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寒剑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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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红尘铸剑等风来 第七十九章 气运与国运

    屠风大战之后,天地间的灵气,确实是一日比一日浓郁了。

    对于这个现象,修道之士虽然不明缘由,倒也颇有一种生逢其时的窃喜,但一向忌惮道术通神的圣帝却不由得心生隐忧起来。

    《始帝大典》开头第一段话,就是“悠悠万载,道统三衰。圣人不死,劫难不止。”这句话,每个人都有每个人自己的理解,到圣帝这里,就成了最复杂,也简单的结论。

    要想天下太平,像吴易之这样的人,即便不是吴嘲风的父亲,那也是留不得的。毕竟王土之内,有那么一两个听话的一品入神,那是两全其美的事,可不服管的一品入神一旦多了,那这个河清海晏的圣朝便能转眼间成为乱世凶年。

    侠以武乱禁,圣以道逆天。

    从始帝到如今的圣帝,三千年来,他们都以天自居。所以他们也就不会允许这个九州,再出现春秋时期的修道气运。

    所以,儒家读书种子,浩然天道扛鼎者方希直被诛灭了十族;兵家御阵一脉中兴者,西北半壁袁元素,竟然在长安城门外被千刀万剐;独创心学第六教,五圣以下第一人王阳明,道理道法亘绝一代,圣帝和朝廷无力铲除,只好等到他羽化于祈天城后,才让白龟摄相张居震出马,将其一生抹黑,将其心学抹除,将其弟子抹杀……在九州这片土地上,几乎每过五十年,就会上演这样一出好戏。

    阖上修道天门,斩断天下气运。这几乎是老把戏了!

    “七十二峰朝大顶,道家的祖庭哪里当得起这个‘朝’这个字啊。”李沧渊摇了摇头,像是在叹气,“这个九州,有且只有一个大顶罢了。”

    秦倾城当然明白这个老掌教的意思,她也知道该怎么说:“九州之大,山脉何止万千,任谁也没有能力将自然成势的山丘和人心铲成一个方向。”

    “大幕渐起,众生皆为戏子。世人皆说身不由己,但其实心又何尝能由己呢。”李沧渊站在秦倾城旁边,却更像是在自言自语,“老子说‘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这出戏,不演到大幕重新拉起,谁也不知道结局。”

    李沧渊虽然悲观,但说的也没有大错。毕竟这个世间,每个人不过都是被裹挟在命运洪流中的一粒沙子罢了。

    秦倾城作为皇族血脉,也作为修道天才,她对李沧渊这种忧虑,除了有切肤体会之外,更面临着一种两难的抉择:“老子说,绝圣弃智,名利百倍。庄子说,圣人不死,大盗不止。或许,这个凡间,就只需要凡人吧。”

    李沧渊听闻此语,惊讶的转过头,仔仔细细的打量起这个两袖白云,一心丘壑的少女:“长公主,你应该拜在我道家的门下的。”

    秦倾城笑了笑,没有说话。李沧渊见秦倾城无意攀扯气运国运之争,便识趣的夸起了她那个一母同胞的亲弟弟:“雍王在祖庭这几个月,进步也很大呢。”

    秦倾城来道家祖庭是为了正事,本来不想顾及私心。但李沧渊既然提起了秦澈,她也就顺势点了点头,接下了祖国掌教的一份好心:“哦?那本宫还真想见识见识这个傲慢的亲王,是不是真的如李掌教所说的那般,有了一些改变。”

    于是,本该在下午时分就下山,然后马不停蹄赶往兵家祖庭剑阁的秦倾城,硬是为了她那个纨绔老弟,在密密麻麻的行程中留出空档来。不过,她在亲眼看见这个宝贝弟弟的所作所为的瞬间,就明白了李沧渊那句话,根本就是一句反讽!这让从未丢过脸的秦倾城,脸红到了脖子根。

    秦澈这个二世祖,在这座天下修道宗门里,居然只顾和一个小女子耳鬓厮磨,卿卿我我

    ,将这个钟灵毓秀的圣山弄得如同寻欢作乐的窑子。看他那沉浸其中的样子,几乎已然忘却了他来此处的初心,更全然忘记了两个月后就要和李溪臣决战的约定。

    “真不知道你是哪来的勇气,敢和李溪臣定下赌约?!就你的样子,居然敢向父皇求旨拜入道家!你就不嫌丢人啊!”秦倾城像拎小鸡一般拎着位居亲王爵位的秦澈,将他拉近了房中,狠狠的关上了房门,“你知不知道你这么做,不但丢了道家祖庭的脸,更丢了我们皇族的脸?!你知不知道,两个月后一旦输给李溪臣,墨溪和墨家就都不属于你了?!”

    “徐寒雪这小妮子长的是真水灵咧,可以说一点也不比墨溪差。再说刚来祖庭的时候,我也是努力过的,可连着悟道两个多月,连天地灵气长的啥模样都没见过。我真的不是这块料嘛!”秦澈说话的语气,就仿佛在撒娇,“还有那个李沧渊那个数驴的,说什么都不肯给我一颗玄黄振济丹。”

    “李掌教那是为你好!吃了玄黄振济丹,你修道这条路也就到头了。再说娶墨溪,可不是因为她长的好看,你懂不懂?悟道两个月,就想体悟到天地灵气,你以为你是天才啊?!”秦倾城对这个生在帝王家,却无帝王心的弟弟简直无语了,“我有时候真怀疑你是不是我一母同胞的弟弟。”

    “姐~徐寒雪那也就是玩玩她而已。再说对付李溪臣,本王压根用不着修什么烂七八糟的道,就能让他从世间消失。”秦澈说话间,拿出了袖子中的鼻烟壶,自顾自的玩弄了起来,“要不是陆炳这厮太无能,李溪臣的脑袋早就被我拿来当球踢了。”

    “啪!啪!”秦倾城直接给了秦澈两个大嘴巴。

    秦澈顿时松开了手中的文玩,双手捂住滚烫的脸颊,一脸不可置信的说到:“姐。你这是干什么啊。”

    “干什么?”秦倾城怒极反笑,“第一个巴掌,是要让你知道什么是尊重女性。第二个巴掌,是要让你知道,男人,尤其是皇族的男人,是要有城府计谋,但不能鲜廉寡耻,用老弱妇孺做筹码!”

    秦澈面对这般近乎辱骂的苛责,不但没有反驳,甚至心中都升不起一丝怒火。他虽然从小飞扬跋扈,见谁都是一副老子是你爹的样子,却唯独对这个姐姐,有着一种发自内心的尊敬和崇拜:“可是,我总不能真的输给一个穷酸的奴才吧……”

    “你已经注定输给他啦。”秦倾城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人家如今,已经是七品斗力的境界啦,而且,现在的他,便是父皇要杀,也得掂量掂量。”

    秦澈听到这里,脸也不捂了,娇也不撒了,连忙追问道:“这怎么可能,他充其量也就是个奴才罢了。”

    “你什么时候能改改你那狂妄自大的性子?”秦倾城打了打了,骂也骂了,她做这个死性不改的秦澈实在是没办法了,“决云奇才,天妒之子,墨家后辈扛鼎者,一品入神释无佛亲授其佛门密法。这样的人,在你的嘴里,居然只是个奴才?他要是奴才的话,你就是之臭虫啊!你知不知道,你除了姓秦之外,浑身上下,根本就没有一点拿得出手的东西啊……”

    秦倾城越这么说,秦澈心中对李溪臣的恨就越来越深。

    道理说得秦倾城嘴巴都干透了,秦澈只是埋头不语。

    “唉,看来性格禀赋这东西,除非痛彻心扉过,不然真的改不了。我还有很多事要去处理,所以没时间和你在这磨。”秦倾城放弃了无谓的挣扎,“临别之时,说两句掏心窝的话吧。太子之位,大哥说不准真有保不住的一天,但凭借母后深受宠爱,舅舅位极人臣,姐姐韬略过人这些条件,还不一定

    就能让你把东宫之位捧到手里。说到底,你得自己受的住这储君王冠的分量……”

    说完,秦倾城站起身,准备离开。

    “那姐姐,墨溪的事,我该怎么办啊。”秦澈急忙握住秦倾城的衣袖,但他刚喊出口,就立刻心生后悔起来。

    “出言求教,对你来说也算是一个好的开始了。”没想到,秦倾城非但没有为他的肤浅的问题生气,反而赞许的点了点头,“算算时间,我的奏章此刻也该到父皇的御桌上了。据我对父皇的了解,你与墨溪的婚事怕是要改了。而墨溪这个活死人,八成也救不活。所以联姻借势的算盘,也就别打了。至于你那必败无疑的战局,只要你答应姐姐一个条件,我就出面代你和李溪臣解约。”

    秦澈最怕丢脸,所以赶忙连连点头:“什么条件,弟弟都答应!”

    “明天离开道家祖庭,去雍梁边境去找舅舅,从一个喂马巡逻的小兵做起!直到你能独自带兵,打一场胜仗。”

    “这……”秦澈打心眼里不愿意受这种苦。

    “帝王之路,必有荆棘。欲斩凡心,必受剑刑。”秦倾城没有理会秦澈的叫苦,或者说她只给了秦澈这么一个选择。于是话说完了,她便推开房门,头也不回地消失在了道路尽头。

    秦澈虽然性子高傲,但脑子还是好使的,否则当日在烟雨楼也不至于逼得墨溪拿李溪臣做挡箭牌。这十六个字中涵义,让秦澈不再浮躁,他坐在椅子上,怔怔的感受着吹进屋中的晚风,眼神中露出从未有过的深沉和觉悟。

    当然,更为觉悟的还要数缥缈峰生死台上的李溪臣,他几乎只用了半个月时间,就把三千年前的《非攻》吃透了四五成。

    当然,这吃下去的部分不是老学究那般的字字琢磨,而是不求甚解的意境之得。

    在那些发着光的蝌蚪一般的小字,扭着身子窜进他脑海的第二十六遍,李溪臣突然看见了一个声音,他身材瘦削,破衣烂衫,就连手脸之上都沾满了厚厚的油垢,他的头发几乎已经板结。邋遢的墨燃和他比,简直就成了爱卫生的榜样。

    可偏偏这么一个乞丐模样的老者,目光之中竟然饱含着对天下苍生的关怀和忧虑,对悠悠天道的热忱和担当。他那样子,一看就是敢为心中道义牺牲性命的勇者。

    殉道者,这是李溪臣对他的定义。

    三千年前,儒圣孔丘得琴谱《文王操》,如获至宝。他不厌其烦,反反复复将之弹了近一个月,竟然观想到了洪荒大神文王的模样,随后借此一举入道,以礼乐成圣,为天地纲常立柱,为九州正道开篇,打下了圣朝立国的第一块基石。

    李溪臣和儒圣无异于天壤之别,却能各自跨越时空间隔,观象到已逝古人。两者印证来看,神圣遗物,其上必有遗留一种独特的媒介,牵引后来人与古人相遇。

    但与孔丘观想即顿悟不同,李溪臣在看到墨圣之后,心中的疑惑却越来越深——墨圣他那心慈手软,悲天悯人的样子,是如何在乱世之中做到弥兵息战的?难道黑云压城,血战在即的时候,真的能靠嘴皮子讲道理,就能让来犯之敌罢兵休战,握手言和不成?

    带着千军万马攻城,赢了就能得到梦寐以求的土地和财富,这对于帝王来说,实实在在的回报远比大道理更有说服力。

    非攻止战,无异于痴人说梦。

    李溪臣隐隐觉得,想要化解这个矛盾,需要亲身参与过战争才有可能。

    可是圣朝承平日久,四夷宾服,早已马放南山,甚至连匪患也多年没有发生过了,要想得此契机,恐怕有如登天之难。

    (本章完)