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寒剑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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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沙场试剑乘风起 第104章倾城入帐参大将 无心观象言天机

    一个老的门牙都掉了几颗的老僧,一个在佛家辈分位于顶端的掌教,一个九州之内唯一的入神高手,他的师弟竟然是一个刚断奶没几年的小屁孩!这种事说出去,谁也不会信。

    李溪臣一开始也不信,但经过反复确认,他只能接受这个事实。

    “释掌教,您带我们走了这么远的路,就是为了见这个孩子?”秦倾城蹲着身子,一边“把玩”着释无心,一遍好奇的问到。

    “贫僧有一个不情之请。”释无佛收起了一贯慈祥大度的笑容,认真了起来,“贫僧希望,李施主和长公主能带着他去雍梁军中。”

    “释爷爷,你不是再开玩笑吧?战场之上,局势万变,刀剑无眼。他还这么小,就算藏在营帐之中,也有被流矢击中的危险。万一出点什么事,恐怕悔之晚矣。”李溪臣连连摇头拒绝,他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一个小孩子跟着自己涉险。

    “道圣有言:含德之厚,比于赤子。蜂虿虺蛇不螫,猛兽不据,攫鸟不搏。凡间杀器,是不忍伤害无心的。”释无佛摘下手中佛珠,挂到了释无心脖子上,接着说到,“但不见生死之痛,不知红尘迷苦,我这位师弟恐怕这辈子也就是只是捏捏泥人罢了。”

    “捏泥人有什么不好吗?换做是我,宁可常伴大佛脚下!”李溪臣每每想起溪城村的快乐童年时光,心中就有一种心灰意懒的伤感。

    “一个人降生于世间,就自有其命运。就比如说李施主,只要你心中心结未解,无论迟早,总有一天会跨入九州。就比如贫僧这个小师弟,如果不去见一见生死离别,永远都没法把手中的泥塑捏出清晰的五官。”释无佛摸了摸释无心的小光头,转身对李溪臣道,“当日贫僧传你《明王咒印》,就算是种下了一段因,带无心去战场,就算是这段因结成的果。李施主,你就当帮我释无佛一个忙,这个恩,日后我大雷音寺一定还。”

    李溪臣初闻此言,眉头不禁一紧,他总觉得这个人畜无害,慈眉善目的老掌教就像是一尊大佛,将他的来历和去处都看的一清二楚却又默然不言。但是随着释无佛近乎恳求的话说出口,李溪臣赶忙作揖:“释爷爷,你有恩于我,我李溪臣自当报答。无心我可以带走,但我不敢保证就一定能把他带回鸣沙山。”

    “这是自然。你和他要走的路,都是一段寻心的旅程。去不去寻,这是人事,寻不寻得到,这是天命。你们能做的,无非尽力而已。”释无佛说完,撕下一角袈裟,将地上的黄泥佛像小心包起,递到了释无心手中道,“无心,你已经把窟中千佛都捏了个遍了,这最后一尊佛像,连师兄都看不清它的脸庞,你当然也捏不出他的模样。可是只要你跟着这位大哥哥跨出庙门,去一趟俗世,便能完成你刚会说话就立下的佛愿了。”

    “真的?”释无心虽然不信,但已然心动。

    “真的。”释无佛无比认真的点了点头,“到那时,你就不用再听师兄的唠叨,也不用再背写佛经了。”

    “好,我去。”释无心把装着黄泥的布袋塞进胸口,便牵起了秦倾城的

    手。

    这一下,让秦倾城发出了咯咯的骄笑,同时释无佛长吁了一口气。

    ……

    等李溪臣走出莫高千佛窟时,月已中天。释无佛送他们到了山门,便合十作别。按释无佛自己的说法,过几日他带那人再入佛家禁地后,便要闭关,在此之前,他还有好多事要处理,所以不便远送。

    但是李溪臣知道,他是怕再送下去,会舍不得秦倾城手中牵着的这位小师弟。

    八年前,患有先天恶疾的释无心被父母遗弃在月牙泉畔,恰巧释无佛路过,便将之带回了大雷音寺。释无佛本是不愿出山的和尚,却为了这个刚刚降生于世间的婴儿千里化缘,从牧民手中乞得羊奶乳酪,将他一把屎一把尿养到能吃斋饭。

    释无心在释无佛的精心照顾下,倒是长的白白胖胖,一点也不比富贵人家的公子差。可是直到他三岁的时候,还是口不能言,一双大眼总是盯着山后塔林的方向。释无佛万般疑惑之下,便将之带到了佛家禁地。

    释无心刚踏进九层佛塔,便见一道金光从大佛指尖洒落,照在了他圆滚滚的脑袋之上。而后,释无心便开口说了第一句话:“我愿以泥作像,尽塑窟中之佛,以此证佛法不虚,以此见佛心不死!”

    释无心话音刚落,释无佛便破一品入神,成世间第一高手。

    从那以后,释无佛便紧闭塔林之门,亲自为释无心护法,再未出过后山一步。直到李溪臣力引天妒,释无佛才重新穿上了掌教袈裟,和这个须臾未曾相离的小师弟作别,跨出雍州之地。

    这个释无心,在释无佛的眼里不但是传续佛灯,广大佛法的种子,更是他的没有血缘关系的亲生儿子。

    走下鸣沙山,李溪臣回首看了一眼下山的路,发现脚印竟也消失无踪。

    “看来不管是踏入空门还是重入红尘,都是一条没有归途的河流。”李溪臣摇了摇头,随后把释无心从秦倾城手中接过,抱上了夜影。他夹了夹马肚,夜影便奋起马蹄,朝着玉门关的方向飞奔而去。

    释无心一路上,都没有向释无佛挥手告别,此时却探出了脑袋,望着大雷音寺的方向,轻声嘟囔道:“师傅,无心很快就回来。”

    ……

    随着夜影疾驰,李溪臣离玉门关越来越近,路上的人也越来越多。他们之中,多数是穿着甲胄的军士,这些人无一例外都用朝西北而行,但这些人之中,也夹杂着一些背着行囊逃难的普通百姓。

    “李哥哥,他们怎么那么慌乱啊?”释无心的小脑袋里满是问号。

    “因为马上要打仗了。”大战未起,众生已然开始颠沛流离,这种场景让李溪臣不免心生悲戚,“帝王开疆一念起,可怜苍生十年劫。无心,你或许不该同意下山的。”

    “我不下山,难道这场战就不打了吗?”释无心随口一问,就道出了天地不仁的本质。

    “无心,你说得对。”李溪臣终于明白了释无佛为什么会把这个乳牙都没掉完的小屁孩认作师弟,因为有些人生来就是先天道体,他们往往

    年纪不大,就已经有了寻常世人终其一生都难以得到的敏感道心。

    再往前走,无数军帐便出现在了李溪臣眼前。但是细细看来,雍梁兵士似乎并不在安营扎寨,反而正在拆除行军帐篷。

    “看这情况,刘都督此刻已然收到圣旨。明日秋分,午时三刻,便是千军万马出关迎敌,剪除犬戎贼子之时。”秦倾城掏出妍王令箭,一路通行无阻,很快就进了中军帅帐,此时已经子时,但帅帐之中,依旧灯火通明,“溪臣,你和无心在外面等我一下,我进去一会就出来。”

    李溪臣点了点头,把释无心抱下了马,随后走上了一个地势较高的山坡,观察起了刘一夫的行军布阵之法。用秦倾城的话来说,李溪臣这个不经战阵,只读过几本兵法的书生,根本就是一名天生的大将之才。

    就比如现在,李溪臣站在山坡之上,看着千军万马依形布阵,便看出了一些端倪:“战端未开,不知敌军深浅,便列骑兵于阵前充当前锋,此等谋划一旦受挫,不但大伤士气,而且会折损主力。如若骑兵损失殆尽,恐怕雍梁大军只能用肉身去阻拦犬戎的兽军了。”

    雍梁铁骑,乃是刘一夫最大的家底,他们每人都配三匹良马,一张神臂弩,一柄千牛刀!他们冲锋之快有如闪电,进攻之强有如排山倒海,故而纵横漠北二十年,与犬戎互相征伐数百战,从未有过一败。

    正当此时,中军之后的营帐纷纷收起,重甲士兵纷纷向后靠去,而轻甲士卒则尽弃柳叶刀,换上了百炼悍刀。轻甲悍刀,虽长于冲锋陷阵,但短于自保。这一谋划,未免也有些冒险。

    “唉,骄将悍兵,这一场管护圣朝国运的大战,看来并不一定就有十成必胜的把握。”李溪臣摇了摇头,起身眺望西方。此时玉门关外,只有几盏零星的灯火,它给李溪臣的感受,只有一片漆黑的沉默,这种沉默,像极了一个猎人,在安静的等待狩猎的时机。

    “李哥哥,那里好像有无数杀气冲天而起。”释无心跟着李溪臣看向关外,口中喃喃低语。

    “那关内呢?”李溪臣现在,已经不再把释无心当作小孩子看待,而是开始征询他的意见。

    “这里?”释无心指了指秦倾城进入的帅帐,嘟着嘴道,“这里好像只有一些欲望罢了。”

    “欲望......欲望。”李溪臣咂摸着这两个字,越来越觉得有意思,“无心,你一语道破圣朝的天机了。”

    释无心这句凭心之言,让李溪臣越发为此战感到忧虑:“《三十六计》第一计叫瞒天过海,其中有言:备周则意怠;常见则不疑。阴在阳之内,不在阳之对。太阳,太阴。二十年来,犬戎屡败屡战,屡战屡败,如果这些战绩都是故意示弱,故意卖破绽,那雍梁大军这头已然有些骄傲的野兽,恐怕会大败于此。”

    “败了会怎么样?”释无心天生的直觉很强,但毕竟从未出过大雷音寺,所以缺乏必要的常识。

    “我也不知道。”李溪臣也没见过溃败的场景,他也只能靠推理,“但想来必是人间炼狱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