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寒剑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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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红尘铸剑等风来 第八十章 可怜生在帝王家

    日中则昃,月满则亏。圣朝太平的久了,总会出些乱子。

    就比如此时的雍梁边境,早已是厉兵秣马,一派剑拔弩张的紧张氛围。若不是圣帝连下严旨,匹马不得跨出玉门关,那个手握雍粱铁骑的国舅爷,早就挥师西进,将这些个草原蛮夷杀的人仰马翻,把这个风吹草低见牛羊的万里牧场成为人间炼狱了。

    鲜血和头颅,无疑是刘一夫再进一步,成为五军都督最好的垫脚石。

    他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

    半个月前,最后一批屯田西北的精兵老卒已经完成集结,编入刘一夫账下。此时,河西走廊下玉门关与嘉峪关两点一线之间,已经集结了整整二十万兵马。这么多强兵悍将列阵沙漠之间,每日所需供给、粮草皆需从百里之外的金城、张掖、武威调派,每日所花人力物力,不下十五万钱。

    当此时,应求速决,但圣帝偏偏按兵不动。这种贻误战机,待敌成势的决策,无疑是一步臭棋。

    当今圣帝雄才大略,岂会犯这种低级错误。唯一的解释,只有八个字——不为小利,必有大谋。而这盘圣帝亲下,旁人无解的大棋局,如今已然万事俱备,只差最后一个棋子就能全部盘活。

    而这个棋子,却还在路上。

    这也不能怪秦倾城走的太慢,实在是五教分布太散。道家祖庭,在荆州武当山;儒家祖庭,在青州泰岳;佛家祖庭,在雍州鸣沙山;兵家祖庭,在梁州剑阁;墨家祖庭,在扬州震泽。这五个地方,相距何止万里。更何况,秦倾城还需要在每处待个一两天,用以查选人才。

    所以当这个绝世美人花了整整一个月时间赶回长安城时,她那白如凝脂的小脸都有了几丝被风沙割裂出的龟裂。

    圣帝心疼了,所以坐了他那辆六乘双辕,大纛华盖的马车亲自出了太安门。更为殊荣的是,这象征着君临天下的天子驾乘竟没有返回皇宫,反而直接去了春神湖心的倾城别苑。

    至于原因,倒也简单。毕竟卧虎丘离太安门比较近,而圣帝既不想宝贝女儿再受颠簸之苦,更想早一点知道秦倾城带回来的消息。

    半个时辰后,倾城别院内室,只有一炉龙涎香,两杯清茶,所有的侍卫和宫女都被圣帝留在了门外。

    “禀父皇,五大柱国对父皇整兵经武,革新吏治的决定,或多或少都发表了自己的看法。其中,儒、兵二教表示双手赞成,并提出了一些自己的看法;至于佛家掌教释无佛,还是那幅超然物外的老样子,对此并无多少兴趣。反倒是道家掌教李沧渊一反常态,言语间竟然表现出一种退意。”秦倾城顾不上更衣洗脸,就赶忙将此行情况上报于圣帝,“不过最出人意料的还是墨枫,他竟然对此表现出极大的兴趣,并当着教中四品以上弟子面表示支持父皇的决定。”

    这个结果,大出圣帝所料。这种失算的情况,他这辈子没遇见几次。

    儒、兵两家,自打大秦建国起,就把立教的根本放在了社稷朝堂之上。一个是三纲五常,一个是兵马钱粮,没有了朝堂这汪深水,这两只王八即便不干死,也早得缩头自保了。

    至于佛家和道家,一向以化外之人自居。虽说一个道法自然,一个四大皆空,但千百年来,为了从圣帝斩断气运的大刀下讨几个能够接续香火的修道大才,倒也能装出一张曲意逢迎的笑脸。

    只有墨家,那真的是油盐不进,软硬不吃。不但不允许弟子参政,就连领着柱国俸禄的掌教也一向是听调不听宣,时不时说几句让圣帝下不来台的话,做几件让整个朝廷无比膈应的事。墨家尚且如此,墨者就更别说了。可偏偏三千年来,无数代圣帝都不敢将之铲除,只能慢慢打压。到了今天,缥缈峰几乎可以说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了,可偏偏又从天上掉下个决云奇才,让这个已经快咽气的老病号重新续上了命。

    圣帝听完秦倾城的禀报,沉吟不语,但他的心中,早已波涛汹涌:

    “儒、兵二家,向来参与朝政颇多,教中弟子参政之人,几乎各占了我朝高层半壁,他们两家早就想压过彼此,只是苦于没有机会。寡人决心革新吏治,那无疑是给了他们一个可以角逐的战场。所以支持此事,也在意料之中。

    释无佛的表态不过老调子,也不用多虑。这李沧渊嘛,想必是没能从江晚照的死里走出来,再加上人老了,干不动了,不想搅入此事倒也情有可原。

    只是这墨枫,怎么会改了性子呢?难不成是想麻痹寡人,给李溪臣成长争取时间?又或者想利用这次机会整出点事来,露一露脸,好让江湖和世人都知道墨者还没死?”

    秦倾城见圣帝沉吟不语,满脸阴翳,以为他萌生了退意,于是赶忙分析道:“五教之中,有三教同意此事,便足以说明此事可以推行。况且李掌教虽未明确表示支持,但也并未反对呀。如若父皇错过这个机会,恐怕再想洗牌,就难了……”

    圣帝闻言,从沉思中惊醒,用手摸了摸鼻子:“城儿离开长安的第二天,寡人便决心要做成这件事了。五教教主支不支持,其实无关紧要,之所以还想知道他们的反应,不过是想管中窥豹,顺带试探试探他们的忠心罢了。从城儿的前几日的密奏和今天的回禀来看,他们有一个算一个,都是各怀鬼胎,精于算计的高手。”

    秦倾城点了点头,对此表示赞同:“有谁能想到,一个看破红尘的出家人,一个一品入神的绝世高僧,居然会为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外教弟子强出头呢?其中的猫腻,恐怕值得深思啊……”

    “所以,寡人更要用这场战争,来揭开这些人的面纱!他们想浑水摸鱼,寡人便来一个瓮中捉鳖。”圣帝站起身,本该有些郁闷的他竟然浑身散发出一种与人斗,其乐无穷的战意,“寡人最爱干的事,就是让天底下的算盘,都拨不动算珠!”

    秦倾城立刻躬身低头,掏出袖子里的奏折,双手举过头顶:“这是女儿认为五教中可堪调用和培养的人员名单,希望可以帮得上父皇!”

    取用五教之中才具不凡却声名未显的五教青俊参与西北战事,借此培养亲信,扶植心生力量。等到时机一到,对内可以破除党争,对外则可以在五教中安插一把刀子,可谓一石二鸟之计。一个女人,能够想到这种毒计,也难怪李溪臣称她为“白虎凶神”。

    圣帝接过奏折,对其上二使多个名字并未细看,直到翻到最后一页,目光才有所停留:“墨家怎么只有一个名字?而且为什么这个名字偏偏还是李溪臣?城儿你不会不知道,这个人,寡人是准备除掉的吧?!”

    秦倾城心里知道,像李溪臣这种人是留不得的。从泰岳大成殿赶回长安城的一路上,她也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理智的天平也一

    直倾向于将身系墨家气运的李溪臣诛杀,可此刻话到了嘴边,却全然不同:“父皇,如今的情况,杀了他恐怕引来佛、墨两教的不满甚至攻讦呐。”

    “明诛不行,可以暗杀。一个乳臭未干还不知道天高地厚的竖子,寡人有一百种办法让他在世界上无声无息的消失。”圣帝说完,喝了一口茶,看向了这个从不违逆他心思的大女儿,“你跟寡人说实话,你是不是舍不得杀他。”

    秦倾城默然,不知如何作答。

    作为皇族血脉,圣帝长女,她本不该说这样的话,更无需冒着失宠的风险保护一个只见过几面的少年。可秦倾城也知道,今天一旦把这个名字从奏章上划去,她大概率遍再也见不到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让她害羞,让她吃亏,让她心生悸动的的男孩了。

    “是。”秦倾城面对这个能一眼看穿人心的亲爹,只能选择说实话,“若能收服他,便是收服了佛、墨两教。”

    “城儿,你还是没说实话。”圣帝摇了摇头道,“若他只是个修道天才,寡人倒也不是非要杀他。可他偏偏开了一个极坏的头,让各自为政的佛、墨二教开始打起了联盟的主意。若是其他三教跟着学,那后果可要比朝内结党严重百倍!”

    对此,秦倾城也心知肚明。可有的时候,人总会莫名其妙的坚持做一些事情,哪怕这件事百害而无一利:“父皇,女儿还是那句话。若能收服他,便真的有了万世太平的第一块基石了。”

    “就墨家那帮混蛋,谁能收服的了?若有收服的可能,三年前,他们就该把......”圣帝把茶杯猛然砸在案上,撒出的热茶发出氤氲的热气,可是话说了一半,却生生的停住了嘴,成了一声叹息。

    看着已经有些愤怒的愤怒的圣帝,秦倾城居然再次,说了两个字:“我能!”

    圣帝眉头一锁,随即舒展开了,过了片刻,嘴角竟然挂起了微笑:“寡人倒是忘了,咱们倾城可是天下第一美人啊,哈哈哈哈哈哈......”

    “父皇,你说什么呢?倾城难道仅仅只有美貌吗?”秦倾城虽然表面嗔怪,但心里却松了口气。

    “是是是,咱们倾城可是是美貌与智慧并存的长公主啊。”圣帝拉过秦倾城的手,让她坐在身旁,“有倾城这句话,墨家说不定还真有归降的一天。毕竟娶一个女人进门,不如找一个男人入赘嘛。况且寡人怀疑澈儿压根就制不住墨溪。”

    秦倾城瞬间红透了脸。她虽然心机城府不逊于任何一个男人,但毕竟还是个情窦初开的少女,圣帝说的如此直白大胆,她又岂能做到面不改色:“父皇,你想什么呢?!倾城只想一辈子陪在父皇身边,替父皇完成平抑五教,扫清六合的夙愿。”

    “又说傻话。”圣帝笑了笑,将手中的奏章交回给秦倾城,“哪有女人不嫁人的?而且你还是寡人的女儿。但是寡人话说在前头,西北这场仗打完,你还没能让这个背有毛病的李溪臣低头,那就别怪寡人心狠了。”

    秦倾城点了点头,她知道这是圣帝最后也无法突破的的底线:“直捣犬戎之后,倾城定亲自带他来长安给父皇磕头。”

    “好,那就这样说定了。”圣帝拉着秦倾城的手站起身,欣慰的笑道:“城儿,陪寡人吃个饭吧。都说可怜生在帝王家,算起来,咱们父女也有三四年没有坐在一张餐桌上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