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寒剑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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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沙场试剑乘风起 第102章秦倾城雨中抚琴 李溪臣月下叩关

    关中,不是地名,而是一个方圆千里的广袤平原。这里四面临山,一面临河,泾渭经流,可谓有天堑之险。自始帝开郑国渠后,这处春秋百战之地更成千里沃野,农桑繁盛之天府,因之而成帝都之所在。

    关中者,在关之中也。东潼关、西散关、南武关、北萧关,四关险绝,各拒天险,拱卫长安,使其固若金汤,不惧万军之战。

    由于地形限制和人为原因,自古以来,出关的路有且仅有四条。

    而去玉门关的路,只有两条。

    第一条,经渭城,陇县,过北萧关,至定西。

    第二条,经泾城,陈仓,过西散关,至天水。

    这两条路,从定西和天水以后,就殊途同归,只有过金城,武威,张掖,酒泉,最后到玉门这么一条路了。

    秦倾城为了赶时间,没有丝毫犹豫便选择了快而险的第一条路。

    这就苦了李溪臣了。

    昨夜的雨很大,潘玉儿抱着酒葫芦坐在马车里都被窗雨打湿了半边身子。然而秦倾城却心甘情愿陪李溪臣纵马淋雨。

    不患寡而患不均,这种行为,直接让李溪臣一句怨言也说不出来。

    到了渭城驿站,秦倾城一行人即便穿着斗篷雨衣,也都淋成了落汤鸡。

    喂马换衣,洗漱休整,天已微亮,李溪臣睡了不到一个时辰,却被秦倾城摇醒。

    “陪我去看看渭城的雨。”

    “你在开什么玩笑?看雨?我们去打仗啊,大哥!”李溪臣睡梦中被叫醒,不免心中有气,“昨天冒雨赶路到半夜,今天一大早起床看雨,我真不知道你脑子里装的是什么东西。”

    “你去,还是不去?”秦倾城叉腰拧眉,不复多言。

    “我敢不去吗?”李溪臣打着哈欠刚站起身,就被秦倾城一把抱住胳膊往外走去。

    站在驿站的挑楼之上,李溪臣被眼前的风景震得瞬间清醒过来。

    渭城,朝雨。柳色,如新。

    向西已是一片黄土,回首却满眼葱郁,这种苍茫和细腻相融之地,几乎每天都上演着依依离别。王摩诘那首《渭城曲》,便是这座城市底色最好的注脚。

    李溪臣只觉空气中弥漫的湿润,都带着沁人心脾的诗意。

    “以后,你要经常陪我来这里。”秦倾城靠在李溪臣身上,语气倒像是在命令。

    “如果有机会的话。”李溪臣不忍拒绝,也不敢同意。

    此番美景,足足耽误了秦倾城两刻钟时间。

    囫囵吃过早饭,李溪臣走出驿站,武卒已经跨坐于马背之上,他们板正的腰杆,配上低沉的乌云,倒真给李溪臣一种大战在即的紧张感。

    “你们的马太慢,我和溪臣先走。”秦倾城换上了标志性的皮衣,背着琴匣,倒有了江湖儿女才有的任侠之气。“你们护送玉儿边走边瞧,将沿路的地形画下来,然后咱们雍梁军中汇合。”

    秦倾城说完,就扬鞭而去。

    李溪臣回头看了一眼潘玉儿,道了几句寒暄,便跟着秦倾城策马西去。

    渭城离萧关约四百五十里,他们要在夜深之前赶到萧关,并不轻松。

    ……

    扬州,缥缈峰,十多张熟悉的脸庞又聚集在了巨子草堂。

    墨燃最近似乎有什么喜事,看上去少了几分老态,连一向乱糟

    糟的头发都梳的整整齐齐。

    “墨老,看来这家里,还真得有个女人才行。”说话的人是小诸葛。

    “到了我这个年纪,只能叫老伴咯。”墨燃说完,将一道圣旨从袖口中取出,交给在场之人传阅,“闲话不说了,时隔两个月,老夫把你们几人重新召回巨子草堂,就是为了这件事。”

    “怎么,巨子去了玉门关?”徐烟客一脸震惊。

    “是啊,算算时间,此刻巨子应该已经快到萧关了。”墨燃点了点头说到,“三千年前,墨圣在三危山挡住始帝大军,力主建玉门关自守,必有缘由。如今嘲风已死,圣帝再无忌惮,加之犬戎犯边,师出有名,恐怕西北这场仗,会将墨圣心血毁于一旦。”

    众人沉吟不语,作为墨者,他们都是和平主义者。

    只有徐烟客犹豫了片刻,开口道:“西出玉门,再无险塞,一马平川之地,本就适合犬戎兽兵冲杀。再者漠北之地,与九州水土迥异,如若速战不成,不但补给不足,而且会士兵思归。所以从地形来看,圣朝并不占优。巨子此行,恐有不测之险。”

    “不占地利也就罢了,恐怕此战亦不占天时。”小诸葛摇着羽扇,补充道,“现在已近秋分,等到寒露时节,玉门关外便是连月的鹅毛大雪。那种寒冷,会让中土军队战斗力大打折扣。”

    “说的好像人和能占到似的。”金铁匠说话直来直去,毫不掩饰,“就那些整日想着争权夺利的掌权者,只会互相拆台,哪里会戮力同心?”

    铁匠此言一出,所有人都对这个粗汉刮目相看起来。墨燃也点了点头,过了好久才开口说到:“正因为战局难言必胜,而巨子又不得不参战,所以老夫希望你们几个能前往雍梁军中,帮我们既不懂权谋,又不知战略的巨子出谋划策,站台助力。”

    “墨老,这种事乃是我们的本分。”小诸葛一身谋略,能用在世俗中的也就三分,剩下的都是运筹帷幄的将略。

    “我们什么时候出发?”李长吉也早就梦想着有一天可以驰骋疆场,现在,机会就摆在他的面前。

    “吃完中饭,你们就出发吧。据探报,长公主和巨子走的是自萧关入雍州的路。你们反其道而行,从散关而出,沿途将地形地貌,风土人情记录下来,以备不测。”墨燃吩咐道。

    “明白。”小诸葛拱手作揖,“此刻离中饭时间还早,我们还是即刻出发吧。”

    “等等。”墨燃伸手拦住了众人的脚步,“饭不吃,那就喝一杯践行酒吧。”

    墨燃挥了挥手,门外的弟子便将酒盅递进每个人手中。所有人拿到酒杯,一饮而尽。

    “去了军中,有两条原则,第一尽量不发声,别出头;第二任由巨子发挥,少干预。”墨燃喝完杯中酒道,“但如果真如我们预料的一般,事情朝着反方向发展。那我们墨者一定要尽到我们自己的那份责任,护住这天下苍生,亿兆黎庶,万万不可让犬戎兽兵跨入九州之地!”

    说完,墨老深深鞠了一躬:“拜托了!”

    “墨老放心!”

    ......

    半个时辰后,百业长走出震泽,尽数骑马朝西而去。

    此刻萧陇道中,秋雨绵绵。少年负剑,女子负琴。

    李溪臣看着秦倾城沾湿在鬓角的秀发,心中不免有些心疼。

    “倾城,这雨

    越来越大,前面有个亭子,咱们进去躲躲吧。”李溪臣一心疼,说话就软了,“到时候着了风寒,就得不偿失了。”

    “嗯?”秦倾城勒住马缰,回头看了一眼李溪臣,“李大才子这是在关心奴家吗?”

    “这雨这么凉,风又大,你真以为你是铁人啊?”李溪臣明明是好心,却不愿意说好话,“我是怕你死在半路上啊。”

    秦倾城抿嘴一笑,翻身下马,拉着李溪臣就进了亭子。

    李溪臣摘下斗篷,取出怀中的干粮,腰间的水囊,递给了秦倾城:“你一个女孩子,那么拼命干什么?”

    “为了你啊。”秦倾城虽然满头湿透,却笑得十分幸福。

    “这话你自己信吗?”李溪臣一脸嫌弃。

    “信。”秦倾城说完这个字,掏出手帕替李溪臣擦去脸上的雨水,“起码,从你说出这声‘倾城’以后,我自己信了。”

    这种暧昧的话,配上这么亲昵的动作,直接把李溪臣吓得不敢再看秦倾城,连忙转过身假装吃起了干粮。

    秦倾城笑的更得意了。亭外的雨越下越大,她干脆的取出了春雷,弹奏起了《阳关三叠》。

    弹至第二叠,秦倾城和琴清唱曲词,几乎把李溪臣的脸都唱脸红了。李溪臣为了掩饰尴尬和羞赧,只好将目光看向北方。

    再往北两百里,就是萧关。在太平无事之时,这是丝绸之路上的一颗明星,战事将起之时,此处就成了无人可犯的军事重镇。

    极目远眺,并无一个人影。

    “李大才子,想什么呢?”秦倾城一曲弹罢,发现李溪臣沉思出神,不免好奇发问。

    “自渭城而来,一路上都是这等两山夹谷的独特地形,如若犬戎真的攻破萧关,那道长达数百里的山谷岂不成了天然的运兵通道?”李溪臣看着远方,轻声自语,“而且一旦萧关被破,这两侧连绵不断,陡峭如刀的山崖就会瞬间倒戈,成为犬戎的天然屏障。如此一来,攻守异形,犬戎进则屠刀中原,退则安然无恙。”

    “你在决云崖学过兵法?”秦倾城无比惊讶。

    “没有。”李溪臣摇了摇头,“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吗?”

    “看来李大才子不仅是文学大家,还是天生将才啊。”秦倾城恍惚间觉得,李溪臣不应该学文,甚至不应该修道,他最大的天赋,应该是战争,“你的忧虑自然没错,但萧关,永远不可能被攻破!”

    “天地下没有攻不破的关隘。”李溪臣摇了摇头。

    “你看见萧关,就不会那么我说了。”秦倾城说话间,将玉手伸出亭外,“雨小了,我们出发吧。”

    ......

    一个下午都没有下雨。入了夜,没有了万家灯火,月倒是更大更亮了。

    此时此刻,千年萧关,就横亘在一弯残月之前。

    李溪臣屏息凝视,几乎被这种雄浑萧索的景色震碎了灵魂。

    “论地形,此处据八郡之肩背,绾三镇之要膂,扼天下之咽喉;论军备,此处有三万雄兵,炮台数十座,神机连弩数百架,高射箭阁数千台。”秦倾城看着这座号称永远不可能被攻破的险关,语气之中尽是得意,“有此关在,试问犬戎粗蛮之军到此,焉能有片甲入关?!”

    李溪臣紧握缰绳,立马凝望,只觉这座高耸入云的萧关,已然有了几分骄矜之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