次入梦缠绵的可人儿竟然成了别人的妾……

    “见过弥大人。”阿昔福身见礼。

    弥澄溪颔首回礼。

    “弥大人此次是来汾州外差吗?”周砚白问。

    “不,我是去丰州,今日路过便来看看倾之兄。”

    旁边的禄君尔赶紧道:“汤氏内闹,丰州眼下暗流涌动。我就是从丰州回来的。”

    “哦?”弥澄溪一听,来了兴趣,“汤家家事闹得厉害?”

    “东浦一带日日兵演,搞得人

    心惶惶。”禄君尔就住在东浦,也是听得日日演练搅扰了他写书,他才从丰州又回到汾州来了。

    东浦一带,那就是汤展书的辖地了。弥澄溪想罢,反倒粲然一笑,“兵家操演是常事,并不奇怪。对了,方才介绍说禄先生写书,不知先生笔名是?”

    禄君尔受宠若惊,“在下笔名‘塘中月’。”

    “塘……”由于太过震惊,弥澄溪不小心咬到了舌头。塘中月?写《星云链》的塘中月吗?!“是……荷塘月色的‘塘’?”

    “是。”禄君尔满脸惊喜,“弥大人看过小人拙作?”

    弥澄溪呼吸一窒,总不能回答看过《星云链》吧!“呃……”她尴尬一笑,“未有。不过,日后我一定找书拜读。”眼看着禄君尔表情尴尬,她只好在心中道了歉:对不起。其实我可喜欢羽卫了。

    沈定安上前招呼众人落座,以缓禄君尔的尴尬。

    “苏大人今天是办了个好案子啊。”沈西顾引了话题,“治了那‘吃绝户’于老三,也给百姓普了律法。实在是让人拊掌叫好。”说着,他鼓了两下掌。

    苏倾之看着阿昔在他身边落座,心里极不是滋味,扯了嘴角干干一笑。

    “现在倒有了一种新的‘吃绝户’,”沈西顾有意无意地往弥澄溪那边看,“一些寒门子弟盯准了大户人家的独生女,通过入赘成了人家半个儿子,获取女方家一切资源。”他捻着胡子一记哂笑,“真真是无本万利,稳赚不赔的好买卖啊!”

    苏倾之脸上滚滚发热。弥澄溪一听便觉得他是指苏倾之与祝念倾订亲之事。

    “呵。”弥澄溪笑出了声,转头看向禄君尔,“禄先生,这可是个好题材啊!可写一本!”

    禄君尔立即会了意,眉开眼笑地接茬道:“是哦!这个题材可以。”

    “俗话说‘打铁还需自身硬,绣花要得手绵巧’,那寒门子弟也定不能是个随随便便什么人,没个才高八斗学富五车那大户人家哪里看得上。”弥澄溪满脸是笑,表面是和禄君尔在聊话本,可实际所指相信在座的都听得懂。

    明明被怼了,可沈西顾变不黑脸,反而还笑得无忌,“是!能入赘高门那也是要靠本事。”

    作为地主的沈定安赶紧举杯换题:“来,这一杯酒,我们先欢迎弥大人到来。”

    眼看着其他人也举杯回应,弥澄溪忙看向苏倾之,“呃……”

    苏倾之这才想了起来,忙对沈定安道:“见谅!苏某忘记提醒了,弥大人不饮酒。”

    沈定安讶异地张了张嘴,赶紧放下酒杯,对弥澄溪歉意道:“是沈某招呼不周。”

    ——“欸?弥大人在官场上行走,怎可能会不饮酒呢?”沈西顾嗤笑一声,“莫不是我等不配与弥大人共饮?”

    这一语落,气氛瞬间冻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