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陛下尽欺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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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章 将军快走!有埋伏!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弥澄溪表明自己与汤怀信只是普通朋友,用过晚膳后,汤岐就让人把弥澄溪送回馆驿了,席上酒没请就算了,饭后茶都没给喝。

    念弥和十一的心这才从嗓子眼落回心房里。可弥澄溪却眉头深锁,总觉得哪里不对,但却说不上来。

    而定南侯府中,汤岐则安抚着汤怀信,道:“庹崇辉比之弥清远,对你日后袭爵可更有帮助。”汤怀信不像他的两个哥哥掌有兵权,日后要保爵位稳固与干将联姻才是正策。弥修的字再好,和兵权相比又有何用。

    汤怀信讷讷地点了点头。

    汤岐伸出手,顿了一顿才小心翼翼地拍了拍汤怀信的肩,“男儿以业为重,不为情所困。”

    汤怀信听了这话,似是别扭不悦,道:“嗯,我去阿翁那里看看。阿爹您早些休息。”说完,揖了一礼转身就走了。

    待到汤岐反应过来时,眼眶早已湿润。

    “终是愿意喊我一声阿爹了。”汤岐长舒一气,望着汤怀信离去的方向,激喜落泪。

    相认三年,为的可不就是这一声“阿爹”。此生足矣,此生足矣啊!

    月行中天,重云掩映,一地银光转瞬消无。

    汤怀信面罩寒霜,脚步匆匆。穿院拐廊,一路不停直往汤屿房中。

    少年正在看书,见他一脸不悦地入内来,问:“怎么了?”

    这一声问,倒让汤怀信迟疑了。他看向手中的卷轴,方才满脑子想的都是弥澄溪,可这会儿他的心里全是仇恨和厌恶。

    汤屿见他愣神,便将书签埋入,把书放下,起身走到他面前,“是喊了不想喊的人,觉得恶心了吗?”

    他抬手正要摸向汤怀信的头,哪料汤怀信一把扼住了他的手腕,道:“你要尽力护弥澄溪周全。”语气里全是命令之味。

    “哦?”汤屿哑然失笑,又一脸玩味,道:“你是喜欢上她了?”

    “不是。”汤怀信面露不屑,放开了他的手,“她无辜被卷入其中,成了你我的棋子,我只是不想再害她有所闪失罢了。”说罢,又将手上的卷轴塞到他怀里。

    *

    此次荆江之行,除了当面拒绝求亲之事外,弥澄溪还要把汤屿带回去。

    汤屿从京里回到荆江为他二哥汤峻奔丧,又待过了他父亲汤贞的寿辰,是该要回国子监去了。他提出还要再照料汤老家主三日以尽孝道,也有到书局中买了书册打算带到京城去读,是一副贤孝又好学的士子模样。

    三日期到,他如约与弥澄溪一道回京。

    汤怀信为他们送行。在人来人往的码头上,孑然

    一身的他显得格外凄凉。那满目的不舍也不知是给汤屿还是给弥澄溪的。弥澄溪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露出个笑容,挥手与他告别,看起来腼腆又矜持。

    不过,话说这一趟差事也太轻松简单了吧!弥澄溪都忍不住怀疑自己又让陛下拿着当了一回幌子。

    幌子就幌子吧。弥澄溪悄悄看了汤屿一眼,比起他这个对自己身份无知无觉的“质子”,起码她这个幌子还知道自己是幌子。

    船到汾州后又开始转乘马车赶路。纵使弥澄溪归心似箭,但也不得不照顾汤屿身弱,第一夜便宿在汾州甘阳的“和记”客栈。

    明明一日又是乘船又是坐车已经很累了,可躺在床上就是睡不着——弥澄溪想念极了陛下。一会儿又是掰着手指算着出来的时日,一会儿又是翻身趴着,托腮回想给陛下留的书信内容,一脸思春的痴笑。

    忽然!有兵器哐当作响,那刀剑出鞘的锵锒声,似能划开了空气和耳膜,是渗人血骨的寒——

    “将军快走!有埋伏!”

    这一声奋力嘶吼在楼下大堂中炸响,之后便是兵器碰撞的声音。

    我的娘亲呀!弥澄溪在心中大叫一声,下意识就是要往被子里躲。这是什么情况!

    “大人。”念弥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来,已经拿着外衣轻悄悄地站到床边了。这是御前影卫还是妖怪啊!

    管他妖怪还是神仙,弥澄溪见到救星一般,蹭一声就是抱住她,往她怀里躲。

    “安心。”念弥拍了拍她的背,“自进这家客栈我们就已经察觉有人暗中埋伏,但目标却不是我们。十一在周边探查,发现了汤展书。”

    楼下的打斗声,桌椅碗筷哗啦碎裂,有人惨叫,有人倒地,有人大喊“将军!将军你在哪里?”,整座馆驿似狂风暴雨中的孤舟一般,随时都可能倾覆。

    楼梯被踩得哐哐一阵乱响,弥澄溪吓得心惊肉跳,赶紧躲到念弥身后去。

    明明听得走廊上唰唰哐哐响,可却不知怎地突然又都静了下来——好像有什么意想不到的可怖的东西出现,令所有人屏住了呼吸,不敢发出半点声响。可楼下的打斗却并未停止,依然是刀剑相击、利器刺中身体、各种器物碎裂的混乱……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汤展书?”弥澄溪摸不着头脑了。汤展书现在统领汤氏水军,不在海域来汾州做什么?

    约摸是过来一盏茶的工夫。楼下的打斗渐渐平息。

    不一会儿,听得房门被敲了“叩叩”两声响,然后便是传来汤屿的声音:“弥大人,你可还好?”

    弥澄溪惊惶

    地看着念弥,想征询她该怎么办才好。

    念弥抖开衣服要弥澄溪穿上。悄声道:“让他进来。恐怕他才是今夜之事的主谋。”

    汤展书,汤屿……只听脑子里“叮”地一声,弥澄溪如是醍醐,有点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揣着一颗通通乱跳的心,努力克制着不让自己颤抖,弥澄溪上前去开了门。

    汤屿已经完全不是晕船在马车上吐得一塌糊涂的狼狈模样,一身工整不染纤尘,全身散发这一股掌控全局的自信。

    越过他的肩头,弥澄溪看到楼下一片狼藉,伤者倒在地上哀嚎不止,有尸体被抬出外头。

    弥澄溪屏着呼吸,硬扛着不让自己发抖。“这……这是怎么回事?”

    汤屿淡淡道:“遇了匪徒,所幸已经都擒住了。弥大人受惊了。”

    匪徒?弥澄溪突然想笑,“我求得陛下恩准自行去定南侯府上拒了求亲,竟遇上了匪徒?”

    汤屿一听此言,眼瞳陡然一震,目光霎时凌厉了起来。

    弥澄溪见到表情有异,继续道:“倒是三公子有未卜先知之能,在这客栈安布了人马擒匪。”她故意将“匪”字说得重音。

    汤屿双手不禁握成拳,恰是惊颤的表现。弥澄溪直盯住他,“还请三公子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似是定了主意,汤屿不慌不忙地朝她浅浅一揖,“好。”

    弥澄溪退开一步,将人请进房中。

    仿佛又是一日蜕变,青涩少年彻底脱去稚嫩,浑身散发着一股心机老成之气。

    “楼下来人乃是我那大侄儿汤展书。”汤屿开门见山。

    弥澄溪不言,意表她已知道。

    “我二哥汤峻骤亡,大哥汤岐又暗中收买他的部将,汤展书想求援陛下,故,我用计引他来此。”

    汤屿说话时目视旁地,而弥澄溪审过无数犯人,自然知道此状是人在构思谎言时的表现。

    “在这设计之中,显然我是扮演了‘幌子’的角色。”弥澄溪倒是直盯住他,目光极具攻击性。“不,应该说皇城里差的人就是这‘幌子’,只是你们没想到我会亲自去荆江拒绝亲事——”汤屿果然满眼惊诧地看向自己,弥澄溪心道猜中了!又继续道:“此计在我上次到荆江之时就已布划了吧?怀信找到我,说想托我向我父亲求一幅《桃夭》给将来要纳做妾的姑娘,说那姑娘是他儿时青梅,我这若是做了正室也该落个拈酸吃醋没意思吧,这不就是要我不要答应后面求亲的暗示吗?”弥澄溪说着说着忍不住笑了起来。

    汤屿越看她越是惊骇无语。

    “汤峻暴

    亡,汤岐收买汤峻旧部,皇城差人去荆江回复求亲之事,汤展书前来暗会……这一步步谋划,一步步还有走得精准,你们的‘局’,”弥澄溪看着汤屿,满脸玩味的笑,“不小啊。”

    话到此处,汤屿已经脸色青黄,额头细汗密布。

    “三公子,你与怀信所求为何?”

    汤屿心防已然崩溃。他双眼噙泪,咬牙切齿道:“我们要让汤家覆灭。”

    咦?弥澄溪不禁好奇,那你不是汤家人吗?“你到底是什么人?”

    只见汤屿收了收眼泪,长舒一气平复了心情,才道:“我的母亲是汤研的家婢。”

    汤研?弥澄溪眉头微蹙。

    这汤研便是汤贞的侄儿!汤贞弑兄夺嫡,连自己的侄儿侄媳妇都没有放过。汤研与其妻陶氏平素待下仁厚,对仆婢极好。汤屿的母亲缪氏本是被人拐卖的孤女,幸得陶氏搭救。后又受汤研夫妻二人庇护恩待,却在汤贞夺嫡时眼睁睁看着他们夫妻二人被残忍杀害。再之后入了汤贞府上为婢,被汤贞看上纳做小妾,但汤贞三父子有着令人不齿的怪癖——乱/伦。

    汤怀信的母亲陶氏是青楼花魁,初次竞卖被汤岐和汤峻同时看中。汤峻将其赎身纳做妾室,想彻底断了汤岐念想。可……汤怀信很小的时候便知道他的阿翁和大大常常对他母亲行不伦之事,而他称之为“父亲”的汤峻又与阿翁、大大的妾室私通,对他母亲又时有暴力。

    汤屿和汤怀信都不知道他们三人到底谁是自己的父亲。

    两个少年心中埋下的仇恨的种子,日夜灌溉,终是根深蒂固,枝繁叶茂。

    恰是汤峻夺嫡之心路人皆知,汤怀信便认汤岐为父——最终,哪里是汤峻夺嫡啊,分明就是汤岐为汤怀信夺位。

    咝。弥澄溪倒吸一口凉气,头皮阵阵发麻。

    是一阵良久的静默。

    弥澄溪问:“我如何信你?”

    汤屿微一犹豫,伸手从袖中掏出一枚团玉,呈到弥澄溪眼前,“这,足以证明我的诚意了。”

    弥澄溪接过团玉,见玉色碧青,上面刻有一只展翅的鸟。弥澄溪瞧看了仔细,顿时心跳漏了一拍——那是鸾鸟!

    山海经有云:女床之山,有鸟焉,其状如翟而五彩纹,名曰鸾鸟,见则天下安宁。

    旧时海邦不宁,高祖皇帝汤森驻定平寇。汤森精海战,每战每胜,后被封为定南侯,特赐“鸾鸟”图腾予做徽记。

    弥澄溪又翻看团玉的背面,赫然见“汤展书”三字——这是汤展书的表记!可做调动其手下军兵的兵符之用!

    弥澄溪心手齐颤,这

    一枚团玉可遣十万水军呢!

    暗暗吁了几口气。弥澄溪又问:“那个叫‘阿慎’的小厮可是汤岐私生子?”

    汤屿点点头,“是。怀信设计让人将他身份透露给您。”

    那个姓张的伙夫!弥澄溪一下子就想到了。赶紧又追问:“那他人呢?”

    “被汤岐送到容氏家主那里了。”

    金宁郡主容娉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